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書耽】
似乎是在回應常仙的話語，那安靜下去的、悶悶的蟲繭裏發出了一個骨骼攪開碎肉的聲音。
正在破繭的幼崽沒有聲帶，只能這樣來告訴外界的常仙——
我還在。
常寶石不知道它陷入黑暗多長的時間，可能只是一瞬間，可能是一剎那的永恒。
在與這層堅韌的繭殼鬥争的時候。
它感受到了重要的存在不希望他破繭。
哪怕只是一根纖細的、猶疑的思緒，也讓它瞬速地捕捉到了。
畢竟這是它的“----”。
是它一睜開眼睛，甚至是安靜待在卵中時就認定的溫暖的存在。
于是它閉上了眼睛，停止了出來的念頭。
它陷入了黑暗的空間中，安靜聆聽着自己的心髒一顆一顆停止跳動。
安靜地感受着血液開始變得溫涼。
它那小小的腦袋裏，想着的全是仙仙的樣子。
好看的，香軟的仙仙，笑起來的時候讓它好想碰一碰那殷紅的嘴唇。
好喜歡，好喜歡！
他希望仙仙開心，或許會給他一個熱情的吻，落在他冷掉的繭面上——那層還未轉化完的皮膚，還有着些微的末梢神經。
但就在它等待這個黑暗潮濕的繭裏的血肉逐漸衰敗，骨骼停止換位、停止生長的時候。
“……怎麽還不聽話呀？”
它聽到了柔柔的泣聲。
常寶石的思維在這一瞬間停滞了——
它有些委屈地想——用那剛剛發育好的大腦——我真的很聽話。
他忍不住告訴常仙，我很聽話的。
它緩慢地伸長那以往控制人類精神的思緒，慢慢地摸到了常仙那團柔軟的粉色雲朵，怯怯地說，“聽話……”
然後賭氣似的，說，“寶石，最、聽話。”
它小心翼翼地摸索到那粉色的雲朵裏面，有對于它生長破繭的渴望。
那渴望那麽強烈，讓它有些迷茫和不解，這和剛才不一樣。
但它立馬去做了。
如果，你希望我……
于是那濕黏的蟲繭裏面的骨骼又開始湧動起來。
每一次向外凸起令人生寒的骨節形狀都猙獰的離譜。
“咔！”牙酸的骨節碰撞聲讓在場的兩人都為之一震。 。
“細胞停止分裂了——”金發黑醫剛剛還遺憾地說，但随後他的表情凝重起來。
不對。
又緩慢的，開始分裂了。
莫德看着光屏上的蟲繭。
X射線斷層掃描顯示的內部，那恐怖的肉團和骨骼黏連在一起，分不清哪裏才是頭和尾。
混合着血液的組織液從機械床上往下淌，滴到機械手臂拎着的桶裏，滴滴答答，散發出來的味道讓金發黑醫難受地皺起眉毛。
它的心率很慢，那五顆心髒正在一顆一顆的衰竭。
卻又在同一時間，突然活躍了起來！
撲通、撲通……五顆心髒接替地進行跳動，剛剛的衰竭就像是給面前的他開了個玩笑。
這個黑醫眉頭猛地跳了一下。
死了還能活？
蟲族的破繭過程顯然讓他深深地懷疑自己的這幾十年的行醫經歷是在放屁。
但他也确實是第一次觀看蟲族破繭過程。
常仙聽到腦海中的那句話，立馬就站起來，驚愕又緊張地盯着那枚繭看。
這個繭已經變得像嬰兒一般大了。
濕塌塌的繭面裏，可愛的常寶石似乎依然在蠕動，它在聯系常仙！
細嫩的聲音虛弱又乖巧，讓常仙的心髒像被一只大手狠狠地攥住，無法呼吸。
“寶石……寶石！”
他連忙喊道。
但他聽見腦海裏的聲音虛弱地很，像是要散盡最後一絲氣息。
【嗚……仙仙……】
寶石累極了，它感受不到常仙的氣味，這讓它傷心又難過。
常仙看出來，裏面骨骼抽/動的速度很慢，比之前那自由的生長艱難了許多。
顯然，生命的衰弱無法逆轉。
金發黑醫一聲不吭地調試器械。
造價高昂的精密儀器源源不斷地給這枚蟲繭噴灑、輸入足以夠起死回生的高科技激素。
但它們的速度依然變慢了，甚至越來越慢。
常仙心髒狂跳，手心瘋狂地冒汗，他緊張地輕聲喊道，“寶石……？”
它在……疼。
它已經說不出話了。
常仙一瞬間就想到了這個——破繭的過程是痛苦的，顯然常寶石遭不住那骨肉拆開重組的慘烈過程。
更何況它是放棄生命，又追逐生命呢？
“醫生！”常仙突然拍打那層透明的牆壁，對上了裏面人的眼睛，“讓我進去！”
“讓我摸摸它……”
之前它痛的時候，會嘶嘶地喊常仙，撒嬌要常仙抱。
常仙記住了這一點。
現在崽崽需要他！
莫德看向那雙浸滿淚水的眼眸，裏面是全然的擔憂與傷痛，讓這個見慣生死的黑醫不自然地扯了下嘴角。
“不要靠近，蟲族蛻變破殼很危險！”
但看着常仙一聲一聲的呼喚，而機械床上的那團血肉化作的繭也顫動着抽/搐。
“嘶……嗬嗬——”
機械床上傳來的猙獰抽/動起來的移位骨骼咔咔作響的聲音。
同時，繭裏悶悶傳出來一個嘶啞的吼聲。
它的聲音尖銳、陰厲，像拼盡全力去擠壓胸廓的吶喊。
穿過那層繭膜，鑽入了在場所有人的耳中。
金發黑醫的眼眸幽深了許多，他敏銳地發現了什麽。
一應一和？
不對勁。
這個人和蟲族不對勁。
“先生，”他按下打開透明牆壁的人按鈕，“小心點進來……”
然而剛把常仙面前的透明牆去掉，“嗤——！”一個尖銳的東西突如其來地撕裂開繭層，将上方黑醫的手套猛地劃開。
定睛一看，才發現是蟲族的尾部尖端。
森然的倒刺根根炸起。
若不是他快速躲過，恐怕連手腕都要割爛。
“m……ma……”
蟲繭裏血肉模糊的聲帶發出聽不清楚的呓語，莫德雖然早就猜到近距離圍觀會很危險，但他還是被吓得迅速後退。
然而下一秒，這個充滿攻擊性的種族就蔫了。
“a……”那個聲音低下去，變得柔和又脆弱。
連尾巴都柔柔地縮回了縫隙中。
它感覺到了熟悉的氣息，是常仙的味道！是--的味道！
“嘶、噫……”
半半拉拉的嘶聲在還未完全長成的聲帶中軟軟地溢出來。
——仙仙……！QAQ
常仙快步靠近它，金發黑醫根本來不及阻止，就見他指尖落在那泌出一層黏液的血肉上，像是根本沒聞到刺鼻的腥味，沒看到那上面髒污的黏液一樣，手掌探到繭下方，敏捷又溫柔地把它抱了起來。
這一幕，讓黑醫莫德的眸中閃過更加意味不明的思緒。
黏液沾在手上、衣服上，沿着常仙的手肘滴落下去。
肉紅色的繭陷入了詭異的平靜。
它絲毫沒有伸出尾巴的動作，骨骼的觸動也變得異常溫柔，像是怕吓到抱住它的人類似的。
……
常仙像環抱嬰兒一般，手忙腳亂地抱着一個繭。
他微張開唇，低低地對懷裏的繭說着什麽，黑醫莫德雖然沒聽清，卻看清了那口型。
“仙仙”
常仙說的是，“我在這裏。”
而那蟲繭溫柔地，用凸出骨骼的頂端抵住常仙的胸口，發出嘶嘶嗚嗚的奇怪聲音。
像是在撒嬌。
這一出就像一個荒誕的戲劇，讓金發黑醫瞠目結舌，卻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那麽就是說，之前的“a……”并不是一個音節。
而是……它在喊他？飽含依戀與濡慕。
金發黑醫面無表情地把視線轉回來，看到光屏上現實的圖像，圖中的五顆心髒跳動十分異常，甚至比之前更熱烈，更激動。
再生細胞活躍度也回到之前的巅峰值。
在組織液的分泌下，裏面骨骼的扭動順滑起來，緊接着，兩顆白色的眼珠緩緩成型。
“真神奇……”黑醫忍不住驚奇地贊嘆道。
他看向那枚已經變得如八九斤嬰兒一般大的繭，視線裏有着顯著的狂熱。
他似乎猜到了什麽，雖然他是一個無神論者，但一個瘋狂的念頭在他的腦海裏冒了出來。
----、母體、觸碰……
生長！
蟲族破繭需要……需要……
一個溫暖的，“----”的懷抱。
不對，不對……
莫德看着顯示屏，變化竟然又停止了。
是動力還不夠？
他立馬看向了常仙，然而常仙正心疼地流着眼淚，還用手輕拍着黏膩的繭面。
腥甜的味道讓人眩暈，莫德盯着盯着，腦海中勾勒出了一個激進的方法和計劃。
他臉上呈現出了一絲紅暈，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
但他還是兩眼放光地，用商量、引誘的語氣說，“先生，我知道怎麽讓它安全破繭，不過，需要你的協助。”
常仙聞言擡起了頭，事實上，剛才抱着崽崽的繭，明顯地感覺到它的動作變少，裏面蠕動的肌肉和骨骼似乎是停下了。
他看向黑醫旁邊的機器，顯示屏上，裏面的奇怪物種還是混亂的一團血肉。
那兩顆漂亮的眼珠在屏上似乎凝望着他。
常仙移開眼，看向黑醫，盡量冷靜地問，“怎麽做？”
金發黑醫嘴角咧開，深暗的眉骨裏眼睛也興奮得瞪大，像是一個瘋狂的科學家。
“需要您脫了衣服，抱着它，睡一覺。”
……
夢裏都是腥黏甜膩的味道，常仙感覺有什麽東西在舔他，濕漉漉的，甜味直往鼻腔鑽。
他慢慢睜開眼，迷迷糊糊中似乎看到了一雙淺藍色的眼眸。
即使是在昏暗的條件下，也如此的璀璨耀眼。
像自發光的寶石晶面。
常仙愣了半秒。
“仙仙……”低低的少年聲音，慢吞吞地在耳邊響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