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這碗藥其實并沒有多燙,寧夫人拿勺子喂寧浩閑之前,已經用嘴嘗過,頂多算溫的。

只不過五公子寧浩閑從小就被寵壞了,平日裏一點小病小災,都鬧得跟要死了人一樣,興師動衆。

如今重傷在床,整條後腿和屁股疼痛得無法躺着,更是無法下地。

七八歲的男孩,正是上蹿下跳招貓逗狗的年紀,多日來只能趴在床上,心情郁悶,煩躁至極。

每天還要被逼着喝這苦死人的藥,這下逮着機會,必定是要接機發揮。趴在那扯着脖子大喊大叫:“娘,疼!燙死我了!”

“閑兒!”鄭夫人忙掏了帕子給寧浩閑擦着後背,厲聲呵斥:“快來人!”

屋內候着的兩個丫鬟這才反應過來,匆匆上前,小心翼翼地一邊幫着擦幹了藥,一邊把寧浩閑後背濕了一大片的裏衣脫掉。

又打了熱水來,浸濕了帕子幫寧浩閑把後背擦幹淨,換上幹淨裏衣。幾個人忙忙活活好一陣才收拾妥當。

寧浩閑連吃了幾口饴糖,又喝了一口蜂蜜,總算安靜下來。

鄭夫人連哄帶騙地哄他吃藥,本就花費了許多時間,耐心幾乎已經耗盡。

眼看着已經哄好,他已經開始喝了,結果好好的一碗藥,全部都被打翻。

看着跪在一邊抖個不停的翡翠,鄭夫人頓時氣不打一處來,臉色鐵青,走上前去,擡手就是一巴掌:“慌裏慌張,成何體統!我平日裏就是這麽教你的?”

“夫人,奴婢錯了!”重重的一巴掌,翡翠直接被扇得歪倒在地,忙跪起來認錯,嘴角的血都不敢擦。

想開口把剛才的事情說給鄭夫人聽,但看了一眼床上趴着的五公子,忙把嘴閉上。

教訓完翡翠,鄭夫人又不滿地掃了一眼鄭雲娴:“你也是,往日的端莊哪去了,為何也這般毛毛躁躁?”

鄭雲娴是個知趣的人,知道自己這位姑母護她的小兒子護得跟眼珠子一般,任何腌臜事萬不能入了他的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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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湊到鄭夫人耳邊,小聲說:“姑母,雲娴有重要的話同您講。”

翡翠平日裏行事很有章法,鄭雲娴也算穩重,此刻二人都這般模樣,又想到她們進來時嘴裏喊的什麽有鬼,鄭夫人也好奇發生了何等大事。

叮囑了丫鬟好生照料寧浩閑,擡腳往外走:“跟我來。”鄭雲娴和翡翠忙跟上。

到了外間待客廳,鄭夫人揮退了其他丫鬟婆子,坐到椅子上板着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說吧,到底發生何事?”

鄭雲娴和翡翠對視一眼,二人你一言我一語,急不可耐地把剛才那詭異的一幕講了。

“她說她看到了珍珠?”鄭夫人端着茶杯的手一頓,臉色一僵。

二人齊齊點頭,腦袋快點掉了。

鄭夫人沉默一瞬,随即臉色恢複如常,把茶杯重重往桌上一頓:“一個連話都說不明白的傻子說的話,你們也信!都忘了那日她指着自己說傻子的事了是吧?”

那日在老夫人屋裏,鄭雲娴并不在,但後來也聽說了此事。此刻經過鄭夫人一提醒,再見鄭夫人鎮定自如,她慌亂不堪的心總算安定下來。

可想到剛才那瘆人的一幕,鄭雲娴忍不住又問:“姑母,可為何好好的,那傻子突然喊珍、喊那丫頭的名字?”

翡翠也跟着點頭,等着鄭夫人給出答案。

鄭夫人臉色暗了暗,耐着性子安她們的心:“想必那日她記住了珍珠的名字,今日見到翡翠穿得差不多,順嘴胡說的。”

翡翠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裳,頓時覺得十分晦氣。

鄭夫人:“行了,一個傻子的話不必當真。改日等五公子好些,我帶你們去拜拜佛,求個平安符。”

有了鄭夫人的話,兩人總算安下心來。翡翠施禮告退,出了門急匆匆趕回自己屋子去換了件衣裳。

等屋內就剩下兩人,鄭雲娴坐到了鄭夫人身邊的椅子上,低着頭微紅着臉,有些扭捏地說:“姑母,雲娴知道此事不該我問,可我母親不在身旁,也只好自己和姑母商量。雲娴想知道,我和正安表哥的事,什麽時候才能定下來?過了今年,我就十六了。”

鄭夫人輕嘆了口氣,伸手拍了拍鄭雲娴的手,安撫道:“放心,這事我也急着。只是老夫人那裏一直不松口。”

鄭雲娴氣憤不已:“老夫人她憑什麽讓表哥等一個傻子,還要等那麽多年!我看她就是老糊塗了,拎不清!”

“噓,噤聲!”鄭夫人低聲訓斥,語氣嚴厲。

鄭雲娴憤憤不平,一副不以為然的态度:“這是在姑母院裏。”

鄭夫人正了臉色:“雲娴,姑母不是怕人聽了去,我是怕你口無遮攔慣了,回頭不顧場合口不擇言,徒惹事端。”

鄭雲娴低下頭:“是,姑母,雲娴知錯了。”

鄭夫人見她悶悶不樂,伸手把她掉在鬓角的一縷頭發往耳後順了順,目光慈愛:“放心,姑母心中有數,不會讓你等太久,最遲過了這個夏天,我定會讓你和正安把婚事定下來。”

鄭夫人語氣篤定,鄭雲娴猶豫了一瞬,終是點了點頭:“那雲娴就先告退了。”

鄭雲娴出門,鄭夫人臉色垮了下來,扶着椅子扶手站起來,急匆匆回了她的卧房。

進門,把房門緊緊關上,随後走到高高的衣櫃前,把門打開,扒開衣裳,打開一個暗門,露出一個供着佛像的神龛。

鄭夫人點了三根香,對着佛像跪了下去,嘴裏念念有詞,虔誠地一拜再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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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雲娴回了自己住的院子。

一進門,她的貼身丫鬟紅柳就迎了上來:“姑娘,您非不讓奴婢跟着,就這一會兒功夫,這頭發怎麽就這樣了。”

鄭雲娴往榻上一坐,把鑲滿玉石的金發釵扯下來用力往榻上一摔,煩躁不已:“煩死了!總是等等等,等等等!都等了快一年了!”

紅柳跪坐到榻上,把鄭雲娴的頭發拆了,慢慢給她梳着:“姑娘,可是和表公子的親事?”

“還能是什麽事!”鄭雲娴翻了個白眼:“我真搞不懂姑母,她堂堂一個侯夫人,為何怕一個病殃殃的老婆子!”

想到寧老夫人每次看到她那冷淡的态度,疏離的目光,鄭雲娴就氣得不行:“婚姻大事,父母之命,表哥的親事,姑母這個親娘不敢做主,卻偏偏要聽那老婆子的。我真是急死了!”

鄭夫人是妾室扶正,底氣不足,自然在老夫人面前縮手縮腳。何況,當時鄭夫人扶正,依仗的恰恰就是這門親事。

對此,鄭雲娴一清二楚,可涉及到她的自身利益,她裝作不知,閉口不談,只顧抱怨擋了她路的寧老夫人。

紅柳也知情,可她自幼在鄭雲娴身邊長大,自然是和她家姑娘站在同一戰線。

此刻見鄭雲娴煩躁不已,紅柳也真心實意地跟着發愁:“可是姑娘,這事咱們着急也沒用,咱們又做不了什麽,怕是只能幹等着。”

鄭雲娴陰沉着臉沉默了好一會兒,突然冷笑出聲,語氣有些陰森:“誰說我們什麽都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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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知道自家姑娘好了,痛哭過後,菘藍整個人都處于歡欣雀躍的狀态。

她臉上挂着輕松愉悅的笑,圍着抱着小狗的小姑娘轉個不停,一會兒摸摸她,一會兒抱抱她。

要麽時不時地追着小姑娘問上幾個問題,姑娘您幾歲?姑娘那天您拿了誰的玉佩回來?姑娘咱們現在有多少銀子?……

問完之後,菘藍忐忑又期待地看着小姑娘,等着回答,生怕姑娘好了這事是她的幻覺。

沈靈舟覺得好笑不已,可也笑眯眯地回答她家傻菘藍問了好幾遍的傻問題。

每次得到正确答複,菘藍都松了一口氣,抱着沈靈舟感嘆不已:“姑娘是真的好了。”

沈靈舟也很開心,現在已經有世子爺他老人家和她家菘菘兩個人知道她不傻了。

“菘菘!”沈靈舟抱着小狗狗對着菘藍招招手。

菘藍蹲到榻邊,笑着看沈靈舟:“姑娘有何吩咐?”

沈靈舟的小胖手往榻上拍了拍:“菘菘坐。”菘藍依言坐下。

沈靈舟把毛茸茸的小狗狗放在自己的小短腿上,伸手把脖子上的玉佩摘下來遞到菘藍面前:“舟舟不要,還祖母,不要安哥哥。”

菘藍接過玉佩,看着小姑娘嚴肅的小臉,琢磨了一瞬,試探着問:“姑娘可是想要和二公子退親?”

她家菘藍和世子爺一樣聰明哎!沈靈舟大眼睛亮亮的,小腦袋點了點:“夫人壞。”

見自家姑娘和她想到一塊去了,菘藍猛點頭:“姑娘,奴婢也是這麽想的。”

兩個人都清楚得很。就算沈靈舟現在好了,這門親事也不成了。

先不管二公子寧正安是不是良配,就沖鄭夫人這個心思惡毒的未來婆母,這門親事也堅決不能要。

菘藍想了想問:“那等老夫人身子骨好些,奴婢陪您去提?到時順便再把您好了的消息同老夫人說了,老夫人定會十分高興。”

想到寧奕馳已經答應她,沈靈舟拍拍菘藍的手,搖了搖小腦袋:“世子哥哥,告祖母。”

就她一個三歲多的小娃娃,外加菘藍一個丫鬟,她們倆的話,肯定沒有世子爺的話更有份量。既然世子爺已經答應會幫她去說,那就等等。

菘藍一聽沈靈舟的話,就知道世子爺想必也知道自家姑娘好了的事,深以為然:“若是世子爺去說,自是更好的。”

随即又有些擔憂地問:“可是姑娘,若是退了親,咱們還留在侯府嗎?”

沈靈舟伸着小胖手指着門口,聲音奶奶的,卻堅定果決:“走!舟舟走,菘菘走,灰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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