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魏君眉的神情在看見蘇瑾的一瞬間, 變的有些複雜糾結。

只是等得蘇瑾出現之後,便先毫不猶豫的将惠明護在身後,且原本對着惠明時滿是溫和愧疚的面色, 轉向了她時, 便立即換成了冰冷不屑。

這樣的場景仿佛一根針般的紮進了魏氏的眼裏, 她深吸口氣,便徹底抛棄了素日在蘇瑾面前裝出的溫柔體貼來,仿佛受了什麽天大的委屈一般,只是指着惠明與蘇公公質問道:“蘇瑾,你是當真要為了她與我這般絕情不成?”

聽着這話, 難道魏姑姑與蘇公公, 從前是當真有意不成?惠明忍不住的擡頭看了眼蘇公公的面色, 不知為何, 只要想到這個可能,心下便只覺沉甸甸的憋悶,仿佛有什麽東西堵在了胸口一般。

蘇瑾聞言眉頭也皺的更緊:“我與你從無情分,又何來絕情一說?”

只魏氏猛地搖頭, 更近一步:“若不是我, 你如何能爬到如今這一步?如今你成了禦前總管,便翻臉不認人?”

“荒唐。”蘇瑾更是一聲冷笑, 見她滿臉瘋狂, 先護着惠明又退一步,方才繼續道:“我蘇瑾走到如今,的确是借了不少人的勢, 只這其中,卻與您魏姑姑毫不相幹!”

這話卻是真的,蘇瑾在乾德宮裏做了多年的灑掃粗使宮人,雖有魏氏有意無意的照拂才未曾受人欺辱,但真正入了陛下眼裏,卻還是在太子“病逝”不久之後,他賭了一把陛下身為人父的最後一絲愧疚,“偶然”在禦前表明了身份,用他蘇家一百六十三口的冤魂性命,這才一躍而起,真正成了禦前的內監。

說他爬到這一步是因為她的提攜,說句不客氣的,魏氏是當真将自個的分量太當回事了。

只是聽着這話,魏氏卻是不肯相信一般,面上越發露出幾分狠厲之色:“你為了她都已到了今日地步,竟還是這般執迷不悟?”

蘇瑾不曾回頭,但卻仿佛能察覺到身後的惠明正在看着他一般,又想到方才他聽到的魏氏與惠明的對話,面色只是更冷:“我只怪自己未曾早日發現你的蛇蠍心腸,否則絕不會叫在乾德殿待到今日。”

蘇瑾說罷這句話後,便也再不理會魏氏的反應,只是轉身看向惠明,頓了頓,低聲道:“我送你回去。”

夜色之中,惠明擡頭看了一眼蘇公公,在宮外等了許多的焦灼便好似也瞬間平靜下來了一般,一時間,竟是連一旁魏氏惡狠狠的威脅叫嚣都只是聽而不聞,只點頭應了一聲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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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因是冬至大節,各宮裏下匙都比以往更晚了些,只是到了這個時辰,宮人主子們要麽就在各自宮裏守夜閑話,要麽都已早早睡下,還在宮道上行走的也是所剩無幾,雖處處燈火通明,卻也顯得一派寂靜。

惠明心裏雖有百般的擔心記挂,但當真見到了蘇公公之後,可能是因着她對蘇公公說不出的信任與安心,卻反而在這一片寂靜裏沉默了下來,只等着蘇公公主動開口。

果然,兩人行了一陣後,蘇瑾便慢慢開了口,只不過首先提及的,卻是對方才那話的解釋:“我與魏氏,的确是毫無幹系,我剛到禦前時,她對我還算照顧,我亦只是以禮待之,從未逾矩,只不知為何,竟是叫她這般誤解。”

蘇瑾微微垂眸,這樣的事他素來不肯叫人知道,可是對着惠明,他卻是再沒有了這般顧忌,只要一想到惠明或許會因着魏氏的胡言亂語而對他心生誤解,以為他是忘恩負義之人,連曾經從來不願對人提起的家世出身,似乎都再算不得什麽一般。

“我能得陛下信重,是仗着與先皇後娘娘的血脈情分,陛下,也不是會聽身邊司寝宮女的話,便随意提拔臣仆的脾性。我不知魏氏因何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只是,我升至禦前總管太監當真與她無幹……”

“我自然是相信!”不待蘇謹說罷,惠明便徑直打斷了他,只擡起頭,說的格外認真:“蘇公公絕非那等忘恩負義之徒,我從來不曾疑心。”

聽着這般不假思索的話,蘇瑾低頭看見她閃亮的眸子,心內便放佛被泡在了溫水一般的軟了下來。

他撫了撫腰間嶄新的平安節,又問道:“我方才不留意聽了一兩句……你今日在賢妃娘娘跟前出的差錯,可是另有緣故?”

惠明也不隐瞞,徑直将魏氏、紅雲,以及碗壁上沾着滑石粉的緣故說明了。

蘇瑾聞言面上的陰沉之色一閃而過,心頭更添幾分愧疚,又保證道:“這事怪我疏忽,紅雲與魏氏那,三日之內,我定會給你一個交代。”

惠明只是不甚在意的點點頭:“多行不義必自斃,她們二人,不必公公動手,日後也絕無好下場的。”

這倒是真的,紅雲如何且不提,只魏姑姑其人,日後陛下駕崩後,她是“甘願”殉葬了的,也正是因着這緣故,惠明從前只覺她日後也是可憐,從來不願與魏氏斤斤計較。

可是經了今日之事,再想起魏氏的下場,惠明便當真丁點同情也無,只餘了罪有應得四字。

蘇瑾也無意再更多提及魏氏,聞言便略過此事,只住了腳步,又慢慢低頭道:“出了此事,你日後,只怕不能再在禦前當差,這幾日你暫且稍待,我會另尋一處體面清靜的差事調你過去。”

對自己調離禦前這事,惠明并不意外,事實上,這也已幾乎是她所能預料到最好的結果了。

不過既然已将她調離了禦前,想必“對食”之時,便就算是這般過去了吧……惠明略微放心了幾分,又開口問道:“那公公你呢?在禦前,可還會被此事連累?”

“不會。”蘇瑾搖搖頭,饒是他百般耽擱,此刻也到了不得不開口的時候,他直身低頭立在惠明面前,簡直就是一副認罪般的架勢:“陛下在景巷給我賞了宅子,日後我下值便可出宮外去住,你……也需與我一起。”

惠明眨眨眼睛,似乎還有些反應不過來這話的意思,蘇瑾便幹脆一鼓作氣,咬牙都一口氣都說了出來:“我在陛下跟前,認下了這事,我知道壞了你的名聲,對不住,暫且只得委屈了你,這事……我以後定會再想辦法!”

“哦……”

蘇瑾手心緊握,又滿心自責與羞愧,只等着承受惠明聽聞這事後,表出對他的厭惡與不滿,可惠明瞪着眼睛頓了半晌後,卻只是慢慢的點了點頭。

蘇瑾并不放松,唯恐惠明是在強自壓抑,面上不表露,心內卻更難受,依舊全心專注的觀察着她的反應,可惠明卻是還沒回過神一般,忽的提起了另一樁事:“我調出禦前之後,能去康太妃宮裏嗎?那裏有王嬷嬷與七殿下,我也更熟識些。”

“你若想去,自然可以。”蘇瑾幾乎是忙不疊的應下了惠明這第一次對他的請求 ,又幾乎帶着些小心翼翼的看着她,不知是該就這般等着她的責難,還是再勸慰保證,叫她多少不必太過擔憂,生平第一次,竟是這般的手足無措。

可是他滿心不安的等了半晌,耳中聽到的,卻是惠明一道快活的笑聲。

“對不住。”惠明笑的歡快,擡起頭,只看的嘴角上揚,雙眸熒熒,放佛閃着一束火光:“只是知道我未曾連累公公,日後還能與公公住在一處,我當真是太高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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