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1)

“如妃留在此,可是有何事要與哀家道來?”太後溫和地問道,如妃看了侍女驚鳳一眼,驚鳳立刻會意,便朝太後福身告退。

“太後娘娘,臣妾的确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告知太後。”如妃走上前,垂首,眼中盡是冷冷的笑意。

可惜,太後看不到。

太後放下了茶杯,溫和地看着垂着螓首如妃,對于如妃來說,那麽一點的小事也可以成為大事,只是反正太後也無聊,有個人說說話打發時間也好。

“太後娘娘,臣妾無意中在後中聽人道來,說皇後娘娘的真實身份……”

如妃拉長聲音,太後怔了怔,擡首看着那故弄玄虛的如妃。

鐘離伊的身份,不就是一出身于青樓的風塵女子嗎?

對于這個,太後不會再計較,只是獨孤冽喜歡,她就可以接受,雖然因為冊後之事,影響了天子天威,然而只要臣心安定,皇上有所作為,區區一個皇後,又何會動搖大國之策?

向來,一個國家的滅亡,一般在于為君主之人,殘暴不堪,稅賦堪重,壓迫掠奪百姓,肆意享樂而無節制地鋪張浪費,令天下群臣、百姓等等都對其失望。

如此下去,官逼民反,再加以軍事荒廢,方會大國滅亡。

雖然說皇宮中注意禮儀規矩,然,規矩是人定,亦可人改。

“如妃所言的,不就是皇後娘娘乃為昭國青樓女子麽?如妃,天下之人不分貴賤,哀家并沒有認為不妥,皇上喜歡皇後,哀家就放心了。再且,皇後雖然為風塵女子,然而其行為乃有皇後之風,試問如妃,為何還緊緊揪着皇後娘娘過去的身份而不放呢?”太後溫言道來,如妃卻輕然一笑,胸有成竹。

“太後娘娘,臣妾倒不是說這一個身份。皇後娘娘,還有第二個不為人知的身份呢!”

如妃收斂了笑意,嚴肅地道。

太後見有可疑,不由得眉頭一蹙,“她還有第二個身份?難道得被賣入青樓之前的身份?為何皇上的人告訴哀家,皇後娘娘的父親乃為商人,被人迫害乃至家破人亡方無奈之下,被人賣入青樓?”

如妃冷笑,緩緩地跪了下來,認真地道,“太後娘娘,那只是皇上為了掩人耳目的說法而已。臣妾……臣妾知道皇上很喜歡皇後娘娘,臣妾亦不是嫉妒,但今日臣妾冒着死罪将皇上不想告知太後的事道出來,亦是為了皇上的安全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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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一聽,更迷糊了,然而,見如妃神色如此莊重,便冷聲說道,“繼續往下說,如妃勿憂心,若如妃為了皇上好,哀家定然會保全如妃的安然。”

太後亦是鄭重地道,彎腰将如妃扶了起來,“告訴哀家,到底……皇後娘娘還有哪個身份?”

到底是什麽,值得如妃如此莊重跪了下來?

“太後娘娘……”如妃站了起來,認真地看着太後的雙眸,憂慮從那水眸盈盈透出,“皇後娘娘真正的身份,乃為昭國前朝公主、昭國的敏儀皇後鐘離伊!”

太後聽罷,怔在那裏,如妃所道來的,她都聽得清清楚楚,沒有遺漏什麽,只是,太後雖然不是掌政之人,然而其他國家的基本大事,還是略知一二的。

“如妃娘娘,據哀家所知,昭國前朝公主的确為初明皇的敏儀皇後,只是敏儀皇後早在去年之時病薨了,雖然皇後娘娘和敏儀皇後的名字大致相同……”

“太後娘娘,臣妾所聞之事,請太後娘娘暗中察訪,方會真相大白!臣妾懇請太後娘娘,不要讓皇後娘娘的單純外表所欺騙了!”

如妃急急打斷了太後的話,“太後娘娘亦得知洛海之事吧?以前瑖國和昭國乃為盟國,可是這一次後二國關系卻暗中惡化,太後娘娘亦有所察覺,這一切都是皇後娘娘暗中搞鬼!她欲利用皇上來打擊初明皇,以報滅門之恨,太後娘娘一定不要讓皇後娘娘奸計得逞。并且,任其放肆,只會損害瑖國和昭國之間的利益,如今皇上亦明了皇後娘娘的身份,是以,才會對她如此冷漠!”

太後怔怔地看着那滿眼“關切”的如妃,細細回想一下,的确如此。

自從冊後之後,獨孤冽就沒有再召鐘離伊侍寝了,連大婚之夜,也沒有在椒房殿過夜。

并且,獨孤冽一轉眼之間就寵容妃,實是讓人無法理解,但若如妃所言句句屬實,獨孤冽對鐘離伊冷漠就有足夠的理由了。

“如妃,此話,你是從哪裏聽來的?”

太後臉色亦嚴肅起來,獨孤冽是她的命根子,雖然他再也沒有叫她一聲母後,然而,若誰要傷害獨孤冽,她真的是不會允許的。

“不瞞太後,是臣妾去找皇上之時,親耳聽到的,故而才大膽地來轉告太後。皇上愛皇後心切,不僅僅冊一個敵國皇後為敵,還縱容她在深宮中挑釁皇上和他國之關的關系。臣妾其實最怕的,就是皇上不僅僅被利用,還被無意中傷害……”

如妃鬥着膽子,低聲說道。

太後聽罷,臉色煞白。

她也算是個有權的人,宮中的很多暗衛、太監等等都忠心于她,她要去調查,大可以調查出個究竟來。

所以,如妃沒有必要騙她的。

太後冷冷地坐在那裏,怪不得獨孤冽這段時間對鐘離伊如此冷漠,反應亦是怪異無比,寵了容妃,也不理會苦苦哀求見一面的鐘離伊。

并且,為何會冊鐘離伊為後,他亦是想給她一個機會吧?

“看來……哀家真的看錯人了,沒料到伊兒竟然會是這種人……不過哀家也要有明确的證據,方作下定論,如妃,你暫時不要将此消息傳出去,皇上也沒有大肆地宣告天下,是因為他想給皇後娘娘一個機會。皇上的苦心,我們要尊重他,等到哀家查明真相,再看看皇後、皇上會有什麽行動……”

太後深思熟慮,畢竟她也不想和獨孤冽鬧得更僵了。

如妃一一稱是,她能向上爬,如今只有靠太後了,只要除掉了鐘離伊,那麽,皇後之位,也有希望了。

如妃離開後,太後立刻找來了人暗中到昭國查訪鐘離伊的真實身份。

******

禁軍苑內,總管另苑裏,關尚在靜靜地坐在那裏,回憶着午時之險,眉頭漸漸地皺起來。

他救下了鐘離伊的那一刻,終于明白,那其實是皇上 的一個圈套。

怪不得皇後娘娘有着那種表情,失落,絕望,他曾以為鐘離伊是被吓壞了。

不過細細一想,那四個刺客有着那麽驚人的武功,對禦花園輕車熟路,還不是因為是皇宮裏的人嗎?

他們連面也不蒙,看起來,應該是一般不出現于人前面的暗衛。

皇後娘娘,是真心愛皇上的。

她這段時間來,不停地求見皇上,可是皇上為何不見她?他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關尚在想得不明不白,但心空空蕩蕩的,他和皇後,不管如何都是不可能的。

失落之餘關尚在摸出了鐘離伊兩次賞他的銀票。

錢不多,但是,他真的沒舍得用,一直留在身上。

如今,一張張地展開,仿佛尋找她的痕跡。

當所有的銀票都擺在桌面上的時候,關尚在眼前一亮,直直地盯着那銀票上的折痕。

皇後娘娘不愧是聰明人。

那銀票上的折痕,乃是一個字,于是所有的銀票聯系起來,第一次賞他的銀票是那麽幾個字:謝謝将軍厚愛,但請以後不必再護着奴婢了。

第二次,則是:将軍厚愛,皇上已疑,請勿再接近本宮,謝謝将軍的心意。

兩次無聲勝有聲的暗言,不經他人之口,準确地表達了鐘離伊的想法。

畢竟和皇上有關,所以不便通過第三人,而是自己利用了這些折痕,表達了出來。

原來,皇後娘娘一早就不讓他接近她了,這是對皇上何等的忠誠?即使娘娘對他沒有一點丁的歡喜之心,卻還是要敬之遠之,她為了皇上,到底受了多少委屈?

可是,皇上 又是怎麽對她的呢?

關尚在越想越難受,看着桌面上的銀票,真有一種想撕碎的沖動,然而摸到了手中,又不舍得,将她賜的東西,從此毀滅。

他疲倦地閉上雙目。

就這樣吧,暫時不要再接近她了,雖然他并不是心甘情願的,但起碼,是她的願望,他亦不希望鐘離伊一直失寵下去呢。

******

冊後第八天。

水榭之上,鐘離伊沒精打采地看着銅鏡中的自己,雲香一大早就為她梳洗好,現在據說獨孤冽還在龍殿裏,拒絕了上朝。

也不知他到底為何了,不過上不上朝,對于獨孤冽來說還是家常飯。

他,仿佛回到了沒有鐘離伊的日子。

只是他的身邊,多了一個容妃。

“主子,聽說皇上又會于午時和容妃到亭中用膳,現在就可以動身了。”雲香急急跑來,這幾日,乃是她通風報信,一心指望她能複得寵。

只是鐘離伊知道,自從那一次被獨孤冽試探之後,他,不可能再信她了。

可是她仍然需要一個當面對質的機會,這一次,她不得不再厚着臉皮去見他。

鐘離伊望着鏡中那張絕 色傾城的臉,臉色雖然有些憔悴,但卻亦難掩那絕代風華。

“主子,其實您要比容妃好看多了,不僅僅有氣質,到底是眼神也清澈了許多。”雲香笑笑,努力讓她的主子快樂一些。

鐘離伊淺淺一笑,她就算笑,亦有一股難掩的憂傷,雲香擰擰眉,最終沒敢說什麽。

鐘離伊站起來,“雲香,本宮知道你為我好,我會記着的,在我的身邊也可能只有你和賢妃真心待我了。”

她說完,披了披風,朝外面緩緩而去。

雲香跟于後面,望着鐘離伊那纖瘦的背影,她的主子那種清絕而空靈、冷傲中又不乏溫柔的女子,是男子見了,都會心動,所以一直對女人沒興趣的皇上也動心了。

只是,為何突然對主子那麽冷漠,雲香怎麽想也想不明白,問也問不出個究竟來。

這一次,鐘離伊是在龍殿前面截住了獨孤冽。

獨孤冽亦是和容妃并肩而出,見到鐘離伊,獨孤冽雙目冷冷眯了起來,一股疏離之氣息撲面而來。

他只是輕輕地掃了一眼鐘離伊,側着身子冷冷走過去,輪廓在偌大的花傘下略有一種暗冷,雖然還是如往常一般的俊逸,然而,他的身上,那一股強大的冷氣,讓鐘離伊的心一緊。

“皇上!”鐘離伊鼓起勇氣,叫住了獨孤冽。

獨孤冽回眸,冷冷地看着鐘離伊,容妃破例地朝鐘離伊福福身行了個禮,只要獨孤冽在身邊,她還是一溫順女子,不如昨日于亭中那麽帶刺。

是手段高明的女子,都善于僞裝。

“容妃娘娘,能否回避一下,本宮有話要和皇上說一說。”鐘離伊毫不畏懼地望着獨孤冽身邊的那位如玉佳人。

容妃臉色一變,獨孤冽卻冷笑一聲,“朕為何要聽你道來?”

鐘離伊怔了怔,臉色仍然很沉靜,她緩緩地跪了下來,獨孤冽身後的張公公、李略等人臉色微微一變,皇後娘娘如此執着,讓他們都感動了,皇上卻沒有一點動搖。

看來,皇上,真的怕再次受傷吧?

“臣妾有事要和皇上一一道來,還望皇上看在臣妾侍候皇上的分上,給臣妾一次機會。”

鐘離伊垂下螓首,于烈日之下,那潔白的額頭細汗涔涔。

雲香立在後面,心痛地看着自己的主子如此放下架子。

獨孤冽心中百般滋味,她,是在作戲,還是什麽……

他又愛又恨地看着跪于地上的鐘離伊,這個他深愛着的女人,他突然很害怕面對她。

害怕再一次,體無完膚的傷害。

“皇上……微臣先行告退。”李略低聲地道,和張公公一起退下,站得遠遠的,容妃卻冷冷地立在那裏,俏眉輕挑,輕輕地挽起了獨孤冽的手臂,“皇上,再不去,只怕飯菜就要冷了。”

獨孤冽冷眼看了鐘離伊一眼,默然地攜着容妃而去。

鐘離伊擡起首,雙眸彌漫着水霧,她淡然的聲音卻多了幾分顫意。

“臣妾對皇上的心,一向未從改變,皇上為何不給臣妾一次申辯的機會?”

鐘離伊凝望着那個略滞的背影,苦澀地笑着。

獨孤冽回首,冷眸無情,只是容顏上有幾分動容。

“皇上,皇後,不好了……椒房殿走水了!”小安子突然跌跌撞撞地跑來,一見到鐘離伊在此,才松了一口氣。

“走水了?”鐘離伊一驚,也沒等獨孤冽反應過來,起身就朝椒房殿跑去,雲香在後面追着,“娘娘,小心啊!”

鐘離伊知道,獨孤冽賜她的東西,對于他來說很重要,所以絕對不能讓那些東西被焚燒掉。

獨孤冽看着鐘離伊那急奔離開的背影,臉色一下子冷了下來,他正欲給一個機會她,可是她的心思竟然在其他事物之上。

她的心,到底是用什麽做的?

李略見狀,暗嘆一聲,看來皇上剛剛心軟,娘娘又跑了,真是好事多磨啊!

鐘離伊跑回到椒房殿,但見火勢剛剛開始彌漫開來,宮人們提着水,正忙着撲火。

“娘娘!不要進去,裏面太危險了!”

雲香一把拉住了鐘離伊,鐘離伊甩開了她的手,“皇上所賜的東西還在裏面!”

“皇上的東西重要,還是娘娘的性命重要?娘娘,不要那麽沖動!”

雲香再次拉住鐘離伊,喘着氣叫道,鐘離伊怔了怔,眼睛被撲面而來的濃煙薰得直掉眼淚。

是的,她的命,要比那些東西重要。

這一次,她終是沒有保全那些獨孤冽看重的東西。

而獨孤冽得知後,的确也趕來看,然而,不管鐘離伊怎麽說,他都只是冷冷地看着燒成一片焦黑色的椒房殿,默不作聲。

鐘離伊說得口幹舌燥,他終是冷冷地看着她,“你,是刻意燒掉了那些東西,朕一直珍視的東西,對嗎?”

鐘離伊一怔,心驀然一痛,在他的心裏,自己竟然是這種人?

“皇上,你太看得起臣妾了……臣妾沒有本事放火燒自己的椒房殿。在椒房殿起火之時,臣妾不是在外面等皇上嗎?”

獨孤冽雙目欲裂,“朕知道你是個聰明女子,關于朕賜你的東西,你大概都知道是誰的東西吧?難道你不是嫉妒,才毀掉它們的嗎?”

鐘離伊臉色冷然,“皇上,臣妾沒有。”

獨孤冽靜靜地看着她,一邊的燈火映落在那張過分冷漠的臉上。

那麽冷漠,那麽讓鐘離伊心碎。

他,真的一點也不相信她。

“那些東西,并不是因為露兒用過,朕才珍惜,你可知道……那是朕最敬愛的父皇……留給朕的,父皇曾欲贈于太後,可是……最終是朕接了手。父皇生活作風嚴謹,從來不鋪張浪費,有一年在洛海遇刺,他掉入海中,可是卻逃得一死,上岸後就帶着從海底帶上來的瑪瑙,據說是這串無主瑪瑙的光芒,令得暈迷的父皇醒來……”

獨孤冽沉沉地道,說得如此輕描淡寫,然而,這才是他重要那紅瑪瑙的原因。

那紅瑪瑙,無時無刻地令他想起了那個最呵護他的父皇。

鐘離伊怔了怔,心裏竟然有一縷釋然。

“皇上……難道你真的相信,是臣妾放火燒自己的殿嗎?在皇上的心中,臣妾一直是個奸詐而不可信的細作嗎?”

鐘離伊低聲問道,其實 這一刻,心中又喜又悲。

喜的是,并不是因為周露兒,他才對那些東西如此珍視。

獨孤冽抿抿唇,眼神冷漠,“朕的心裏,你已經是這樣的一個人,今晚你就在側殿住下吧。”

他冷然地留下了這一句話,明黃色的身影便飄然而遠,完全沒留一點溫情。

鐘離伊立在那裏,只覺得三月的風,仍然是那麽冰冷。

他們,為何會走得如此遠?

他看她的眼神,還是那麽冷漠,那麽冰冷,仿佛他和她都不曾認識,不曾有過那些極夜裏的纏 綿,不曾有過任何的牽連。

鐘離伊沒有叫住他,她知道,獨孤冽說出的話,不可能會改變的。

她這個皇後,到底又有什麽價值呢,他不再信任她,為何還要冊她為後?

涼涼的黃色光芒灑了一地,雲香看着滿臉哀哀的主子,輕輕地嘆息,她一個旁人,看得出來皇上對皇後還有情意的,否則亦不會親自到此。

只是,那些冷漠,是真的,還是僞裝出來的?她一向知道深宮中的生存法則,一個女人太得寵,自然成為了衆很矢之首,可是他就算要保全她,也不用如此吧?

鐘離伊沉靜地看着獨孤冽的背影,若有沉沉的冷意朝她撲來。

******

椒房殿走水一事,皇上仿佛不曾放在心上,不曾命人去調查。

只是那一夜,獨孤冽坐在龍榻上,身邊空空如也,這曾是鐘離伊的地方,只是,如今物是人非了。

信不信,亦好,他內心那些聚積下來的憤怒、陰影,已讓他無力去相信鐘離伊了。

當晨光落在窗棂間,灑入這個沒有燈火的內殿之時,獨孤冽那張疲倦的臉更顯憔悴,這段時間來,他過得并不好。

那女人的容顏,總是似霧似影地跟蹤着他,揮之不去。

獨孤冽倚在榻上,宣進了張公公,令其磨墨。

“皇上……你……可是要拟聖旨?”張公公有些好奇,皇上神色迷惘,眉間有痛苦之色。

太重情的男人,其實亦不好。

皇上 就是一個例子,後宮美人上千,為何獨獨對一個女人死了心。因為重情之人,在他們的心中,眼中,沒有一個人能比得起心裏的那個女人的。

“正是,拟一張,廢後的聖旨。”

獨孤冽的聲音冷然中帶着疲倦,他靜靜地坐在龍榻上,望着窗外的晨光,仿佛還沒有睡醒一樣。

張公公忤住在那裏,有些驚訝地望着獨孤冽,随後垂首輕聲問,“皇上,您……剛剛說,拟聖廢後?”

“正是,要朕再說一次嗎?”

“不……不必,皇上,只是您冊後才九日,怎麽……如今怎麽要廢後?如果傳了出去,這不是就成為了一個笑話嗎?皇上,這不是小事,還望皇上三思後行!”

張公公慎重地道,獨孤冽冷笑一聲,晨光勾勒出他那好看的輪廓,張公公看不到他的表情,獨孤冽原先還有幾分悲涼之意,只是一瞬間,又恢複了之前的冷漠。

“朕想了一個晚上了,冊一個青樓女子為後,本來就為一個笑話,如今天下人對朕頗有微詞,朕自然得想法子将之前做錯的事彌補一下,張公公,難道你覺得有錯麽?”

獨孤冽冷冷地笑道,雙瞳邪光煥發,張公公滿頭大汗,“皇上……說的是。”

天子的話,無人敢違抗。

他雖然感覺到不妥,但亦無權更改。

張公公拟好了廢後聖旨,獨孤冽看了看,終是握起了筆,一字一頓地寫下了廢後聖旨。

誰亦沒料到,鐘離伊只當了僅僅九日的皇後,還出乎意料的是,那一張聖旨,完全改變了鐘離伊的人生。

這是她這一生中,最大的轉折點吧。

第一次,乃為鐘離家被滅門,第二次,便是在瑖國皇宮中,地位急劇巨變。

午時,鐘離伊正在用午膳,桌上的豐盛午膳雖然香味撲鼻,可是卻沒有一點食欲,鐘離伊仍然只是淺淺地吃了幾口,就放下了飯碗。

雲香臉上有憂色,“主子,還是多吃一點吧,你瞧你,臉色那麽難看,人也瘦了一大圈……雖然事情不如意,但總得好好保重身體呀!”

鐘離伊淡然一笑,抿了一口補湯,“本宮知道……你很擔心本宮,本宮亦想多吃一些,補好身子,才有力氣去做其他的事兒……”

可是,她一看到食物就不想吃,不僅僅因為獨孤冽,她的胃口,是在這幾天才突然不振起來。

想來,大概是一直以來的憂心和思愁,才致使今日如此吧?

雲香還在一邊唠叨着,鐘離伊眉頭一蹙,雲香所說的不無道理,不吃,也得硬着頭皮吃。

于是,鐘離伊再次捧起了飯碗,吃了幾口,可是胃那裏堵得厲害,一種欲嘔的沖動令得鐘離伊連忙扔下飯碗,跑到殿外哇哇地吐了起來。

一側的雲香急壞了,連忙扶着鐘離伊,“主子,您這是怎麽了?奴婢這就去請禦醫為主子看看!”

鐘離伊幾乎将吃下去的全吐了出來,胃才舒服了一點。然而雲香沒跑幾步,卻見張公公大步而入,臉色凝重,看到臉色蒼白的鐘離伊,張公公怔了怔。

“娘娘,身子不舒服?”

空氣中彌漫着那股難聞的酸味兒。

張公公并沒有因為這種氣味而嫌棄鐘離伊,鐘離伊淡淡地搖首,“公公無事不踏三寶殿,不知道公公有何貴幹?”

張公公臉色沉了沉,鐘離伊分明看到他手中的那卷金色的聖旨。

她後退兩步,雲香連忙折回頭,主子的臉色驀然變幻無窮,看來張公公……帶來的并不是什麽好事。

“娘娘,皇上……做了一個決定,娘娘要做好心理準備。”

張公公低聲道,鐘離伊看着他陰晴不定的神色,亦猜以了幾分,垂下螓首,“公公,請宣旨吧,本宮做好了心理準備。”

張公公嘆息一聲,難得皇上 好不容易有個喜歡的女人,可是這個女人又得打入冷宮,實是太讓他可惜了。也不知道要等多久,皇上才可以重新遇上喜歡的女人呢?

張公公将聖旨緩慢地展開,鐘離伊無力地倚在柱邊上,盡管有雲香扶着她,可是她還是覺得,這個世界之上,仿佛只剩下她一個人。

張公公緩慢地念了起來,一字一頓,硬生生地刺痛了她的心。

這是一張廢後的聖旨,大意是說鐘離伊有失皇後風範,生性好妒,和後宮侍衛勾三搭四,故而,廢後,賜以和日賤後,打入冷宮,無皇令,永不得踏出冷宮半步!

原來,她一直在等待,可是等待來的,不僅僅是冷漠、被冷落,被忽視,而是——廢後。

她還一直等着那個男人,來信任她,愛護她,回到從前那些溫馨快樂的時光。

可是,不能了,她等到的,竟然是一紙聖旨一紙廢後的聖旨。

鐘離伊跪在那裏,水眸若蒙上了一層霧,漸漸的什麽都看不清了,心如刀割,看不到的血淚于心底彌漫而出。

她還能說什麽?還能堅持什麽,還能努力麽?

張公公輕嘆一聲,将聖旨卷好,鄭重地交到了鐘離伊的手中,“娘娘,先別急,皇上……也許有什麽苦衷的,奴才會盡量在皇上道盡美言,相信皇後娘娘很快可以回到椒房殿的。”

鐘離伊淺淺一笑,颔首道謝,握着那沉甸甸的聖旨,看着張公公離開。

雲香跪在一邊雙瞳含淚,一邊跪着移過來扶住了搖搖欲墜的鐘離伊,“主子,起來吧……或者張公公說得對,皇上也許是有什麽苦衷,再說,上次椒房殿走水,還走得莫名其妙的……皇上可能是為了保護主子……”

鐘離伊緩慢地站起來,看着殿院中那白花花的陽光,只覺得天旋地轉,在雲香的驚叫聲中,她感覺自己的魂魄仿佛離開了身體,身子軟綿綿地癱了下去……

******

翌日,瑖國皇宮掀起了軒然大波,剛剛冊立九日的慧安皇後在沒有經過任何大臣的商議下被獨孤冽廢了,群臣更是不滿。

攝政王這一下也沒撤了。

他不曾想到皇上會越來越偏激,竟然随意冊後又随意廢後,實是急得他頭暈腦漲。

自這日起,九日賤後的故事又成為了民間的茶餘飯後的笑話,百姓越來越懷疑當今盛帝至少有沒有能力勝任皇上之權。

太後氣得一病不起。

因此,衆臣暗中偏向攝政王的人越來越多,攝政王本來就是權低望卻重,至少比起獨孤冽來,他地位雖然低了很多,然而,卻是群臣都擁戴的對象。

攝政王不是帝王,卻一人負擔了許多帝王的責任。

容妃迅速上位,後宮中的女子對皇上的情緒多變感覺到驚奇而又略有希望。

至少,她們還是有希望的,或者她們中,有一個是未來的容妃呢!

冷宮中,天空布滿了陰霾的雲,本來就憂愁的雲香更愁了,坐在冷宮那破舊的榻邊,看着鐘離伊那張蒼白無血色的臉,眉頭擰成了一團。

宮內光線陰暗,鐘離伊那張慘白的臉更是顯得刺眼。

李禦醫的話還回響在雲香的耳邊。

“你主子身體虛弱,肝火上升,并且……娘娘有喜了,這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讓張公公通知皇上吧,或者皇上會安排一些更好的膳食……”

娘娘有喜了,這是主子一直以來的心願吧?

只是,雲香吩咐過張公公,勿将鐘離伊有喜的消息傳于太後等人,只單獨告訴獨孤冽。

然而,半天過去了,主子沒醒,皇上也沒來,沒有任何行動。

日光透過了冷宮頂的破小洞折射而入,落在地面,一點點花花的,遍地碎碎的白光。

鐘離伊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當她睜開眼睛,看到眼前那些破舊的一切,顯然就明白了,自己已身在冷宮了。

雲香連忙站起來,捧過了半碗溫水,“主子,喝水嗎?”

鐘離伊迷惘地看着她,轉過目光,落到了對面那顏色斑駁的燭臺上,窗也破破爛爛的,幸好眼下乃為晚春,天氣不算很冷。然而,外面的天空陰霾一片,時不時又有陽光透過陰霾,映入了這冷宮內來。

是以,鐘離伊的心,也是冷的。

她伸手摸了摸硬硬的被褥,無聲地接過了雲香的杯子,喝了幾口水,又無聲地将它交回給雲香。

雲香勉強一笑,“主子,奴婢有一個好消息,主子想聽嗎?”

鐘離伊這才回過神來,再怎麽不敢相信,眼前亦是事實了。

“到現在還能有什麽好消息呢,雲香,不用安慰本宮了,本宮至少知道現在是什麽地方……”

鐘離伊輕嘆一聲,眼圈微紅,雖然感覺自己睡了好久,可是到現在還是全身無力,什麽好消息,對于她來說,都無所謂了。

“主子有喜啦!張公公已然通報皇上了,相信皇上會來看你的。”

雲香努力展開笑容,鐘離伊怔在那裏,她……有喜了?

她有了獨孤冽的血脈了?

“娘娘放心,娘娘有了皇室的子嗣,不會虧待娘娘的。”雲香笑道,不過她說出這句話,想來也是一樣的道理,雖然被打入冷宮,但是在皇上未知娘娘有孕的情況下廢後的。

是以,就算進入這裏,娘娘也不用多久,一定可以出去的。

鐘離伊臉色變得極難看,她小心翼翼地撫上了自己的肚子,望着窗外那片暗淡的光芒,“雲香,皇上的個性,我很明白……他已徹底不信任我了,是以才賜一個九日賤後的罪名……否則,他就不會讓別人來試探我。”

讓關尚在來試探她,簡直是一種侮辱,可是她不恨,只怪自己一早就目的不純,留在獨孤冽的身邊,想着如何利用他。

若當初她一早将自己的身世告知獨孤冽,或者兩個人的結果也會不一樣。

只是,世間上沒有後悔藥,她如今,只能努力保住腹中的胎兒了。

“娘娘言重了,奴婢認為皇上有心如此。畢竟娘娘在後宮中無依無靠,并且皇上也下令了……沒有皇上的旨意,任何人不得踏入冷宮一步,想必皇上是為了護着娘娘。娘娘難道不覺得有原因嗎?上次的走水,怎麽可能是單純的走水吧?”

雲香低聲地提醒鐘離伊。

鐘離伊恍惚若夢。

一時間變故太多了,她有些不适應,只記得獨孤冽那冷漠的眼神,那冰冷的表情,一如初見他的樣子。

若然他對自己有情意,怎麽能用如此冰冷的眼神看着她?

“雲香……還有誰知道本宮有喜了?”鐘離伊表情淡淡的,或者經歷了那麽多變,早就有所準備。

“娘娘,奴婢只求公公去通報皇上,但不要傳給他人知道,連李禦醫,奴婢也給了他一些好處,相信他不會随便向人說的。”雲香低聲地道。

鐘離伊颔首,那就好了,看來自己的侍女也不笨,知道應該怎麽做。

她細細回想雲香的話,其實又不無道理。

椒房殿走水,并非小事,而獨孤冽卻沒有命人明查,到底又是怎麽一回事?難道……

“皇上沒有來過,對吧?”

雲香看着鐘離伊那雙亮晶晶的眸子,輕聲問道,雲香垂首應了,鐘離伊略有些失落,不過獨孤冽不讓任何一人進入冷宮,倒真的護了她的命。

後宮是一個嗜血的地方,她如今成為賤後,那些虎視眈眈的女人們,肯定會借口來這裏羞辱她,折磨她。

如今免了人進入,倒是一件好事。

可是,如此禁令,鐘離伊只能留在冷宮裏,聽任自然了。

“主子,不如這樣吧?讓奴婢偷偷去見楊風侍衛,讓他和關将軍想想辦法,如何?”雲香突然想起了那個俊氣無比的楊風,他是關将軍信得過的人,應該會助皇後一臂之力的。

鐘離伊臉色微微一沉,“雲香,不要再找他,更不要再找關将軍!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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