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突然被淩空抛出去, 小姑娘連驚呼都沒來得及，就穩穩落到一個溫暖結實的懷抱裏。

被一雙安全感十足的大手抱住，小姑娘愣了一下，伸着小手緊緊摟住寧奕馳的脖子, 哇一聲哭了出來。

一邊哭, 一邊抽抽噎噎地發着小脾氣：“才來！哥哥、才來！”

寧奕馳緊緊抱着小姑娘, 大手在她背後微微用力一下一下搓着：“是哥哥不好, 哥哥不好！”

常山帶着箭手齊齊奔到岸邊，拉弓搭箭, 做好了随時射箭的準備。

“回去。”寧奕馳抱着小姑娘往回走。衆人應是收弓，轉身跟上。

見蒼江已經躍入水中，江心的船只慢慢駛離，向下游飄去。

左允铮站在船尾, 紅着眼眶，沖岸上喊了一聲：“花花你要好好的, 等着九哥來接你！”

聽到左允铮的胡言亂語, 小姑娘眼淚吧嚓地擡起頭, 哼了一聲, 底氣十足：“不要你！”

雖然這個陳國九皇子也很寵着她, 甚至比世子哥哥還要沒原則, 可這種寵，她不稀罕要！

他不顧她的意願，把她偷來, 又不顧她的意願, 強行要把她帶回陳國。

這哪裏是把她當成了一個人, 完全是把她當成個寵物, 當個物品。

她又不傻, 才不會跟他走！

不管他有什麽傷心難過的經歷，但他這種看到別人家孩子可愛，就想偷回家的行為，就不是人該幹的事兒。

世子哥哥也寵她，但世子哥哥會尊重她的意願。

當時她想留在舅舅家，她看出來世子哥哥那麽想把她帶走，可還是由着她留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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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她家世子哥哥最最好。

小姑娘兩只小手又摟緊了些，髒兮兮的小臉蛋往寧奕馳的臉上蹭了蹭，親昵無比。

習武之人，耳力極好。

隔着那麽遠的距離，左允铮還是聽到了小姑娘那奶裏奶氣又兇巴巴的一句“不要你”。

宛若雷劈，他整個人僵住，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看着小姑娘緊緊摟着那人脖子，看着小姑娘親昵地和那人蹭着臉，看着他們進了樹林，消失不見。

左允铮拳頭攥緊，陰沉着臉在船尾站立了許久，直到蒼江破水而出，翻上船舷，他才轉身回了船艙，背對着外面坐在了角落。

蒼江抖落身上的河水，走進船艙，就見男孩抱着膝蓋坐在角落，腦袋擱在腿上，瘦小的肩膀微不可見地在聳動。

猜到男孩的心思，蒼江嘆氣蹲了過去，伸手在他肩膀上輕輕按了下：“小主子，那娃娃不想跟您走，帶回來也是個麻煩事兒。回到皇都，屬下去幫您找幾個心甘情願的來，保證比這娃娃還漂亮！”

小主子貴為皇子，要是放出消息想收養幾個小姑娘，別說是做妹妹，哪怕就是為奴為婢，也大把人樂意把自家孩子送上來，還得是争着搶着打破頭。

左允铮頭也不擡，肩膀用力晃了下，把蒼江的手晃開，一腳踹翻船艙裏擺了食物的小桌子：“少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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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淩晨起被陳左允铮拽起來趕路，沈靈舟鬧了一路，身心極度疲憊。

見到了世子哥哥，小姑娘心中一只緊繃着的弦終于放松下來，趴在他懷裏發洩一般地大哭了一場，此刻已經神情恍惚。

在他懷裏拱了拱，沒一會兒，長長的睫毛顫了顫，閉上眼睛睡着了。

寧奕馳放輕腳步，兩只手換了個姿勢，橫着托住小姑娘，讓她睡得更舒服些，随後垂眸打量小姑娘。

小姑娘原本肉嘟嘟圓乎乎的小臉蛋明顯瘦了許多，都依稀能看出一丁點兒尖尖的下巴了。

身上穿着一件尺寸不合适松松垮垮的外衫。從頭到腳髒兮兮的全是土，宛若一個小乞丐。

寧奕馳心疼不已，托起小姑娘，在她還沾着土的小腦袋上親了親，低聲說：“舟舟，對不住，哥哥錯了，哥哥不該将你丢下。”

衆人快速穿越樹林，來到了大路上。

寧奕馳對着常山伸出手。常山把背上背着的包袱解下來，從裏面拿出那個月白色的布兜，遞了過來。

寧奕馳伸手接過，抖開，斜挎在肩膀上，輕輕地托着小姑娘放了進去。

“把馬蹄包上。”寧奕馳輕聲吩咐道。

衆侍衛也不出聲，直接從懷裏掏出包馬蹄的軟皮，動作利落地把所有馬蹄包好。

寧奕馳穩穩托着布兜，一個縱身落到馬上。

小姑娘小胳膊小腿兒猛地抖了一下，睜開眼睛，一雙大眼睛滿是茫然和驚恐。

寧奕馳一只手兜着布兜，另外一只手輕輕地拍着她，柔聲哄着：“別怕，是哥哥。”

“哥哥。”小姑娘奶聲奶氣地喊了一聲，伸出小手緊緊攥住了他的衣襟，再次閉上了眼睛。

寧奕馳雙腿輕夾馬腹，打馬前行，直奔福州府。

一直到進了城門，也沒見到福州知府派出的人馬。

常山不禁搖頭低聲道：“糧倉被燒，亦不見人出來追賊，世子爺，咱們這信兒算是白送了。”

寧奕馳面無表情。

常山不再多言。心道就沈姑娘舅舅一事就看得出，這福州知府心術不正。沒多久就要被撤了，他卻無知無覺，借着自己手中的權力，仍然在大肆斂財。當真是不作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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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家大門口，衆人焦急不已地等着，早已翹首以盼。

見寧奕馳帶着侍衛們回來，一群人呼啦啦一擁而上。

沒見到小姑娘，可見寧奕馳身上挂着個布兜，周家舅舅手足無措地指着布兜顫着聲問：“世子爺，這可是舟舟？”

寧奕馳點頭，托着布兜翻身下馬，沉着臉大踏步進了門，往他先前他住過的院子走。

一邊走一邊吩咐：“請大夫來，準備熱水，衣衫，菘藍過來伺候。”

常山上前沖還愣着的衆人說道：“沈姑娘找回來了，人好好的，睡着了，大家不必擔心，快去準備世子爺吩咐的東西。”

一句“人好好的”，衆人如釋重負，悲喜交加。反應過來，全都轉身追着寧奕馳跑。

想到小姑娘睡着了，周家舅舅周景存那即将脫口而出的“舟舟啊”生生憋了回去，還捂住了兩個小胖墩的嘴，讓他們莫吵。

早已泣不成聲的菘藍撒腿就往前奔。一邊奔一邊擡手胡亂地擦着眼淚。

她們姑娘好好的，世子爺說讓他去伺候姑娘。不能哭，免得吓到姑娘。

聽到身後跟來的腳步聲，寧奕馳回頭冷冷地掃了一眼，吓得衆人忙停住腳步。

布兜裏的小姑娘拱了拱，睜開了眼睛，見寧奕馳臉色難看，伸着小手在他下巴上摸了摸。

寧奕馳低頭，嘴角緩緩勾起來：“醒了？”

“舅舅？”聽到那若有若無的哭泣聲，小姑娘掙紮着就要往起坐。

“嗯，到了。”寧奕馳伸手把小姑娘從布兜裏抱了出來。

沈靈舟看着世子哥哥身後跟着的人，咧開小嘴笑了，笑了一下，扁了扁小嘴兒，又要哭。

如此反複兩下，小姑娘眼角挂着淚，終于奶聲奶氣地開了口：“舅舅，舅母，菘菘，哥哥……”

小姑娘把所有人都喊了一遍，喊得衆人又哭又笑，呼啦啦都圍了上來。

很多人圍在一起，哭的哭，問的問，笑的笑，說的說。

被小胖表哥抱在懷裏的小狗花花汪汪叫個不停，往外蹿着就要往沈靈舟身上蹦。

吵吵嚷嚷，鬧哄哄的如同集市口，可沈靈舟聽得無比安心。

這些天被左允铮關在那個院子裏，屋裏除了她不想搭理的左允铮和蒼江，再就是那個啞巴婆婆。

這麽多天，冷冷清清，孤孤單單，她實在太懷念舅舅家的熱鬧了。

看到這些熟悉的面孔，小姑娘眼淚吧嚓，感動得直想哭。

寧奕馳耐着性子，等衆人圍着小姑娘哭哭啼啼了一會兒，才開口：“回頭再敘，舟舟還餓着。”

小姑娘的肚子實時地咕嚕了一聲，她伸着小手不好意思地捂住了肚子，呲牙笑了：“舟舟餓。”

“快，快去，快去準備好吃的！還有沐浴的水，瓜果，茶，點心……”周家舅舅周景存又哭又笑地張羅着。

衆人紛紛應道，四散着跑開，各自去忙碌。

身旁終于安靜了下來，寧奕馳輕輕舒了一口氣，抱着小姑娘就往裏走。

一邊走，一邊吩咐亦步亦趨緊緊跟着的菘藍：“先去拿小姑娘的衣裳來。”

自打小姑娘丢了，每天天一亮，菘藍就跟着周府的人在福州的大街小巷漫無目的地四處尋找。

白天疲憊至極，夜裏更是難以成眠，連日來她就沒睡過一個囫囵覺，人早已憔悴不堪，本就瘦弱的身板更是瘦得風一吹就能倒。

原本合身的衣裳挂在她身上空空蕩蕩，和沈靈舟現在的情形頗為相似。只不過小姑娘那是衣裳買的太大。

時隔多日，終于見到安全歸來的姑娘，極大的歡喜，深深的自責，還有想都不敢想的後怕，各種情緒悉數湧了上來，菘藍人有些恍惚。

她只知道盯着小姑娘看，一直跟在後面往前走，一會兒嗚嗚哭幾聲，一會兒又咧嘴笑。

直到世子爺開口提醒，菘藍這才反應過來她應該幹的事兒，應了一聲，轉身又往外跑。

看出菘藍的疲憊，沈靈舟有心讓她回去休息，可想着菘藍要幫自己要洗澡，只好先等等。

寧奕馳抱着小姑娘進了屋子，把她腳上那雙已經看不出什麽顏色的小鞋子脫掉往地上一扔，把她放在了榻上，又把她身上髒兮兮松垮垮的外袍脫掉也丢在地上。

常山端了盆溫水進來，寧奕馳伸手接過，浸濕了帕子，大手兜着小姑娘的小腦袋，把那慘不忍睹的小臉蛋仔仔細細地擦幹淨。

随後又攥着小姑娘的手，把她的小髒手洗好，連指甲蓋裏的泥土也都拿帕子角耐心異常的清理幹淨。

對着那終于能看的小臉蛋看了好一會兒，寧奕馳沉着臉說道：“瘦得脫了相。”

真的嗎？沈靈舟伸着兩只小手在自己的臉上來回摸了摸，感覺自己好像真的瘦了，忍不住有一絲絲高興。

可轉念一想，她這減肥成果的來歷，忍不住搖了下小腦袋。

她寧肯胖回去，也不想要那驚心動魄，膽戰心驚的經歷，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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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工夫，菘藍拿着小姑娘的衣衫鞋襪急匆匆跑了來，熱水也已備好。

菘藍想伸手去抱小姑娘，可頭一陣眩暈。

怕自己把小姑娘摔到，菘藍沒敢去抱，而是求助世子爺：“世子爺，勞煩您幫忙把姑娘抱進去。”

寧奕馳點頭，伸手抱起小姑娘往裏走，把她放在浴桶旁邊的長條木凳上：“乖乖的，洗了澡飯就好了。”

小姑娘乖巧點頭，小手揮了揮往外趕人：“哥哥走！”

寧奕馳在她亂趴趴的頭頂上揉了揉，轉身出門。

菘藍上前，跪坐在小姑娘面前，眼含熱淚看着她，想哭，又強忍着。

小姑娘伸出兩只小胳膊用力掄了兩下，又踢蹬了兩下小腿，随後用力抱着菘藍的脖子，眼淚汪汪的：“菘菘不哭，舟舟好。”好好的呢。

她家菘菘對她來說，絕對不只是一個丫鬟，更像是親近無比的姐姐，這麽些天，她也想菘菘的。

兩個人用力擁抱了一會兒，真真切切感受到懷裏肉嘟嘟的小姑娘，菘藍才破涕為笑，把小姑娘放開，給她脫了衣裳，抱着她進了浴桶。

念着小姑娘餓了，菘藍動作迅速，很快就給小姑娘洗好了，把她抱出來擦幹，穿好了衣裳，穿好了鞋襪，牽着她走出去。

一走出去，沈靈舟就見榻上的桌上已經擺好了飯菜，屋內沒有他人，只有世子哥哥頭枕着一只手臂靠在榻上，閉目養神。

知道世子爺不喜他人打擾，菘藍跟小姑娘低聲說了句，自動自覺地往外退。

沈靈舟牽住菘藍的手，仰着小腦袋小小聲地說：“菘菘覺覺！”

菘藍肉眼可見的累。何況她在世子哥哥屋裏，菘菘也不方便進來，還不如先回去補一覺，等晚上才有精神陪她聊天。

菘藍和沈靈舟想法一致，蹲下去抱了抱小姑娘輕聲說：“那奴婢晚些時候再過來接姑娘。”

菘藍退了出去，沈靈舟看向榻上的世子哥哥。

剛才洗澡的時候，菘藍已經跟她說了，舅舅送了信去揚州城，世子哥哥一接到信片刻未曾耽擱就往過趕，以常人難以達到的速度趕到了。

在路上，世子哥哥他們一定是沒有怎麽休息。

一到福州，又馬不停蹄地到處找她，想必世子哥哥已經筋疲力竭。

先前剛見面的時候，她哭着喊哥哥怎麽才來，可那不是抱怨，只是心中委屈和害怕。

世子哥哥能在這麽短的時間趕到，又及時把她救了回來，真的是已經很了不起了，換個人估計都很難做到。

哥哥從揚州城一路趕過來，肯定心急如焚，寝食難安吧。

小姑娘心疼得想哭，輕手輕腳的走到了榻邊，脫了小鞋子爬上去，趴到了世子的胸口，粉撲撲的小臉蛋在他胸口蹭了蹭。

從小姑娘出來，寧奕馳就已經醒了，可實在是疲憊至極，眼皮沉重。

感受到胸口的重量，寧奕馳擡手在小姑娘軟乎乎的小胖身子上拍了拍，緩了一會兒才睜開眼睛，沉沉的嗓音滿是疲倦：“來，扶哥哥起來，吃飯。”

沈靈舟從世子哥哥胸口爬下來，抱着他腦袋往起扶。

寧奕馳故意使壞，裝作體力不支的樣子，慢慢地起。

小姑娘嘿呦嘿呦，扶了半天才把他扶起來。

桌上擺滿了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一大一小兩個人靠坐在一邊，默默地吃完了一頓飯。

在左允铮身邊這麽多天，沈靈舟吃得是夠飽，但是吃的并不算好。

他們沒人做飯，全是護衛從外面買來的，一餐一餐就那麽稀裏糊塗地糊弄。

左允铮雖然是個皇子，但在飲食上并不挑剔，買回來什麽他就吃什麽，從不抱怨。

小姑娘也沒什麽食欲，更不想跟左允铮交流，也就給什麽吃什麽，保證自己餓不死就成。左允铮還特意讓人給他買了一些點心水果，她也沒怎麽吃。

這冷不丁的，看到滿桌子的美味佳肴，又餓慘了，沒控制住，一下子吃多了。

吃完之後，小姑娘挺着圓滾滾的小肚子直接癱在了榻上。寧奕馳後撂了筷子，也跟着躺了下去。

沈靈舟把小手伸過去，放在了世子哥哥的大手裏，在他手心摳了摳。

寧奕馳手指收攏，把小姑娘的小胖手攥在掌心輕輕摩挲着。

一大一小吃飽喝足，就那麽心滿意足地手牽手靜靜地躺着。

好一會兒，寧奕馳偏頭，看着小姑娘柔聲開口：“舟舟，跟哥哥回去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