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沒跟世子哥哥和老夫人好好告個別, 沈靈舟有些傷感。
等世子哥哥回來,知道她不辭而別,會生氣嗎?還是會後悔?
哼,就讓他後悔去吧!讓他兇她, 又打她。
可祖母知道她走了, 會想她嗎?會不會難過?
一想到平時寧老夫人見到她, 總是慈祥地把她抱進懷裏, 又是摸頭又是親臉稀罕得不行的樣子,再想一下老夫人知道她離開或許會想她想到落淚, 沈靈舟就覺得心酸又愧疚。
有那麽一刻,她想跑到老夫人院裏跟她擁抱一下再走。可理智終是壓住了沖動。不能去抱,一抱絕對走不掉了。
“祖母,舟舟想你。”小姑娘眼淚吧嚓吸了吸鼻子, 停下腳步,對着寧老夫人院子的方向, 抱着狗狗彎了彎小身子。
對不起了, 祖母!等舟舟找到舅舅, 安頓好了, 再回來看你!
菘藍站在沈靈舟身後, 也深深鞠了一躬。
鞠完躬, 小姑娘轉身,耷拉着小腦袋繼續往前走。
今天她們早早起來,她口述, 菘藍執筆, 已經分別給祖母和世子哥哥留了信的。
等他們看到信就知道她去哪了, 應該也不會太過擔心的。
或許, 一開始他們會想她, 可過一陣子,他們應該就會慢慢地把她忘記了,對吧。
畢竟她只不過是個借住在這裏的故人的孩子,如今親事也解除了,再沒什麽關系。嗯,還是走了的對。
沈靈舟調整心情,暢想一下找到舅舅之後那自由自在的美好生活,心中漸漸燃起興奮和激動,因為分別而帶來的傷感漸漸淡去。
她身前兜着小狗狗,兩條小短腿快速倒騰,直奔狗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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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還黑着,看不太清路,菘藍走在後面伸着兩只胳膊護着,小聲提醒:“姑娘,您慢着些。”
眼看着狗洞近了,就聽“轱辘轱辘”的聲音傳來。
吓得兩人趕緊蹲到路邊的迎春花叢後藏了起來,沈靈舟還不忘伸手輕輕捂住狗狗的嘴。
二人貓着腰,一動不敢動,大氣都不敢喘。
直到轱辘聲過去,她們擡頭看了一眼,才發現原來是侯府每日往外運送泔水的車。
還好,還好,不是巡邏的侍衛。二人都松了一口氣,不敢再磨蹭,加快腳步到了狗洞前。
二人也不說話,菘藍先把兩個包袱從身上摘下從洞口推出去,然後自己快速鑽出去,趴在外面沖沈靈舟伸出手去,用氣聲喊:“姑娘,快!”
如今兩人一外一內,中間隔着一道牆,菘藍莫名地心裏發慌。
沈靈舟為了鑽得方便,先把裝狗狗的布兜摘了下來,遞了出去,菘藍趕緊接了放在一邊,又伸出手。
沈靈舟回頭看了一眼,不再猶豫,跪下去,兩只小手拄在地上,快速爬了出去。
見小姑娘順利出來,菘藍一把抱住她。
把肉嘟嘟的小姑娘結結實實摟在懷裏,菘藍這才長長的松了一口氣。
帶着逃跑成功第一步的興奮和喜悅,兩人用力擁抱了一下,随後快速松開。
菘藍先把小布兜給小姑娘挎好,随即撿起兩個包袱一前一後挎上,牽起沈靈舟的小手,貼着鎮遠侯府的院牆就往前走。
這是一條窄巷,一邊是鎮遠侯府,另一邊不知道是哪個高門大戶。要走出這條巷子,才能繞上通往集市的路。
天色微明,巷子空寂,兩人都有些怕,手緊緊牽在一起,腳下不禁加快了速度。
“喵~!”突然不知道從哪裏蹿出來一只野貓,站在牆頭上沖着二人叫了一聲。
沈靈舟吓一哆嗦,一把抱住菘藍大腿。黑燈瞎火的,吓死個人!
野貓站在牆頭上,目光幽幽的和二人對視了幾眼,又威脅性地叫了兩聲,跳下牆頭跑走了。
菘藍彎腰把小姑娘抱了起來,撒腿就跑。
壓力之下,潛力巨大。菘藍背着兩個不算輕的包袱,抱着圓墩墩的小姑娘和圓墩墩的小狗,一口氣跑出了巷子。
走上大路,街上三三兩兩的行人經過,還有一輛大戶人家運送瓜果蔬菜的牛車晃晃悠悠駛過來。
菘藍這才發覺,她的兩條胳膊發酸,兩條腿發抖,快抱不住,也快站不住了。
看着自家菘藍累得額頭直冒汗,連話都說不出來,沈靈舟忍不住心疼,伸出小手在菘藍額頭上擦了擦,掙紮着下了地:“舟舟走。”
看來她得減減肥了,不然她家菘藍眼看着就要抱不動她了。
哎,要是世子哥哥是帶她跑路的人就好了。世子哥哥的力氣超大的,她坐在他胳膊上,無論怎麽蹦跶,都不會掉的。
沈靈舟一邊胡思亂想着,一邊牽着菘藍的手,沿着大路走,直奔集市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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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兩人到了集市的時候,朝陽初升,霞光萬丈。
沈靈舟擡起小臉,眯着眼看了一眼尚不刺眼的太陽,心情跟着大好,大大的眼睛彎了起來。
“包子,包子,新鮮出爐的大肉包子!”街邊的包子鋪傳來老板熱情洋溢地吆喝聲。
蒸籠蓋子一掀開,噴香噴香的包子味傳來,看着那白白胖胖的大肉包子,沈靈舟深深地吸了兩口氣,咽了咽口水。
早上起來什麽都沒吃,神經一直高度緊張,又跑了一路,她的小肚子早就餓扁了。
菘藍也餓了,低頭詢問:“姑、公子,可要吃包子?”
沈靈舟點點小腦袋,伸出一根小胖指頭,想想又伸出一根:“舟舟倆,花花倆!”
她是打算減肥的,可現在跑路呢,吃飽了才有力氣。
“成。”菘藍牽着沈靈舟走到包子鋪前,掏出銅錢買了六個包子,又要了兩碗豆漿,就坐在鋪子前的桌子邊吃了。
包子太大,沈靈舟到底還是只吃了一個,花花吃了大半個也不肯再吃。剩下的兩個菘藍拿油紙包好放進了包袱。
菘藍倒是把自己那兩個強行吃完了,二人一狗全靠她的體力撐着,她得吃飽。
吃飽之後,接着趕路。
想着世子爺出門辦事三兩天就會回來,昨晚上睡前,兩個人躺在床上又商量了一陣,決定今天就出城。
兩人直奔菘藍昨日就選好的車馬行,按事先打聽好的價錢,雇了一輛帶車夫的中等馬車。
随後二人上了馬車,坐在馬車上去镖局雇人。
可進了镖局,掌櫃的一看菘藍還帶了個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立馬就原地漲了價,把昨天問好的十五兩漲到了十八兩。
菘藍有些不服:“掌櫃的,昨兒咱明明說好的,我帶着我們家公子一起的。”
五大三粗的掌櫃一攤手,面露無奈:“姑娘,并非在下說話不算數,而是在下真的不知道,您家公子還是個剛斷奶沒多久的小娃娃呀。”
沈靈舟眨巴眨巴大眼睛:“……”她斷奶好久了。
菘藍昨天疏忽了,她忘了提一句自家姑娘的年歲,不知道這還會影響到價格,忙解釋:“我家公子雖然年紀小,但他不哭不鬧,很乖的,我會顧好他,絕對耽誤不了行程。”
掌櫃的興致缺缺,但還是耐着性子解釋:“從揚州府到福州府,兩千多裏地,路途遙遠,連日奔波,護送一個這麽小的娃娃,真的很麻煩。路上說不定就得耽擱好些日子,我多收你三兩銀子已經算少的了。要是姑娘實在嫌多,您還是去別家打聽打聽。”
旁邊一個在擦劍的镖師也說:“是啊,姑娘,我們镖局最近都很忙,随便押兩趟近途的貨,都比跑您這一趟賺得多。”
菘藍有些着急,她已經和姑娘說好了十五兩的。
沈靈舟倒是覺得,掌櫃的漲價的原因還算合理,她伸手扯了扯菘藍的袖子。
菘藍蹲下來,目露愧疚小聲說:“姑娘,奴婢昨兒忘了說您年歲,這會兒要漲價。”
沈靈舟湊到她耳邊小小聲說:“半兩。”
雖然她覺得十八兩也可以接受,但是能省半兩是半兩,何況她也不想那麽爽快就答應,免得他們以為她們很有錢呢。
菘藍點頭,起身看着掌櫃的,面露難色:“掌櫃大哥,您看能不能再少半兩,十七兩半可成?”
掌櫃的看着女扮男裝的菘藍,又看了看抱着個小狗,瞪着圓溜溜大眼睛看着他的小公子,嘆了口氣,無奈道:“行了行了,看你們也不容易,半兩銀子我也不和你争,只是路上你千萬要顧好你家公子,天冷加衣,吃食注意,莫要耽誤行程。”
菘藍笑了:“多謝大哥。”
看着長得五大三粗但還挺通情達理的掌櫃,沈靈舟沖他呲牙笑了笑,算是表達謝意。
掌櫃的被那奶萌奶萌的笑容逗得直樂,又善意提醒:“小公子,在路上可莫沖生人這般笑,當心遇到壞人起了歹心把你拐走。”
是她的笑容太迷人了嗎?沈靈舟忙伸出小手捂住嘴,再不敢笑。
回頭,她得讓菘藍給她往臉上抹點土什麽的,把她弄醜一點兒才行。
掌櫃的被沈靈舟逗得再次哈哈大笑,笑了一會兒才走到後門,朝院裏喊了一聲:“錢五。”
“來了!”一個粗犷的聲音應了一句,随後進來一個高高壯壯的漢子,肩上扛着一把刀。
掌櫃的指了指沈靈舟和菘藍:“錢五,你跑這一趟。別的不管,只管護着兩人周全抵達福州府。”
錢五把大刀從肩膀上拿下來,掄了兩圈兒,異常爽快:“成!”
沈靈舟看着比菘藍足足大上兩圈的镖師錢五,點了點頭。這镖師看着很有安全感。
為了回程方便,錢五自己騎了一匹馬,拎上一個簡單的行李卷,扛上大刀就跟着走了。
沈靈舟和菘藍上了馬車,吩咐車夫大叔順着集市走,順道買了一些吃食用品,直接奔着城門而去。
春日的陽光,和煦溫暖,自由的味道,誘|人香甜。
沈靈舟伸着小手把馬車窗簾掀開,小腦袋探出去,四下裏好奇地張望着,大眼睛彎成了月牙,呲着小奶呀一直笑着,小手還時不時地伸出去抓空中飛過的柳絮。
那手舞足蹈的歡快小模樣,像只在籠子裏關久了,剛放出來的小鳥。
見自家姑娘開心,菘藍的心情也好,笑着坐在小姑娘身邊,單手抱着她,兩個人的臉親昵地貼在一起。
沈靈舟長得太過出衆,笑容又尤其燦爛,惹得路人頻頻側目,議論紛紛。
“呦,這是哪家的小公子,長得可真俊!”
“可不是嘛,就和年畫上畫的仙童一模一樣。”
“是小公子嗎?長這麽好看,我倒覺得是個小姑娘呢。”
“你眼瞎嘛,沒看明明穿着小公子的衣裳啊!”
“是啊,誰說男娃就不能長得好看了,上回我去京城……”
一群路人,差點兒因為争論沈靈舟的性別吵起來。
錢五發現後,扛着大刀騎在馬上繞到車廂外,把二人擋住,聲音又粗又憨:“小公子,還是出了城再看熱鬧的好。”
“多謝錢大哥提醒。”菘藍忙把小姑娘抱回來,怕她無聊,把剛買的零嘴翻了出來。
沈靈舟坐在被菘藍鋪得厚實軟和的座位上,彎着眼睛吃着零嘴,兩只小腳丫夠不着地,就吊在空中一前一後那麽晃着,心情好到要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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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時辰前,天将破曉。
烏栾峰上,屍橫遍野,血流成河,滿地狼藉。
整個山寨已經全部被控制住,歸順的數百人被綁了起來,老老實實跪在一旁。
那些不知死活,頑抗到底的,悉數被斬殺。
寧奕馳帶去的人占了時間的先機,打了山寨一個措手不及,把各個頭目該綁的綁,該殺的殺,都處理了。
但後面那些負隅頑抗的喽啰,卻比他想象的難對付的多。
剛一交手,寧奕馳就察覺,這些武功不弱的亡命之徒,都是經過嚴格訓練的,絕不只是簡簡單單的山匪。
一番惡鬥過後,寧奕馳帶去的精兵死了兩人,重傷三人,剩下的精兵和護衛們輕傷無數。
連他自己,也被暗中射來的箭矢擦傷了胳膊,血流不止。
待他飛身去抓時,那個箭客卻借着熟悉地形的優勢,快速消失不見。
還有一個十歲出頭的瘦弱男孩,明明最先歸順,抱着頭老老實實蹲在角落。可卻突然暴起,飛竄而逃,身形淩厲如猴子,奔着那名箭客消失的方向而去,眨眼不見蹤影。
山勢險峻,地勢複雜,易躲難尋。
攔住了要去追的常山和護衛,寧奕馳臉色陰沉如水,聲音冰冷:“那些活口,卸了手腳,堵住嘴,等侯爺來處理。”
常山領命,帶着幾個護衛上前而去。一陣哀嚎過後,整個山寨徹底消停了。
寧奕馳擡眸,掃視一周,吩咐道:“常山,安排人手帶着重傷的兄弟們下山救治,你同我回去,其他人留下,等候侯爺。”
衆人齊聲應是,各自行動。
片刻之後,寧奕馳帶着常山飛快下山。到了山腳下,把藏好的馬牽出來,翻身上馬,一路疾馳往回趕。
兩人一路不曾歇息,打馬狂奔,終于遠遠的看到了揚州城城門。寧奕馳一夾馬腹,加快速度。
見二人疾馳而過,一輛馬車停在了路邊,給他們讓路。
越過馬車,寧奕馳突然勒住缰繩,馬順着慣性又跑了一段距離終于停下,寧奕馳調轉馬頭,側耳傾聽。
常山同樣停下來,納悶問:“世子爺,怎麽了?”
剛才他好像聽到有小姑娘的說話聲,再一聽又沒了。
寧奕馳搖搖頭,暗道自己魔障了。
再次調轉馬頭,騎馬進城。
常山回頭看了一眼馬車旁跟着的那個五大三粗的漢子,漢子揮着大刀扇灰塵的舉止是粗魯了些,但神色并無異常。常山并不多想,打馬去追世子爺。
到了鎮遠侯府,寧奕馳本想直接去小院。可看了一眼自己滿身血腥味的黑袍,還有胳膊上仍在不停冒血的箭傷,決定還是先回自己院裏去換身衣裳,再處理一下傷口,免得吓到小東西。
可剛走了一半,就見他一名侍衛手裏拿着一封信,神色焦急,步履匆匆飛奔而來:“世子爺,沈姑娘跑了!”
寧奕馳心裏猛地一揪,黑着臉問:“何意?”
侍衛額頭冷汗涔涔:“屬下今早去提了早飯,等沈姑娘過來吃,可許久不見人,屬下就把早飯又送去沈姑娘的小院。在外頭喊了半天無人應,屬下怕出事,就喊了個婆子進去瞧,結果屋內無人。在桌上發現了這兩封信,是給您和老夫人的。”
寧奕馳黑着臉接過那兩封信,抖開,快速掃過內容。
信的內容很簡單,寥寥幾句,無非是感謝他和老夫人一直以來的照拂,現在她決定去找舅舅,讓--------------/依一y華/他們不必擔心。
字是大人寫的,只在落款處,有一個黑色的小手印,還歪歪扭扭地寫了個“舟”字。
寧奕馳看得太陽穴突突直跳,恨不得立馬把小姑娘抓回來,溜着屁股狠狠打上兩巴掌。
小小年紀,還學會離家出走了!
小東西到底知不知道,這世道有多亂,人心有多險惡!
一個毫無功夫的丫鬟,一個三歲的小姑娘,怕是被人賣了都不知道。
寧奕馳漂亮的鳳眸裏怒意翻湧,只覺得肺快氣炸了,可更多的,是深深的焦急和擔憂,整個心都吊了起來。
看着自家世子爺那鐵青的臉色,常山和那名侍衛站在一旁,大氣都不敢喘,都在等着他吩咐。
寧奕馳沉默一瞬,下颚緊繃,咬着後牙槽:“把所有人給我召集起來,查!”
“是!”常山應命,飛奔着去做安排。
寧奕馳捏着信,伸手按着眉心,閉目沉思。
不知想到什麽,他突然猛地擡起頭,把信迅速折好,揣進懷裏,在侯府院裏飛檐走壁,片刻功夫就到了大門口。
從屋頂直接落在小厮還沒來得及牽進去的馬上,從吓傻的小厮手裏一把奪過缰繩,打馬朝着城門方向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