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番外一:你是我的全部-1
春光正好,明媚盎然,風暖人懶。
穆玄英銜着一根草百無聊賴地躺在河灘上曬太陽。劉海被風吹成一團,上下飄動,時不時戳進眼裏,帶來些微的刺痛感。他用手刨了幾下,越刨頭發越糾纏在一塊,幹脆閉上眼睛。天上是明晃晃的日頭,眼睑之下的那點子黑暗被照得蕩然無存,視野裏是一片透紅的血色。随後這麽一眯眼又躺了好一會兒,骨子裏的懶筋都給曬酥了,迷迷瞪瞪就開始打起瞌睡。
眼前透亮的血紅仿佛被春風吹散,耳邊草葉低拂相碰的細小摩擦聲被無限放大,“沙沙”、“沙沙”不絕于耳。他好像在睡夢裏變成了一只小小的甲蟲,正趴在某片草尖上。剛踏過初晨的露珠,摔碎了一地晶瑩,翅膀也因此被沾濕,無法飛動。伸開翅膀指望能早點曬幹,好盡快飛往遠方。這等待過程卻無比漫長,太陽西沉東升,似乎過了一個輪回,才等到殘留的水漬被蒸發殆盡。
可他已習慣于這片草尖上的風景,不想又不敢再動。
因為陽光已不是正好,風聲已經鼓噪,繁花皆開至了荼蘼。他不再年輕,飛不了太遠的路程,說不盡心中所有落不到實處的思念。身邊的世界是這樣熙熙攘攘擁擠紛亂,時光漸漸吞噬萬事萬物存在過的痕跡,而他這樣渺小的存在,從來不能幸免。等到呼吸終止的那一刻,不知是否能把自己想做的、願做的事情,一一做完。
一片粉嫩花瓣打着旋乘風而來飄飄而落,恰巧落在穆玄英鼻翼一側。柔軟的癢驚醒了熟睡的他,結束了這場混沌不堪的古怪夢境。
睜開眼後待乍醒的恍惚感過去,穆玄英心有餘悸地撫過胸口,夢裏似真還假的場景透露着不祥的哀傷,是他一直避而不提深埋心底的恐慌。
穆玄英随意伸了個懶腰,起身坐在白砂鋪就的河灘上,拍拍衣服上沾染到的塵土,手撐住地微微後仰,眼裏反折出粼粼水光,一個人枯坐在那愣愣發呆。而這般天非時地不利人亦遠的眼下,他忽的又念起了那個不知在何處又正在做何事的人。
算上之前清明獨自去掃墓時的偶遇,他只見過那個人的兩次。兩個人說過的話,穆玄英一字一句記在腦中,反複咀嚼回味,甚至向來懶得動紙筆書冊的他還為此專門寫起了筆錄。
可惜寥寥幾語,縱使字跡潦草,也塗不滿兩頁空白。
他與他,顯然還可稱作陌生人,前後兩次見面足足相隔七年。穆玄英依然時時想起他,在那個人把他忘個徹底的同時,建立起了對那個人足夠深厚的、能稱為喜歡的情感。
于是只字片言,兼上冷冷一眼,占滿了他心房。
不過一說到“喜歡不喜歡”這樣的柔軟情緒,穆玄英當即苦惱地皺起眉,無法自主地憶起清明之前,他替浩氣盟打理物資運送一事忙到焦頭爛額時,花朝節期間發生的事。
本來這為花過生日的節日他一向覺得附庸風雅過了頭,也就女孩子家喜歡,借個名目游山玩水而已。卻不料這種以花期為憑的節日天生三分浪漫氣息,雖初衷只為慶花神生辰,但時間久了,民間暗傳出種種風俗,比如男女二人相約結伴去往湖畔或河岸,點放一盞河燈,任湯湯流水,為彼方的花神帶去對彼此的思戀憑依。可以說是開始相戀的兩人的儀式。
花朝節當天,一起長大的童年玩伴扭捏着拖他到了這條河邊,拿出親手紮的河燈問他是否願意跟她一起放了這盞河燈。他本就忙得腳不沾地,再加上沒那些閑心,立刻想也不想斷然拒絕,說聚伴放花燈不是你們女孩家愛玩的事嗎,何苦拉上他,說完掉頭就要走。
女孩子一把拽緊他衣袖,憋得滿臉通紅,眼睫如蝶撲閃,斷了線的淚珠啪嗒啪嗒往下掉。穆玄英慌了神,本來不是不把她當朋友,只不過兩個人長大了,江湖兒女再不拘小節,男女之防也不能全然不顧,自然比起幼時疏遠了些。不曾想竟隔出了諸多暧昧情愫,穆玄英心虛地感到點愧疚,急忙好言慰問了半天。
“穆哥哥,你只把我當以前的玩伴嗎?就沒半分……旁的意思?”等女孩好不容易止住抽泣,又突然問了他這句沒頭沒腦的話。
“你是想問我為什麽不願陪你放花燈?我今年都十九歲了,怎麽還能跟你一起玩放花燈的游戲。因為像我們這樣年紀,再來做這些事情,已是極不妥當了。我倒無所謂,你可是要嫁人的,這些啊,留給你将來的情郎陪你做吧。”穆玄英坦然地回道。
女孩像碰到了燙手的物件一樣,丢開了穆玄英的衣袖。
她知曉穆玄英的脾性,其實他早明了她這番邀請背後的寓意。而她鼓足勇氣的表白,他顯然是不接受的,只不過穆玄英不好拂了她的面子,林林總總說這麽多,盡管婉轉,已把拒絕之意明明白白和盤托出,她沒法裝聽不懂。
“穆哥哥……穆哥哥有別的喜歡的人嗎?”好像不死心個徹底就不夠似的,女孩又刨根問底道。
穆玄英登時目光游移,支支吾吾講不出個完整的話。神思電般閃過,亂如麻的腦海裏浮現出一片清晰光景。假想的畫面裏,站在手邊的已然換成了那個人,手裏捧一盞河燈,笑意堆在眼角,正凝神望向他,唇齒啓阖,似在問他是否願一同向花神送出這盞承載約定的小小花燈。
要是那個人的話,他一定會答應的。
反過來說,不是那個人的話,他肯定不會答應的。
但沒等他組織好語言把他的心情敘述給女孩聽,她已慌亂無措地跑遠了。這讓他非常困惑,想了幾天,既不敢再找到她講明,又怕她傷心過度。不由想姑娘家真是奇怪,不該她問的事情眼巴巴跟自己開口了,真下定決心要講出來,她居然不聽了。
只因他永遠不會知曉,在別人看來,自己在想起那人時眼中盛放出的光彩,是多動人,又是有多不可撼動。
每一件珍而重之放在潛意識裏、連當事人都還不知曉其中分量的感情,僅從留給那唯一對象的眼神裏就能窺見端倪。那種眼神,即使其中無任何意義,即使對方分明不在跟前,都特殊到天下獨此一份。
因為他已把那個人和其他人區分了開來,放在那個唯一的位置上,誰都碰不得,誰都別想坐上來。
作者有話要說: 本子完售了,慢慢放出番外。然後還是那句話,實在沒法接受并理解“本文架空于原作,故事發展邏輯基于本文架空設定而非原作設定”這一點的讀者老爺們,真是難為你們看到最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