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咕咚,清晰的吞咽聲在黑暗中響起,宴大人慫了。

過速的心跳不知是被耳朵的刺痛引起,還是被氛圍裹挾。

厚重的床幔将這裏隔出了密閉空間,虞欽的味道幾乎将他淹沒,生死掌握在他人手裏的危險感,令血液極速湧動。

“虞大人,想嘗我的肉……”他尾音低得幾近呢喃:“有點難呢。”話音剛落,刀鞘便抵住利刃,格擋時擦出火星。

他們在床上你來我往,終于被宴雲何尋了個空隙,擊飛了虞欽手裏的劍,與此同時,他也忙不疊地把刀鞘一同扔了出去。

兇器們前後消失在厚重的床幔外,砸在地上的聲音很響。

宴雲何松了口氣,正要說聲停戰,喉嚨就被猛地掐住,他雙眸一沉,心想這是來真的不成?

不過是喝醉了進錯了房,不過是脫光了上錯了床,虞欽幹嘛要這麽生氣。

宴大人理直氣壯地想着,還覺得虞欽過分小氣。

狹小的空間不适合施展開大的動作,雖說宴雲何的力氣要大過虞欽,但虞欽的身法不知從哪學的,異常刁鑽難纏。

尤其是那時不時刺入他筋脈的冰冷內力,與他所學功法相克,令宴雲何愈發煩躁。

打到後頭,已是動了肝火。

他們相互撕扯着,一時宴雲何在上,一會又被虞欽掀翻,膝蓋壓住他的腰腹,弄得他險些将剛才喝下的酒都給吐出來。

“虞欽!”宴雲何咬牙切齒:“不就是睡了你的床嗎,難不成你是個姑娘,才這般惱羞成怒?!”

回應他的是,狠狠砸向他右臉的拳頭。宴雲何勃然大怒,打人不打臉,這一路辦的是公差,不知道要見多少官員,臉要是青了腫了,怎麽解釋?

難道要說是因為不小心上了錦衣衛指揮使大人的床,被打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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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腰腹用力,猛地暴起,将虞欽壓在身下,高高舉起拳頭,正要揮下。

這時他卻看見了虞欽的眼,昏暗中異常清亮,毫不畏懼,冷冷地注視着他。

宴雲何咬了咬牙,一拳轟向虞欽身側的床榻。

只聽一聲巨響,飽經折磨的床榻終于坍塌,宴雲何迅速地翻了出去,虞欽也及時捉住了床頭,穩住了身體。

安靜的客棧燃起了一盞又一盞的燈,大家都被這個動靜給驚醒了。

宴雲何用腳勾住了地上的中衣,挑起來利落地穿上,剛系上帶子,小二急促的拍門聲便響起:“客官,客官你沒事吧!”

虞欽那張甚少透露出情緒的臉,此刻也出現了些許動搖。

他望向宴雲何,宴雲何沒好氣地瞪他,仿佛在說,這下好了吧。

小二又敲了好一會門,仍然沒聽到裏面回話。

宴雲何還沒想好理由,就聽到一道熟悉的洪亮嗓音,醉醺醺地響起,是陳大哥。

陳大哥說:“這是怎麽啦,誰在這住着?”

“好像是剛才跟你飲酒那位的同……”小二還未說完那個伴字,陳大哥便大驚道:“賢弟莫慌!大哥來救你了!”

說罷他一腳踹開了房門,闖入房中,正好碰見點亮燭火的宴雲何。

陳大哥上前摸索着宴雲何,眼尖地發現他耳朵在流血:“賢弟,可是有歹徒夜襲了你!”

小二跟着一塊進來,門外擠了三兩個好事者。

衆人的目光都在梭巡一番後,皆定在了那坍塌的床上。

小二驚呼一聲:“天啦,掌櫃得心疼死,上好的梨花木床竟然就這麽毀了!”

這時,虞欽緩緩掀開床幔,從還未塌掉的那半截床板上起身出來。

空氣死一般的安靜,小二嘆息聲都停了,門口那三兩個好事者把脖子伸得極長,陳大哥看了看虞欽,又看了看宴雲何。

宴雲何臉上有傷,脖子亦有暧昧紅痕,而虞欽則是衣衫不整。

再望着那塌掉的大床,陳大哥黑色的臉蛋變得通紅。

他手足無措地松開了宴雲何的肩膀,步步後退:“是大哥莽撞了,大哥實在是不知道!”

不同陳大哥的滿臉通紅,宴雲何臉色發青:“不是你想的那樣!”

陳大哥卻不理會他,轉身就開始驅散圍觀的人們:“看什麽看,沒看過男人在床上打架嗎!”

宴雲何雖然很感謝陳大哥說出了事實,但是為什麽這話說出來,好像變得更奇怪了?

把人都趕出去後,陳大哥還貼心地為二人帶上了房門。

宴雲何看着這荒唐的鬧劇,太陽穴隐隐作痛。

他惱怒地注視着罪魁禍首,虞欽竟然還有心思擦那把破刀,還是用他的外套!

宴雲何一把搶過自己的衣服,展開看了眼有沒有破損,這才穿上:“現在好了,整個客棧都知道你我在床上打架,還把床給搞塌了!你讓我明日如何出門見人?”

虞欽淡然道:“不過是流言蜚語,何必在意。”

宴雲何看着他那雲淡風輕的模樣就來火,他咬牙笑道:“虞大人,難道你沒聽到小二說的那句,這床是上好的梨花木嗎?”

虞欽收刀的動作一頓,表情也浮現些許僵硬。

宴雲何笑眯眯道:“怎麽樣都得百八十兩吧,虞大人這筆錢我可不能一個人出。”

虞欽握緊了刀鞘,半天才道:“欠在帳上。”

“我知道,要等回京了再一起還嘛。”看着虞欽表情,宴雲何出了不少氣:“放心,這筆帳我會好好地記着的,實在不行,虞大人去戶部預支幾個月的俸祿,少吃幾碗肉面,怎麽樣都能賠得起。”

虞欽嘴唇微抿,不客氣道:“說完了就出去。”

宴雲何出了房門,才想起來床都塌了,虞欽睡哪?

但這種時候,叫他回頭豈不是在示弱,絕無可能。宴雲何煩悶地回了房,結果翻來覆去,直到半夜才終于睡下。

第二日,他早早下樓,給掌櫃賠了床的費用,無視掌櫃微妙的神色,問道:“同我一起來的那位,下來用膳了嗎?”

掌櫃搖頭,宴雲何已經拿上行囊,順便結清住宿費用。

掌櫃撥弄着算盤:“昨晚那位客官讓跑堂不用給他送飯,所以這份飯錢無需再付。可是店裏的招待不周,客官不大滿意?”

宴雲何一聽就懂了,虞欽這是跟他分得清清楚楚,生怕沾到他半點便宜。

客棧的早膳很簡單,清粥小菜加饅頭。

宴雲何雖然講究,但他有個好的習慣,便是不挑食。他用着早膳,陳大哥也起了,端着一摞饅頭坐在他身邊:“賢弟啊,怎麽起得這麽早?”

宴雲何看見他擠眉弄眼的神情,險些被饅頭給噎到。

用清粥送下饅頭,宴雲何才道:“陳大哥怎麽也起得這麽早,要走了嗎?”

陳大哥點頭道:“約定的時間馬上就要到了,這批貨要得急,不然大哥也能護送你去雲洲找你妹子。”

二人閑聊了幾句,虞欽也出現在了大堂裏。

陳大哥識趣地端着他剩下的饅頭,把位置讓給了他們。

宴雲何以為虞欽不會同他坐在一起,沒想到對方竟然朝他走來,還真好落座在他面前。

虞欽只盛了碗粥,勺子遞到唇邊時,輕聲道:“不對勁。”

瓷羹掩住了他的嘴唇,叫外人無法看清他的口型。

宴雲何咬了口饅頭:“确實,昨夜實在來得太快。”他無需遮掩唇型,只因他選的位置就在角落,背對所有人。

虞欽瞥了他一眼,宴雲何剝了半個鹹鴨蛋,扔到了他碗裏:“別瞪我啊,就讓他們誤會好了。”

“我倒想知道,除了太後和陛下,還有誰會這般關心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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