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都說了我會接唐曉電話,結果他一個電話都沒打。
時間一長我都覺得我自作多情,這小子是一直在裝模作樣其實一點都不崇拜我呢?還是想賴賬不還啊?
不還錢就算了,我大人有大量,氣頭過去之後也沒那麽計較。只是他別不來找我啊,我日子過得這麽無聊,好不容易發現他這麽一個有趣的玩意兒可調戲逗弄。
我有時候一個人待在家裏悶得慌,差點忍不住想打電話問他還有沒有新劇要演,學校劇也行,就想再去看看他表演,樂上一樂。但是身為學長兼偶像肯定不能這麽殷勤,搞得好像他才是我偶像一樣。也不能說是為了追讨墨鏡賠償,那樣也太掉價了,為了一點兒小錢窮追不舍。
我對着電腦刷八卦論壇,看一會兒又看看手機,看一會兒又看看手機。
這慫貨!你就打電話吧!老子真不忙!
面試的幾家公司都讓我等消息。我第一次發現楚狗蛋這家夥的人際網這麽不牢靠。不過現在經濟形勢不好,那些公司可能也不是真要招人。
小導演跟我改改寫寫,交了一稿大綱上去。他打電話問我合作方式,要現在付大綱的稿費還是等項目定下來了之後再抽成。我一邊皺眉翻錢包一邊輕松愉悅地說抽成吧,我不急。
我當然不能急,長線大魚。別顯得自己小氣吧啦,主演編劇都不能丢。
年紀大了一熬夜就傷神,我開始調整作息時間,晚上十點就睡覺,改成清晨運動,在小區裏來回跑、跳花壇。早上六七點小區裏好多老太太溜圈兒,看見我就來搭讪,小夥子多大啊學歷收入如何啊什麽星座啊結婚沒有啊那有沒有女朋友啊。
這天晚上正躺在吱嘎作響的鐵架床上翻來覆去催眠,手機就響了。
八成是導演。我眯縫着眼伸長手臂摸了半天,“喂?”
“學長!不好意思這麽晚打攪你哦,”佩佩說。
我看看手機,才九點多,“沒事,你說。”
“我們社有個話劇要參加市裏的大學聯賽,現在劇本出來了,你能不能幫忙看看?”
“參加比賽的劇,我能看嗎?”我挺謹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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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的,其他學校也給老師看的。學長你如果有空的話,你的意見太重要啦。”這小丫頭嘴裏還是抹了蜜。
“你發我郵箱吧,”我說,“我有空就看,過幾天給你好嗎?”
“好的!謝謝學長!”
她發過來,第一句臺詞我就樂了。這劇叫《屁眼少年》,主角一登臺就說,“今天早上起來,我發現我屁眼沒了。”
又是一出黑色幽默劇,爆笑中含着辛酸。看對白就知道是誰寫的。
跟上次的大話西游一樣,他的劇本節奏很明快,一路歡歌地唱完全場。唐曉嘴拙,筆下卻是很能扯淡,對白笑得我直嗆氣。只是要得獎的話,還是差了一點。
我等了三天,才回電給佩佩,“劇本我看了,有一些結構上的問題要調整,郵件裏說不清楚。編劇是誰,讓他打電話給我。”
“就是糖包子嘛,學長,”佩佩毫不猶豫地吐槽,“他還不讓我告訴你是他寫的,然後又天天追着問我你看完有什麽意見,我讓他自己打給你,他又不敢。慫死啦!”
佩佩同學真心賣得一手好隊友,我忍不住笑,“我知道了,我打給他。”
佩佩也笑起來,“他肯定要被吓死!哈哈哈!他這段時間也不知道在搞什麽,每天神神秘秘地蹲在宿舍裏不出來。”
我打電話給唐曉,那邊過了很久才接,一陣噼噼啪啪掉東西的聲音,“學長?”
我笑着逗他,“怎麽沒打電話給我?”
這話聽着多挑逗啊,簡直能聞見他在那頭的燒焦聲,“我,墨鏡,我,錢……”
“哦,不是那個事兒,”我說,“佩佩把你劇本給我看了,裏面有些問題我覺得需要調整。你現在有時間聊?”
那邊又一陣噼噼啪啪的聲音,像是桌子上又有什麽東西被碰下去了,“時,時間有,你,你說。”
“包子,你要不要喝點兒汽水冷靜下?”他室友在那邊打趣,然後一聲慘叫,好像被什麽東西砸了。
他那邊又悉悉索索的一陣翻衣服聲,我總覺得……他是跑去衣櫃把帽子給翻出來戴上了。
“你說吧。”他鎮定下來,粗着嗓子跩跩地道。
我把劇情上一些漏洞跟他說了,還建議他删掉中間沒什麽意義的一幕,最後提議他換個結局。
前面他一直在嗯嗯嗯,最後突然不樂意了。
“結局很好,”他硬邦邦地說。
“主角死了,全劇從歡快突然轉入絕望,你這個想法不錯。但是轉折太生硬。”
他沉默了一會兒,像是在思考,最後硬邦邦地說,“不行,必須死。”
我笑起來,你還有點骨氣,跩得那二五八萬的,“我不是讓你不要死,是讓你死得靈活一點兒,跟前面銜接上。”
他又想了老半天,硬邦邦地說,“嗯。”
“你先改吧,”我說,“改完再發我看看。”
“嗯。”
這熊貨聽我扯了半天,連個謝字都沒有,我也不很在意,“那我挂了。”
“你……”他欲言又止,倉促地擠出一個字。
“嗯?”
他吸了好大一口氣,粗着嗓子說,“下周排演,你來學校看吧。”
那邊莫名其妙響起了幾下掌聲,然後是悶悶的慘叫。
我笑着逗他,“怎麽?你還想我全程指導?那你得計時付費。”
“我付得起!”他粗着嗓子說,“你來,賠你墨鏡。”
悶悶的聲音又要說什麽,唐曉在話筒裏悉悉索索幾下,就一點雜音都沒有了。
我笑,“好啊,你把時間地點發我,我看到時候有時間就過來。”
他剛嗯了一聲,那邊就又一聲掙紮的嚎叫,“我操!糖包子你想捂死我?學長他喜歡你!唔唔唔!”
我一邊憋笑一邊把電話給挂了。粉絲的愛真是瘋狂,連室友都知道。
這個時候的我,并沒有察覺到任何不對勁。演唱會上那些男歌星的男粉絲,還會舉着牌子大喊XXX我愛你呢。
直到他把一個盒子擺我面前。
那是一周之後了,他改了劇本,正式開始排演。他約我周末下午去,幾個熊孩子正在練第一幕。
佩佩打扮得像個動畫裏的卡通少女,因為這一幕沒她,所以在旁邊跟我閑聊,“學長你還真抽空來啊,太謝謝你了!”
“沒事,我正好這個月有空。”我扯淡說。
“學長你新戲什麽時候上啊?”
“七夕吧。”
“哇!太期待了!我們社一定包團去!”
我笑笑,包團去看了十分鐘的跑龍套,不知道會是失望還是興奮。
唐曉頂着一個爆炸頭假發跑過來,粗着嗓子對佩佩說,“你上場了,快走。”
“嗨!你還趕我?”佩佩毫不客氣地往他爆炸頭上拍了一巴掌,“想跟學長單獨待就明說!”
這慫貨捂着腦袋不說話了,仗着身高差距,拿狗屁股把她擋在後面。
佩佩毫不避嫌地往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等那小姑娘踏着輕快的腳步走了,唐曉捂着屁股東張西望。
“你要說什麽?”我笑。
他氣勢十足地把旁邊一書包拽過來,摸出個盒子,往我面前一推,“還你。”
我心裏咯噔一下。
這個造型擺明不是三千二百八現金!
我心懷忐忑地把盒子摸過來,打開。
很好。一副跟窩那款一模一樣的墨鏡。三年前的舊款。
還是沒拆标簽的新的。
“……”
這熊玩意兒屁股一個勁兒地挪來挪去,明顯語帶興奮,“一樣的,還你!”
我心裏淚如瀑布,“叫你賠錢,你買了個一模一樣的?”
我要這麽舊的款幹什麽啊!賠錢我買個新的啊!!
“你,你說,很重,重要,喜歡的,送,送……”這熊貨立即結巴起來。
我心裏又咯噔一下,不知道是不是我敏感,突然又覺得不對勁起來了。
不過面上還是哭笑不得,“你上哪兒找的?”
“淘寶代購!”他嗓子一粗,很炫耀一般。
“……”難怪佩佩說他天天關在宿舍不出來,上網找舊款呢。
“這多少錢?”
他脖子一擰,“你別管!”
卧槽!我往他腦袋上狠拍了一下,“我的墨鏡!我怎麽不能管!說!”
“四,四千一……包郵。老,老板說絕版了,很多人問,價格要高點。”
“……”
我簡直想拽起他那個爆炸腦袋使勁搖啊!他媽四千一啊!他媽怎麽不直接給我啊!給那代購的騙子做毛線啊!你熊啊還是驢啊!你爹生你幾個腦袋啊!你付錢那天是不是屁眼沒了啊!
我欲哭無淚地看着那副墨鏡,這熊玩意兒自以為自己賣了乖,還在旁邊火上澆油,“你戴上看看。”
戴你個熊腦袋啊!你以為給女朋友買項鏈呢!二得他媽登峰造極!
夜深人靜十二點,我躺在嘎吱嘎吱的鐵架床上,默默心算了一下銀行餘款,再仰頭看看桌邊那副價值三個月飯錢的墨鏡。
簡直都想哭出來了。
有種沖動打電話跟小導演說咱別提成了,你先付點兒。
最終還是把這愚蠢的沖動按捺了下去,抱着被子翻了個身,我又有點愁。
這小子太明顯了。我說那副墨鏡是我喜歡的人送的,他就非去買副一模一樣的送我。
絕對是想換成“另一個我喜歡的人”送的。
我悶着腦袋回憶起跟他接觸的這幾次,點點滴滴,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哪是粉絲對偶像啊。這他媽已經是暗戀了。這小子純粹喜歡男人吧。
老子又帥又有氣質,成熟風雅,吸引個把個男人也是很正常的。只是可惜了,老子是直的。
我盤算着要不要把這話跟他說清楚,讓他斷了這個越軌的念想。真是可惜,我還挺喜歡他的,當然不是那種喜歡。可是要是把話說清楚了斷了關系,就找不到這麽好玩兒的貨了。
我翻來覆去正在猶豫。又一個深夜電話打進來。
“喂?”
“師父啊——!嗚嗚嗚嗚嗚啊——!我失戀了——!!啊!!!!”那邊響起猴哥死了唐僧一般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