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花林

清冷月光下,湖面漾開一圈一圈的波紋。

三人完全不像昔日那般自在暢泳,只脫去上身衣服在水中清洗,生怕龍葵忽然出現,實則以龍大小姐的性格,這件事大有可能發生。

雖說寇仲、徐子陵這些日子輾轉江湖,已非昔日吳下阿蒙,見識眼界皆是提高不少,但仍未到完全不拘小節的地步,偏生龍葵是個比他們還坦蕩的,明明看着不過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女模樣,偏生氣質冶豔,一雙眼深邃幽暗,相處越久,越是猜不透她的年齡。

龍葵應是個有秘密的女人,但寇仲、徐子陵敏感地察覺她并不希望他們發問,是以他們便不再相詢。這些日子以來并肩作戰、生死與共,不管她是什麽人,他們都願予她絕對的信任。

三人身上衣袍都沾有血跡,極難洗淨,湖水清涼,浸泡其中讓他們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舒服許多。他們畢竟不是龍葵,在衆人圍攻之下,雖是躲過要害,身上傷口仍是不少,但寇仲、徐子陵練的是長生真氣,跋鋒寒的偷天換日亦是先天之功,不用多少日子,他們身上這些傷口就會痊愈,甚至傷疤也不會留下。

“老跋,你可知道在你受傷那時,都是龍大小姐在照顧你!”寇仲笑嘻嘻地拍了拍跋鋒寒的肩膀,“可見她心中待你還是好的。”想了想,還是忍住沒說當初“還魂香”之事。

跋鋒寒沒好氣地瞥他一眼,“別跟我提她!”

寇仲攤了攤手,“大家兄弟,我亦是為你着想,這大草原危機四伏,龍大小姐這樣的高手願與我們同行,本就求之不得,但她既是為你,我與陵少也不得不勸你幾句。”

跋鋒寒冷哼了一聲,“這個女人來歷不明,身手詭秘,你們對她也太過信任!更何況,你怎知她是為我!”

“此間唯有你與她昔日相識,若不是為你,你倒是告訴我是為何?”寇仲笑道。

徐子陵也在一旁幫口:“直覺告訴我,龍大小姐待我們應是真誠的,絕無惡意。”

跋鋒寒思索片刻,認真道:“我雖是恨了她幾年,但歷經生死,許多事便也想開許多,現如今想來,我數年之前見她,她的樣貌與現今一般無二,身上所着衣服發飾亦是這般,幾年已過,于她卻無絲毫變化。之後數年,我也曾在草原上尋覓她的蹤跡,原是為了報仇,但這茫茫草原,她到過許多地方,卻絕不停留,不過數日便匆匆離開,且行蹤飄忽,竟是毫無目的,只是在草原游蕩,因此我竟耗時許久,都不曾尋得到她。她樣貌出衆,性格又獨特,許多牧民皆在她離開許久之後仍記得她。如此倒是知道不少關于她的事跡。”

“有些什麽?”寇仲奇道。

跋鋒寒皺起濃眉,“她幫助過許多牧民。”他說出這句話時有些不甘願,“在牧民口中,她是善良的珂瑪依,且在好幾年前,她就已經在草原各地出現過。”他頓了頓,“珂瑪依是草原傳說中的一個女神。”

徐子陵贊賞道:“龍大小姐果然是個有善心的人。”

跋鋒寒唇角的笑有些冷酷,“但她也殺了不少人,你可知她曾為了保護一支小小的牧民村落,而屠盡整個遷徙而來與此村落競争肥美放牧之地的數百人!她這人絕不可用善心來形容,只可說随心恣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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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仲大訝,“老跋,你對龍大小姐還真是了解!”

“我曾在草原上追蹤了她一年之久。”跋鋒寒緩緩道,“你們或許根本無法了解當初我有多恨她,整個腦海之中唯有一個念頭,便是殺了她!”

徐子陵與寇仲對望一眼,心中皆因他冰冷凜然的話語而一驚。還待說些什麽,徐子陵忽然套上濕衣往後看去,寇仲與跋鋒寒卻慢了一步,只見龍葵從黑暗中走來,笑道:“我原還想再坐一會兒,但奈何敵襲到了!”口吻是讓人牙癢的無辜。

三人聽到此話不禁頭皮發麻,知曉她是坐在離湖邊極近的一棵樹上。

寇仲悄聲道:“陵少,你也不曾發現?”

徐子陵苦笑道:“方才她從樹上下來,我才感覺到。”

跋鋒寒慢條斯理地披上濕透的衣服,毫不在意地模樣,“當初她能穿過金狼軍的層層包圍,到得赫連堡中,可見隐匿潛行的功夫十分厲害,即便是陵少的直覺,對于她而言也多半無用,莫忘了她對先天功法的理解還超過你們。”他畢竟不是漢人而是突厥人,對于這方面反倒比寇仲徐子陵要坦然。

他的話音剛落,便見林子那端塵土飛揚,顯然大批騎士來到。

寇仲嘆了口氣,對這些馬賊真不知是何感覺,若他們不來,他們便不會發現在他們不遠處的龍葵。

“幸好沒說什麽龍大小姐的壞話。”寇仲嘀咕道。

徐子陵撫額也嘆了口氣。

那廂龍葵已是拉開射日弓,長發在夜風中飛舞,一身紅衣絢爛,箭氣劃破長空,“噗”地一聲悶響,先頭一名騎士被對穿而過,一擊斃命!

她确實非是什麽善人,殺人之時絲毫不皺眉頭,對于生命,之于血腥,她那雙沉沉的黑眸裏,皆是漠然。

寇仲與徐子陵卻絲毫不擔心,因直覺告訴他們,這個女人既然選擇站到了他們身邊,便絕不會朝他們的後背射箭。

莫名的,竟是個讓人無比信任的夥伴,就像當初的跋鋒寒一般。

一同經歷生死,便是兄弟,即便她是個女人。

龍葵不僅是個女人,還是個極美的女人,寇仲與徐子陵卻無法把她當做尋常女人來看,他們雖是歷經江湖的時間不算長,卻着實遇到過許多極其出色的女人,商秀珣是一種健康而充滿生機的美,師妃暄是無法讓人生出亵渎之意的出塵之美,婠婠是清純神秘中帶着一絲邪氣,尚秀芳則能滿足所有男人對女子的想象,姿容絕世,風情萬種,實則她們都沒有龍葵這般沒有遮掩的明豔,若一團烈焰,如一抹暈開的絕頂胭脂,美得極有侵略性。

但也許是初遇之時,沒有予他們欣賞美人的時間,生死一刻,心弦緊繃,仿佛每一步都踏在死亡的門檻上,刀光血影之中,他們看到的更多的是龍葵極剛猛強大的攻擊而非絕世的容貌,是以雖然她的樣貌出衆到極具誘惑性,在寇仲與徐子陵的心中,卻已把她當做可以并肩的夥伴,絲毫沒有男女之情。

當然,唯獨跋鋒寒的心裏不作如此想法,他對龍葵的了解要比寇仲、徐子陵深得多,對龍葵的恨與義交織在一起,複雜莫名。

四人殺得一陣,血染衣襟,退敵之後,三人再不顧忌龍葵,應當說,再如何顧忌也是無用,直接跳進河中清洗一番,才又上路。

行了五天,四人離開大草原,策馬在平坦的草野上,春風和煦,舒适宜人。沿途皆是疏密有致的原始森林,覆蓋着高低起伏的丘陵山野,林蔭深處流泉清澈,樹葉在輕風中沙沙作響,只讓人心曠神怡。

山勢變化,穿出兩山夾峙的一座幽谷後,眼前豁然開朗,一道長斜坡下草地翠綠,林海如波濤一般随風而動,草浪中隐隐可見營帳土屋,既有種着各種作物的田野,也有大群放牧的牛羊,展現大草原外另一種半農半牧的生活景像。

寇仲、徐子陵生出重回人間的奇妙感覺,龍葵卻嘆了口氣。

徐子陵笑道:“龍大小姐似有所感?”

龍葵執着馬鞭的手伸向前方,悠然道:“我已有許多年不曾看到這種場景啦,見慣了大草原單調的景色,驟然見到這樣的場景,才知道實際上我還是喜歡這樣子的地方,即便有我讨厭的戰亂。”

跋鋒寒勒馬停下,居高望遠,皺眉道:“你難道竟是漢人?”

龍葵點頭,“不錯。”

跋鋒寒神色古怪地上下打量着她,“你有哪點像是漢人?”

即便是寇仲與徐子陵,也微微現出愕然神色,他們也是不曾想到,龍葵竟是漢人,她雖平日與他們說漢語,但明顯亦是精通突厥語,更懂得一些契丹語,她的行事話語也絕非含蓄內斂的漢家女子風格,是以兩人皆以為她來自草原上某個特殊的民族。

“你以為漢人女子都是一個樣子嗎,你又見過多少個漢人女子!”龍葵嗤笑,直把跋鋒寒給堵了回去。

寇仲趕緊打斷道:“老跋,花林在哪個方向?”若是不打斷,怕是兩人又要吵起來!在這種風和日麗春光融融的天氣還要吵架未免太過不美。

跋鋒寒冷冷看了龍葵一眼,才指着北面遠處悠然躺卧山林間的大湖道:“那是松花湖。”他說過松花湖與松花江,指向花林的方向,龍葵見那松花湖蜿蜒曲折,其上漁鷹盤旋飛翔,碧水之上清波蕩漾,在陽光下波光粼粼,十多個搭在湖邊的帳篷色彩缤紛,倒映在湖面之上,更添旖旎風光,不禁心中一舒,便不再與跋鋒寒計較。

此時正值春末之際,天氣清涼,縱目望去,林中樹木繁多,各種色彩斑駁的樹木高高低低,絢麗燦爛,幾疑是人間仙境。

跋鋒寒率先在前疾馳,龍葵緊跟其後,幾與其并肩,一身紅衣,烏發如墨,醒目至極,他們四人一進入市集的範圍,便惹得各族人側目談論,寇仲、徐子陵身着漢人服裝,在此花林之中,漢人本就少見,兼之如龍葵這般的美女更是難得一見,此地之人已不同草原上的牧民一般淳樸,是以有不少人目光盯着龍葵眼現出驚豔貪婪之色。

要知即便是在地廣物博的中原,即便能找出能與龍葵一般出色樣貌的女子也不會太多,更何況是在此地。

逛不得多時,從路旁木棚中忽然沖出十多個長發披肩的武裝室韋大漢,臉色不善的截着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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