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砂鍋王外邊擺了幾張桌子，戚妄一夥人坐着，面前桌上放着幾瓶啤酒。
他今天沒戴鴨舌帽，烏黑的碎發戳着眼皮，金黃刺目的陽光照在他冷白的皮膚上，白得有些不正常。
側臉線條優越的少年嘴角勾着痞笑，跟身邊的壯漢劃拳輸了，二話不說，瓶口對着桌角“蹭”地一下就把瓶蓋擰開，仰頭“咕咚咕咚”灌了大半瓶。
然後又開始劃拳。
王佳佳拉着趙念擠到他們這桌，“哥，沒位置了，拼個桌呗。”
戚妄正和別人劃拳，沒有應，倒是旁邊的紅毛瞧見了，熱情道：“來來來，現在可是飯點，位置緊俏，待會讓老板多拿兩張凳子安在這。”
王佳佳拍了拍他的肩，“兄弟上道！”
“那是！”
他說完，把視線落到趙念身上，見她還好，頓時松了口氣，想來王佳佳今早去得及時，他女神才沒什麽大事。
紅毛扯着嗓子讓老板再添兩張塑料凳，正方形的桌子已經坐了六個人，就數戚妄和那個壯漢身邊沒人。
紅毛身邊的男人光着膀子，兩條手臂都是紋滿刺青，看起來很吓人，他抽着煙打量趙念：“這位小美女是生面孔啊，不是鎮上的人吧。”
趙念今早出門編的馬尾辮，已經在打架的時候被人扯散了，她索性披着頭發，漂亮的女生留着公主切，襯得那張臉跟清水芙蓉似的。
她不太喜歡別人用這種赤果果的目光盯着她，很失禮。
王佳佳顯然也認識他，“老齊，這是我朋友，才來南灣鎮，你別吓她。”
她在這群人裏也顯得游刃有餘，至少比趙念會打交道。
“喲，朋友啊，佳佳妹妹，你這朋友長得還真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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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的兩人也沒動靜了，主要是跟戚妄劃拳的壯漢抽空瞄了趙念一眼，這不看不打緊，一看眼都直了。
從他這個位置看過去，青春漂亮的姑娘穿着白T恤和高腰的水綠色褲裙，夏日炎炎裏那雙長腿筆直纖細，白得發光。
“美女，拼桌是吧？來來來，哥這有位置，過來坐。”
“孫哥，這我同學，年紀還小。”紅毛笑道。
壯漢瞪了他一眼，才不管那麽多，“你小子給我閉嘴。”
戚妄全程沒說一句話，手上把玩着一枚啤酒蓋，他五指修長有力，腕骨漂亮，做什麽都賞心悅目。
趙念融入不了這種環境，也接受不了這些亂七八糟、看起來就很社會的人，她失去胃口，拉了拉王佳佳，“佳佳，我不想吃了。”
“那念念我送你回去。”
王佳佳不認識紅毛剛剛嘴裏說的“孫哥”，但他長得五大三粗，一臉兇相，脖子上還挂着金鏈子，一看就不好招惹。
這時老板拿着兩張紅色的塑料凳過來，在戚妄和孫兵身邊各安了一張。
孫兵見趙念想走，臉一垮，拍着桌子，不高興了，“怎麽，剛來就想走，不給我面子是吧？”
話落，孫兵旁邊的兩個男人已經起身攔住她們。
面子面子，趙念現在聽到這個詞就覺得生理性反胃，戚妄是這樣，現在這個所謂的孫哥也是這樣，仿佛他們這裏的人，只要稍微混一點，就都拽得跟個二五八萬一樣。
趙念不能理解，只覺得這裏的生活和環境有時候讓她感到憋屈，仿佛人人都可以踩她幾腳，肆無忌憚欺負她。
她轉身看向孫兵，教養好是一回事，但有錢人家裏出來的大小姐脾氣也是真的。
于是在場所有人，都聽到趙念說：“本小姐為什麽要給你面子，你算什麽東西？”
戚妄把玩啤酒蓋的動作一頓，不鹹不淡地掀起眼皮，饒有興致的看着她。
在趙念的人生中，這是她鮮少會流露出嚣張跋扈的一面。
這份傲氣和不屑，不單單是因為來自大城市，更是因為她的家境和優渥的環境。
趙念的挑釁讓孫兵火大，壯漢蹭地站起身，身後的塑料凳倒在地上。
他指着趙念說：“你他媽再跟老子說一遍試試！”
紅毛見情況不對，沖戚妄使了個眼神，希望他站出來化幹戈為玉帛，結果少年倒好，撐着下巴在那漫不經心的看戲。
他壓力賊大，不得不站起來安撫孫兵，“孫哥，您消消氣，小姑娘嘛，年紀小不懂事，難免心直口快沒個眼力勁，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就放她一馬，啊？”
“你給老子滾開，她今兒要麽坐下陪老子，要麽就別怪我手底下的兄弟不客氣！”
“欸欸欸，孫哥您這是何必呢？”
孫兵踹了下身邊的塑料凳，凳子東倒西歪就是沒倒地，“給老子坐！”
王佳佳向戚妄求助，“哥……”
戚妄非但忽略她的求助，反而還助纣為虐。
“城裏來的大小姐，坐下吃個飯怎麽了？是不是看不起我們這些爛人，覺得這讓你纡尊降貴了？”
他用玩味的語氣說着令人心驚膽戰的話。
他們這樣的人是什麽樣的人？可不就是一些二流子小混混麽？就像臭水溝裏的老鼠，人人喊打又肮髒龌龊，一輩子都在發爛發臭。
而趙念是什麽樣的人？大城市裏來的，長得白淨漂亮，每天都穿得美美的，從頭到腳的衣服鞋子哪一件不是奢侈品？高高在上就跟公主似的，走哪都發着耀眼的光。
真就是極端的存在。
王佳佳聽得心驚，低聲提醒：“哥，你少說幾句。”
趙念站着，戚妄坐着，兩人的距離離得并不算太遠，就這樣對視着。
王佳佳夾在中間很為難，又看向趙念，“念念……”
孫兵已經失去耐心，直接招呼自己的小弟，讓他們壓着趙念坐下。
趙念讨厭這些人碰自己，說她懷有偏見也好，說她看不起他們也罷，總之，她就是覺得他們很髒，裏裏外外都惡心。
她躲開別人的觸碰，也知道自己今天走不掉，皺眉冷傲道：“我自己會坐！”
趙念從戚妄身後繞過，在他和孫兵之間有兩張凳子，王佳佳跟着她過去，搶先一步坐在孫兵旁邊，然後拍了拍左手邊的凳子，沖趙念說：“念念你坐這。”
在王佳佳看來，趙念挨着她哥坐，也比挨着孫兵好，她就不一樣了，戚妄是她哥，孫兵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不敢拿她怎麽樣。
趙念知道王佳佳的好心，但不管挨着誰坐，她心裏都跟吃了蒼蠅一樣惡心。
老板來問她們吃什麽，王佳佳詢問趙念：“念念，你有什麽忌口的嗎？”
砂鍋裏的固定配菜幾乎做到全國統一，趙念說：“不吃黃瓜，不要豬肝，JSG最好清湯，謝謝。”
“老板，兩份招牌，其中一份不要黃瓜和豬肝，清湯。”
桌上的氣氛不如最開始那樣輕松，紅毛有意活絡氛圍，打趣道：“趙念，你就應該多吃點，這不吃那不吃，挑食，看你自己瘦的。”
其實趙念的身材很完美，比例也好，可也正是這樣，在他們這些人眼裏反而看着很瘦弱。
趙念對紅毛的印象還行，“還好吧，也沒有特別瘦。”
“身無幾兩肉，做女的還是得有點肉，男人才會喜歡。”孫兵嗤了聲，說話粗俗一股子蝻味。
趙念面色不愉。
紅毛趕緊打圓場，“瘦有瘦的美，胖有胖的韻味，都一樣都一樣哈。”
坐在紅毛身邊紋了雙臂的哥們問：“小美女，你哪的人啊？”
這張桌上，主角明明不是趙念，可大家都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不為別的，男人的劣性根都喜歡關注美女。
“北城。”她淡淡道。
坐在旁邊的戚妄點了根煙，袅袅煙霧飄過來，趙念聞不慣，皺了皺鼻子，不動聲色的向王佳佳靠近。
戚妄一哂。
“喲，北城？那可是首都，大城市啊。”
北城在這些人心中，猶如空中閣樓，別說遠觀了，這輩子都是觸摸不到的存在，他們見過最廣的世界就是乘坐公交車去陵縣這個小縣城。
紅毛好奇道：“那你怎麽會到我們鎮上念書？”
這下連王佳佳也看向她。
趙念坐得背脊筆直，氣質優雅，真正的原因她肯定不會透露，說多了也沒用，“我想我外婆了，所以回來陪陪她。”
戚妄呵了聲，也不知道在嘲諷誰。
“啊？”王佳佳撓頭，不理解，“平時寒暑假也可以回來啊，沒必要轉學吧？”
“小美女，你不誠實喲。”老齊說。
孫兵的兩個小弟，其中一個猥瑣的笑了笑，接話道：“美女，我們可不是傻子，你以前都沒在鎮上出現過。”
鎮子就這麽大點，他們這些人天天在街上混，只要見過多多少少都有印象。
趙念擡眸，“我以前有沒有來過這裏很重要嗎？”
“嘿，你這女的怎麽說話這麽嗆？！”
“诶诶欸，別動怒啊。”紅毛先安撫那個男人，扭頭對趙念笑道：“趙念，那你以後都留在這？”
趙念語氣平淡：“不，我遲早會離開，回到我該回的地方。”
她跟這些混日子的二流子不一樣。
趙念話落的瞬間，這桌陷入一種詭異的寂靜。
也不知道是不是大城市與偏遠落後地區之間存在一種天然的不可逾越的鴻溝，趙念覺得她說的話沒有問題，可在其他人耳裏，她的話透着輕蔑、高高在上、看不起。
半晌，一聲輕笑打破沉寂。
所有人都看向戚妄。
戚妄左手夾着煙，右手開了瓶啤酒，“哐當”一聲放在趙念面前。
窄而圓的瓶口沖出一股白色的泡沫，又因他的力道過于野蠻，微黃的啤酒灑了不少在她的桌前。
趙念用奇怪的目光看着他。
戚妄夾着煙的手半撐着臉，呵笑：“落毛的鳳凰不如雞，大小姐，你現在不僅在泥裏，還跟我們這些，唔，你心裏看不起的爛人坐在一起，你覺得你又高尚得到哪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