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1)
後宮之中,最熱鬧的要數容妃的臨月殿了。
如今皇上寵幸的就是容妃,連如妃也遠遠不及之,是以,衆嫔妃都幾乎每日踏足臨月殿,如今皇後突然被廢,她們更是歡喜,聚在殿中向得寵的人示好。
這,也是一種藝術,一種活命的方法。
“姐姐呀,如今皇後下位,想來以後能上位的就是姐姐了。姐姐多才多藝,如此博得皇上的歡心,後位非你莫屬了!”如妃坐在案幾前,抿了一口酒笑道。
衆嫔妃頓時安靜起來,齊齊看向了高高于上的容妃。
“哪裏,本宮入宮比德妃要晚,并且只不過區區才藝,又怎麽能論以天下母儀之風呢?”容妃謙虛地道,笑容完美得找不到一點挑剔的地方。
然而,那眼中微藏着的得意,豈又能逃過衆人的眼睛?
衆嫔妃回過神來,亦齊齊笑着附和去奉承,只是大家的心皆不是滋味。
“不過吧,臣妾真的想不到,皇後才冊立九天,皇上為何急着廢後呢?并且還不讓人去探望皇後,看來……皇上或者是別有二心吧?”
德妃雖然以穩重為名,然而眼下得意之際,趁着酒意,亦不由得語言放肆起來。
容妃臉色微微一變,“皇上廢後,必定是皇後有失風範,并且聽說她和關将軍……”
容妃此言止住,衆嫔妃對望一眼,眼中皆有深意。
鐘離伊在禦花園被刺殺一事,她們自然了如指掌。
畢竟,容妃當時在場等着鐘離伊,雖然後來離開了,但當時她猜測不出獨孤冽的心思,是以讓人暗中盯着鐘離伊。
關尚在在危急之際救出鐘離伊,聰明如她的容妃,怎麽可能不知道皇上的用意?
“哼,看那廢後表情冷傲高清,不就也是一**人嗎?是以,皇上才會迫不及待地廢了她。”李美人插嘴說道,她雖然是一小小美人,然而架子可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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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難得一聚,掃興的話就不要多說了,來,都痛飲一杯吧!”容妃乃為聰明之人,倒不想讓臨月殿變為是非之地,笑盈盈地舉起杯,将話題轉移到其他之上。
臨月殿一片華美熱鬧,和冷宮截然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如妃一邊品酒一邊悄悄打量着容妃,但見容妃臉若桃花,笑意盈盈,滿臉春風得意的。
在座的嫔妃之中,就數容妃氣色最好了。
雖然皇上還沒有招她侍寝,但是能得到冷漠帝王的眷顧,亦算是一種天大的幸運了。
如妃心裏酸溜溜的,雖然她比容妃入宮晚了一點,但是付出的努力,卻不少。
在洛海的期間,如妃處處小心翼翼,各方面奉承讨好獨孤冽,仍然落得這麽一個下場。
不得寵,連皇上的一眼也得不到,她仿佛從來不曾有陪過獨孤冽去洛海。
“妹妹,你看容妃滿臉桃色,真讓人羨慕啊!哎,可惜皇上看也不看我們一眼呢!”一側的德妃低聲地和如妃道。
如妃聽罷,唇邊微微一彎,優雅的笑意綻放了出來。
時日一久,她由最初的直率慢慢地變成了今日的圓滑。
“的确如此,容妃妹妹才藝雙全,得到皇上的寵愛是必然的。不過德妃姐姐不也一樣才藝雙全麽?姐姐不僅僅會書畫,還會奇舞,雖然比不上皇後娘娘,但在衆嫔妃中算是最好的了。”
如妃淺笑道,德妃聞言,臉色有些黯然,不管如何,她自認為自己不差,可是皇上的目光就是不停留在她的身上。
“也只能說,不是每個女人,都有福氣受得起皇上的寵愛。”
德妃說完這句,再也沒有語言了。
如妃輕然一笑,表面無害,內心卻是一片惶惶然,她再不出手,只怕這個後位,給容妃奪去了罷!
大殿之上,嫔妃們各懷心思,笑意輕言流暢于殿中,如此的表面上的融洽,又能維持多久呢?
*****
龍殿。
白玉鋪地,映着盈盈燭光,輕紗飄蕩。
龍榻之上,容妃半跪着賣力地為獨孤冽搓背,獨孤冽靜靜地半倚着,雖然是孤男寡女于一殿,卻完全沒有一點暧昧的氣息。
半晌,獨孤冽睜開眼睛,“容妃,你回殿吧。”
容妃停了下來,剛剛閃亮的眸子一下子黯然了,“皇上……不要臣妾在此侍候您麽?”
“不必了,朕這段時間累。”
獨孤冽淡淡地道。
容妃俏麗的臉龐上呈現一縷委屈,她下了龍榻大膽地到獨孤冽的前面,直視那雙幽默的墨瞳。
“皇上,可是有心事?要不上臣妾分享一下?”
獨孤冽扯扯嘴角,綻出一縷淡漠的笑意。
他在笑,可是容妃真的沒感覺到一點溫暖。
雖然這段時間,他寵她上了天似的,至少在上千佳麗中,她容妃和皇上的時間最多,無論用膳或者去獵場,都由鐘離伊換成了她。
可是皇上一直沒有寵幸她,這未免讓她太遺憾了,一個男人,怎麽可能對着一個美人如此淡定呢?
“不必了,朕累了。”
“皇上……”
“你聽不懂朕的話嗎?”獨孤冽的眼神和語氣一下子冷硬下來,容妃委屈地垂下螓首,福了福身。
“臣妾告退。”
在外一直候着的張公公見容妃終于退出來了,終是籲了一口氣,進入通報。
今日皇上一直沒見外人,就在殿中批閱奏折,或者于午時宣了容妃過來,就一直膩在殿中。
如今他終于可以進去了。
“皇上……”
“誰讓你進來的?”一看到張公公,獨孤冽的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
他突然害怕聽到鐘離伊的消息。
張公公跪了下來,“皇上,娘娘有喜了!奴才今日一直想通傳,可是李侍衛不讓奴才進來。”
獨孤冽震驚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張公公。
“李禦醫說,娘娘有喜了,已有半個月了,皇上,可喜可賀啊!”
張公公笑道,獨孤冽一下子直坐了下來,“你說的……可是真的?”
“奴才不敢蒙騙皇上!”
獨孤冽望着垂首的張公公,臉上百般表情一掠而過。
他是驚喜,是擔憂,是憐憫……他愛的女人,有了他的骨肉了!
可是,他又略有些懷疑,她,到底是不是真的在愛自己?為了複國殺敵而親近自己麽?
在感情方面,獨孤冽實是白癡一個。
獨孤冽咧着嘴,不住地搓着自己的手,張公公聽到有異樣,忍不住地擡首,見皇上竟然像一個孩子一樣有些傻傻地笑,又有些不知所措。
“皇上……”
張公公忍不住笑着叫道。
獨孤冽怔了一下,連忙尴尬地收回了笑意,瞬間,冷漠又抹上了墨瞳。
他永遠是個沒有安全感的人。
陰暗的童年,,成長時期的背叛,傷害,一系列的傷都令得他表面冷傲,可是內心卻脆弱得無人可及。
就像一鴕鳥,一遇到風暴就将腦袋藏入了沙子裏,當作什麽都看不到,什麽都感覺不到。
“你……下去吧!”
“皇上,您……不去看娘娘麽?”張公公有些驚訝,自以為獨孤冽會歡喜地沖到冷宮,只是他反應變得冷漠起來,或者也是一定的,畢竟他親自将皇後打入冷宮,自然也有他的原因。
“不必了,以後的膳食,以宮中的嫔妃有喜為準。再且……給她送去好的被褥吧!”
獨孤冽撫撫太陽穴,淡聲道,張公公也不便再說什麽,正欲退下,又被獨孤冽叫住。
“張公公,記住,不要讓任何人知道皇後懷孕的消息。以後,皇後有什麽舉動,讓外面的人通報朕吧,不過也不要讓其他人知道。”
張公公颔首,“奴才遵命。”
不要讓知道這件事,絕對是一件好事。否則,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鐘離伊的肚子,生怕她誕下了龍種,再次奪皇後之位。
張公公退下之後,獨孤冽倚在榻上,又悲又喜,心情複雜無比,他小心翼翼地按住了自己狂跳的心髒,唇邊終是又綻出一個淡然的笑容。
他,有後了,再也不是一個人了。
不管那個女人愛不愛他,利不利用他,他也想保全那個孩子,一旦那個女人離開,也還有一個永遠不會背叛他的親生骨肉,就如他父皇待他一般。
“伊兒……”
微眯着眼睛,獨孤冽仿佛看到了鐘離伊那淺笑着的容顏,他輕喚一聲,驚覺那乃是幻覺,驀然回神。
她,當真愛自己嗎?獨孤冽腦子裏亂亂的,鐘離伊和周露兒的臉交叉着掠過,五年前的情殇,在他心底裏已成為了一個巨大的陰影。
當鐘離伊的身份暴露,他刻意試探之下,終是悲憤又無奈地遠離她,逃避一切,以各種複雜的理由,将她廢後。
“皇上,攝政王求見!”
那一日廢後,獨孤冽未曾見過任何大臣,不上朝,連攝政王也不見了。
“不見。”
獨孤冽冷冷地回了一句,外面的張公公冷汗直冒,現在的皇上越來越不負責任,越來越像孩子了。
“王爺……王爺,皇上說不見,皇上……”不待多時,只聽到張公公焦急的呼喚聲,一個衣着黑青相間的宮服的男人已然大步踏入龍殿來。
“皇上!”攝政王眼中燃燒着跳躍的火苗,他是憤怒的。
獨孤冽見攝政王進來了,也只讓張公公退下,淡淡地看着大步走過來的攝政王。
“朕不是不見嗎,你怎麽闖進來了?”獨孤冽的口氣輕然,仿佛什麽事也沒發生過。
攝政王看看四周,殿中也只剩下他和獨孤冽二人,不免得才重重嘆息,“皇上,您怎麽越來越胡鬧了?”
他們皇兄弟二人,自小經歷風雨,而攝政王比起獨孤冽來要小四歲,當時朝廷震蕩,經歷各種苦難的獨孤冽将攝政王保護得死死的。
是以,攝政王的性情,比起獨孤冽來要明朗多了,然而二人的感情,也越來越深。
“朕怎麽胡鬧了?”獨孤冽也不怒,輕描淡寫地道。
攝政王氣得發瘋,眼直直地瞪着獨孤冽,“還不胡鬧?一下子冊立一個無名無分的女人為後,引起朝廷動蕩;一下子又廢後,還不經任何商議,一切做法如同兒戲,皇上,你什麽時候變得如此輕率了?”
獨孤冽不以為然,“朕向來都如此輕率,攝政王今日才知道嗎?”
攝政王無奈一笑,“臣知道皇上還在怨母後,但是母後做的一切,皆是為我們好。皇上,江山可是您的,朝廷人心穩定,大軍安定,才是富國富民的基本。皇上如此輕率,只怕會引起衆臣不滿,遲早……”
“遲早朕這個皇位,坐不穩,是嗎?皇弟,朕很早就決定了,這皇位朕不稀罕,若不是父皇的遺旨,朕還真不想坐。不過……父皇去了那麽多年了,朕也當膩了皇上,不如換你吧。”
獨孤冽淡然地道。
攝政王怔在那裏,獨孤冽不止一次提到禪讓之事,可是他一直沒有接受。
畢竟,這江山,是父皇希望在他的手中,漸漸壯大的。
但是獨孤冽卻沒有這種心,從小見習慣了明争暗鬥,那種明裏為春光明媚、暗裏為腥風血雨的日子,獨孤冽早就沒興趣了。
“皇上!萬萬不可,一旦禪讓,不僅僅有逆父皇之意,更會讓朝廷動蕩不安。皇上,您是知道的,朝廷中有不少人野心勃勃,謀權奪位,皇上難道忘記了嗎?”
攝政王冷然一笑,“是以,皇上不應該讓衆臣對皇上有異議。否則,到時他們一起反了,百姓也還是支持他們的。”
獨孤冽也冷笑起來,“朕怎麽會忘記了呢?朕就是要如此,才讓他們的野心突現出來。若朕一直都安分守己,皇弟,你別忘記了,他們是定時炸雷,總有一日會轟炸整個瑖國的。”
攝政王聽罷,輕嘆一聲,瑖國朝廷表面很安穩,可是也只有他們才知道,其實朝廷中的很多人,都有着奪權謀位之心。
“是以,皇上才故意如此,催化他們造反的心?”
“正是!”
獨孤冽面不改色地道。
攝政王擰起眉,這的确是個好辦法,只是這樣做來,又有損皇上聲譽,至少如今在瑖國的百姓心中,皇上已成為一個輕率又輕 浮之人。
“可是如此……豈不是很傷娘娘的心?皇上……”
“朕……也沒有完全信得過她,暫時讓她遠離朕,不也是一件好事嗎?并且,後宮中的女人如狼似虎,朕也沒有心情去防着她們。”
獨孤冽語氣冷漠,攝政王輕抿抿唇,獨孤冽就是在乎,所以才将皇後打入冷宮,暫時讓她遠離了後宮女人們的視野之中。
“不管如何,臣亦不贊成皇上再冊一個他國皇後為後,傳了出去,只怕惹人笑話。”
他是反對的,在他冊後之際攝政王就強烈反對了。不管鐘離伊是不是他國皇後,作為一個青樓女子,或者是昭國的正當人家的小千金,也遠遠夠不着皇後的資格。
“朕自有分寸。”
攝政王淺笑,“皇上,臣還是認為,只有将鐘姑娘送出皇宮,乃為最好的。到一個隐蔽之地,不僅僅能保住人身安全,還可以免了他人的是非。”
“不行!”
獨孤冽一下子就否決了。
“皇上是不舍得?”
“有何不舍?只不過是一區區女子,後宮中的女人太多了,朕看得不舒服,朕就要利用她來除掉其他一些不順眼的女人!”
獨孤冽冷冷地說道,俊逸的臉上有着冷漠的笑容,一想起那些争寵的女人們,他眼中不免得有幾分戾氣。
攝政王不由得搖首,皇上就是這樣,明明是喜歡一個人,卻又不願意在他人前面承認。
“不管如何,鐘姑娘作為他國公主,他國前朝皇後,皇上還是得小心一點。萬一她真是楚商淩的細作,那就麻煩了。”
攝政王輕聲道,看着獨孤冽那陰晴不定的臉色,“皇上,不如将鐘姑娘交給臣,讓臣去安排好了。”
“不必皇弟費心了。皇弟只要管好朝廷中有異心的人,楚商淩的動作,朕 的人自然會盯着。”
說來道去,皇上還是不放心将鐘離伊交給他呢。
攝政王颔首,也不再說些什麽。
獨孤冽決定了的事,他也改變不了,也只能暫時做好自己的本分。
而連續幾天,于冷宮中的鐘離伊都吃得好睡得好。
她不想太多了,只想全心全意地去保全肚子裏的孩子。獨孤冽沒有來看她,從來沒有,但膳食卻一直那麽豐盛,補湯也不曾少過。
雲香見此,也放心不少,至少皇上的心裏還有主子,否則也不會在衣食上那麽照顧着一個打入冷宮的廢後。
而太後那邊,亦是很波瀾安靜,沒有什麽動靜。
容妃越來越得寵,幾乎和皇上形影不離。
獨孤冽批閱折子,用膳,觀舞等等都會有容妃的陪伴。而賢妃,曾想在獨孤冽前面為鐘離伊求情,但是想見皇上一面,還真的很難。
皇上不是不宣,便是幹脆下令,除了容妃之外,不見任何一妃嫔。
只是不久後,獨孤冽又讓容妃攜上了德妃、賢妃,唯獨就是不待見如妃。
如妃可急了,太後沒動靜,她除不掉鐘離伊,反而德妃和賢妃都上位了,而她還是留在原地。
如意宮翠花殿,如妃起居之地。
農歷四月悄然而來,天氣更暖,有時正午之時,熱浪撲面,殿中開始多了冰盤,冰盤中升起的白色的冷氣袅袅飄起。
如妃一直睡在榻上,一動不動。
淩秀在一邊為其搖扇子,如妃睡得那麽安靜,随着時間的流逝,她越來越沉得住氣了。
如此到了入夜,夜色濃烈。
臨月殿中,歌舞升平,皇上這幾天都到如意宮臨月殿去,和三妃飲酒作樂。
如妃沒有前往,再也沒像以前那樣刻意地求見獨孤冽。
“主子,他們來了!”
淩秀突然湊到了她的耳邊低聲道,窗輕響一聲,有兩個人躍了進來。
“奴才參見如妃娘娘!”
“起來吧,本宮有事要你們去辦。”如妃突然睜開眼睛,坐了起來,從袖中摸出了一張宣紙。
如今她聰明,從來不會親**待,只怕隔牆有耳,将宣紙遞給了其中一個黑衣男人。
那男人蒙着面,一副夜行客之樣。
他展開宣紙,眉頭皺了起來,眼中有濃烈之色。
“娘娘,如今那裏守衛森嚴,只怕不容易得手。皇上雖然表面冷落那個女人,然而,皇上的心思大家都明了的。”
那黑衣男人猶豫了一下,将心中的話一一道出。
如妃秀眉一挑,“守衛森嚴,那你們想辦法去解決,本宮要五日之內,讓那賤人身首異地!”
“奴才不明白,如今得寵的,還是另有其人,娘娘不妨先緩緩,看皇上有何打算……”
“不必說了,皇上的心思本宮很明了……”如妃突然止住,立刻冷笑起來,“本宮又想到一個好法子了。”
兩個黑衣男人對望 了一眼,仿佛有些無奈,然而恭敬地垂首,恭敬地等待着如妃的命令。
如妃走到書案前,寫下了那麽幾行字,将它交給了那個男人。
淩秀臉色微微一變,她看到了那宣紙上的內容了。
她沒想到,如妃表面沉靜如水,其實一顆心早就浮躁不安了吧?
兩個黑衣男人對望了一眼,也沒再說什麽,恭身退下。
如妃立在窗前,看着像墨汁一樣的夜色,眼中的冰冷笑意,有若寒冬冰霜。
*****
金陵殿中,太後對着一疊宣紙,臉色有異。
原來如妃所言的,全是真的。
她冷笑一聲,将所有的宣紙都扔入了火爐中去,一股濃煙升起,驚鳳扶着太後坐到榻邊。
太後輕閉上鳳目,卻忍不住嘆息。
“太後,可要奴婢泡一杯舒心茶。”
太後睜開眼睛,“嗯,哀家的心太亂了,想想,還是不能走以前的路。”
驚鳳聽得莫名其妙,她退到一側去泡茶。
太後望着那窗外的濃烈夜色,往事如煙沉浮,她曾親手處死過背叛獨孤冽的女人,換來了獨孤冽一生的痛恨。
只是,亦不僅僅因為這樣,至少,還有其他複雜的原因。
太後撫着自己的白玉護甲,眉頭緊擰,那些黑暗的歲月中,獨孤冽對她的恨漸漸加重。
到了最後,她殺了周露兒,換來更決絕的恨。
而鐘離伊,又是一個周露兒,她應不應該再次去幹涉他們之間的事?
對于鐘離伊的身份,已很明确了,可是鐘離伊是不是細作,還有待觀察。
獨孤冽将她廢了,打入冷宮,卻不讓其他人靠近,分明就是護着她。
連鐘離伊用的膳食等等,太後都聽說是上等的膳食,補身補血的,獨孤冽是怕她去傷害鐘離伊嗎?
“驚鳳,去傳小安子來,哀家有些話和他說。”
小安子雖然為皇上 的人,卻是太後安排在獨孤冽身邊的探子。
驚鳳應了聲,将泡好的茶端來,方才離開。
小安子來了,太後只是向他打聽了一些關于皇上的事,皇上這幾天一直在臨月殿中尋歡作樂,攝政王亦有勸過他,但都不予以聽取。
問了好些關于鐘離伊的情況,太後也就罷了,攝政王求見,待侍人都退下,攝政王方将一些關于獨孤冽的情況告知太後。
畢竟是親生骨肉,攝政王不忍太後和獨孤冽一直如此疏離。
太後雖然有人在獨孤冽身邊,但是不如攝政王如此深入。
“皇上極愛皇後,母後,您還是不要管他們的事,只要皇後不會傷害皇上,那就可了。”
攝政王輕聲地道,太後臉色陰晴不定。
“明兒,告訴哀家,皇後,是否還有其他的身份?”
太後也不想隐瞞,她知道了那些獨孤冽刻意隐瞞的事,但和攝政王,她不想隐瞞。
“母後……您都知道了?”
攝政王略有些驚訝,心想太後知道得真快,短短一段時間,是誰,去将鐘離伊的秘密挖了出來?
太後颔首,不喜不悲不怒,“是如妃告訴哀家的,如妃都知道了,你們竟然都不通報一聲。”
攝政王臉色一變,“母後,皇上要兒臣保密,所以兒臣不敢告知母後!沒想到……如妃竟然得知?那絕對不可能是皇上告知她的,看來,如妃實是不簡單。”
太後淺笑了起來,“的确是不簡單,聽說,你們在防範着朝中的一批老臣子,對嗎?”
攝政王颔首。
“那就對了,本來那一批老臣子,對皇上一直不滿意,在先皇駕崩後的那段日子裏……”仿佛說起了傷心往事,攝政王的臉色也不自然了。
太後止住了說話,“你們的事,就由你們解決吧。哀家也不管了,哀家老了,一個婦道人家,幹涉政權有損皇室風氣。不過……若你們有什麽需要,盡管找哀家,哀家或者可以給一些意見的。”
攝政王颔首,“還是母後深明大義。”
随後母子二人拉了一會兒的家長,攝政王便告退,留下太後一人于殿中,夜色濃烈,太後的心,寂寞和傷感再一次彌漫開來。
這個金陵殿,永遠是攝政王踏入的多。
那個她很疼愛的皇上,永遠都不會踏足此處,不是嗎?
*****
冷宮。
入了冷宮已有一個月了。
鐘離伊的心态很平靜。
至少,她給自己希望,相信獨孤冽總是會來的。
果然,這一晚,三更時分,突然聽到雲香喚她的聲音,鐘離伊睡得正香,極不情願地睜開眼睛。
惺忪地睜眼,卻見床邊,立着一黑色的身影。
是獨孤冽,鐘離伊極少見他穿黑色,原來,在那微妙的燭光下,這黑色的衣袍勾勒出他更冷的氣息。
“皇後。”
他開口,輕然地坐到榻上,雲香退了下去,這破舊的冷宮裏,一帝王親臨此處,實是有些不妥。
鐘離伊坐了起來,淡淡地看着獨孤冽。
她等了一個月,終于将他等來了。
雖然,以前有時亦明白,他或者為了自己的安全,才對她那麽冷漠,可是每次看到他和容妃在一起,心裏還是酸酸的,悲傷,失望難免會一湧而上。
如今,他就在身邊,那種滋味,又重新湧上來。
雖然他身邊,暫時看不到容妃的身影,但她知道,一直以來,是容妃陪伴着獨孤冽。
她的地位,被別的女人占去了、
她的努力,她的卑微,是不是在獨孤冽的眼中,成為了一種很平常的反應而已?
見鐘離伊不喜不悲,獨孤冽有些奇怪,伸手握住她的纖手。
“多日不見,皇後忘記朕了?”
獨孤冽心中泛起一股苦澀之意,這女人,反正很冷傲,木讷,一如初見。
鐘離伊淡淡地抽回了後,“奴婢參見皇上,皇上別忘記了,奴婢不再是皇後了。”
她象征性地福福身,語氣平淡。
也許,等待了很久,一個人的心便會冷下來,所有的希望變成失望之際,不管以後有什麽,都變不成驚喜了。
獨孤冽輕嘆一聲,默默地凝望着鐘離伊那張有着淡淡疲倦之意的臉。
一個月來,他都在想她,可是又懷疑着她,在如此矛盾的情況下,他忍住了來見她的欲 望。
他在掙紮,猶豫,又得提防着其他臣子、女人,感覺都幾乎心力交瘁了。
終夜不晚,第三晚不眠夜,終是步入冷宮,來見這個一個月不見的女人。
“一個月不見,皇後,你冷漠了。”
獨孤冽的口氣也是淡淡的,沒有關懷,也沒有溫柔。
鐘離伊淺淺一笑,唇邊盡是諷刺的弧度。
“皇上難道一直想着奴婢跪在地上求恩寵嗎?奴婢之前放下所有尊嚴,就是為了得到皇上的信任和原諒。既然皇上到現在還不信任奴婢,奴婢又何必浪費時間和心血呢?”
鐘離伊口氣亦是淡淡的,聽不出悲喜。
獨孤冽驀然地站了起來,冷冷地看着鐘離伊。
“你怎麽知道朕信不過你?”
鐘離伊略有惱怒,“皇上的心,奴婢不明白嗎?至少奴婢和皇上同床共枕,差不多四個月之久,若奴婢還是不了解皇上,那未必太失敗了。”
獨孤冽冷笑,“果然是冰雪聰明的昭國皇後。”
短短的一句話,刺得鐘離伊的心驀然一痛。
她真的不屑當皇後,不屑當昭國的皇後。
在獨孤冽身邊,有沒有後位,對于她而言亦不重要。
她要的是,一個愛她、信任她的男人,盡管他會去寵幸其他女人,鐘離伊也忍了。
可是,他不但不相信她,還賜個賤後之名。
好吧,她不怕名聲有損,她要的還是他的溫柔,他的愛,可是如今,他淡淡的眼神,淡淡的口氣,以及剛剛諷刺的那一句話。
為何,讓她感覺到他如此遙遠?
她亦明白,一個男人信不信任自己,愛不愛自己,不是放下尊嚴求來的,她初涉愛河,如今終是明白了。
求不得,愛不得,是一種痛苦,更痛苦的是,看似愛,卻又不斷傷害。
鐘離伊扭過頭,不去看獨孤冽。
獨孤冽一陣惱火,再次坐了下來,用力将鐘離伊的手腕一扯,鐘離伊沒有任何防備,整個身子被按入了他的懷中。
獨孤冽強而有力的手臂緊緊地抱住鐘離伊。
二人的氣息,緩緩地貼在一起。
許久,都不曾那麽親近了。
“朕……想信你,可是你卻和關尚在眉來眼去;朕想信你,可是你曾經設計,令朕去懷疑楚商淩,分裂了二國關系……朕想信你,可是你太令朕失望了。”
獨孤冽冷冷地道,和他的口氣不符的,那雙手加重了力道,仿佛怕鐘離伊離開一般。
鐘離伊心一緊,他在介意着她的曾經。
可是帝王本多疑,加上有一個周露兒,她能理解。
只是,那麽久以來的希望,落成了失望,她的愛還能期待多久,燃燒多久?
“你真是一個令朕矛盾痛苦的小妖精……你有喜的事,朕沒有告知他人,不管如何,朕也要保全朕的血脈。”
獨孤冽的聲音緩慢有力,敲打在鐘離伊的耳膜上,不知道為何,她的心又升起了一些希望。
她閉上眼睛,靜靜地呼吸着有他的空氣。
“若是有一天,你背叛了朕,朕還有一個孩子在身邊,朕一不高興,就虐他(她),因為他(她)身上流着你的血。”
獨孤冽冷冷地笑道,鐘離伊一驚,猛然擡頭,看着充滿了戾氣的那雙墨瞳。
獨孤冽看到那雙亮亮的水眸,一下子黯然下去。
他只是随意說一句,扪心自問,說到底他不是不會舍得去虐待她為他生下的孩子。
“皇上冷血無情,奴婢總算是見識了。”
鐘離伊亦是冷冷地笑起來,欲推開獨孤冽,哪料他越抱越緊。
“你厭惡朕?”獨孤冽有些難過,冷冷地問道。
他廢後,一方面,是為了打壓那些蠢蠢欲動的老臣子;另一方面,或者也是考驗她的真心,更有其他原因,保全她,卻又怕更深愛,亦怕傷害……原因複雜又多得說不清。
他愛她,卻又害怕着再次被欺騙。
他欲讓自己将那份愛在心中割離,沒料到在承受着無數痛苦中,他還是割舍不了。
鐘離伊雖然身子窩在他的懷中,然而那表情卻冷冷的,傲然,疏離,如初見之後的冷漠。
“皇上是九五至尊,奴婢怎麽敢呢?”
鐘離伊不掙紮,只是冷靜地看着他的墨瞳。
心卻收縮地疼痛,不可言說的悲傷,如同那墨汁一樣的夜色,差點讓她迷失在獨孤冽那雙惱火又悲憤的墨瞳中。
獨孤冽看着懷中那麽冷傲的女人,是悲是喜,道不清說不明,他就如一迷路的孩子,然而能抓住眼前的溫柔和溫暖,他也只能努力地去抓住。
他用力地噙住了那兩瓣嬌唇,纏 綿熱辣的吻開始了。
鐘離伊瞪大眼睛,仿佛要将眼前的男人看清楚。
他是愛她的,對嗎?否則,怎麽還給自己好的膳食,衣着,怎麽還會來看她?
可是,他的忽冷忽熱,讓她多麽沒把握。
更重要的是,她之前的努力,都得不到回應,這個男人的心,她其實是摸不清。
莫管了,一切順其自然吧?
鐘離伊被吻得喘不過氣來,借着微弱的光芒,她竟然看到了獨孤冽束起的墨發中,有幾縷白發。
短短的一段時間不見,他,添了華發了。
一吻已完,獨孤冽微喘着氣,眼中的悲憤被那升起的情欲而代替。
“小妖精……朕想要……”
哪管得她是誰,他現在只知道她是自己的女人。
至少,她的肚子裏有自己的骨肉。
“皇上後宮佳麗上千,還是找其他女人吧!”
鐘離伊臉色升起一層桃紅,表情卻極為冷漠。
“你……公主級別的女人,果然會耍手段!你不給,朕偏偏要!”
獨孤冽冷笑,倔強地扳過她的身子。
鐘離伊的臉更爆紅,“別……傷了胎兒,皇上難道沒問過禦醫麽?女子有喜,頭三月不得……同房!”
獨孤冽怔住,這才尴尬地放開了鐘離伊,他驀然起身,鐘離伊差點兒跌在床榻上。
幸好,他伸出手,一把拉住她。
二人緊緊握着手,對望。
黑夜無聲流淌而過,時間飛逝,四更的鼓,打響了。
宮中左側的破舊帳幔在夜風吹拂下輕然飄起,四月的深夜,還有着淡淡的涼意。
“你……沒摔着吧?”獨孤冽開口了,仍然是淡淡的口氣。
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