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宴雲何從宮裏出來,見了陳青。現在青衣幫的走私案,涉及吳王謀逆,青衣幫一衆人等,也因此案從雲洲押往京城。

吳王謀逆案仍在審問,各方勢力都在插手,成景帝今日勃然大怒,也是由于此事。

剛才在禦書房中,宴雲何吞下苦澀的桃花酥,便重新跪倒在地。

成景帝見他模樣,神情有些危險:“淮陽,怎麽不吃了,是不喜歡朕賜你的這道桃花酥?”

宴雲何搖搖頭:“臣有比桃花酥更重要的事情,要跟陛下彙報。”

烏雲散去,成景帝饒有興致道:“說來聽聽,究竟是什麽重要的事,叫你連桃花酥都不吃了。”

宴雲何便趁機提起了青衣幫一事,他說當初這條線索能被發現,是由于青衣幫的陳青将功補過,主動提供了不少情報。

他在成景帝面前求情不過數句,成景帝便煩悶揮手,他沒工夫關心小小青衣幫。

但看宴雲何焦急神情,成景帝還是松口道:“朕不會要他們性命。”

“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成景帝說。

宴雲何面上一慌:“陛下!”

成景帝覺得宴雲何給他找事,怒視他一眼,又作出為難狀:“發配充軍,這總行了吧!”

宴雲何松了口氣,露出今日來第一個笑容:“陛下聖明。”

自古以來,犯人被流放,多數是發配充軍。

路上環境惡劣艱苦,許多犯人都熬不過去,這才有了被流放不如去死的說法。

但樹挪死,人挪活,只要能保住性命,萬事皆可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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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況宴雲何多的是辦法,讓流放路上的條件變得沒那麽艱苦。

發配之地是宴雲何的地盤,到時候在戰場上立了功,還是有機會回去的。

雖然這不是宴雲何最開始和陳青作下的保證,但在這種情況下,能保住性命已是不錯。

他見到陳青以後,立刻被陳青的模樣吓了一跳,只因對方在短時間內瘦了一大圈,都有點形銷骨立。

陳青自從知道吳王謀逆後,便知道事情要糟。

青衣幫衆人都會被判謀逆,罪至淩遲,連命都保不住。

哪怕他來的路上,已經想過最壞的可能,但事情真的發生了,他還是感到了非常絕望。

宴雲何心中一直記挂着此事,只是前段時間他才被排除在走私案外,十分被動,又因祁少連,他更加沒法在成景帝面前替青衣幫衆人求情。

宴雲何雖然怕成景帝,在一定程度上,他是了解成景帝的。

成景帝禦下甚嚴,成為其心腹後,宴雲何被罰了許多次,被警告了無數回。

每次敲打完他過後,又會适當給予宴雲何安撫。

青衣幫之事,就是對宴雲何的安撫。

謀反的确是重罪,但要放過青衣幫,也不過是成景帝一句話的事,對宴雲何來說,卻是賣給他一個天大的面子。

宴雲何有時候都在想,成景帝真是天生做皇帝的料,不會有人比他更能坐穩這個位置。

他本以為陳青不會收到風聲,畢竟雖然抓吳王的陣仗大,但這案子目前還在審,涉及天家醜聞,不會即刻傳到坊間。

可他還是低估了京城這地消息流傳的速度,見陳青這個模樣,宴雲何也有點愧疚。

他不敢耽誤,立刻将青衣幫衆人的後續,還有他之後所做的安排,盡數告知陳青。

說罷,宴雲何又道:“抱歉,我只能做這麽多。”

他明白,這與他跟陳青保證的并不一樣,陳青若是怪他怨他,他能接受。

哪知道他話音剛落,陳青竟然雙腿一軟,險些倒了下去。

宴雲何立即将人拉住,還未扶到椅子上,陳青便激動地跪在地上,他腦袋重重磕在石板上,磕得極狠,一下就将血撞了出來。

“你這是做什麽!”宴雲何大聲道。

陳青眼含熱淚:“恩公,你對我們青衣幫的大恩大德,我下輩子做牛做馬也要還你。”

宴雲何扶着他雙臂:“你先起來,別這麽說話。”

陳青用力搖頭:“這罪太大了,他們能活下來太不容易,我知道這全仰仗恩公,我陳青這輩子唯恩公馬首是瞻!戰場上你讓我殺誰我就殺誰!”

他陳青是個莽夫,但不是全然不知事的傻子,他知道宴雲何究竟幫了多大的忙。

宴雲何看他激動落淚的模樣,心裏的苦悶也消散了些。

陳青在謝過宴雲何後,便要主動投案,宴雲何将他攔下:“你妻子不是即将臨盆,你何必如此着急。等他們到了大同鎮,你再過去也不遲。”

陳青回過神來,抹了把鼻涕眼淚,用力點頭。

宴雲何說:“晚些時候,我派人将你妻子接過來,你好好照顧她。雖然兄弟是你的責任,但妻子也是伴你一生之人,不可輕忽。”

陳青眼淚汪汪地說好,瞧着恨不得給宴雲何跪在,再乓乓兩下把自己的腦袋磕破。

晚上宴雲何在府裏飲酒,宋文在不遠處憂愁地望着,又不敢勸。

宴雲何一個人獨自對月亮喝了會,便舉杯朝向屋檐的位置:“景色這麽好,下來陪我喝一杯。”

屋檐的地方靜悄悄的,沒人說話。

“別逼我上去抓你。”宴雲何道,

還是一片安靜,仿佛宴雲何在對着空氣自言自語。

宴雲何:“你應該知道你跑不過我吧,隐娘。”

稱呼一出,屋檐方向才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隐娘的腦袋冒了出來,尴尬地看着宴雲何。

她翻身而下,默默地走到了石桌旁邊,坐了下來。

宴雲何飲着酒,分神道:“我讓你查的事情,查得如何了?”

隐娘從袖子裏摸了摸,她不愧是皇城司中掌握消息渠道的人,不過數日,便尋來了答案。

一個密封的信筒擺在宴雲何面前,隐娘沒有看。

宴雲何伸手接過信筒,将紙條從裏取出,卻沒有立即展開來看。

隐娘喝了點酒,被苦得直皺眉:“你為什麽要喝那麽苦的東西。”

宴雲何握着那張紙條笑了:“苦嗎,看來不是我的錯覺,我今天吃什麽都覺得苦。”

隐娘沒出聲,宴雲何将紙條放在了桌上,沒有看,而是重新拿起酒杯飲酒。

“你不看嗎?”隐娘問。

宴雲何嗯了聲:“我已經知道答案了。”

隐娘:“你不看怎麽知道答案?”

宴雲何望着隐娘:“每一個地方,都可絕處逢生。”

隐娘當然是看過信筒裏的內容了,她現在萬事都要跟成景帝報備,只是在宴雲何這邊,她身為其好友,面子上總要過得去。

宴雲何見隐娘表情:“看來我說對了。”

隐娘再次喝了半杯酒,五官扭曲,悶悶道:“嗯,都有。”

宴雲何沒再出聲,他看着月亮,突然跟隐娘說:“我拿很重要的東西作為交換,救下了不少人命。”

隐娘不清楚宴雲何指的是什麽,但不代表她看不出現在的宴雲何,有多落寞。

“這個東西比很多人命還要重要嗎。”隐娘問。

宴雲何恍惚道:“其實我也不知道重不重要,對他來說,這東西應該是個麻煩。”

看着紙條,宴雲何忽然又搖頭道:“或許也重要,但又沒那麽重要,畢竟人這一輩子,還有許多事情比這更重要。”

隐娘要被繞暈了,她飲了酒的腦袋也有點暈。

她強打精神,眼裏是宴雲何的側臉,那一刻,她感受到了宴雲何的難過。

隐娘皺了皺眉頭:“就不能搶回來嗎!很重要那就去搶,用盡一切辦法奪回來!”

宴雲何被她說得一怔,随後笑了:“這世上哪來這麽多得償所願。”

他們喝了許多酒,隐娘中途趴在石桌上,一張臉通紅,她愣愣地跟宴雲何一起望着月亮:“我曾經也有過一個很重要的人。”

“後來我為了救他,放棄了很多在世俗看來非常緊要的東西。”

“其實那些我都不在乎,只是最後我用盡方法,也沒能幫到他分毫,還被人白白玩了一場。”

宴雲何握杯的手一頓,這是他第一次聽到隐娘說自己的事。

他認識隐娘,還是在他父親去世後,他回到京城,遇見成景帝,并為他所用。

随後他便第一次見到隐娘,那時的隐娘已經在成景帝身邊待了許久了。

宴雲何第一次這麽認真地看這個女子:“那是你什麽人?”

隐娘懷念笑道:“我的兄長。”

宴雲何聲音極低:“另外的又是誰?”

隐娘看到宴雲何握緊酒杯,泛起青筋的手,灑落一笑:“輪不到你給我報仇,早就被千刀萬剮,挫骨揚灰啦。”

宴雲何心頭卻無法感覺痛快,他看着隐娘,不知對方的笑容底下,是否真的全無陰影。

隐娘眨了眨眼,笑道:“我哥哥幫我報了仇,陛下也幫我報了仇。”

宴雲何笑不出來,他心情沉重,難受異常。

隐娘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點輕松的吧,我最近發現,我哥哥好像有喜歡的人了。”

宴雲何勉強地笑了笑:“你兄長鐘意的人,一定要對你很好才行。”

她看着宴雲何,目光溫柔:“我很慶幸,那個人非常好,是個值得喜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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