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1)

對沈靈舟不告而別的行為, 寧奕馳擔心,又生氣。

一路上一直在想着,等他抓到小姑娘,一定要先拍她兩個巴掌, 讓她長長記性。

可當看到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小小一團時, 所有的情緒全部化為了心疼。

傻孩子攥了兩把野草把自己小腦袋遮住, 殊不知, 她兩只小手控制不住地在抖,手裏的野草也跟着簌簌直顫, 更加惹人注意。

身後突然安靜下來,沈靈舟更加緊張,跪趴在地上,把腦袋埋得低低的, 用滿帶哭腔的小氣音念叨着:“哥哥,救舟舟!”

寧奕馳心裏軟得一塌糊塗, 伸出手去輕輕摸了摸小姑娘的肩膀:“舟……”

可還不等他把話說完, 小團子就被吓得劇烈抖了一下, “哇”一聲哭出來。

不要啊, 不要抓她, 她不想死!

壞人對她伸出了魔爪。沈靈舟憑着求生的本能, 手腳并用,抽抽噎噎哭着往前爬。

懷裏兜着的小狗察覺到了小姑娘的驚恐不安,哼哼唧唧小聲汪汪叫着。

寧奕馳本來打算輕聲喚她一句, 可沒想到小姑娘卻被他那一碰給吓到, 吭哧吭哧只顧埋頭猛爬。

眨眼功夫, 小腦袋就已經鑽到前面一大叢翠綠色的野草中去了, 胖乎乎的小身子前還挂着裝狗的布兜, 卡在了那裏,過了幾次也過不去。

又怕又急,小姑娘哭得更兇。

心疼,又無奈,寧奕馳輕輕嘆氣,伸手掐住小姑娘那圓不隆冬的小胖腰,把她抱起來,一把摟進懷裏,摸着她的頭頂:“舟舟,是我!”

落進一個滿是血腥味黑乎乎的懷抱,極度驚恐之下,沈靈舟壓根沒有聽清耳邊的聲音。眼睛也早就被眼淚糊住,看也看不清。

只顧胡亂揮舞着兩只小胳膊,拼命踢蹬着兩條小胖腿,圓滾滾的小身子扭來扭去,試圖從壞人手裏掙脫,嘴裏無意識地哭喊:“哥哥!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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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舟,別怕,是哥哥。”寧奕馳兩只大手穩穩地把撲騰個不停都快扭成麻花的小姑娘抱住,提高了音量。

這一次,沈靈舟聽清了,是世子哥哥的聲音。

她停了哭,擡起小手擦了擦眼睛,瞪大眼睛仔細看,終于看清了抱着她的人。

真的是世子哥哥,原來真的是世子哥哥來救她了。

小姑娘再也控制不住,也不嫌棄寧奕馳那一身血腥味,直接撲進他懷裏,死死摟着他的脖子,崩潰大哭:“哥哥!”

她以為她真的要死了。她還沒活夠哇,真的不想死的。

“莫怕,哥哥在的,在的。”寧奕馳緊緊抱着小姑娘從草叢裏走了出來,一只大手穩穩抱着她,一只大手罩在她的小腦袋上,柔聲細語地哄。

嫌挂在小姑娘身上的布兜礙事,寧奕馳伸手摘下來,連小狗帶布兜,一起丢給常山,吩咐道:“去看看她的丫鬟。”

“是。”常山接過,用雙手拿着小心遞給一旁的侍衛,走到草叢裏去查看。

一走近,就見菘藍身上挂着兩個包袱跪坐在那裏,可頭卻杵着地,一動不動。

常山上前扶住查看,禀報道:“世子爺,菘藍暈了。”

她家菘菘暈了?沈靈舟把臉從寧奕馳肩膀上擡起來,轉頭去看。就見常山已經打橫把菘藍抱了出來。

難怪剛才她鬧出那麽大動靜,她家菘藍毫無反應的,原來是暈了。

她剛才躲在草叢裏,就一直埋着頭,根本就沒留意到菘藍已經暈了過去。沈靈舟心裏一陣陣自責。

她怕他們不知道菘藍手受傷了,拿左手拍了拍自己的右手,抽抽噎噎地說:“哥哥,菘菘手,手疼。”

領會小姑娘的意思,寧奕馳看向常山,問:“如何?”

常山檢查了一下答:“右手手腕錯位,應該是疼暈了。”

疼暈了?那得多疼啊。剛才菘藍是不想摔到她,才弄斷了手的。沈靈舟愧疚又心疼,眼睛又紅了。

“菘菘!”沈靈舟掙紮着要下地去看看。

可寧奕馳卻不讓:“放心,常山會處理,你乖乖的。”

小姑娘聽話地窩回寧奕馳懷裏,小腦袋歪在他肩膀上,兩只小胖手緊緊揪着他的衣襟。

一雙濕漉漉的大眼睛,像受到了驚吓的小鹿,一有點兒風吹草動,仍然戰戰兢兢。

哭得太兇,停下來也依然抽抽搭搭,小肩膀一聳一聳。

先前在地上摔了一跤,後來又趴在地上,淡藍色的小錦袍早就沾滿了泥土。

一張肉嘟嘟的小臉上,淚水混着塵土,早已慘不忍睹,看上去可憐兮兮。

雖然已經安全,可一想到剛才在馬車上那一幕,沈靈舟仍心有餘悸。

想到自己和菘藍,還有花花,有可能今天真就死在這了,忍不住小嘴就又扁了起來。

嗚嗚,外面的世界太可怕了。

寧奕馳從懷裏掏出帕子,給小姑娘擦了擦臉,柔聲問:“可有傷到哪裏,可有哪裏疼?”

剛才他抱着小姑娘,已經捏着她的小胖胳膊小胖腿檢查過了,沒發現哪裏受傷,也沒看哪裏有血跡,但還是不放心。

“舟舟、不疼。”小姑娘搖了搖小腦袋,小哭音奶奶糯糯的。

衆侍衛見小姑娘除了髒點,都好好的,自家世子爺那渾身的煞氣也淡了許多,全松了一口氣,心裏高高吊着的大石頭終于安穩落地。

烏栾峰上一夜惡戰,大家身上或多或少都帶了傷,早已又餓又疲憊,如今沈姑娘找到,大家夥終于可以回府喘口氣了。

常山給菘藍喂了一粒藥丸。等了片刻,菘藍醒轉,睜開眼一看是常山,眼淚刷地一下就湧了出來。

再擡頭看去,見自家姑娘好好的被世子爺抱在懷裏。

劫後餘生,後怕不已。

菘藍強憋着哭,掙紮着跪起來,單手撐着地就給寧奕馳磕頭:“多謝世子爺救命之恩。”

寧奕馳冷冷地看了一眼菘藍,抱着小團子轉身就走:“安排人繼續追。”

“是。”常山應道,揮了揮手,六名身上只有皮外傷的侍衛翻身上馬,打馬朝前追去。

“回家。”寧奕馳單手抱着小姑娘,腳尖點地,黑色衣袍翻飛,利落翻身上馬。雙腿一夾馬腹,胯|下駿馬小跑着前行。

沈靈舟不放心地回頭,越過寧奕馳肩膀往後看。

見常山正拿了兩截樹枝給菘藍固定手腕,狗狗被另一個侍衛好好抱在手裏,這才放下心來。

轉回頭,沈靈舟摟着寧奕馳的脖子,肉嘟嘟的小臉蛋貼上去,在他臉上親昵地蹭了蹭,奶奶糯糯的喊了聲:“哥哥!”

寧奕馳一手握着缰繩,一手托着小姑娘,垂眸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雖然沒有得到回應,可沈靈舟窩在那結實的懷抱裏,覺得無比得安心。

常山拿削平的樹枝把菘藍手腕固定住:“菘藍姑娘,你這手得等回到府裏,再找大夫醫治了。”

菘藍蒼白着臉,忍着疼:“多謝常山大哥。”

見她額頭上磕破,血跡混着泥土糊了滿額頭,臉色慘白,整個人虛弱不堪,常山輕輕嘆了口氣。

“得罪了。”常山伸手,把菘藍身上的兩個包袱拿下來,丢給侍衛。

抱着菘藍上了馬,随後翻身上去,坐在她身後一拳的位置,打馬前行。

一行人打道回府,路上遇到兩名侍衛帶着已經醒過來的錢五和車夫等在路邊。

見他們還好好的活着,沈靈舟如釋重負,心中的愧疚淡了。

她以為他們死了,心中滿是負罪感。如今見他們二人雖然垂頭喪氣,可都還好好地站在那,沈靈舟只覺得是不幸中的萬幸。

那二人見沈靈舟和菘藍也都好好的,也都露出驚訝和歡喜。小公子那麽惹人喜愛,沒事真好。

寧奕馳淡淡掃了一眼。

先前留下來的兩名侍衛齊齊拱手。一人彙報道:“世子爺,這二人突然被暗器打暈,對劫車之人一無所知。”

錢五和車夫這才反應過來,馬上的這位一身黑袍的俊美少年,就是侍衛口中的鎮遠侯世子爺。

“小的給世子爺請安。”二人忙跪下磕頭。心中懼怕又後悔。

如果這位兇名在外的世子爺,給他們定一個拐帶侯府姑娘的罪名,他們怕是沒有活路了。

先前常山已經查清沈靈舟和菘藍租馬車雇镖師的事,一方出錢一方接單,生意上的事,怨不得他們。

雖然這些在小姑娘離家出走一事上提供助力的人,寧奕馳一律看不順眼,但他也不是濫殺無辜之人。

沈靈舟見寧奕馳沉默,緊張地看着他。生怕世子哥哥遷怒他們。

見小姑娘瞪着大眼睛看他,寧奕馳帶着衆人目不斜視地從那二人身邊路過,向揚州城的方向而去。

兩位侍衛翻身上馬,也跟着一起走了。

馬蹄聲漸遠。錢五和車夫這才起身,彼此對望一眼,發現對方腦門上已經全是汗。

一個丢了馬,一個丢了車,又都被打暈,難兄難弟相對嘆氣,齊齊轉身,結伴回城,各自找各自的東家複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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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去時的極速狂奔不同,回程路上,一行人放慢了腳程,宛如閑庭信步。

若是忽略世子爺那一張俊臉上,如同黑雲壓頂一般的陰沉。

再忽略衆人身上,已經被風吹散了不少的血腥味,以及他們被刀劍割壞了的衣袍,還有他們臉上手上沾染的不知是他們自己還是他人的血跡。

最後,再忽略掉世子爺懷裏那個粉雕玉琢的小娃娃,那蓬頭垢面的凄慘可憐樣。

光聽那不急不躁的馬蹄聲,還得以為他們這是趁着春日裏陽光明媚,帶孩子出城踏青去了。

整個隊伍二三十人,除了嘚嘚嘚有節奏的馬蹄聲,再無一人發出一點雜響。

氣氛嚴肅,沉悶,壓抑。

沈靈舟察言觀色,發現離鎮遠侯府越近,世子哥哥的臉色就越難看。

她的小心肝控制不住抖了抖,又抖了抖。

世子哥哥,是不是又要打她了?

眼看着還有幾步就到了侯府大門口,沈靈舟有些心驚膽顫。要不然,她主動給世子哥哥認個錯?

沈靈舟琢磨琢磨,抱着寧奕馳的脖子,把小臉蛋又湊上去貼了貼。

剛想開口跟他認錯,可侯府大門口就蹦出來一個穿着富貴的少年公子,約麽十二三歲的年紀,三兩步奔到馬前,拱手笑着說:“表哥,我又來找你切磋了。”

“改日再來。”寧奕馳抱着小姑娘翻身下馬,臉色陰沉,語氣冰冷。

少年公子不解,追了兩步:“表哥……”

常山抱着菘藍跳下馬來,菘藍對着常山福了福身子小聲道謝,轉身往裏走。

常山三步并作兩步上前,伸着胳膊把那位毫無眼力見的公子攔下:“齊公子,還請改日再來,世子爺眼下有事要忙。”

表公子齊宥白踮着腳尖往裏張望,不滿道:“表哥忙什麽?我看你們這架勢,不是剛辦差回來嗎?你們三天兩頭出去辦差,有什麽稀奇的。”

想到剛才自家世子爺那已經不能看的臉色,常山只想嘆氣:“世子爺他……忙着管孩子。”

看着這架勢,說不定還得打孩子。

“孩子?你說剛才那孩子,是表哥的孩子?”齊宥白愣了一下,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剛才寧奕馳懷裏抱着的是個孩子。

随即仿佛知道了天大的秘密一般,瞪大了眼睛震驚不已,湊到常山面前,那手罩着嘴壓低聲音:“那孩子,是表哥在外頭生的?”

這表公子的腦子……,真該找個好大夫看看了,不光沒有眼力見兒,坑還挺大。

常山一陣陣無語,正了正臉色:“齊公子莫要胡說,那是沈姑娘,您之前見過的。”

見他還要再問,常山忙拱了拱手,轉身快步進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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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奕馳抱着小姑娘徑直回了自己院子,把她放在地上,喚人打了溫水來。

寧奕馳接過水盆就放在榻上,伸手浸濕帕子,準備給小姑娘洗臉。

見世子哥哥的臉色黑得跟鍋底灰似的,沈靈舟知道自己這次事兒惹大了。

怕挨揍,她乖巧異常地自己爬到榻上坐了,還主動把小鞋子給踢掉。

随後自動自覺地蹲在水盆邊,兩只小胖手忙忙叨叨地撸起小袖子,露出兩截蓮藕一樣的白胖小胳膊。

兩只小胖手伸到水盆裏,去搶寧奕馳手裏的帕子,呲着牙沖他笑,異常狗腿地說:“哥哥累,舟舟來。”

“坐好。”寧奕馳陰沉着臉,訓道。

回來的路上,菘藍跟常山說的那些話,他在前面都聽見了。

依據菘藍的描述,小東西應該是遇到了烏栾寨上跑掉的那兩個山匪。

朝他射箭的那個人不提,單就跑掉的那個小賊的身手,想置二人于死地,已是手到擒來之事。

小東西知不知道,她這是從鬼門關撿回一條命來,當真是命大。

一想到那兩個山賊萬一下了殺手……,他真是想都不能想,一想整顆心就猛地揪起來。

心疼過後,寧奕馳心裏只餘下後怕。

他打定主意,要給小東西一個教訓,讓她好好長長記性。

見寧奕馳不讓她拿帕子,沈靈舟只好乖乖坐下,擡着小臉蛋讨好地笑:“嘿嘿!嘿嘿!”

沒心沒肺的小東西,差點兒回不來,還在這笑。

寧奕馳冷着臉,把帕子擰了半幹,一手兜着小姑娘的後腦勺,一手把毛巾放在她臉上擦着。

看着很是生氣,可他手上的力道卻異常溫柔。

熱乎乎的帕子挨在臉上,一下一下輕輕柔柔地擦過,小姑娘把下巴擡得高高的,舒服得直想嘆氣。

寧奕馳把小姑娘那鬼畫符一樣的小臉蛋擦幹淨,又抓着她的小髒手放在水盆裏,一根手指頭一根手指頭地仔仔細細洗好了。

常山從菘藍那裏給小姑娘取來一身幹淨衣裳和鞋子,又給她把小狗送了過來。

“菘菘?”沈靈舟看着常山問道。

“沈姑娘不必擔心,已經喊了大夫來給菘藍姑娘診治了,待會兒處理好了,吃過飯,她就會過來。”常山客氣地解釋。

沈靈舟點點小腦袋,表示自己知道了。

寧奕馳拿帕子擦了擦手,看着那一套粉色的小衣裳,問:“自己能換嗎?”

菘藍手受傷了,世子哥哥心情不好,她不能也得能。沈靈舟點點小腦袋:“舟舟能。”

“自己把衣裳換了。”寧奕馳冷着臉交代,轉身進了裏間。

寧奕馳把身上沾滿了血跡的黑色外袍和白色裏衣脫了下來,從床邊的箱子裏翻出金瘡藥,面無表情地灑在傷口上,拿了白布纏了幾圈,用牙輔助着異常熟練地打了個結。

随後走到衣櫃那翻出幹淨的裏衣和月白色錦袍穿好,又把微微亂掉的頭發拆散,随意梳了一個發髻,插了一根白玉發簪。

世子爺在裏間忙活的時候,沈靈舟在外間的榻上,也忙翻了天。

平時都是她家菘藍幫她穿衣服,菘藍輕輕松松就幫她穿好了。

她還真的不知道,原來這破衣裳這麽難換的。

沈靈舟低着腦袋,兩只小胖手先是解那男式錦袍上的腰帶就解了好一會兒。

之後又費力脫了一只袖子,另外一只也不知道是她的小胳膊太胖,還是袖子太窄,扯了半天沒扯掉。

她只好在榻上轉着圈甩,甩了好幾圈,成功把自己甩暈,一屁股坐在榻上,衣裳才甩了下去。

累死舟舟了!看着那身藍色小錦袍上髒兮兮的,她坐在那直接拿腳給蹬地上去了。

千萬別把世子哥哥的榻給弄髒了,他的臉色都夠難看的了,別待會兒再雪上加霜。

沈靈舟穿着一身白色的小裏衣,坐在那歇了一會兒,等腦瓜沒那麽暈了,這才又站起來。

拿起自己那件她家菘菘給她做的,繡着漂亮櫻花的粉色小衣裳,把裏外三層一一穿上了。

她想把腰帶也系好,可兩只小胖手上那十根又胖又短的手指頭卻不怎麽好使,在那裏擺弄了半天也沒能打成一個結。

等寧奕馳收拾妥當出來,就見小姑娘衣服穿得松松垮垮,正埋頭在那裏和腰帶較勁兒。

較着教着還來脾氣了,一屁股坐在了榻上,直接躺了下去,不動彈了。

寧奕馳嘆了口氣走過去,對小團子伸出手:“過來。”

見世子哥哥出來,沈靈舟一骨碌爬起來,乖乖走過去。

寧奕馳幫小姑娘把外衫整理好,腰帶系好。

随後把小姑娘按坐在榻上,把她小腦袋上那個已經散趴趴不成樣子的男子發髻拆了,拿梳子給她重新梳了兩個小揪揪,拿綢帶綁好。

看着終于變回幹幹淨淨的小粉團子,寧奕馳的臉色稍微緩和。

自打進了鎮遠侯府的門,沈靈舟就一直在小心觀察寧奕馳。

見他臉色漆黑漆黑的,知道她私自出府這事,世子哥哥肯定要秋後算賬的,就是不知道什麽時候算。

她本來想主動認個錯,可在外頭她和他貼臉又喊他哥哥,他都冷臉沒搭理她,她就有點兒不敢。

這會兒見他臉色終于好看了那麽一點點,忙站起來,邁着小短腿噔噔噔繞到他身後,跟個小狗腿兒似的,握着饅頭一樣的兩個小胖拳頭給他捶背。

只希望世子哥哥看在她态度良好的份上,待會兒別揍她。

要是,要是世子哥哥真的要打,那就少打兩下,她也認了。

相比外面那個拿着匕首輕飄飄就要殺掉她的小變态,世子哥哥打兩下手心,真的不算什麽的。

任由小姑娘跟砸棉花一樣在他肩膀上砸了兩下,寧奕馳回手把人撈過來,往榻上的桌前一按:“坐好。”

随着他話音剛落,一名護衛就提了食盒進來,走到榻邊,把菜一一擺在桌上,片刻功夫就擺得滿滿登登。

為了跑路,沈靈舟和菘藍一大早天還沒亮就起了床,折騰了大半天了,她的肚子裏就只有在集市上吃的那一個肉包子,加上後來在馬車上吃的那點零嘴兒。肚子早就餓扁了。

看着桌上色香味俱全的醬香雞翅,鹽焗蝦仁,粉蒸排骨,香煎小黃魚,還有一條金黃油亮的大雞腿兒……

沈靈舟還泛着紅的大眼睛瞪得溜溜圓,小腿一扭,跪坐了起來,膝行着往桌前湊了湊,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可世子哥哥沒法話,她沒敢動筷子,伸着兩根小胖手指頭往一起對了對,眼巴巴看着寧奕馳,奶奶的甜甜的喊了一句:“哥哥。”

“吃吧。”寧奕馳說道。臉色卻依然沉着。

“謝哥哥。”沈靈舟麻溜兒道謝。

雖然饞得要死,可她還是用兩只小胖手把放雞腿的那個碗端起來,捧着放到寧奕馳面前,呲牙笑着:“哥哥吃。”态度殷勤的很。

小東西平時護雞腿,就跟小狗護食似的,誰敢搶,呲牙就要咬誰。今天居然主動把雞腿給他,寧奕馳怎麽不知道她心裏想什麽。

他看着小姑娘,把雞腿端起來放在她面前:“快吃,吃完說正事。”

正事?和她一個三歲的孩子說正事,她知道,還不就是要算賬嘛。

“哦。”知道躲不過,沈靈舟點點小腦袋,直接用手抓起雞腿,埋頭啃了起來。

要挨揍,也得先吃飽了才能更抗揍。

寧奕馳見小姑娘腮幫子鼓鼓吃得歡快,也跟着胃口大開,端起碗拿起筷子開始吃飯。

沈靈舟是真餓着了,一會兒功夫就啃完了一個大雞腿,把肉啃完,還把整根骨頭嗦了又嗦,嗦得幹幹淨淨的。

今天貓在草叢裏躲着的時候,她就暗中祈禱了,要是她這次大難不死,她以後啃雞腿一定啃得幹幹淨淨,再也不浪費了。

寧奕馳見小姑娘啃完,放下手裏的筷子,把桌邊放着的濕帕子拿起來給小姑娘擦幹淨手。随後拿起小姑娘的筷子,給她挨樣菜夾了一些。

“謝哥哥。”沈靈舟接過筷子,歡快地吃了起來。

寧奕馳見小姑娘今天遇到那麽大的事,此刻居然還能歡天喜地的吃飯,忍不住在心裏嘆氣。

沒心沒肺的小東西,當真忘性大。寧奕馳越發堅定了要個小姑娘一個教訓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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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一小,安安靜靜地吃完了一頓飯,寧奕馳從榻上起身,走到椅子那坐了。

沈靈舟抱着明顯鼓起來的圓圓的小肚子仍舊坐在榻上,神情有些呆滞。

起得太早,連番驚吓,又累又餓,又沒有午睡,這會兒一吃飽,她的小腦袋瓜就轉不動了。

她可真想兩眼一閉,往那一躺,呼呼大睡。

等侍衛把桌子撤下去,上了茶來,沈靈舟才回過神來,眼巴巴地看着寧奕馳,蔫蔫地說:“哥哥,舟舟困。”

看在她這麽困的份上,世子哥哥能不能換個時間打孩子。

寧奕馳卻像沒看見她帶着哀求的小眼神,優雅沉默地喝了幾口茶,把茶杯放下,語氣嚴肅:“下地來。”

哎,該來的,總是要來的。世子爺他老人家要打孩子了!

“來了,舟舟來了。”沈靈舟無奈應道。

手腳并用爬到榻邊,轉身趴着下地,磨磨蹭蹭自己穿好小鞋子,走到寧奕馳面前,把胖乎乎的右手伸到了他面前。

想了想又把右手收回去背到身後,把左手伸了出去。右手不能打的,還得吃飯呢。

“哥哥,打。”沈靈舟仰頭看着寧奕馳,一本正經地說,還搖了搖小腦袋:“舟舟不哭。”

不哭?上次他指尖不過是輕輕挨到她的手,小東西就大發脾氣,當當當給了他三腳,哭着跑走了。

對了,一想到這,寧奕馳才發現,從打知道小姑娘跑了開始,他的注意力就一直在怎麽把小姑娘找回來這件事上。

找回來之後,又忙着把她和自己都拾掇幹淨,随後就吃飯。

他還真的一直沒騰出功夫來細琢磨小姑娘為什麽要跑。

難道,就是因為那天他輕得不能再輕地拍了她一下,她就負氣出走?

看着小團子無比乖巧地把小胖手伸到他面前,寧奕馳的臉色黑了又黑。

小東西這是吃定了他不會打她,故意氣他呢吧。

寧奕馳半天也不動手,沈靈舟的小胳膊都擡酸了,忍不住甩了甩,又擡起來。

還打不打了,不打她就睡覺去了哦。一想到睡覺,小姑娘忍不住打了個大大的哈欠,都打出眼淚來了。

她擡起兩只小拳頭,在眼睛上揉了揉,随後又把右手伸到寧奕馳面前,繼續等着。

等了一會兒,見寧奕馳只是黑着臉看着她,遲遲不出手,忍不住歪着小腦袋,皺起小眉頭提醒:“哥哥?”

小東西這是不耐煩了?明明是她做錯了事,站在他面前挨訓,她居然還不耐煩了?

寧奕馳下意識伸手按住心口,只覺得心肝肺都在疼,氣的。

估計哥哥今天累了,不打了。就在沈靈舟以為今天這事兒就這麽過去了的時候,世子爺他老人家終于開了口:“常山。”

語氣冷冰冰,還帶着點兒陰森。聽得沈靈舟的瞌睡蟲立馬跑了。

“是。”在門外候着的常山應道,随後把菘藍帶了進來。

菘藍低着頭進門,直接跪在了地上:“世子爺,姑娘。”

見菘藍手腕上纏着白布拿一塊木板吊在脖子上,額頭上的傷口處理過塗了藥,頭發梳得整齊,衣裳換過,精神頭也還算好,沈靈舟松了一口氣。

不是,等一下。世子哥哥什麽意思,不是要打她嘛,為什麽把菘藍帶進來。

沈靈舟隐隐覺得不好,看了看菘藍又看了看寧奕馳,大眼睛在兩個人之間來回轉,面露焦急。

寧奕馳看着沈靈舟,開口:“你可知錯?”

以為是問她,沈靈舟忙答:“舟舟錯,哥哥打。”

說完又把小胖手伸到寧奕馳面前,這次也不挑了,兩只都伸出去了。哥哥愛打哪只打哪只吧,回頭她家菘藍給她喂飯也可以的。

可菘藍卻和她同時開了口,聲音平靜溫和,沒有一絲慌亂:“奴婢知錯,奴婢不該私自帶着姑娘出府。”

不是問她的,是在問菘藍?沈靈舟看着寧奕馳。

寧奕馳依然看着小姑娘,又問:“你可認罰?”

“奴婢心甘情願受罰。”菘藍磕頭。

是她在侯府後院呆久了,忘記了世間險惡,居然敢膽大包天帶着姑娘出府。

雖說姑娘是主子,她理應聽姑娘的,可她忘了姑娘還只不過是個三歲多的小娃娃。

她護不住姑娘,又哪裏來的膽子敢帶姑娘出門。是她考慮不周,是她的錯。

再想到馬車上那個男孩陰森的笑容,紮在她耳邊的匕首,背着弓箭的漢子那滿眼的殺意,菘藍覺得,世子爺能及時找到她們,并把自家姑娘完好無傷地帶回來,老天已經是在眷顧她了。

世子爺怎麽罰她都不為過。她認,毫無怨言地認。

兩個人簡單幾句話,可把沈靈舟聽得一激靈。哥哥要罰菘藍?怎麽罰?

可菘藍一個丫鬟,是聽她的話,才帶着她跑的呀。

菘藍已經用盡全力護着她了,腦袋上磕成那樣,手還斷了,再罰,再罰菘藍不用活了。

不行的,不能讓哥哥罰她家菘菘。

她擡起小腳丫往寧奕馳面前挪了挪,想去跟他商量商量,只打她一個人就好了,別罰她家菘藍。

可還沒等她蹭到寧奕馳腿邊,寧奕馳就開了口:“拖出去,打……”

一聽“拖出去,打”這四個字,沈靈舟腦袋裏立馬浮現出菘藍被打了板子,皮開肉綻,昏迷不醒,高燒不退的悲慘模樣。

缺醫少藥的,她又沒能力照顧,說不定她家菘藍就那麽過去了。

“不要,不要,不打菘菘!”沈靈舟一把撲到寧奕馳腿上,語氣焦急恐慌。

還抓着寧奕馳的大手,往自己的小手上拍:“哥哥,打舟舟,打舟舟!”

見小姑娘為了護着一個沒頭腦的丫鬟,居然拉着他的手去打她自己,寧奕馳的眉心突突直跳,臉色更黑。

可瞧着小姑娘眼淚汪汪地又實在可憐,到底把原計劃的十板改了口:“五板。”

五板?上次她看到了打人的大板子,又是那些人高馬大的護衛大哥們打,別說五板子了,一板子下去,她家菘藍的小命就得去了半條。

“哥哥,舟舟乖,不打菘菘!”沈靈舟爬上寧奕馳的腿,摟着他脖子,貼着他的臉奶奶糯糯地求:“舟舟乖。”

可寧奕馳已經下了命令,常山等了片刻,見自家世子爺沒有改口的趨勢,于是輕輕嘆了口氣,上前扶着菘藍胳膊把她扶起來:“得罪了。”

見寧奕馳鐵青着臉,而常山帶着菘藍就要走。沈靈舟也不再求,從他腿上爬下來,追上去就把人攔下來。

沈靈舟一把推開常山,伸出兩只小胳膊把菘藍護在身後,瞪着水汪汪的眼睛,大聲說:“菘菘舟舟的!”

聽了這話,看着奶兇奶兇的小姑娘,寧奕馳眉頭微蹙。

從來不曾違背過世子爺命令的常山,心有不忍,擡眼看向自家世子爺。

他能理解菘藍服從主子的心,可她主子還是個三歲的娃娃,這一味地順從,就不對了。

連他們世子爺這麽大的人了,要是有什麽事他們覺得不合适,也會勸谏。所以,常山也理解自家世子爺為何今天一定要責罰菘藍。

這次是僥幸,萬一下次,沈姑娘孩子興起,又想跑出去玩呢。

世子爺要罰,沈姑娘要護,哎。常山只覺得頭疼。

見自家姑娘這麽護着自己,菘藍紅了眼眶,感動,心酸,更加自責。

她彎腰湊近小姑娘,柔聲勸:“姑娘,奴婢甘願受罰的,您放心,五板子幾天就好了。”

“不要。”沈靈舟咬牙道。她身邊就菘藍一個親人,像姐姐,又像娘親,她不能看着她挨打。

寧奕馳看了一眼常山,給他使了個眼色:“別讓我說第二遍!”

“是。”常山點頭,上前對着沈靈舟拱了拱手,說了句“沈姑娘,得罪了”,繞過她就對菘藍做了個請的手勢。

“姑娘莫哭,奴婢一會兒就回院子去等你。”菘藍蹲下去快速抱了下沈靈舟,還故作輕松笑了笑,轉身跟着常山走了。

見事情已經無可挽回,沈靈舟咬着小奶牙,氣得小胸脯直起伏。

聽到窗戶外頭傳來的板子聲,小姑娘再也受不了,大顆大顆的眼淚撲簌簌往下掉,攥緊兩只小拳頭就朝寧奕馳撲了上去:“舟舟拼!”

拼了,拼了,她要和他拼了!

她都認錯了,她都說她會乖了,為什麽還要打她家菘藍。

寧奕馳由着小團子咬牙切齒,憋着眼淚,揮着小拳頭在他身上胡亂掄着。

他下令打她的丫鬟,讓她出出氣就好了。

可見小姑娘掄了半天都筋疲力盡,累得直咳,還在和他拼,寧奕馳這才黑着臉,一把将小團子拎起來,放在腿上,溜着那圓墩墩的小屁|股拍了兩巴掌。

當然,絲毫沒用力道,無非就是象征性地警告小東西一下。

可這兩下,卻把沈靈舟給氣着了。

寧奕馳兩巴掌拍完,就見小姑娘僵住了,在他腿上一動不動趴着。兩只發面饅頭一樣軟乎乎的小拳頭,生生攥成了硬面饅頭。

沈靈舟趴了一會兒,一聲不吭直接下了地,咬牙瞪着寧奕馳。

見她那發怒的小獸一樣的眼神,寧奕馳暗道不好。

果不其然,小姑娘擡起小腳丫,當當當,又是三腳,兇巴巴地:“不要你!”

她要和他決裂,再也不和他好了!

踢完,小姑娘轉身噔噔噔就往外跑,沒跑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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