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女騙男
還是疫情的原因,現在會見都不容易,家屬已經全部暫停,律師的手續也不能出一點差錯。齊宋一貫做商事案子,監獄這種地方只有從前協助刑事組辦理申訴的時候來過一次。關瀾卻是熟門熟路,帶着他一路進去。先在門口查核酸證明、健康碼,再到裏面人工窗口驗過所函、委托書等一幹材料,最後兩本律師證疊在一起交上去,看着頗有些相親相愛的意思。齊宋跟在後面,覺得這個顧問請得真是值回票價。兩人随後去候見廳,存包存手機,再過安檢,刷身份證人臉識別。過了AB門,又在等候區等了一會兒,直到獄警通知他們讓上二樓會見廳。
還是疫情的原因,現在會見都不容易,家屬已經全部暫停,律師的手續也不能出一點差錯。
齊宋一貫做商事案子,監獄這種地方只有從前協助刑事組辦理申訴的時候來過一次。關瀾卻是熟門熟路,帶着他一路進去。先在門口查核酸證明、健康碼,再到裏面人工窗口驗過所函、委托書等一幹材料,最後兩本律師證疊在一起交上去,看着頗有些相親相愛的意思。
齊宋跟在後面,覺得這個顧問請得真是值回票價。
兩人随後去候見廳,存包存手機,再過安檢,刷身份證人臉識別。過了 AB 門,又在等候區等了一會兒,直到獄警通知他們讓上二樓會見廳。
律師會見不用在大廳裏,而是有個單獨的小房間,也沒有獄警坐在後面戴着耳機聽寫,旁邊的監控探頭跟看守所一樣僅有畫面沒有聲音。
坐下不多時,隔着中間的不鏽鋼栅欄和有機玻璃,看見那邊門開了,獄警帶了個人進來,又隐約聽見說:38467,你坐這裏。
他們知道這就是金森林,但跟案卷裏的照片一比,簡直判若兩人。
入獄之前,金森林 37 歲,還是典型精英人士的樣子,梳美式油頭,穿定制西裝,腳上一雙雕花布洛克,在“美學指數”的路演上風度翩翩,侃侃而談。
入獄三年之後,金森林 40 歲,人倒是明顯胖了一圈,穿一身藏青帶斑馬線的春秋制服,經過無數次洗滌,已經磨損變成灰藍,腦袋推很短的寸頭,但新長出來的發茬還是看得出成片的白色。
獄警退出去之後,兩邊拿起聽筒,核對過身份,說明來意。
金森林是很意外的,半天沒講出話來,最後開口卻笑了,笑得有些凄然,說:“其實我早想到了,就是沒想到她這麽着急,連我出獄都等不了……”
齊宋并不打算安慰他幾句,朝關瀾做了個手勢,對金森林說:“這位關律師是家事方面的專家,她來給你講一下現在的情況。”
關瀾習慣了他多一句都懶得說的作風,便也開宗明義,給金森林解釋:“兩個人一個在國內,一個在國外,如果想要離婚,一般有三種方式。第一種,是一方回國,然後一起去民政局辦理協議離婚,以你和 Summer 的情況,顯然不可能。第二種,是國外的一方去大使館開個無法回國的證明,然後委托國內的律師在國內法院起訴離婚。第三種,就是 Summer 采取的方式,在她居住地的法院起訴,然後由她在 A 市的代理律師拿着美國的判決書到 A 市的法院申請認證,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配合完成這個程序。”
“那要是我不配合呢?”金森林反問,顯然是帶着些情緒的。确實,他為什麽要配合呢?
關瀾接續給他解釋:“按照你們的情況,已經可以确定分居超過兩年,滿足我國法院判決離婚的法定條件。如果沒有什麽財産上的争議,就算你單方面不同意,法院一般還是會通過認證的,然後出判決書送達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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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沒争議?有争議啊!”金森林激動起來,說,“她就是個騙子,根本不是什麽 ABC,二十幾歲才去的美國,在那兒嫁人入籍換的藍護照,屁個 Heather Summer!”
關瀾本以為他會說財産上的争議,卻沒想到聽見這麽些牢騷,想開口提醒他會見時間有限。但齊宋伸手在她膝上輕按了下,她會意,沒說話。
“你是什麽時候知道她真實身份的?”齊宋問。
“那時候我剛開始跟她一起創業,要注冊公司,”金森林沒有直接回答,把故事從頭說出來,“她借口說自己是外籍,如果要在國內做法人代表,工商局那邊需要美國領事館的認證和公證,那就先得在美國找公證人,州政府辦完,再到中國駐美使館辦,要繞一大圈。而且公司算是外資,必須經過商務部審批,一長串手續麻煩得很。所以她就提出讓我做法人代表,說這樣可以規避外資紅線,只做普通的工商登記就行了。”
說到這兒,金森林笑了下,鼻中輕哼:“結果後來才發現,她中國居民身份證還在呢!真名叫夏希!就是個 Z 省鄉下的大專生,工作幾年之後申請了個野雞學校才出的國!我當時問她怎麽回事,她把自己的身世說得那叫一個坎坷,說怕我知道了嫌棄她。而且,要是将來公司上市了,必須公開大股東和高管的身份以及國外永居權的情況。她怕自己被人認出來,也擔心會影響平臺的聲譽,還有跟投資人的關系。說都是為了我們兩個人着想,所以才讓我做法人代表,股份也都由我代持,因為她跟我是夫妻,她信任我。”
“那時候’美學指數’已經融到 A 輪了吧?”齊宋打斷他問。
金森林果然點頭,繼續往下說:“結果,就是這麽個信任法。一看不對勁,自己先走了。我們倆共同賬戶裏的錢,以及公司賬上最後剩下的幾筆大款項,全都是她帶走的。”
關瀾聽着看着,忽然想起那句俗話,最高明的獵手常以獵物的形象出現。
Heather Summer 騙了金森林,找了個理由,存心把他推到臺前,但這騙術之所以成功其實也是因為金森林心甘情願,一直以為自己才是一切盡在掌握的那一方。
“以現在的形勢,Summer 人在美國,幾乎沒有引渡或者勸返的可能,”她開口提醒,“你暫時只能先考慮眼前的離婚訴訟,比如 Summer 還有沒有什麽在境內的財産,你可以針對這一部分向 A 市的法院提出分割的要求。”
“什麽都沒了。”金森林卻搖頭。
關瀾也知道事實應該就是這樣,Heather Summer 當時也經過經偵的嚴密偵查,一切情況都被掌握。而且,從金森林的敘述來看,她從一開始就做好了金蟬脫殼的準備,不可能還在國內留下數額較大的財産。
或許是因為事情已經過去了一段時間,金森林在裏面想了很多遍,也跟別人聊過很多遍,此刻說出來少了幾分凄然,更多的只是麻木:“那時候,以為自己走上人生巅峰,結果只是一場大夢。我現在什麽都沒有了,房子、車、存款、各種投資全都已經被執行被拍賣。我父母當時為了幫我退賠、争取輕判,把他們自己的房子都賣了。兩個快七十歲的人,都有慢性病,這幾年就租房住在城中村,過來看我一趟,一個扶着另一個,顫顫巍巍地。而且,剩下的債務還有兩千多萬沒還清,都是我這個法人代表簽的個人擔保。等我出獄之後,也做不了以前那樣的工作,破産,限高,什麽都不可能了。”
……
時間有限,一場會見結束,并沒有得到什麽有價值的信息,只是把所有需要簽署的材料都簽了。
金森林被獄警帶走,重新回到監區。其餘二人又經過幾道檢查,離開西郊監獄。
關瀾一路上有些沉默,顯然在想除了這些文書工作之外她還可以做些什麽?
齊宋開解她道:“這案子有些社會影響,哪怕只是走個流程,收費也很有限,但寫在你的 lawyer profile 裏看着也不錯。”
關瀾笑,翻舊帳:“別忘了你來的時候才說過的,找我做顧問,不是為了幫我刷履歷。”
兩人說着,已經走到斯柯達邊上,齊宋攬過她肩,把她塞進車裏,說:“但是關老師,你也別對自己要求太高了。”
車子駛往南郊大學城,齊宋先送關瀾回去。
開到半路,關瀾才把自己在琢磨的問題說出來:“其實我一直覺得奇怪,Summer 和金森林,兩個人隔着太平洋,一紙離婚判決有沒有也就那麽回事。而且金森林明年就出獄了,如果到了時候再辦離婚,會簡單很多,Summer 為什麽這麽着急呢?”
齊宋看看她,反問:“這種案子你應該最有經驗了,一般人着急離婚都是因為什麽呢?”
關瀾想都不用想,回答:“後面有新人等着,或者預計雙方的財産狀況有重大變化,比如怕對方欠更多的債,需要自己承擔,就像王小芸。或者自己馬上要發達了,不想讓對方分一杯羹。”
齊宋卻是想了想,說:“雖然這倆隔着太平洋,但你說的這兩條應該還是成立的,因為新人,或者財産。”
“SK 所的梁思……”關瀾忽然靈光一現,說,“Summer 這次在 A 市的代表律師是 SK 所的梁思,但梁思是做個人財富業務的,不是普通家事律師。”
齊宋跟着她的思路,說:“個人財富業務的客戶可是出了名的,差不多都是有錢老頭,在各國請律師會計師,每年就等着看哪裏有稅收優惠,合适搞基金安排遺産。”
“有新人等着,或者財産狀況将有重大變化,但也可以是兩者兼有,”關瀾覺得這其實就是問題的答案,“Summer 是要再婚吧?而且新人是個有錢老頭,所以一定得保證這邊離幹淨,不影響新的婚約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