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十九顆蛋 (1)
方蛇看到從窗戶沖出來的小怪獸, 心裏慌了下神。
它給自己打氣,昨晚它吸食了無數毒蛇,身體變得巨大, 毒性超級加倍, 這次肯定沒問題。
可白色的影子方一靠近,身體仍是反射性後撤, 濃黑霧氣驟然稀薄,小怪獸一個甩尾急剎,帶起的涼風竟然沖散少許,看的方蛇目瞪口呆。
他再一次清晰地意識到, 黑霧對小怪獸沒有用。
等她沖到面前, 方蛇縮了縮脖子,可當嗅到某股氣味的時候,山巒般的身體驟然下榻。
“嘶, 妖、妖氣……你是小妖怪!”
方蛇大感意外,上千年啊, 妖界已經許久沒有新妖怪降世, 驟然看到幼崽, 它是不知所措, 甚至還有點慌張。
早知道眼前的小怪物是初生的小妖怪, 自己當初就應該客氣一點, 說不定找個機會還能抱抱貼貼。
小妖怪啊, 一千年了, 第一只新生的小妖怪……啊啊啊啊!
方蛇後知後覺,崩潰用頭撞牆。
守着窗戶的同學往外面奇怪地看了眼, 戳了戳同桌的手肘問:“你有沒有覺得牆壁有點晃。”
“沒有, 我倒是剛剛有些不舒服, 不過現在好多了。”
她們把注意力重新轉向講臺那邊,校領導得知有人鬧事,已經帶着保衛科匆忙趕到,維持秩序。
抄起蟹鉗準備大幹一場的戴繁星,就見方蛇以頭搶地,崩潰嚎叫:“嘶,沒有貼貼了,以後再也不能跟小妖怪貼貼了!”
戴繁星:“……”
……誰要跟你貼貼。
方蛇情緒收不住,痛苦地打滾,“嘶,啊,我最喜歡妖怪幼崽了,上次抱幼崽還是一千多年以前,奶呼呼的,到現在做夢還會夢見……”
戴繁星不耐煩繼續聽它嚎叫,舉起紅彤彤的蟹鉗便揮過去!
方蛇左右搖晃,不閃不避,被蟹鉗夾着的奶黃包塞了個滿嘴,嚎叫時,絲絲縷縷外溢的黑氣被堵住。
奶黃包是早上明煜用來釣戴繁星的,她今天忘了吃,放在背包裏,剛巧被蟹鉗夾住,用來堵方蛇的嘴。
噗嗤一聲,方蛇猶如正放氣的充氣玩具,身形越縮越小,最後縮成十幾厘米長,無力地扒在地面上,尾端痛苦地揪着一把草葉。
戴繁星一屁股坐上去,用蟹鉗夾着它的方腦袋,嗷嗚兩聲恫吓它。
方蛇也不掙紮,反而很享受似的,口中含着奶黃包,發出了癡漢般的笑聲,“呵……嘿嘿……”
意識到自己威信不保,戴繁星氣沖沖跳起來,朝它嗷嗚嗷嗚吼叫。
方蛇分明是沒有眼睛的,可戴繁星仍是從它身上感受到歡喜熱烈的視線。
戴繁星着惱地不再理會,随手抓起地面上幾根枯草莖,接在一起後,拴在方蛇脖子下面,另一端抓在自己爪爪裏,就這麽拖着。
這次事情讓她意識到,不能再放方蛇離開,一而再再而三回來找明煜麻煩,哪有精力無時不刻防備它。
殺又不懂殺,只能關在身邊嚴加看守。
事情解決,戴繁星憂心明煜那邊的情況,拖着軟塌塌的破布蛇蛇,輕盈躍上窗臺。
教師裏仍充斥着哄鬧聲,譚雨菲父母不依不饒,一開始讓明煜給說法,現在揪着校領導的衣袖,讓校領導給說法。
戴着眼鏡的領導挺慘,頭發差點被譚雨菲的老媽薅頭成地中海。
戴繁星趁亂鑽進窗子,後背貼着牆壁,一點點往回挪,接近背包以後,戴繁星嗖一下,抱着尾巴一個翻滾,以圓潤的形态撐開背包鑽進去。
好在坐在旁邊的學生都已經上前,幫忙拖開鬧事的家長,高巍也不在,後面座位都是空的。
不過仍有學生瞥見一點白色閃光,“剛剛你有沒有看見什麽東西嗖一下跑過去了,白白的?”
“最近學校鬧老鼠,可能是小耗子吧。”
戴繁星:“……”
鬧劇換了個場地,在明煜堅持下,經過校領導協調,拍板決定連夜帶譚雨菲去做檢查。
戴繁星待在背包裏,經過好一陣颠簸,重新被送到明煜手上。
“背包給你,挺沉的,裏面是不是真有金磚?”高巍一手散漫插兜,一手将背包丢給明煜。
明煜心驚,急忙接住。
裏面的戴繁星在經歷天旋地轉之後,本是被壓在下面的方蛇被她頂在頭上,再度發出低微的癡漢笑聲。
醫院燈火煌煌,即便現在已近深夜,科室外面仍有不少急診病人駐留,人來人往,不方便拉開拉鏈檢查小怪獸狀态。
隔着背包質地稍硬的布料,明煜輕輕捏了下,很快,一只肉肉的小爪子貼上來。
事情發生到現在,明煜難得露出輕松笑容。
小怪獸的爪子尋摸了會,慎重其事朝他掌心擱。
明煜知道,小怪獸這個動作代表安撫。
她在安慰他。
明煜很自然地用捏一捏來回應。
高巍打了個哈欠,坐到明煜身邊,“學校方面動用了關系,應該很快就能出結果。”因困乏而略顯飄忽的視線往明煜身上落,見他神情如常,高巍咽下即将脫口的話。
其實他很想問,如果譚雨菲真查出懷孕了怎麽辦?
“她沒懷孕。”明煜悄悄拉開拉鏈給小怪獸透氣,他語氣堅定,似乎窺破高巍所思所想。
高巍生生将哈欠憋回去,“你怎麽這麽肯定?”
明煜就是這麽肯定,從小到大,他就跟一般小孩子不同,能看到很多別人看不到的東西,除了能夠看到妖怪,他還能看到“孕氣”。
小時候,媽媽帶他去一個阿姨家玩,阿姨提議晚餐時喝點酒,小小的明煜忽然走到她面前,摸着她平坦的肚子說,裏面有個小妹妹。
當時大人們都很吃驚,類似事情之前也有先例,在場的人都很重視,詢問明煜是如何得知的,他實話實說,看到了粉色泡泡,一團團的,很漂亮。如果是男孩子,泡泡會是藍色的。
雖然明煜的一番話被視為孩子氣的浪漫,可秉着寧可信其有的原則,那個阿姨當天并沒有飲酒,果然沒幾天,便被檢查出懷孕,經歷十月懷胎,生下個漂亮的小女孩。
平常走在路上,明煜經常是還沒看到人時,卻首先注意到泡泡,不多時,視野內便會出現一位挺着孕肚的孕婦。
而譚雨菲身上沒有泡泡,她沒有懷孕。
至于她身上那陣妖氣,估計是人變得古怪的根源,自小到大,他便總是跟妖怪産生千絲萬縷的聯系,相信這次也不例外,只是相較以往,手段更迂回一些,對于這種将身邊無辜同學拖下水的行為,明煜非常不喜。
明煜沒有回答高巍的問題,頭靠着牆壁,閉目養神。
不多時,姚新寧大汗淋漓地過來,擰開水灌了半瓶才說:“最新消息,校領導将譚雨菲父母帶去酒店大吃大喝,他們情緒總算穩定,可還是咬死要學校跟明煜賠償,張口就是三十萬!”
姚新寧比了個數字,表情誇張。
其實這種事對如今這個開放性的環境來說,可以說是屢見不鮮,大學生談戀愛,沒做好措施懷孕的,沒見誰的家長鬧得人盡皆知,私下裏責怪教育,不會拿到臺面上,刻意當着這麽多人的面說。
其中有什麽門道,哪怕單純如還沒進入社會的學生,也能猜出個一二。
面對高巍詢問的眼神,姚新寧給出肯定答案,“我拐着彎跟好幾個同學打聽,真被我找到譚雨菲的高中同學,據對方說,譚雨菲家中有個不成器的哥哥,最近要相親結婚,需要三十萬!”
高巍一臉果然如此的表情,要不然為了女兒的未來,哪個父母也不能這麽大張旗鼓地鬧,還要把校方牽扯進來,顯然是目的不純。
三十萬……明煜擱在背包帶上的手指輕輕彈動。
如果原因真是如此,就算譚雨菲懷沒懷孕,結果顯然并不重要。
只要那對老夫妻咬死他糟蹋了他們的女兒,非要在他身上榨出油水,明煜還真的沒有更好的辦法。
他哪裏有三十萬,孑然一身,還要為下個月的三餐發愁,他們若是知道,會不會責怪女兒目力不佳,挑個窮小子。
姚新寧喘幾口氣才坐下,“你說這事,譚雨菲跟他父母是不是一夥的?”
高巍難得一掃軟乏無骨的疲态,客觀分析,“以我對譚雨菲的了解,看着不像,她可能只是被家人利用,當然有可能我的了解過于表面。不過到底因為什麽,她會堅稱跟明煜私下裏有交往……”
兩人同時轉頭,明煜正揉捏太陽穴,眉頭微微絞着,白晃晃的燈光落在他臉上,鮮眉亮目,環境嘈雜,卻不損他的氣質跟容色,猶如一杆青挺挺的竹。
高巍跟姚新寧對視一眼,非常理解譚雨菲執着于他的原因。
兩人為這一瞬間的心意相通而尴尬,同時抱起手臂,裝模作樣,又是一通分析,一個說以柳絮的性格,應該也不會交心思不純的朋友,另一個附和,并舉例佐證。
身邊的人嘀嘀咕咕聊着,明煜心裏給出答案:很可能是妖怪作祟。
當然他也只是想想,并沒有說出來。
要怎麽解決,如今他也是滿腦袋線團,理不出頭尾。
哪怕有多年跟妖怪打交道的經驗,但凡明煜有驅逐或是掌握它們的能力,也不會被方蛇糾纏十二年。
無解……既然檢查結果并不影響老夫婦對他的敲詐,等下去也沒意義。
明煜起身叫高巍跟姚新寧,“走,回去吧。”
兩人表情意外,“不等了?”
高巍很快理解,靠着姚新寧肩膀,身體重量朝他偏移,“無論什麽結果,三十萬都是目的。”
姚新寧恍然,無聲地跟在明煜身後走。
明煜抱着背包,将肩帶勾上去,意識到什麽,刻意放慢速度,等着身後兩個同學。
暫且不提等待他的将是什麽糟糕的局面,對于明煜來說,也不全是倒黴事。
高巍跟姚新寧加快腳步追上來,兩人一左一右,将明煜夾中間,三個人并肩行走,走出急診大樓。
月色清柔,藤條似的,穿過夏夜浮雲,依依纏上來,将他們的影子拖得細長,時不時碰撞。
“……謝謝。”明煜抱緊背包,聲音很低,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過來。
姚新寧不好意思地笑笑,“謝什麽,我們吃你的東西,也沒說一個謝字。”
高巍攬住明煜肩膀,“見外了。”
回到宿舍後,明煜保持沉默,思考對策,高巍強忍哈欠,時刻關注班級群動态。
今晚好像格外喧鬧,不斷聽到提示音,明煜翻看英語教輔書的手時不時頓住,卡在中間一頁,半天沒能翻過去。
高巍抹了把臉,舉着手機跟明煜彙報情況,“班長說了,譚雨菲那邊已經出結果,沒懷孕,她自己挺崩潰,一直在哭,柳絮正幫着說明情況。”
很快,姚新寧興沖沖推門,先探進來一顆大腦袋,“看到了嗎?結果出來了!”
高巍從椅子上站起身,伸展身體,再度提醒他:“結果不重要。”
姚新寧洩氣,腦袋縮回去,聲音隔着門板傳進來,“早點睡吧,希望學校把譚雨菲父母搞定。”
高巍見明煜抱着背包不做聲,走過去拉上窗簾,“睡吧,總要先養足精神。”
明煜起身,去衛生間洗漱,順便放小怪獸出來解決生理問題。
狹窄衛生間,一人一獸面面相觑,明煜命令:“尿。”
戴繁星很氣惱:“嗷嗚!”
“尿完我們去睡覺,現在不盡快解決,待會可沒機會了,你要是尿床,我就把你跟被褥一起挂晾衣繩上。”
戴繁星當然知道要趁現在,可她靈魂到底還是個女孩子,要怎麽面對一個大男人上廁所啊!
她焦躁地拖抱着大尾巴,兩只腳爪像被燙到一樣,在衛生間地面來回蹦跶,尿……怎麽尿,什麽姿勢尿,光想想就羞恥得不行!
小怪獸忽然發出連續嗷嗚叫聲,用尾巴纏住明煜腳踝,力量将他往門外帶。
明煜懂小怪獸的意思,他覺得稀奇,小怪獸難道是不好意思?或者是她有性別意識?
說起性別,明煜到現在都不知道小怪獸是公是母,之前并沒有刻意去注意。
他發誓只是一時的好奇心,沒有任何污穢念頭,再加上事情多,腦子轉到最後有些卡頓,脫口一句:“要不……我給你把着。”順便看看是公是母。
開玩笑,他不可能對一只小怪獸動什麽歪心思。
一陣不和諧的怪笑聲傳進來,高巍睡前有刷短視頻軟件的習慣。
夏夜的風仿佛有重量,從窗戶直直吹進來,咚一下撞戴繁星臉上,潮熱沉悶,還有明顯的沖擊感。
“嗷嗚!”
小怪獸發瘋了。
四肢着地,在地面,甚至是牆壁上一頓刨,時不時沖到明煜面前,嗷嗚大聲咆哮,像是在控訴,在指責。
一陣瘋狂掃尾,明煜好幾次被大尾巴卷到,力量還不小,險些沒站穩。
咚咚。
哈欠聲響起,高巍拄在門外敲門,“明煜,裏面什麽動靜?”
明煜一把拎住小怪獸後頸肉,丢過去一記嚴厲眼神,可小家夥四肢淩空又是一頓耙,将他T恤胸口耙得亂糟糟。
“沒事,牙杯不小心掉了。”
“哦,沒事就好,這麽大動靜,我以為鬧老鼠。”
“小老鼠”戴繁星終于安靜下來,四個爪子揪住明煜胸口,低聲悶悶地嗷嗚,她都不知道自己是羞還是氣的。
現在回想明煜那句話,大尾巴都會不受控地豎起來。
明煜安撫地拍拍她的腦袋,一時也搞不懂小怪獸的思維,“難道你是……女孩子?”
明煜聲線低沉,猶如潮退卷過細沙,戴繁星的耳朵尖抖了抖,嗚嗚聲憋在喉嚨裏,別扭地不去看他的眼睛。
猜對了,明煜了然。他顏色好,眼角、嘴唇在燈下挑抹出淡淡緋紅,眼角溢出點點微光,如同鮮荔枝上垂綴的露珠。
原來是個小姑娘,怪不得他說了那番話後,小怪獸會“發瘋”,估計是又羞又氣。
見她默默将大尾巴從後面卷上來,又默默遮住關鍵部位,明煜無聲笑出來。
跟她道歉:“對不起,我不知道,以後注意。”
等在門外時,明煜反省自己,如今知道小怪獸是只小妖怪,未來說不準她就會化形,自己今天這番話真有點……
明煜不自在地摸摸鼻子,把尿什麽的,還真的挺不像話的。
門後想起嘩啦啦水聲,解決完,小怪獸舒口氣,明煜往前挪了挪步子,嘴角慢慢上勾。
關燈前,高巍看着蹬在床梯上的明煜,“你連睡覺都要抱着背包?”
明煜先把背包放上床,抓來新曬的薄被遮蓋,“抱着踏實。”
涉及到隐私,高巍即便好奇也沒多問,明煜躺好,下鋪的他啪一聲将燈關掉,寝室暗下來,高巍打了個哈欠,幾乎是秒睡。
上鋪的明煜窸窸窣窣,摸黑拉開拉鏈,将小怪獸放出來,确認一下她頭腳位置,寬厚手掌墊在小東西背上,将她往上拖一拖,确保大腦袋能挨到枕頭上。
一人一獸頭挨着頭,別說戴繁星,就連明煜都覺得怪怪的,又想起妖怪化形問題,他過去看過的妖怪故事傳說,妖怪要想修煉成人形,起碼需要百年時間,時間不會很快。
別扭感總算是減輕,擔心小怪獸晚上睡覺着涼,明煜給她蓋好肚子。
今日遭遇沖擊,明煜頭昏腦重,呼吸很快放輕,沉入睡夢。
身邊的戴繁星卻睡不着,白天躲在背包裏,一直在睡覺,從早睡到晚,睡到現在精神奕奕,一點瞌睡的意思都沒有。
她也不強迫自己,無聊地伸伸胳膊,動動腿,對面桌子上,高巍的小風扇在充電,電源指示燈亮着,映在牆壁上,像一大塊幕布。
戴繁星玩起來,爪子中間長着薄膜,不如當人時靈活,做出的手勢有限,加上腳爪子配合,比出各種怪影。
玩了好一會,興致稍退時,注意到牆壁上面的影子多出一顆方方的頭,正緩緩上升,幾乎要蓋過明煜側影。
意識到是方蛇從背包鑽出,小怪獸立刻将它一把揪過來,瞪眼,呲牙。
口中含着黑黑的奶黃包,方蛇軟軟垂着身體,也不反抗,聽到小妖怪嗷嗷威脅自己,再度發出癡漢笑聲,“呵呵……嘿嘿嘿……”
戴繁星惱火地晃晃它,竟将方蛇嘴中奶黃包晃掉,還未接觸到床鋪,便化作灰色粉塵,四散飄蕩,場景離奇怪誕。
方蛇終于能開口,緊張地請求,“嘶,小妖怪,我能摸摸你的爪爪嗎?”
雖然它聲音很低,戴繁星仍是擔心被明煜舍友聽到,好在高巍睡眠狀态極佳,現在哪怕是地震,都無法将他輕易撼醒。
“嗷嗚!”
戴繁星拒絕,要把方蛇重新往背包中塞,怕它趁自己睡着不老實,考慮晚上要不要幹脆壓着睡。
方蛇掙紮,姿态放得更低,“嘶,小妖怪,我能幫明煜,我知道是他目前在飼養你,幫了他就相當于幫了你。”
戴繁星又把方蛇揪出來,晃晃它,讓他快說。
方蛇神秘兮兮,說個話非要往戴繁星面前湊,尾巴用力繃着勁,将身體往前推,“嘶,明煜被冤枉,是源于一只桃木妖,這種妖怪最讨厭,喜歡化成漂亮的男男女女,去勾搭人類,吸取他們身上的氣機。”
方蛇不遺餘力唾罵同類,默默為自己掃清一個“敵人”,小妖怪僅此一只,它想獨占,別的妖怪誰也別想跟它搶!
說起桃木妖,如果是她想的桃樹的話,學校裏就有一株,白天她跟着明煜剛去看過,明明已值初夏,桃樹卻盛開大蓬桃花,如今仔細一想,确實不正常。
一時放松力道,方蛇湊得更近,“嘶,我現在帶你去找他,他就在附近。”
看來,真是那株桃樹啊。
戴繁星扭頭看熟睡的明煜,漂亮的眉峰微微扭着,嘴唇崩成一道直線,顯然是睡夢中也不得放松。
戴繁星果斷沖方蛇點頭,去,現在就去。
之前說過會守護明煜,他對自己很好,好吃好喝的都給她,過去從親人身上都從未體味過這種被珍視的感覺。
她也很想對他好,幫他解決麻煩。
走,幹架去!
有夜色掩蓋,哪怕是舉着幹架用的家夥事——笨重大蟹螯,戴繁星依舊動作敏捷,通過宿舍外的管道,成功滑至一樓。
草地上,方蛇游動着,在前面帶路,身後,小怪獸肩抗大蟹螯,氣勢洶洶,月亮從濃雲後退出來,仿佛在探着眼睛窺看。
遠遠看到桃樹,漓漓月華下,花色粉豔,猶如一蓬蓬紅粉輕霧。
方蛇用尾巴尖指指桃樹,“嘶,就是它幹的!”
“嗷嗚!”
獸未至,聲先到。
戴繁星四爪着地,刨了刨腳下草地,正要舉着蟹螯前沖,一道輕飄飄粉影淩空而降。
“小妖怪?真的是小妖怪!上次你過來我就嗅到了你身上的妖氣,還是奶香味的,當時就好想抱抱親親你,現在也不遲,快,來給你桃樹哥哥啵一個!”
粉影是個人,穿着輕薄布料,外形像盛極的桃花瓣,憑借一根束帶,緊束在腰上,下裳也是條條帶帶,微風一吹便會掀起來,露出白皙修長的大腿。
換個性別來穿,效果或許會很驚豔,可穿着桃花裝的是位男性不說,戴繁星視線落在那張漂亮面孔上……幾乎與明煜一模一樣!
要不是聲音完全不同,戴繁星或許會恍惚一瞬,懷疑是來自于明煜的戲弄。
桃木妖笑得燦極,飄過來就要擁抱小怪獸,好香,好小,一千多年沒有新妖怪誕世,而他們妖怪又極重幼崽,尤其是他,喜歡到恨不得将身上桃花揪禿,統統送給她!
沒等他湊到近前,一團暗影忽然彈過來,繃緊的皮筋似的,打到裸露的肩膀上,立刻留下大片紅痕。
桃樹妖跟凋零的花瓣似的,飄飄悠悠跌落下去,配上朦胧淚眼,跟肩膀上惹目的紅色痕跡……
戴繁星:……這該死的淩|虐感。
教訓過桃樹妖,方蛇仍不放心,擔心他先于自己一步,先跟小妖怪貼貼,它絕不允許!
“嘶,說話就說話,規矩一點,我跟小妖怪現在來,有事情問你!”
想到正事,戴繁星回神,朝着桃木妖呲牙嚎叫,兇狠,一定要兇狠,她可是幹架來的!
沒想到,桃木妖捧着胸口,被萌的心肝顫,差點沒當場厥過去。天啦嚕,怎麽會如此之萌,不愧是妖怪幼崽!
戴繁星:……誇張了,我也并沒有很可愛。
她并不理解,一個強大群族,尤其是重視幼崽,喜愛幼崽的情況下,卻一千多年沒能等來新生命誕育而出的絕望。
她的出現,賦予了這個族群新的希望。
他們的喜愛再多都不夠!
受心情影響,桃木妖身上的衣服瞬間盛開,露出大片白皙皮膚,搭配明煜那張臉……
戴繁星:……心情比較複雜。
“嘶,正經點,問你問題!老實交代!”方蛇充當打手角色,全方位嚴防死守,阻止已經明顯失智的桃木妖靠近小怪獸。
身後桃樹無風輕擺,桃花香味馥烈醇郁,喚醒栖鳥鳴蟲,四周圍霎時間熱鬧不已。
桃木妖陶醉地翩翩轉轉,醉酒一般,露出迷醉笑容,“小妖怪,我好感動,妖族終于等來了可可愛愛的鮮嫩幼崽!”
“嗷嗚!嗷嗚!”
不是幼崽,我成年了!
桃木妖陶醉地捧着臉,“連聲音都如此好聽,快讓哥哥抱抱!”
要不是紅彤彤大蟹螯怼到下巴上,感受到痛意,桃木妖想要恢複理智,可能需要更長時間。
“抱、抱歉,不過小妖怪,蟹鉗這麽沉,你累不累,要不要桃木哥哥幫你拿?累壞的話哥哥會心疼的。”桃木妖頂着明煜那張好看的臉,搓搓手,露出谄媚表情。
戴繁星不想跟他廢話,方蛇盡職盡責,迅速游動上前,代為盤問。
“嘶,你最近是不是幹了件大事,迷惑了一位女同學?”
黑霧縷縷沁出,夜色中擺蕩的大朵桃花呈現委頓之态,緩緩蜷曲收攏。
妖怪化形後,都掌握天賦妖術,黑霧便是方蛇的看家本領,且專克草木類妖怪。
周遭碧草迅速轉黃枯萎,桃木妖被包圍在中間,望着不斷擴大的焦痕,露出哭唧唧的表情,只要是草木成妖,就沒有不怕方蛇的,也包括它。
他立刻舉手投降,“我招,我全都招。”一邊說還一邊慘兮兮流眼淚,好像被他們合夥欺負一樣,“對,是我幹的,我頂着校草的臉,迷惑了一個女學生,至于為什麽要這麽幹,因為要吸食人類身上的氣機,有助于妖氣增長,妖氣的多寡決定我是否能成為厲害的大妖,雖是偏門,卻最有效。而且……”
桃木妖忽然怒指方蛇,咬牙道:“方蛇你不是也是這麽幹的,而且你更貪心一些,選擇明煜做目标!明煜可是大氣機之人,一般妖怪不敢動的,怕反噬。”
方蛇梗着脖子跟他吵:“嘶,閉嘴,現在要說的是你的問題,不是我的!”它可太怕經桃木妖提醒,小妖怪會想起它的所作所為,對它不理不睬。
戴繁星忽然打斷:“嗷嗚?嗷嗚嗷嗚?”
什麽?大機機之人?
兩只妖怪都聽懂了戴繁星的話,兩張臉漲得快比蟹鉗還紅,扯着脖子糾正,“氣機,氣!”
教育妖怪幼崽可太難了。
說完,他們呼呼喘氣,眼神不經意交接,又同時扭頭,“哼!”
燦爛桃樹下,頂着柔和月光,小怪獸背着爪爪,頂着小肚腩,憂愁地來回踱步。
旁邊,方蛇用尾巴,桃木妖用手,二妖托着下巴,看得如癡如醉,時不時被小妖怪憂郁的小表情萌得心口狂跳,
真相已經水落石出,明煜确實無辜,是被冤枉的,譚雨菲是受到了桃木妖迷惑,現在的重點,不是如何懲處桃木妖,而是該如何給明煜洗刷冤屈。
既然是妖怪幹的,想要沉冤得雪,可不是件容易事。
尤其是那對老夫婦,明擺着就是奔着錢來的,三十萬,分明是搶劫!
戴繁星憤恨握爪!
正在她苦思冥想之際,忽聽一聲模糊的呼喚:“小星星!”
是明煜!
循着妖氣找過來,草地上,小怪獸四爪并用,在草地上朝明煜奔跑而來,貝殼般的鱗片折射出散碎星光,晃進眼底。
明煜胸口咚咚亂跳,他深吸一口氣,等小怪獸奔至近前,發出讓他安心的嗷嗚叫聲,明煜立刻板着臉訓斥,“這麽晚,你怎麽能在學校裏随便亂跑!不小心掉進下水道,或者被野貓野狗叼走,我是不會去救你的!”
戴繁星呲牙,想跟他吵架,自己明明是為了他,大晚上還在外面奔波,竟然碰面便慘遭訓斥,委屈死了!
可當她看到明煜額上汗珠滾落,褲腿還被扯破,可能是出宿舍翻窗戶不太順利,腳腕處隐隐有點泛紅,戴繁星便生生将威武的咆哮咽回去。
站定不動,別別扭扭地從喉嚨裏發出唔聲,扭開臉去。
一人一獸月下僵持,最後還是明煜認輸,上前俯身,朝小怪獸攤開手掌。
他從夢中驚醒,發現枕邊沒有小怪獸,當即便慌了神,匆匆忙忙翻窗,幸好它剛走沒多久,才能順利沿着她遺留的奶香味妖氣找過來。
戴繁星餘光不住往明煜腳腕處掃,确定沒破皮,沒流血,這才一臉高傲,将爪子輕輕放明煜掌心。
鄭重其事的和好儀式,看得旁邊的二妖目瞪口呆,流下羨慕的口水。
嗚嗚嗚,他們也想摸小妖怪的肉爪爪,好想好想……
“好了,我不生氣了,你也不許再跟我吵架。”明煜捏着肉墊,手感頗好,軟彈軟彈的,他上下晃晃,就着力道,将小怪獸托抱起來。
明煜學習鄰居懷抱寵物犬的手法,一手托小怪獸腳爪,另一只手臂環過去,撐在它後背。
距離變近,小怪獸更覺別扭,仍是梗着脖子,和好和得勉勉強強。
明煜終于被她僵手僵腳的模樣逗笑,思考要拿什麽美食誘惑這個小吃貨時,側身功夫,瞧見蹲在那裏,一臉癡漢表情的桃樹妖……
他懷疑自己是在做夢。
眼前這粉粉的一坨是個什麽東西?
頂着自己的臉,卻穿着如此羞恥的衣服,說是衣服好像也不準确,在直男眼中,就是粉不拉幾的布片兜在身上,勉強起個遮羞作用。
明煜的臉色肉眼可見,一截截黑下去。
桃木妖:……“那個,你聽我說……”
其實也沒什麽好解釋的,沒錯,他就是冒充明煜幹了件壞事。
盯着明煜冷銳的目光,桃木妖冷汗直冒,悄摸摸往方蛇身後躲。
方蛇“嘶”一聲,才不管他,蜿蜒游動,躲這只桃木妖躲得遠遠的。
明煜聰明,短暫震驚過後,不負戴繁星所望,聯想到譚雨菲身上,怪不得……
沒等表情陰沉的明煜開口,承受不住壓力的桃木妖舉手投降,據實交代自己所犯的錯誤,哭哭啼啼鼻涕甩下來一大截,明煜閉了閉眼睛,眼不見為淨。
“嗷嗚!”小怪獸不幹了。
換張臉!
桃木妖聽得懂她的話,一個腳步磕磕絆絆的旋身之後,換上自己本來面目,也是一個帥哥,很俊秀,有種古典美,眼角帶淚,神情柔軟,雌雄難辨的美感與這身倒是很相宜。
明煜搞清楚前因後果,如他之前所想,果真是妖怪所為。
“為什麽要扮成我?”他不解,明明學校兩三萬人,為什麽偏偏挑中他?
桃木妖不好意思地撓撓臉,“當然是因為你好看,扮成你成功率更高一些。”想到什麽,他忽然有些忿忿,“我也不是沒扮過別人,可惜沒成功!”
明煜閉上眼睛,忍了忍。
以前從方蛇口中,就經常蹦出“氣機”二字,可到現在,他都不明白“氣機”是什麽意思,如今方蛇有小怪獸鎮壓,徹底變老實,桃木妖也是有問必答,他便問出心中所惑。
“氣機跟我們妖怪的妖氣差不多。”桃木妖舉手搶答。
方蛇老老實實補充,“氣機也可以理解成大氣運一類,人類擁有的大氣機越多,福報越多,人生便順風順水,比其他人更容易登臨高處。氣機有先天的,也有後天造就,不過後造就很難很難。”
桃木妖趁機搶話:“對,對。妖怪掠奪人類氣機,可以轉化為妖氣,為己所用。我就是這麽做的!”
明煜嚴厲眼神落過去,聲音冷冷的,“你還挺驕傲?”
桃木妖立刻又擺出一副哭唧唧面孔,往回縮了縮脖子,“我這不是……妖入歧途,只要……”他眼睛亮晶晶地,盯着被明煜托抱住的小怪獸瞧,“只要小妖怪能點化我,我立刻改邪歸正!”
方蛇毫不留情揭穿他:“嘶,你就是想趁機跟小妖怪貼貼!”
皮筋似的蛇尾又崩過來,有了經驗,桃木妖急忙躲閃,“你難道不想貼貼?”
兩只妖怪卷到一處,卷得塵飛土揚,場面混亂。
到底掌握專克草木妖的天賦妖術,方蛇噴出奪命黑霧那一刻,桃木妖哀聲求饒,他可不想枯萎變黃,方蛇若是沒留手,他的真身恐怕有損,到時候變成破破爛爛一株桃樹,可就不讨小妖怪喜歡了。
“嘶,咳咳!”
方蛇身形脹大,像一堵肉牆,時不時咳出黑霧,剛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