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任性
龍葵終還是笑出聲來,忍不住問道:“你四人原就是這般有趣嗎?”
“有趣?”鋒筆的眉間幾不可見地皺了下,笑容仍是一般地微羞,“以前啊,公子小的時候有過一個武功很厲害的護衛,可是那人既孤傲又冷漠,最後惹怒了家族裏的人,悄無聲息地消失了,又後來,據說有兩個也同樣很厲害的護衛,他們既忠心又穩重,只是高大沉默得像是山裏的黑熊,後來,後來他們去哪兒了?”
檀紙道:“去了琳琅山守祠堂。”
“對,據說去年就病死了一個呢。”煙墨道。
玉硯的眼神仍是那樣腼腆柔和的模樣,“老太太最是喜歡像我們這樣看着羞澀又無害的孩子了。”
煙墨點點頭,“我們跟着公子的時間算是最長的了。”
龍葵頓時明白了,跋鋒寒亦然,他微訝地看過來,“想不到那些看似光風霁月的世家之中有這麽多事。”
“公子比我們更辛苦。”鋒筆認真道。
龍葵第一次對王猗此人生出些許的佩服之心。
六人随着人流到一處茶鋪坐下,跋鋒寒道:“我去打聽一下尚秀芳的下榻處,你們便在此處稍候片刻。”
龍葵的目光往不遠處溫泉河上的石橋看去,小龍泉是多橋的一座城市,沼澤環市,街巷适應,水、街、橋、屋巧妙的融為一體。且水是溫泉水,熱氣騰升,像為兩岸的景色披上一層迷離的薄紗,令人颠倒迷醉。
這些日子以來跟着這幾人,果然精彩了許多,即便是經歷了千年早已耐得住寂寞的她,也并非喜歡那樣孤獨茫然的生活。想到此間,她便微微露出一點笑意,但她這樣坐在路邊茶棚,一身紅衣,絢爛如火,偏生容顏之美若皎皎明珠,幾乎要灼傷人的眼睛,四個白衣劍士亦是清秀悅目,怎能不吸引人的目光?不多時便有人頻頻朝這廂看來。
過了片刻跋鋒寒便走回來坐下,他拿起桌上的茶碗喝了一口,灑然笑道:“我們不若去那邊飯館中好好吃上一頓先去尋少帥與子陵吧,聽聞拜紫亭親自去城外迎尚秀芳,此時應還在宮內,并不曾到下榻之處。”
還不待他說完,那邊便有人叫聲起,跋鋒寒隐約間聽到說那邊動上手了,這些人顯然是奔去圍觀,本不欲多管閑事,因他們本身已是一身的麻煩。但龍葵卻忽然站起身來,訝然道:“我似乎看到仲少了!”
跋鋒寒即刻跳了起來,抓起手邊的長劍便趕去,筆墨紙硯四人對看一眼,亦是跟在龍葵與跋鋒寒身後。
六人匆匆穿過小巷,擠過那些吵嚷的人群,便見到那邊原本僻靜的石橋上已是圍了一圈人,龍葵看了看四周,跳上了旁側的民居,映入眼簾的赫然是三人在與寇仲交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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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跋鋒寒訝然道。
“你認識?”龍葵望向他。
跋鋒寒皺起眉來,“是君瑜的師妹。另一人應也是高麗人,咦,那人是韓朝安,應是寇仲與小陵要殺的人!”
龍葵手一翻已是出現一柄長弓,一旁四人睜大眼,玉硯悄悄道:“她這弓是藏在哪兒?”
“哪兒也不好藏啊,這是變戲法麽?”煙墨道。
鋒筆道:“……這怎麽能和變戲法比!”
檀紙只是帶着連弧度都不曾變過半分的羞澀笑意道:“裙下!”
龍葵只似笑非笑地看向他們,四人即刻收聲,“哦,是那個任性的傅君嫱啊,唔,傅君瑜,又是一個你招惹過的女人?”她問,然後拉弦,口吻雖淡,但在弓弦處凝起的箭支卻仿佛泛着令人心悸的寒光!
跋鋒寒知龍葵這是找到了新的戲耍他的方式,是以根本不回答她的話,忽聽到蹄聲響起,即刻取下背後的亡月弓,上弦拉弓,“快些,有人來了!”
此處民房距離寇仲與那三人動手之處約有百步,這麽近的距離于二人來說幾可忽略,實則在兩人彎弓拉弦的時候,那廂三人已是發現,之間那白衣美女嬌叱一聲,已是急急朝後退去,那兩個男子也是臉色難看,不管何人在百步的距離內被人以強弓相對必然會心生恐懼,便如砧板上的魚肉!
只聽寇仲哈哈大笑道:“老跋和龍大小姐來得好!”
那白衣女子怒喝道:“寇仲你好大的狗膽!”她話音未落,兩人弓弦已是齊顫,卻是一支朝那白衣高麗男子射去一支射向那韓朝安!
兩箭同時而發,破空厲嘯,勢不可擋!
她自是高麗傅采林的弟子傅君嫱,此時也不禁花容失色,但畢竟師出名門,即刻長劍一轉,奕劍術本也擅防,只見那雪寒長劍圈出一個玄妙的弧度,她自是去解那兩人之危,且預先救的乃是那個同樣身着白衣的高麗男子,“叮叮叮”地數聲連響,顯然是那男子與傅君嫱武器與強箭相碰的聲音。
但韓朝安那邊情形更是不妙,因朝他射來的那支乃是無形之箭!他的臉色已是駭得發白,但幸得本是個高手,身經百戰,不假思索地朝旁側躍去,但旁側又豈是安全的,寇仲的井中月正橫掃過一道耀目的黃芒,淩厲朝他劈來!他手持雙短戟匆忙迎上,“當”地一聲巨響,他的面色即刻慘淡下來,猛然吐了一口血,顯然受了內傷,且被寇仲阻了阻,那箭立即透胸而過,竟是眼見性命不保!
“寇仲!”傅君嫱尖聲叫道,“住手!”寇仲當真即刻住手,她方才松了口氣。
但見屋舍上龍葵翩然而下,半空之中忽又彎弓拉弦!
一箭淩厲如電,轉瞬射來,“噗”地帶出一蓬血花,韓朝安的目中透出難以置信的神色,仍舊帶着愕然的表情,被那箭勢帶得向後倒去。
龍葵落地,勾着唇帶笑望向傅君嫱,一字一句道:“他們顧忌你,我可不會!”
“你是何人!”傅君嫱這四個字似從齒縫中咬出,已是咬牙切齒至極。
龍葵只冷冷看着她,“我是龍葵!”
傅君嫱不曾想她便只給了這麽簡簡單單的四個字,不過怔了片刻她便看向寇仲,憤然道:“此事我絕不會如此善罷甘休!”
寇仲露出一抹無奈的苦笑,卻在這時,他的臉色大變,“且慢!”
原在傅君嫱看向寇仲的時候,龍葵手中一閃,九轉修羅斬已是在手,因她此舉太過出人意表,是以傅君嫱雖武功不弱卻措手不及,森冷的鐮刃已貼着她嬌嫩的脖子,“不會善罷甘休?”她輕笑起來,“不若我現在便殺了你,你變成鬼再來與我不善罷甘休,如何?”她靠得既近,話語雖輕,卻似是敲在傅君嫱的心上!
她的面容依然變得煞白,但仍冷然道:“你不敢殺我!”
“龍大小姐!”寇仲急忙道。
那個白衣的高麗男子也厲聲道:“君嫱乃是高麗傅采林傅大師的弟子,還望姑娘三思而後行!”雖如此說,他的額際卻也滲出冷汗來。
龍葵卻輕笑,輕輕道:“我不敢?”
跋鋒寒一步步走來,圍觀的人群鴉雀無聲,靜靜讓出一條道路來,“她敢。”他淡淡道,口吻卻是篤定無比。
鐮刃已是割破了她脖際的肌膚,滲出鮮紅的血跡來,傅君嫱咬着唇,臉色越來越蒼白,卻仍只是倔強而仇恨地瞪着龍葵。
“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了不起?”龍葵道,“寇仲與子陵一次次地相讓,你卻一次比一次過分,一次又一次地想取他們的性命,是也不是?他們不過是看在你師姐的面上對你尊敬幾分,你卻拿着他們這種感情來當作暗害他們的籌碼,我在茶棚裏眼見着你微笑着朝寇仲招手,他對你沒有戒心,你卻心存惡意!”
“若是你當真深恨他們,可堂堂正正地去用你手中的劍将他們斬殺,那我便無話可說!”
“你以為你是甚麽人,如此任性驕橫,不過是仗着你的師父罷了,若你不是傅采林的弟子,你以為大家還會這麽給你面子?”
“別天真了!若你沒了傅采林的弟子這層身份,你便甚麽都不是!”龍葵冷笑着,忽然湊到她的耳邊,輕聲道:“你喜歡寇仲吧?”
傅君嫱的臉色白到沒有一絲血色,但在聽到這話時仍是怒道:“你胡說!”
“你若不是傅采林的弟子,不是傅君婥的師妹,你當他會多看你一眼,哦,我倒忘了,你還有一張臉能看。”
傅君嫱的唇瓣微微顫抖起來,顯然龍葵所說戳中她心中的隐痛。
“若你沒有這個身份,在你第一次下辣手要殺他的時候,他必然已是視你為敵,而非像現在這樣一次次地容忍你,甚至在你狠下殺手的時候仍處處相讓不願與你動手。你明明很清楚是因你的師姐傅君婥,卻還是一次次地恃寵而驕,任性無度!”
“你當是因為你傅君嫱麽,包括你請來對付寇仲的這個高麗人,包括躺在地上的家夥,這些人對你禮遇有加,聽從你的吩咐,你當是因為你嗎?不過是因為你身後的傅采林罷了!”
因四周圍沒有一點聲音,遠遠而來的馬蹄聲便顯得格外明顯,龍葵的話語卻在那馬蹄聲中依舊清晰無比,傅君嫱的目中已是流下淚來,因龍葵的話語徹底打擊了她的自信心,又在衆人面前如此不給她面子,已是比殺了她還難受!
龍葵卻帶着嘲諷的笑收起武器,目光冷淡,傲然道:“若你還有那麽一點可憐的羞恥心的話,待有一天你能說‘我是傅君嫱’,而非是帶着傅采林的弟子這般的前提時,待得有一天非是你仗着傅采林弟子的身份驕橫任性,而是可以讓你的名字為師門增光時,再來找我罷!”
“記好了!我是龍葵!只是龍葵!”她不屑地瞥了她一眼,轉身離開。她無須任何依仗,雖然她也任性,可她的任性是憑着自己,而非借了其他任何人的身份地位。
她亦是無須任何身份地位的證明,只因她是龍葵,這個理由已然足夠!
鋒筆忽然低聲道:“真是一個特別的女子。”
“很帥。”檀紙總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