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Chapter.(1)

沈淺雖然是個獸醫,但她并不喜歡醫院的氛圍。尤其是太多人看病的醫院,裏面充斥着藥水的味道,聞起來讓人想吐。尤然見沈淺緊縮着眉,關懷地問了句:“怎麽了,妊娠反應?”

沈淺搖頭:“不是,是醫院的味道難聞。”

尤然拍拍她的肩:“忍忍。”

尤然已經預定了時間去看婦産科主治大夫。做了一系列的檢查,結果顯示都是很正常。沈淺被折騰得筋疲力盡,她無力地說:“懷孕又不是病。”

“但要是不正常,比病還能折騰人。”尤然睨了她一眼。沈淺不愛坐電梯,兩人是走樓梯的。走到二樓的時候,他們撞見了手裏拿着藥單的于南。

她似乎也很意外,見到沈淺樣子有些不自然,她別開臉想直接當做不認識。

“于伯伯在住院部哪個房間?”尤然忽然說了一句,語氣平淡無波瀾,眼神也不看她,似乎不像是對她說。于南冷笑:“尤少爺本事那麽大,查一下就搞定了。”

她剛說完,又看了看沈淺,随即扯出一抹微笑,禮貌又別有深意:“沈小姐命真好,找了個這麽全能的老公,以後有的是福享了。”

這是暗諷她還是拐着彎的誇尤然本事大?沈淺搞不懂這個陰陽怪氣的女人,不願去搭理她。她拉着尤然往下走,尤然也順着她,跟着一起走。

“我真搞不懂,我以前會跟這樣陰陽怪氣的女孩成朋友。”沈淺不禁抱怨起來,她覺得于南的眼神有問題,她從裏到外都是有問題的。

“我也搞不懂,以前她只是比較內向,自從你離開以後,她就這麽古裏古怪了,于伯伯當初還帶她去看過心理醫生,查到她有憂郁症,調理了半年,就讓她去法國學服裝設計。我以為她好了,可是最近一段時間她又變回來了。”尤然不禁蹙了蹙眉。

沈淺問:“她是從我離開以後變成這樣的?”

“是啊,我上次帶你去她那兒,就發現她對你的态度跟以前大不相同,也不知是時間的改變還是另有隐情。”

沈淺聳聳肩,她更加不知道是哪裏出了錯。

他們終于來到了病房門口。要說于天陽,那真是讓沈淺見識到了生老病死的滄桑。她記得前一陣子于天陽看起來還很生龍活虎,如今卻是稀疏的頭發,配上一張蒼白到不能再蒼白的臉。他看起來很憔悴,眼睛無神。

胡女士為他削了個蘋果,送到他嘴邊:“天陽,吃點吧。”

Advertisement

于天陽耷拉着眼皮,無精打采地搖了搖頭。他說:“你這又是何必,你對我這麽好,明明知道我不會領你的情。”

胡女士扯着嘴皮,勉強一笑:“你還恨我當初算計你,讓你娶我?在你莫名其妙要離婚之前,就派偵探去監視你,知道你跟那個女人好上了,然後來一出捉奸在床?”

于天陽閉上眼睛,很無力地說:“都過去了,不要再說了。”

胡女士冷哼,扔下那只蘋果:“這麽多年了,你心裏還只有那個女人。她有用我一半的心去對你嗎?她一個打擊就逃跑了,我受了這麽大的打擊還跟你在一起。怪只怪我不夠狠,要是我去告發你,你現在已經死在監獄裏了。”

“你去告吧,你這句話說了十多年,你不累我都累了。”于天陽沒有多大的激情與胡女士多交談,顯然這樣的對話已經重複很多次了。

胡女士似乎也習慣了于天陽的冷漠,她重新拾起蘋果,送到他嘴邊,一定要他吃掉。于天陽沒轍,接過蘋果,慢慢咬了一口。

沈淺覺得這對夫妻真有意思,不禁小聲地跟尤然說:“真是奇怪,明明在一起不開心,為什麽還要在一起?”

尤然淡淡笑了笑:“我想這就是驗證了一句‘愛上一個人,明明不開心也要在一起’。就像我媽,跟爸爸在一起那麽不開心,還是要在一起。”

沈淺吐吐舌頭:“這多累啊?要是我我情願不在一起。愛情本來是讓人幸福的,又不是鑽牛角尖的。”

尤然刮了下她的鼻子:“這話我愛聽。”

尤然帶沈淺進了病房。胡女士看到沈淺,渾身僵硬起來,她很不自然地笑了笑:“你們……”

尤然禮貌地笑了笑:“我們來看于伯伯,聽說于伯伯馬上要手術了。”

于天陽笑道:“難為你還記得我這個老頭子。”他看了看沈淺,眼裏柔和一片,“沈小姐今兒看起來紅光滿面,想必有什麽好事吧?”

沈淺正尋思着怎麽回答,尤然幫她回答了:“淺淺懷孕了,來醫院做個檢查。”

“我就說嘛,你這小子怎麽會想到來看我。”于天陽哈哈大笑,與剛才那虛弱的模樣明顯不同。尤然也只是一味地淺笑。沈淺不知為何尤然要告訴于天陽她懷孕。

出了醫院,沈淺就把心頭疑問問了出來,尤然緩緩道:“只是想多一個人知道而已。”尤然忽而牽着沈淺的手,“那麽多人知道以後,誰也不敢要你這個孕婦了。突然覺得混血兒很聰明,懂得先下手為強,早知如此,我也幹脆直接強要了你算了。”

沈淺睨了他一眼,眼睛眯成一條縫,學着尤然平時慣有的狐貍樣:“那實在不好意思,我不是淺淺,我是沈淺,我會一紙告上法院,告你**。”

“你信不信你肯定會敗訴。”

“為什麽?”

“我把你折騰到起不了床,當你起得了床時,已經沒有證據可證明了。”

“……”沈淺恨恨地看着他。

尤然笑着攬住她:“走吧,我們去試試婚紗。”

“不去。”沈淺耍賴皮不動,扁扁小嘴,“我懶,我不想動。等生完孩子再折騰這些東西吧。”想起結婚的一系列事項,沈淺就頭大。當初李美麗結婚的時候,她這個伴娘都累得虛脫了,更別說新娘了,用李美麗經典的話說:“你知道世界上老得最快的是什麽嗎?那就是新娘,第二天,就被改口叫成老婆了。瞧瞧,一夜之間啊,就這麽老了。”

一向不怕苦不怕累的李美麗都抱怨,沈淺肯定扛不住。所以……她情願未婚生子,等以後身上沒有負累了再說。

反正,眼前這個男人,跑不掉。沈淺如此想着,也便心安理得了。

尤然當然知道沈淺心裏打着什麽小算盤,他也不去計較。孩子都有了,他也不怕這個女人跑。就算跑了,他也會把她追回來。畢竟如果她帶球跑,會慢很多。

孕期三個月以後,沈淺開始頻繁的頭暈。到了五個月以後,頭暈變本加厲變成了暈厥。那天早晨,無論尤然怎麽擺弄,沈淺依舊睡得跟死豬一樣。尤然只好自己出去晨練。平時的話,他都是帶着沈淺一起去散步的。

沈淺起得晚,醒來的時候已經八點。她伸個懶腰,下床走了幾步,忽然眼前一片漆黑,她感覺腦袋沉甸甸的,雙腿發虛,接着她便什麽也不知道了。

沈淺醒來的時候已經在醫院裏了,四周很安靜,沈母坐在沙發上垂頭喪氣,看起來沒什麽精神,似乎熬了夜。她的手正被一人握住,沈淺把目光放低,果然,床邊倒着正在睡覺的尤然,一只手緊緊握住她。

她擡眼看了看窗外,晨光未明,還是墨藍色調,想必此時還是淩晨。她記得自己是八點起床,然後暈了過去,現在是淩晨,難道她暈了一天了?沈淺心裏忽然沉甸甸的,她……應該沒事吧?

她微微動了動手指,果然,尤然立即跳了起來,見到瞪着大大眼睛看着他的沈淺,輕輕笑了起來,他說:“以後不要那麽淘氣吓我。”

“我又不是故意的,毫無預兆嘛。”沈淺撒嬌起來。

也許是聲音有些大,坐在沙發上的沈母一個激靈,見到沈淺,激動地小跑過來,問:“淺淺,還有哪裏不舒服沒有?”

沈淺搖頭:“沒有啊,我很好。”

沈母的眼神忽然暗淡,欲言又止。沈淺心裏還有些莫名其妙,尤然開口對她媽媽說:“媽,這事我跟淺淺說,你先回家休息。”尤然把鑰匙遞給沈母。

沈母接過鑰匙,點點頭,一臉憂心忡忡地看着沈淺,摸了摸她的發,柔聲說:“淺淺,媽媽回家給你熬粥來。”

沈淺點頭。

沈母走後,沈淺便坐了起來,瞪着尤然:“說,我得什麽絕症了?”

尤然頓了頓:“淺淺,我們還是把孩子打掉吧。”

“什麽?”沈淺立馬提高嗓門,臉也跟着刷白起來,“為什麽?!”

“我們先治病,以後還可以要孩子。”

“不要告訴我,我也得了白血病。”沈淺眼睛不禁抽了抽。

尤然微笑地搖頭:“淺淺身體很健康。”

“那為什麽要我打掉孩子?”沈淺咬牙切齒,“你不是最想要我們的孩子嗎?”尤然微微閉上眼,臉上帶着隐忍。

“孩子和老婆我都想要,如果兩者非要選擇的話,我要你,淺淺。”

“什麽意思?”

“你知道你為什麽失憶嗎?”

“……”沈淺的心突然惶恐起來。果然,尤然說:“因為你大腦海馬體有塊淤血強制壓迫,從而導致你失憶。”

“然後呢?”

“這塊淤血在不斷擴大,再不做手術,可能有生命危險。”

沈淺吸吸鼻子,抓着尤然的手哀求:“還有五個月,五個月以後再做手術不行嗎?”

尤然緊緊握住沈淺的手:“本身這手術成功率就不高。外公打算讓你去美國做手術,成功率能提升到六成。要是再晚些,別說六成,一成都成問題。淺淺乖,我們把孩子打了。”

沈淺咬咬牙,哀怨地看着他:“我不打。”

尤然痛心地閉着眼:“由不得你,下午我就帶你去人流。”

沈淺愣愣地看着尤然,忽然覺得他很陌生。她死死抓着被單,指骨由于用力過度而蒼白。她說:“要我打可以,打了以後,我再也不生孩子了。”

“……”尤然沉默了片刻,倏地起身,冷冷地丢下一句話,“下午陪你去人流,你先好好休息,我出去了。”當門被尤然關上那刻,沈淺號啕了起來。失而複得的孩子,又要丢了?就算她說得這麽絕,他也要她打掉孩子。

尤然也不好受。他的背緊貼着身後的門,耳邊充斥着門那一邊沈淺的哭聲。

他對她殘忍,對自己更加殘忍。

沈淺下定決心,不能打掉孩子。雖然她知道尤然是為她好,但是她還是無法從容地去手術臺做掉這個未出世的孩子。她必須逃跑。

想必尤然也不會料到沈淺會逃跑。沈淺悄悄走出病房的時候,并沒有人看守。天氣開始轉涼,穿着夏裝的沈淺感覺有一絲絲冷氣直灌進她的五髒六腑,讓她很想吐。真是可笑,她竟然為了孩子逃跑?她都忍不住自嘲起來,她能跑到哪裏去?李美麗還在返航中,還有五六天才回來。這座城市她人生地不熟,唯有回到原來的那個小鎮,可那個小鎮那麽小,她能逃到哪裏?

沈淺沒抱多大的希望,更或者說,她私自出去,只是散散心而已。即使是散散心,她也得偷偷摸摸,不能讓人發現了。她出了醫院門口,就打車去了菜市場。

偏巧,于南那個時候正在醫院門口停車,然後就見到沈淺站在醫院門口招手喚出租車。沈淺頭上有淤血急需做手術這事,她知道。她還知道因為要做手術必須打掉孩子這事。她靜靜地凝望那個裹着身子,着急又發抖地招出租車的女人。

眼前這個女人還是當初那樣,任性妄為。于南不禁苦笑起來,想起她和沈淺的過往。

那時她是真的把沈淺當做好朋友好姐妹。沈淺待她很真,很好,即使她也喜歡尤然,還是恨不了沈淺,只怪沈淺是她第一個朋友,她真的很珍惜。

她常常帶沈淺到她家裏玩,沈淺也便跟他們家混熟了。她的母親也把沈淺當幹女兒一般對待。只是有一天,她的爸爸媽媽又吵了起來,還是當着沈淺的面吵了起來,而且還是為雞毛蒜皮的事。上初中的妹妹又哭了,母親也號啕大哭,爸爸摔門出去。家裏混亂不堪,全讓沈淺看在眼裏。

她只能苦笑,從小到大,這樣的場景她都麻木了。沈淺關心她,問她的父母為什麽這樣,她說:“我爸爸有**,從此我這個家就從沒安寧過了。”

沈淺拍拍她的肩膀:“我比你更慘,我從小就沒爸爸,媽媽說我爸爸在我還沒出生時就死了。”

她那時覺得她們離得很近,近得可以感受到對方的呼吸,有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的感覺。漸漸的,爸爸媽媽很少再吵架,原本支離破碎的家似乎有修補的可能。她慶幸,時間真是個好東西。只是後來,一次偶然的機會,她和她媽媽一起逛街時遇見了沈母,她熱情地朝沈母打招呼,完全忽略了她媽媽那張慘白無色的臉。

事後沒多少天,她爸爸去上班,妹妹去學畫畫的時候,家裏來了個戴墨鏡的男人,一臉神神秘秘。因為好奇,她偷聽起來。

她一輩子也忘不了那個男人說的話。

“她一直沒結婚,身邊也沒男人,我想,沈淺就是你老公的女兒了。”

“她不是去外面了嗎,怎麽突然回來,難道是回來讨債的,她是想用她女兒來威脅我老公,還是想讓我老公身敗名裂?”

“這個我不清楚,女人心海底針,這也就你們這些女人才知道。”

“她說過恨他……”胡女士的臉色越來越蒼白,死死咬住牙關,“做掉她們,需要多少錢?”

“胡女士,你确定?要是查出來,你……還有你這整個家……”

“要是她說出來,我和我這個家就沒出路了。”胡女士陰下臉來,臉上已經沒有血色,“開價吧。”

她當時一屁股坐在地上,雙腿已經毫無知覺。胡女士聽到響聲,着急走了過來,她跌坐在地上,眼神癡呆地說:“媽媽,淺淺是你幹女兒啊。”

胡女士咬咬牙:“南南,這個家以前是多麽的支離破碎,你知道是誰造成的嗎?是沈淺的母親!如今她回來,是要把這個家整垮啊。”

她整個人都懵了,腦子一片空白,躲在房間哭了一天。

那個時候,偏巧沈淺和尤然鬧分手,沈淺的情緒很不好。她媽媽也把她軟禁了起來,怕她亂說話。直到有一次機會,她可以打電話告訴沈淺,警告她小心點。可最終,拿起電話的那刻,她想到從小到大破碎的家庭,耳邊充斥着父親的摔門聲、母親的哭喊聲,還有妹妹的號啕聲,那樣的日子,她不想再過了。好不容易,家裏才開始有好轉跡象啊……她最後還是自私地放下了電話。

後來她得知沈淺和她媽媽離開了這座城市,長長籲了口氣。可不到一個月,便傳來噩耗,沈淺出車禍,生命危在旦夕。

她哭着去質問她的媽媽,胡女士也是一陣錯愕:“我不是讓那個男人收手的嗎?他們都離開這個城市了啊!”胡女士連忙打電話過去,結果答案果然是他們辦的。

這些黑道,真的是想接單子想瘋了。

胡女士也很混亂,她抓住于南的手臂,緊張得口吃起來,“南南,這件事你當什麽也不知道,知道嗎?”

“媽,你是兇手,我是幫兇。”于南死死抿着嘴,不讓自己的胃翻滾得更厲害些,她現在很想吐,想把肚子裏的東西吐得幹幹淨淨,尤其是她所知道的一切。

胡女士煩躁地揪起頭發:“這事你不用管,我會處理。”

她沒有說話,跌跌撞撞回了房間,悶悶呆在房間三天都沒出來,三天以後,她感覺自己有點不正常,去了看心理醫生,說是得了嚴重的憂郁症。治療了大半年,她爸爸見她還是郁郁寡歡的樣子,便讓她去了法國學設計。

她用了那麽多年的時間去調理,回國後再見到這個女人,她真的無法釋懷,她只想遠離他們。眼見沈淺快要幸福了,沒想到最後還是她和她媽媽曾經造的孽毀了她……

于南不知為何,死死盯着沈淺的身影,見她鑽進出租車離去,她也完全沒有理由地跟了上去。

沈淺去了菜市場,買了很多菜,菜式她都想好了,有尤然愛吃的,還有她媽媽愛吃的,當然,她也不忘記自己喜歡的。買完菜,她想到一樣東西,那就是她和尤然的最愛黃魚面。

她不由自主地去了那家店,對那位老板說:“老板,給我來兩碗黃魚面。”

這個老板不是之前的那個老板,是個六十多歲的老頭子,瘦瘦高高。那老板先歡樂地應了一聲,在把目光轉向沈淺的那刻,他愣了一愣:“啊……尤小子的老婆,淺淺。”

沈淺一愣:“老板,你認得我?”

“怎麽不認得你,當初你老公為了讓你有食欲,每次都到我這裏來,讓我試菜。那個月我長胖了四五斤呢。後來他把我的黃魚面學了去,還是常常帶你來吃,說實在,你老公真寵你。”

沈淺呵呵一笑,那個時候他就這麽寵她啊?

沈淺擡起頭笑說:“老板,你能現教我黃魚面怎麽做嗎?”

老板看看時間,現在不是吃飯的時候,不會很忙,于是說道:“行,不過時間不多,也不知道你能不能行。”

“試試吧。”沈淺笑了笑。

“真是奇怪,當初你老公也向我學做黃魚面,怎麽你也要學?不是一個會了就行了嗎?”老板一邊教沈淺,一邊看向沈淺,只見沈淺露出一口白牙,笑得很美:“原本這就應該是我來學,我真不是個好老婆。”

“……’老板愣了愣,笑了起來,“我想在他心裏,只要你留在他身邊,就是一個好老婆了。”

“老板你這麽肯定?”

“他一直吃我的黃魚面,你去外地讀書以後,這小子還是每天來吃,吃着吃着就哭了起來,一點也不像個男人。他還搞笑地跟我說,沒老婆在身邊,哪裏還是個男人?”

“呵呵。”沈淺幹笑兩下。

“頭幾個月他還給我發短信,說你回來,還要來我這吃面呢,偏偏我摔傷了,他今天怎麽沒一起來?”

“他今天有些忙,我買菜做飯給他吃。”

“順便給他做一碗愛心黃魚面?”老板賊兮兮地笑了起來。沈淺腼腆一笑,算是默認了。

于南遠遠地看着沈淺在做面,有些莫名其妙。也不知道這個女人是由于打擊太重,傻了,還是想給自己做一份最後的晚餐?

她把車停在一旁,愣愣地看着。

她車的後面不停有人按喇叭,示意她擋道了。于南愣了一愣,此時她的車正停在馬路上……她趕緊踩油門,打轉,想把車轉到十字路口那條大道上,也許是心不在焉,她沒有注意黃燈閃了很多下,瞬間成紅燈。她闖了紅燈,在轉方向的那刻,十字路口另一個方向的車馳向她,朝她的車重重撞了過去……

沈淺聽見一陣刺耳的急剎車聲還有人們的騷動聲。此時她正在切魚,擡起頭問老板:“什麽聲音?”

“想必是撞車了。我們別管閑事了,你待會兒從小巷子走,那邊肯定很混亂。”

沈淺點點頭,此刻她确實沒必要湊熱鬧。

沈淺做了一碗四不像的黃魚面,老板蹙了蹙眉,不想打擊沈淺,只能說:“還可以。”

老板說還可以就是可以了,先這樣将就一下吧。沈淺剛提着自己的面剛準備出門,手機就響了起來,她笑了笑,剛才一直關着手機,才剛開一會兒,尤然就打了進來,想必他是急瘋了吧。

她接了手機。

“你在哪裏?”那頭傳來很不悅的聲音,似乎在極力掩飾自己的焦躁和不安。

沈淺撲哧一笑,第一回叫他:“老公,我們回家吃飯吧。”

“我在家。”尤然的聲音明顯軟了幾分。

“那我媽呢?”

“在醫院守着,我出來找你,回家看了看。”

沈淺頓了頓:“那等我回去,你好好待着。”沈淺沒等尤然回應,便挂了電話,她轉身對一旁的老板說:“老板,我下次有空再找你學,我一定會做得跟我老公一樣好吃的。”

“好的。”老板莞爾一笑。

沈淺打了車回江夏小區。她的車還沒到江夏小區,便見到尤然早就在大門口守候。沈淺下了車,給了錢,走到尤然面前,拉住他的手:“老公,回家,老婆做飯給你吃。”

尤然任由沈淺拉着,一直保持靜默,似乎在思考沈淺的用意,又似乎已經了然了一切。

沈淺在廚房忙着,尤然靜靜坐在餐桌邊,盯着面前的黃魚面看,盯了很久,終于拿起筷子吃了幾口。不是很好吃,根本就不是那家店的味道。

沈淺此時來上菜,見尤然吃起黃魚面,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是初學,沒達到那個味,以後一定會學好的。”

沈淺給尤然盛了碗滿滿的米飯,遞給他,閃着亮晶晶的眼眸,一臉期盼地看着他:“這些都是你愛吃的。本來我還買了我媽媽愛吃的菜,等她下次來,我再做給她吃。”

“淺淺……”尤然握住她的手,沈淺也緊緊握住他的手,凄然笑道:“我聽你的話,把孩子打掉,然後好好去治病。我不能再讓我的老公為我擔憂牽挂。”

尤然靜靜望着她,露出一個動容的微笑。

“不過我去美國,一定要你陪着,我要你每分每秒都待在我身邊。”

尤然摸了摸沈淺的頭發:“淺淺,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不離不棄。”

這是一間重症病房,胡女士雙手貼在窗戶玻璃上,透過窗口望向裏面,表情凝重。于天陽安撫着胡女士,胡女士依舊在哭。玻璃房裏,那個滿身插着管子,随時有生命危險的人是她的女兒,她身上的肉啊……

幾天裏,胡女士不眠不休瞪大眼睛看向玻璃房,害怕于南随時去了。

終于有一天,于南顫顫巍巍又吃力地舉起手來,醫生護士走進去幫她檢查一番,然後出來對胡女士說:“你女兒叫你進去。”

胡女士穿着無菌服進去了。她擔憂地看着微微睜開眼睛的于南,忍住不哭,握住于南的手,“南南乖,南南會好的,媽媽會陪你。”

在氧氣罩下,于南用她虛弱的聲音說:“媽媽,這是報應。”

胡女士立即窒息,她不想讓于南繼續說下去,可是于南還是固執地吃力地說道:“你總算體會到了沈淺母親當初的感受,而我也體會到沈淺當初出車禍的感受。真的很疼,媽……”

胡女士頓時號啕大哭起來。

而于南的眼角也滑下滾滾淚水,她癡癡凝望着天花板,不願再看胡女士。

有些事情總會塵埃落地,一如久久纏繞胡女士心頭的那塊心病。于南說的沒錯,報應來了什麽也擋不住。她親身經歷了女兒的車禍,害怕病房奄奄一息的女兒就此撒手人寰。

可她還是沒辦法去原諒或者去求那個女人原諒。那段不堪的往事,三個人其實都有錯,要不是于天陽的貪婪,她也不會變成毒婦,那個女人也不會成為她的眼中釘。

她終于覺得這一切有必要了結了。

她帶着一紙離婚協議找到了于天陽。那天她穿得很正式,與平時大不一樣。

她約于天陽到他們家的書房裏談話。顯然,她這個架勢把于天陽吓到了。她深吸一口氣,說:“我們離婚吧。”

于天陽蹙了蹙眉:“理由。”

“你我都明白,我遭到報應了……我的女兒現在再也站不起來!一條腿都被截肢了啊。”胡女士顯然有些激動,但她極力控制自己,“我不想讓自己第二個女兒遭到報應,我情願是我自己背下這一切。”

“遭報應的該是我吧?南南也是我女兒。”于天陽苦笑了起來。于天陽這些年來,真的不好過。不過五十歲,白發已經過半,他四十歲就開始有白發,每長出一點,就要去油,這一,十來年就過去了。

胡女士抹了下不受控制的淚水:“沈淺也是你女兒。你和那個女人在一起一個星期以後,我就知道了。我派私家偵探查你,然後在你們最不堪的時候出現,讓那個女人無顏留下,後來她為你生了個女兒,出的車禍是我造成的。”胡女士言簡意赅地把以前的種種都說了出來,她本以為會遭到于天陽的唾沫甚至是毒打,可于天陽太過平靜了,他只是說:“這樣啊……”

胡女士瞪着淚眼看着于天陽,突然不明白眼前這個與她同床共枕那麽多年的丈夫心裏在想什麽。于天陽不該是這樣的反應,他該一巴掌拍在她臉上,然後不顧一切地去認沈淺,跟那個女人在一起。

可現在于天陽什麽都沒做,而是把離婚協議書遞還給她,他說:“等南南的事過後再說吧。”

胡女士咬咬牙,突然淚如雨下。

一夜之間,于天陽蒼老了許多。大病初愈的他,顯得那麽脆弱,如一張薄紙,随時會被風吹跑,撕裂。他沉默了許久,最終提筆……

沈淺在出國前知道了于天陽家裏的一些事。

于南由于車禍,雖然脫離生命危險,只是腿好像要截肢了。不過于南看起來很平靜,不像是生不如死的樣子,倒是胡女士,每天哭得淚人似的,到處求醫。秦老爺子本身就與于天陽一家關系匪淺,馬上幫他們找了全球最好的醫師治療,于南目前在治療中。

更讓人想不通的是……于天陽退出黨籍,辭了官。一般黨員退出黨籍有嚴格的要求,雖有退黨自由,但也要寫出充分的理由。于天陽的理由是不符合黨員條件。

沈母知道以後,只是笑了笑,依舊在那個古城賣嬰兒奶粉養活自己。沈淺在臨走之前去見了她媽媽,她媽媽抱着一桶嬰兒奶粉給沈淺,語氣柔柔地說:“淺淺,其實你比誰都幸運。”

沈淺自然是知道沈母的意思。她确實比誰都幸運,在她懵懵懂懂的時候,滿腔單純去愛一個人的時候,恰巧遇見一個值得自己愛的男人。他給予的遠遠大于她所能擁有的,她是多麽幸運,在那樣好的年華,遇見一個對的他,從此不離不棄。

沈淺抱着一大桶嬰兒奶粉走了出來。尤然正依靠在車上,含笑而望。沈淺微微一笑,走過去,樂呵呵地抱着懷裏的嬰兒奶粉:“這是媽給的。”

尤然寵溺地揉揉她的發:“以後我們是不是能省奶粉錢了?”

“嘻嘻,差不多。”沈淺撲哧笑了起來,心中的陰霾似乎被吹去了不少。

她在心裏慶幸,這麽好的人,她碰上了,真好。

一晃就到了出國的日子。飛機場上,有一對醒目的情侶,男子氣質出衆,女子身材高挑動人。情侶旁邊,站着都是名流。首富秦政、A軍區空軍部尤司令,還有在新聞報紙上刊登了一個星期的頭條人物,于天陽。

沈淺帶于天陽找過她媽媽,兩人見面的時候,沒有尴尬,只是一個在笑,一個只說了一句:“你還好嗎?”

沈淺那個時候不懂,曾經糾葛萬分的情人,這麽多年後見面卻只是這樣。

沈淺與于天陽沒有相認,但雙方都是心知肚明。沈母并沒有因為見到于天陽有什麽改變,依舊是白天坐在店裏,中午關店回家午睡,下午繼續開店。

于天陽偶爾過去坐坐,然後開車回去。往事都淡了,淡得比水還要清澈。

尤司令知道于天陽是沈淺的生父後,雖然剛開始很是吃驚,但最後他還是失聲笑了起來,他說:“男人啊,都不是個東西。”

秦老爺子怒瞪他,拄着拐杖在地上跺:“別把你兒子混在你們這些臭男人裏。”

尤司令卻依舊笑了起來:“好,有些男人是個東西。”

尤然那時正在吃水果,不小心就嗆了一下。

機場裏,尤然摟着沈淺,對秦老爺子說:“外公,我會把淺淺安全帶回來的。”

“那我曾外孫呢?”秦老爺子蹙眉,佯裝憤怒的樣子。

尤然一愣,撲哧笑了起來:“也帶來。”沈淺窩在尤然的懷裏,忍不住撫摸起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這個孩子,她一定會努力生出來的。

本來他們是打算打掉,人都到醫院裏了,差點進人流室,最後接到了沈淺手術的主刀醫生的電話,他說,可以先等孩子長到八個多月,然後剖腹産提早拿出來。雖然對手術有些影響,但他們有這個技術把這影響化成毫無影響。

就這樣,孩子還是安然無恙地待在沈淺的肚子裏,慢慢長大。

直到沈淺與尤然進了登機口,于天陽還是一句話也沒說,秦老爺子忍不住問:“天陽,淺淺都走了,你怎麽一句話都不說。”

于天陽笑了笑:“我們說話了。”

“啊?我怎麽沒聽見?”秦老爺子轉頭看向尤司令,尤司令茫然地搖搖頭。

于天陽說:“她剛才對我露出很幸福的笑,她說……她很幸福,莫念。”

秦老爺子一愣,撲哧笑了起來,擺擺手,拄着拐杖一步步蹒跚走出機場。尤司令拍拍于天陽的肩膀,讪讪而笑:“老于,今兒我們下棋,不下圍棋,下飛行棋。”

于天陽愣怔,終究忍不住笑:“我今兒人品肯定不錯,能擲出六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