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虞欽雖是虞長恩之孫,性格卻不像祖父。若是相像,怕也活不到現在。

宴雲何在東林書院同這人初次交道 ,便知其是個睚眦必報的性子。

他在周府前将此人狠狠得罪,也預料到可能會被打擊報複。

宋文說的不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他等着虞欽出招。

三日後,有禦史上書彈劾宴雲何在軍中飲酒作樂,目無法紀,如何統領軍隊。

當天,宴雲何被傳喚入宮。

宴雲何比成景帝大八歲,血緣上他是陛下的表哥。成景帝年幼之時,二人感情甚佳。

但在登基之後,他們之間便不再是兒時玩伴,而是君臣。

宴雲何正思考着待會該如何應對,嚴公公見着他,主動道:“陛下宣大人在禦花園觐見。”

宴雲何垂首道:“多謝公公。”

他猜想成景帝還有心情在禦花園賞花,事情應該不大。

步入禦花園,年僅十八的成景帝坐在湖邊,手中執竿,竟在釣魚。

不用看也知道,荷花池底下應該早有小太監潛了下去,為成景帝的魚鈎上挂上活魚。

年輕的帝王長着一張英俊的臉,放松地靠在椅上時,毫無儀态可言,忽略那身龍袍,比當年的宴雲何還像一個纨绔子弟。

但誰也不會因此就小看這個帝王,所有輕視他的人都為此付出了代價,包括太後。

“愛卿來了。”成景帝用愉悅的語氣,喚宴雲何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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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雲何跪下行禮,成景帝卻并未令其平身。

“陛下!”宴雲何剛要說話,成景帝便束起手指,輕輕地噓了聲:“小聲點,你把朕的魚兒都吓跑了。”

直到釣上魚,宴雲何跪出了一身汗,成景帝這才不緊不慢道:“宮中最近新進了一批新的火铳,你陪朕去試上一試。”

來到靶場,成景帝端起火铳,點燃引線,比劃着不遠處的靶心:“張正前不久剛入獄,今日愛卿就被禦使彈劾。”話音剛落,一聲巨響,靶心處被炸得焦黑。

“淮陽。”成景帝放下火铳:“朕對你寄予厚望,才将神機營交到你手中。”

“臣罪該萬死!”宴雲何再次跪倒在地。

他額頭重重磕在地上,這會卻沒跪多久,成景帝伸手将他扶起:“朕知你為難,我突然命你為神機營提督,軍中那些老将領未必服你。”

“但收攏人心,需得徐徐圖之,愛卿操之過急了。”成景帝搖頭道。

話雖如此,可軍中那些将領,哪個是好收服的。宴雲何空降神機營,不與那些老将領打好關系,怎麽管理軍隊?

他為了此事,陪着那些老将領險些喝吐了血,就這還被禦使參了一本。

雖說文官武官彼此相輕,但軍中之事,那些書呆子又從何得知,不用想也知道,定是錦衣衛搜集了情報,送到了想要打擊他的文官手中。

成景帝放下火铳,頗有些意興闌珊:“淮陽,不要再讓朕失望了。”

這話說得極重,宴雲何臉色泛白。

敲打過宴雲何後,成景帝才将今日召他前來的目的告知:“工部侍郎趙祥失蹤,朕命大理寺嚴查。”

說罷,他諷刺一笑:“負責此案的大理寺正被錦衣衛查出貪污受賄,抄錄案件的主簿深夜亡于家中。”

“去查吧,皇城司随你調用。”成景帝望了宴雲何一眼。

宴雲何深深叩首,跪謝龍恩。

他心知成景帝現在還沒罷去他神機營提督之職,是在給他機會。

如果趙祥這個案子辦得好,軍中飲酒這事的風頭一過,他依然能回到神機營。

如果不成,那怕是得回邊疆吃風喝沙了。

從禦花園出來,宴雲何額頭青腫滲血,是剛才磕頭磕的。可身後又跟着一群內侍,擡着數個大箱,是成景帝賞的。

宮人們看着宴雲何那副模樣,一時之間,竟不知他究竟是被罰還是被賞。

不過宴雲何并未因此而失了聖心,倒是肉眼可知的事實。

宴雲何看似面無表情,實則心裏五味陳雜。

他即便知道,他與虞欽早已不是東林書院的少年郎了,但也想不到虞欽竟這般不顧以往同窗之情,下手如此狠辣,一出手便是将他往死裏整。

令他不僅被陛下惱了,還叫全宮的人都看見他這幅狼狽模樣。

想什麽來什麽,宴雲何于宮道上,與罪魁禍首虞欽狹路相逢。

虞欽今日一身正紅官袍,腰佩金刀,身旁無下屬相伴,而由宮中侍女相送。看其來的方向,正是太後所在的慈寧宮。

虞欽并不如往常那般漠視宴雲何,而是在他的額頭上着重落了兩眼。

宴雲何差點氣笑了,他知道在虞欽嚴眼中,他額上的傷口不是傷,是對方成功的勳章,怕是回去了想到這事,都要洋洋得意許久。

宮中人來人往,兩人在短暫的對視過後,交錯而過。

虞欽從宮中當值歸來,已是子時。

家中老仆給他開門,簡單地給他端了碗素面,便下去休息。

虞府不大,傭人更少。

大名鼎鼎的錦衣衛指揮使竟住這般寒酸的地方,也被朝中官員所诟病,說他裝模作樣,真以為維持虞公在時的做派,便不是奸佞之輩,走狗鷹犬了嗎?

虞欽聲名狼藉,早已不在乎這些唾罵。

他拿起筷子,安靜吃面。下一瞬,面前的燭火輕晃,腰間金刀迅速飛出,化作殘影,直面襲向不知何時出現在房中的另一人。

電光火石之間,只聽金戈聲響,金刀被擊飛空中,虞欽旋身而上,握住長刀,尚未發起二次攻擊,便停住所有攻勢。

無他,來者手握火铳,剛才那聲金屬響聲,便是金刀與火铳相擊,碰出的動靜。

宴雲何摸着火铳上的劃痕,啧聲道:“此乃禦賜聖物,虞大人,好大的膽子。”

燭火被罡風襲中,竭力搖晃數下後,不甘熄滅。

虞欽持刀立于昏暗之處,府中節儉,竟是連燭火都只有一盞,不過這倒成了絕佳藏身暗處的機會。

宴雲何輕聲一笑,不慌不忙地點燃火铳,耳朵微動數下,便緩緩将槍口對準了虞欽所在的方向。

“虞大人,我們不妨賭一賭,是你的刀快,還是我的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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