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議事的書房這麽久以來胡小海只去過一次,那還是剛來的時候,宇文桦拖着自己去認識一些很重要的人。但也不過一面之緣,再要看見,胡小海多半記不得他們的名字。

但在莊夙顏眼裏看來,少主認不認得這些人壓根不重要。他負着手慢慢踱步進了書房,回身關門之前,胡小海低沉道:“其他人都出去。”

周圍的侍女面面相觑,眼見王師沒開口,便各自欠身,道了告退,輕盈出了門。門被從後方掩上,屋內燭火照得如同白晝,燭芯噼啪一響,胡小海慢吞吞坐進書桌後的椅子裏,低頭不語。

莊夙顏在窗下的椅子裏坐了,目光越過書桌,瞧着那後頭的人。

胡小海微微低頭的側臉很是好看,大概因為光線朦胧,平添幾分溫潤安靜,眉頭微微蹙着,手指無意識在扶手上敲來摸去,看着有趣。

莊夙顏也不主動開口,便等着他要說什麽,他卻不知,胡小海心裏此時一團亂麻。

來玦王已有半個月,說實在的,胡小海一直沒能适應自己的身份。無論是這張臉還是周圍的環境,他總有一種自己在做夢的感覺。這夢遲早會醒來,他是這麽覺得的,以至于更多的時候,他都拿自己是旁觀者,絲毫無法将自己代入新的角色。

本來嘛,他不過是個小宅男,但不怎麽打游戲,也不怎麽看小說,穿越是知道一些,但放在身臨其境的位置上,誰能在陌生的環境裏對自己說“哦,原來是穿越啊,沒死就成,那就這麽着吧。”

可能有的人真能說出這番話來,但胡小海不行。

再加上不認識這裏的文字,文化,連思想差距都太過巨大——他想起柳慕言說的蛇王祖先,整個人簡直想去拉開一個抽屜鑽時空門。

這裏沒有他熟知的一切,伏羲,女娲,盤古開天,也沒有他知道孔孟道理,着名的詩詞歌賦,亦沒有自己耳熟能詳的歌曲。

考古的知識在這裏毫無作用——你要去跟人講解人類歷史發展?謝謝您咧,人家是蛇的後裔;你要去跟人講服裝發展?謝謝您叻,人家漢代唐代宋代明代服飾都有,就差沒有原始人裝扮了,真要說起來,指不定人家會說這是蛇王以前褪的皮……

講建築?你有人家了解自己國家的建築嗎?門口刨木屑的老頭可能都比你清楚;講文言文,你們的文字壓根不在一個次元裏。

更別說在胡小海的世界觀裏,那些叱咤江湖。風流無數的将士豪傑,武林傳奇,怪談野史……在這裏,可能人家壓根聽不明白。

哦,對。還有孫子兵法,打仗圈國,樹立自己軍師威信,讓莊夙顏一行人被那各種陰謀陽謀弄得震驚連連——但他胡小海壓根不懂這些法啊?

能說起來的不過電視劇裏常用的:美人計,苦肉計,空城計,圍魏救趙,偷梁換柱……麻蛋剛才列的這些好像都是三十六計裏的,和孫子兵法沒有一毛錢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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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學考古,又不是學歷史,更不是學打仗,怎麽可能那麽清楚三十六計和孫子兵法!

仔細一條條想完,胡小海發現,自己一朝穿越只能做廢人!

可是再渾渾噩噩下去不行了,再自欺欺人也是不成。他雖總是想着,有一天逃出去了就怎麽樣怎麽樣,但事實上,外頭未必比這王都府裏更安全。

山賊馬匪,殺人如麻的江洋大盜,即便歷史不同,人總是一樣的。有人的地方就有貪戀,欲望,一旦自己被擒住,甭管是什麽理由,自己可能連自保的能力也沒有。

再者說,在王都府裏好歹自己是個少主,外頭人認不認識自己還兩說,在王都府裏至少吃穿不愁。

抹了把臉,胡小海雖然不聰明,但這時候思維卻特別清晰。人總是被各種各樣的事逼的,若不是今日東方一席話,自己也許還在賴着,想着什麽時候能逃跑——但事實上,真有那樣的機會擺在眼前,到底能不能跑,願不願意跑,都還是另一碼事。

如今之計,只有真正适應這個身份,找準自己在這個世界的位置,至少要做到心裏有底。

想清楚一切,他擡頭,見莊夙顏已經拿了折子看起公文來,那模樣仿佛自己就算發呆一晚上,他也能安然無恙做自己的事。

胡小海撇嘴,開口道:“王師,我有話問你。”

莊夙顏頭也不擡,嗯了一聲。

胡小海眯了眯眼,要找準自己在這個世界的位置,靠莊夙顏是必須的。看這位王師在人民心中的位置就知道,要繞過他單獨樹立自己的威信,那根本是癡人說夢。

但!素!那也不代表自己必須眼巴巴湊上去,讨好獻殷勤!他是玦王都少主,前主公唯一的子嗣,玦王都唯一的繼承人。哪怕這個人再不把自己看進眼裏,他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嘭——

一聲短促的撞擊響。

莊夙顏終于擡頭,有些意外地看着胡小海漲紅了臉。

“少主?”

胡小海默默地收了腿,心裏哀嚎——我擦!不過是一時怒從心頭起,想給他點震懾,結果擡頭沒看見桌上有能摔的東西,下意識就狠狠踹了一腳桌腿!

哪裏知道這普通書桌也是上好玉石所雕,簡直是要痛死人!!

莊夙顏眼見着胡小海從椅子後起來,繞到桌前,一把掀開了鋪在桌面上頭的軟皮。

露出的桌面和桌腿,是深色帶着紋路的華美玉石,桌腿雕刻着仙桃藤蔓,桌面邊緣好似蛇紋鱗片。

胡小海猛瞪大眼,卧勒個大槽,沒認錯的話這是瑪瑙吧?整個書桌都是瑪瑙?不會吧?

莊夙顏莫名其妙看着剛才還說着“我有話問你”的少主,此時将桌面上所有東西拂開,整個人幾乎趴上去。

“我擦,真是瑪瑙啊?這麽大一塊?這是要多少錢啊?”

莊夙顏額頭莫名抽了抽,放下手裏的東西,道:“少主?你若是無事可說,請恕臣告退了。”

他一定是瘋了才會覺得這個放牛娃有趣,簡直是浪費自己的時間!

“啊……恩……啊!不對!”胡小海總算想起自己的正事,站起來,一邊摸着那光滑冰涼的桌面,一邊道:“我有事問你。”

莊夙顏點頭,“少主請問。”

“我什麽時候能做主公?”

莊夙顏萬沒想到他會問這話,深邃的眼眸在他臉上轉了一圈,仿佛想找出他突然做此問的緣由。

可惜,胡小海板着臉,啥也看不出來。

“這得軒轅王說了算。”莊夙顏慢慢道:“雖說主公過世,少主就該啓程前往軒轅國,親自接受軒轅王封戴,自此成為玦王都新任主公。但是……”

胡小海了解地接了話頭,“但是因為我什麽都不懂,又不識字,所以暫時還不能上見王?”

“沒錯。”莊夙顏倒也不瞞,“依少主目前的水平,還不能統領玦王都事宜,哪怕您是唯一繼承人,但代替軒轅王鎮守玦王都乃是歷代主公該做的事,就算是軒轅王,也不會如此草率為少主晉封。”

胡小海點頭,“那我能不能做主公,是誰說了算?”

莊夙顏慢慢揚起眉頭,“臣剛才說了,是軒轅王……”

胡小海不耐煩地擺手,“山高皇帝遠聽過嗎?別跟我扯虛的,說實話吧。我又不會真斃了你。”

雖然不知道“斃了你”是什麽意思,但看胡小海的樣子,也知道不是太好的話。莊夙顏輕輕往椅子後一靠,深色寬袖輕拂在扶手上,“我不明白少主的意思。”

“算了吧,你明白得很。”胡小海見他不說,揚了揚下颚,“我當你有多了不起,原來是連實話也不敢說的人。哼,你不說我幫你說,我能不能做主公,是要看你怎麽跟軒轅王說吧。”

莊夙顏神色不變,眼底倒是多了份複雜,“臣是王上親指的王師,不僅要對少主負責,更要對玦王都負責。”

胡小海背着手在屋裏轉了一圈,道:“我知道你不看好我,覺得我沒本事會把玦王都搞得一團糟,當然我自己也沒這個信心管好一個都城。”

應該說,他連都城的概念也沒有。所謂“王者”哪裏是那麽容易的事,別說這玦王都的主公,就是讓他去鄉下當個村長,恐怕也是一團糟的。

莊夙顏看着他轉圈,“所以?”

他有預感,這個家夥會再次說出讓自己意料之外的話。

“我沒想和你争權位,當然這個位置本來就是我的!”胡小海像劃拉地盤的貓,就差沒豎起尾巴炸起一身的毛,但他顯然忘了,對莊夙顏來說,自己才是侵占領地的那一個。

“我是少主,你包括三大世家,不能小看我,不能對我不敬,還有,該我知道的事,我應該要知道!至于如何做決斷,那是後話。但!素!我不能什麽都不知情!”

他是軒轅永逸,他必須要找準自己在這個世界的位置,在玦王都的位置,他需要數落清楚,落在自己手裏的權利也好,歸于自己的事物也好,是別人不能随意拿走或忽略的。

否則,自己要麽選擇在這裏白癡的活完一世,或者,活得很辛苦。

莊夙顏了解了,“你想要履行一個少主該做的?”

胡小海重重點頭。

莊夙顏起身,漫不經心彈了彈衣袍,“那麽,該履行自己義務的少主,請把臣交給您的任務都做完。那時候,我們再來談論這個話題。”

胡小海見他要走,趕緊跑到門口擋住,兩只手臂打得開開的,“我當然會把你交給我的事都做完,但!素!那是我為了履行少主的責任而必須做的事,它不屬于你和我談判的條件!”

莊夙顏不耐煩地皺起眉頭,只當他是被東方刺激到了,“那少主想怎麽說服臣?”

“我們來比試!”胡小海眼珠子一轉,“若你贏了我,我便聽你的,若你輸了,你要聽我的!”

“讓我……聽你的?”莊夙顏冷冰冰的臉陡然蹦出一閃而逝的笑意,即便速度極快,胡小海也确定,那不是什麽善意的微笑。

甚至,讓人背脊發冷。

“好啊。”莊夙顏答應了,“比什麽?”

“猜謎語!”胡小海伸手,指!

莊夙顏皺眉,“謎語?小孩子的玩意兒……”

“啧啧。”胡小海抱起手臂,“王師可是不敢比?”

“……”

屋裏一下靜了,胡小海等了半天,才見莊夙顏陰冷地揚起眉角,居高臨下地看着自己,“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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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當然不會是普通的猜謎語(笑)P.S:感謝風緒、慕容寂雪的地雷~~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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