第30章 Heather Summer 訴 金森林

2015年春,金森林剛過三十三歲的生日,辦完了協議離婚,又在公司裏升上總監。朋友調侃他升官發財死老婆,男人三大喜事都給他占上了。他臉上笑得挺開心,心裏卻有些微的不定。一半是覺得這句話對前妻不太尊重,另一半也是因為自己其實根本沒有發財。而這兩半之間多少又有着那麽點聯系,因為他和前妻離婚也就是因為沒發財。兩人曾是大學同學,雖不是彼此的初戀,卻也有過青澀熱烈的時光,自習室裏接吻,小旅館裏開房,貪戀着對方年輕漂亮的身體。後來分開,只是因為對眼前生活的失望。兩個人都算得優秀,985大學畢業,500強外企工作,既努力,又精明,一踏上社會便如魚得水,職位一年年地往上升,可結果卻又發現現實永遠與願望差着一大截。婚後那幾年,前妻總在羨慕大學裏的女同學,或者部門裏某個女同事,比如誰誰誰嫁了個創一代,剛結婚就住進了六百平米的別墅。金森林聽她說得多了,也難免腹诽,跟他同批一個管培生娶了個富二代千金,婚後沒多久就辭了職,現在名下公司已經好幾家了。

2015 年春,金森林剛過三十三歲的生日,辦完了協議離婚,又在公司裏升上總監。

朋友調侃他升官發財死老婆,男人三大喜事都給他占上了。他臉上笑得挺開心,心裏卻有些微的不定。一半是覺得這句話對前妻不太尊重,另一半也是因為自己其實根本沒有發財。

而這兩半之間多少又有着那麽點聯系,因為他和前妻離婚也就是因為沒發財。

兩人曾是大學同學,雖不是彼此的初戀,卻也有過青澀熱烈的時光,自習室裏接吻,小旅館裏開房,貪戀着對方年輕漂亮的身體。後來分開,只是因為對眼前生活的失望。

兩個人都算得優秀,985 大學畢業,500 強外企工作,既努力,又精明,一踏上社會便如魚得水,職位一年年地往上升,可結果卻又發現現實永遠與願望差着一大截。

婚後那幾年,前妻總在羨慕大學裏的女同學,或者部門裏某個女同事,比如誰誰誰嫁了個創一代,剛結婚就住進了六百平米的別墅。金森林聽她說得多了,也難免腹诽,跟他同批一個管培生娶了個富二代千金,婚後沒多久就辭了職,現在名下公司已經好幾家了。

就這樣漸漸兩看相厭,好在沒孩子,經濟上也基本各歸各,分手分得簡單而平和。就是從網上下個協議模版,稍微改了改,簽上名,再相約去了趟民政局,離婚證到手,從此便是陌路人了。

重回單身生活,金森林很是快樂了一陣,酒吧夜店打卡,找私教開始健身,甚至還去母校申請了個 EMBA 課程。

學費很是不菲,但他憑借新晉總監的級別,剛剛好能夠到公司一系列報銷的福利。于是,本着有便宜不占就是吃虧的人生準則,以及大家都在說的“向上社交”的企圖,那年 10 月,金森林重又坐進了 A 大商學院的教室。

一個班總共五十幾個人,平均入學年齡四十多,他算是其中最年輕的那一波,活潑而嘴甜,很快就被各種大哥們帶着玩。才上了兩個周末的課,已經跟着同學去看過價值一個小目标的江景房,試駕過零百加速不到三秒的邁凱輪。以及所有人都在讨論的移民,他也去聽過講座,還拿了幾份材料回來研究,雖然投資款還不知道在哪裏,卻也當真猶豫了一下,究竟是去加拿大呢,還是新加坡。

也正是在那個月,他們班跟 A 市另一所商學院搞了個聯誼活動,兩隊人在體育公園玩飛盤。場上各是七人,男女混合。金森林自然也在其中。比賽開始之前,他看到對方隊裏一個穿白色運動背心黑色緊身短褲的女孩。他跟人打聽,別人告訴他,那是 Heather Summer,ABC,芝加哥藝術學院畢業,自己會畫畫,也做過獨立策展人,手上已經有個項目,打算搞全年齡美學素養在線課程,號稱要建立中國人特有的審美與美商培養體系。

“那她怎麽上這兒來了?”金森林又問,總覺得反向留學有點罕見。

別人見慣不怪,說:“我們是中文課程所以本地的人多,那家三成都是國際學生,有不少海外長大、打算回國創業的人都會先在國內頂尖商學院裏讀個 MBA 刷點人脈。”

金森林點頭,他還真不知道這個。

比賽開始,所有人都集中注意力看着飛盤劃出一道道弧線,奔跑,追逐。而金森林看着 Heather,直到她倒退着撞入他懷中。他護住她,躺倒在草皮上。兩人都汗意涔涔,奇怪的是卻不覺得抵觸。她靠在他身上,氣喘籲籲地笑着。他看着她,一對丹鳳眼,皮膚帶點小麥色,露出來的手臂肌肉線條流暢,竟有些驚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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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ather。”她站起來,主動朝他伸出手,報上自己的名字。

“金森林。”他握住她的手,也跟她自我介紹。

這就是金森林第一次見到 Heather Summer 時的情景。

自法援中心分手,兩人互相銷聲匿跡了幾天。

關瀾對齊宋說過,她要跟前夫見面,談女兒的事情。

齊宋那晚也發過消息給她,問:到家了嗎?

關瀾回:到了。

齊宋還想問,事情談得怎麽樣?但看前文孤零零的那兩個字,謎底好像已經擺在謎面上,她不想多說,他也沒必要知道。于是那一句句子已經打了一半,又一字字地删了去,改成說下周在至呈所見面的時間。

關瀾查了課表,說:沒問題,我到時候過去找你。

齊宋回:好。

對話就停在此處,一直到約好見面的那天。

關瀾又發消息給齊宋,說:有其他案子的當事人找我,剛剛談完,現在趕去濱江時間有點緊,我能不能視頻接入?

齊宋看着這一問,一肚子的翻江倒海,但最後還是只回了個“好”字。

約好了的,突然又說不來。但其實立木所那邊的律師也是視頻參會,他實在也說不了她什麽,現在這年月,又是他們這個行當,大家都很忙。

到了會議時間,便是開了個三方視頻。齊宋在畫面裏看到關瀾,像是就坐在車裏,想問她在哪兒,剛才談的什麽案子,吃飯了沒有,又覺得自己嘴碎。

而且,立木那邊的人也已經加入進來,會議開始。

一位餘姓女律師跟他們說了一下案子的前情:

當事人金森林,2016 年與妻子 Heather Summer 一起創立了“美學指數”平臺,當年天使輪,次年 Pre-A,再過一年 A 輪完成。到了 2019 年,“美學指數”突然傳出資金鏈斷裂的消息,各地預存了學費的學員紛紛報警,金森林因涉嫌詐騙和非法吸收公衆存款罪被逮捕。

妻子與他同案,但因為拿的是美國護照,比他先走了一步,在經偵行動之前已經出逃。金森林作為公司法人代表,一審被判有期徒刑十年。後來打掉了詐騙的罪名,再加上一系列積極退賠的行為,二審以非吸定罪,改判五年。因服刑期間表現良好,又減刑一年,明年就要出獄了。

這件事在案發當時有一定的社會影響,各種新聞和讨薪讨債的貼子在社交媒體上滿天飛,關瀾也有耳聞,卻一時想不出來自己作為家事法顧問,在這非吸案裏面能發揮什麽作用。

“當事人是想要跟出逃的妻子辦理訴訟離婚?”她提問。

餘律師大約也覺得這事有些新鮮,頓了頓,整理了下詞句才說:“不是的,其實是 Heather Summer 在美國提起離婚訴訟,那邊判決已經下來了。Summer 的代理律師是 SK 紐約所的,通過他們在 A 市代表處的一位梁律師聯系到我們,希望金森林配合辦理中國這邊的手續。”

“是,”關瀾确認,“異國離婚訴訟的判決書還需要送達當事人,再經過中國法院的認證,但這其實也就是走個程序的事情了,除非他們還有境內的財産在分割上有争議……”

最後半句沒說出來,因為單看這個案件的前情,就知道不大可能。六個億的涉案金額,且妻子攜巨款出逃,兩人國內剩下存款、股票、房産,在刑事訴訟部分肯定都已經給執行完了。

齊宋這時候才說話:“這個案子雙方當事人的背景的确比較特殊,我們這邊最終能做到什麽程度,就看關老師的了。”

像是玩笑,又像擡杠。

視頻裏辨不清眼神,但齊宋還是覺得關瀾看了看他,而後才又問:“當事人現在關押在哪裏?”

像是單純發問,也像接受挑戰。

而餘律師回答:“西郊監獄。”

像金森林這樣的經濟罪犯,也就是洋氣說法裏的 White Colar Criminal,原本大都關押在市內的東區監獄。那地方始建于 1901 年,曾被“譽”為遠東第一監獄,直至今天仍舊赫赫有名,坊間流傳有落水的老總在裏面參加董事會投票,財經大學在那裏設立校友分會,還有一支合唱團,拿手曲目是《Desperado》的阿卡貝拉無伴奏合唱。

總之各種傳奇,一直到年前東區監獄開始裝修,有說法是要改建成博物館,其中的服刑人員才被分散到各處,加入了東南西北郊區監獄裏折紙盒子、踩縫紉機的隊伍。

監獄會見有一系列的手續要辦,查詢,審核,排時間。到了會見那天,恰好遇上關瀾要去政法大學在市裏的那個校區上課,齊宋開車到那裏與她彙合。

兩人一起吃了午飯,是在大學食堂,關瀾刷飯卡請客。整頓飯都沒怎麽說話,一半因為環境嘈雜,坐十幾個人的長桌,一半是講完三小時課累的,還有一半賭氣的成分。至于這一半一半又一半,為什麽加起來已經超過了一,其實也很難解釋,反正當時的感覺就是這麽複雜的。

直到吃完飯出了食堂,兩人往停車場走。關瀾有個呵欠要打,存心落到後面,偷偷地。

結果還是給齊宋看見了,這才問:“早上幾點起的?”

關瀾答:“四點半。”

齊宋無語,走過去,從她手裏拿走車鑰匙。

“你幹嘛?”關瀾問。

齊宋說:“坐我的車,路上睡會兒。你要是覺得完事回家不方便,我也可以開你的車。”

關瀾不置可否,只是提醒:“我車手動擋的。”

齊宋看她一眼,繼續往前走着,直奔她那輛斯柯達。

關瀾看出他不爽,笑了,跟上去解釋:“我就跟你說一下,沒有覺得你開不來手動擋的意思。”

齊宋總之不說話,拉開副駕駛車門,給她個手勢讓她坐進去,而後俯身替她扣上保險帶。那動作讓兩人離得很近 ,有一瞬甚至氣息相聞。關瀾并不避諱,由着他,看着他。齊宋這才氣順了些,卻也存心不讓她看出來,起身關上車門,才和緩了面色,再繞到另一邊坐上駕駛位子,調整了座椅位置和後視鏡,發動引擎,駛出校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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