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山居歲月（四）

“誰讓你出來了？”

湯姆眯起眼，望了望天空中接近正午的陽光，又望了望這個時候突然倚靠在山洞門口的黑發男人。

“我難道不可以出來嗎？”

“小心感冒。”湯姆鼻子裏哼了一聲，“你最好回去睡覺。”

“多事。”

西弗勒斯試着扶住石壁往下走了兩步，好奇地打量着這個地方——兩個月以來，他頭一次離開山洞——山洞外面有一條狹長的小徑，通向底下的山谷。這時候，湯姆正站在小路上，一只手裏拈着魔杖，身邊漂浮着一小堆綠色的東西。

“小心你的腿。”湯姆大聲提醒道，“別踢到石頭。”

西弗勒斯根本懶得聽他的話，又走了幾步，覺得身體可以支持，就離開了石壁，加快速度走了下來。看見這種情形，湯姆急忙放棄了手裏的事情，堵在魔藥大師前面，慢慢引導着他走到山谷的底部，一路提醒着。

一切都很正常，包括在轉彎和陡峭的地方西弗勒斯拒絕搭着前黑魔王的手。

“你剛才在這兒做什麽？”西弗勒斯環顧着陌生的山谷，随意問道。

湯姆揮動魔杖，漂浮在上方的那一小堆植物降落到他們身邊。

“采集藥材。”湯姆溫和地說，“我想我們很快就可以多做些魔藥了。我知道你離開坩埚太久的感受。”

“可是我的魔力還沒有恢複多少。”西弗勒斯悶悶地回答。

“所以我們還需要瑞芙黛爾，你得快點好起來。”

不過，西弗勒斯似乎并不關心湯姆究竟在做什麽，甚至連那些藥材也沒有引起他的注意。他沒顧得上多看那些藥材一眼，只是站在那裏，慵懶而迅速地查看着整個山谷。幾分鐘後，西弗勒斯邁開腳步，徑直往前走去，湯姆只好懷疑地跟在後面。現在，往前走有點兒費勁，山谷的風把兩個男人薄薄的長袍都吹成了兩道小小的貼身曲線，随同旁邊植物的枝葉一起飄動着。有些藤蔓上的花朵拂過他們的身體，葉梢卻将長袍下擺悄悄地勾住，他們不得不停下來處理這些情況。

看清楚前面的時候，湯姆陡然緊張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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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弗勒斯已經走進了前方那片絢爛的顏色之中——山谷平緩的底部生長着大片百合，白色和粉紅色的花朵正在蓬勃開放。由于形态差別，不可能将它們與山洞裏的瑞芙黛爾混淆起來。用百合與瑞芙黛爾的不同點來考驗一位魔藥大師的分辨力是毫無意義的——那個男人絕對沒有在其中躺下來的意思。湯姆從背後看見，西弗勒斯白色的長袍幾乎融入了這片花朵，留長到肩上的黑發被風吹動，隐隐露出一線白皙的臉龐，依然如同一枝生長在高處的百合花。

他自己走進去也是一樣，湯姆想道，經過兩個月的療養，他們兩人的肌膚都絕對可以和百合嬌嫩的花瓣相媲美。

但眼下的當務之急不是欣賞魔藥大師飄逸的頭發，湯姆覺得是時候驗證自己這兩個月的成果了。

“你還記得世界上最名貴的百合是什麽樣的嗎？”湯姆挨近西弗勒斯身邊，看着魔藥大師纖細的手指撫摸過一朵百合，沾上了些黃色的花粉。

“卷曲的，暗紅并且帶有淺綠或者金色條紋的花瓣，我想它有點像瑞芙黛爾……”

湯姆偷眼觀察着西弗勒斯，魔藥大師不假思索地說出一種書本上記載的名貴百合，眼睛在身邊這些普通的品種上方漂移着，似乎對它們不太滿意。

“不，你錯了，親愛的。”

“絕對沒錯。那是福靈劑的原材料之一，很難弄到。”

“不，我的魔藥大師。你忘了，最名貴的百合有紅色的花瓣和綠色的花蕊，但重要是它們的顏色都要足夠純淨，不能有雜質，而且非常鮮豔……就像一個紅發綠眼的美人，我們管它叫‘莉莉’。”

“我果然不應該指望黑暗公爵還記得比迷情劑更複雜一點的魔藥配方嗎？”這種純屬虛構的物種顯然挑戰了西弗勒斯的認知，“‘莉莉’百合？世界上哪裏有這種奇怪的東西？”

“那明明就叫莉莉，我們都親眼見過，對不對？我記得你以前非常喜歡這種花。”

“看來我已經無法忍受裏德爾先生的審美觀了，而且我從來沒聽說過它在任何配方裏使用。”黑眸男人憤憤地答道，“我能夠利用眼下的花朵想象一下那種搭配，簡直是可惡。任何一個有頭腦的學者都不會把這樣的百合稱作‘名貴的’，這樣說的人一定是被騷擾虻叮過了大腦。”

很……好。

湯姆不打算和西弗勒斯争辯，他一揮魔杖，把山洞裏的坩埚召喚到了草地上，然後是攪拌棒和食材，一份一份地飄落到他們身邊。他把食物和水投進坩埚，在底下施加了一個“烈火熊熊”。

天哪……還是青豆、玉米和燕麥片，每頓飯都是類似的東西，而且湯姆又一次忘了帶調料罐子。西弗勒斯對自己這段時間以來的味覺缺失已經喪失了敏感性。

“湯姆。”西弗勒斯撇了撇嘴，動手拿起那根配套的大號攪拌棒。

“不用你動手，西弗。”湯姆急忙揪住了攪拌棒的尾端，經過短暫的相持，用力把它給搶了過來。

“我覺得我有必要為我們的胃和舌頭負責。”

“我會給你這個機會，但不是現在。你還很虛弱，我需要對這些豆子進行軟化，所以口感不可能好。”他轉過身來，用脊背擋着風，“再忍耐些時間。你去看花吧，曬曬太陽，或者還能采一點草藥，要不然就去把那堆草藥分類。”

在湯姆連續不斷的軟化咒語裏，西弗勒斯無可奈何地接受了這個任務，他無聊地找了個地方坐下來，去料理那些草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