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特殊體質

由于社團變動,白村經常轉移居處,安卡被安置在一個有實驗設施的隐蔽住所,信得過的部下輪流為他提供生活資料和實驗需要。

忙過一陣,白村發現安卡很少回來了。

三月初春時安卡的常規檢查一切正常,然而他臉面的黑毛開始泛白,紅棕瞳仁變為淺金,并且伴有輕微耳鳴。

門廊常備新鮮食水,大門處裝了監控,黑白的畫面裏他動作遲緩,專心做事的時間越來越少,在靜卧了一天一夜後,他開始頻繁外出,隔三差五回來。

更換的食物有記錄,之前碳水剩得多,肉都會吃光,現在相反,表明他消化系統的退化;回來的次數逐漸變少,他的身體在不可逆轉地走下坡路。

跡部問過安卡的異樣,他在最後一次共享中留下過只言片語:我大概能理解複活後那段時間的白村了。身體衰弱後,偶爾就會……如何形容?身不由己,不順心,我又不是我的感覺,身體忽視甚至愚弄我的意志。

跡部考慮過告訴白村,但白村不來,擱置至今已無需轉達。

這個忙跡部任何時候都樂意幫,但是當白村久違出現在自己面前如此請求,他卻沒法一口答應。

但凡白村進門後客套的問候一句「你額頭怎麽了?」,跡部都不會給那種回答。雖然問候也只是假裝在乎。假裝都不肯。

“請和他換一陣子。”

白村躬身,黑發越過他的肩簌簌滑落,撥動了水中的火影。

跡部嗅到一股未散的外界寒氣和松樹的清香。他盯了白村的頭頂一會兒。

“我早就不能主導交換了。”

白村直起腰,眼睫垂着。

“他精神沒那麽強韌了,你應該能換過去。”

跡部沒聽完,轉身走了。白鴿從他消失的門中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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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撲扇着翅膀繞枝形吊燈飛了一圈,落在壁爐上,上方的矮梁有它的食碗。

見到自己送出的白鴿,白村就此停步,轉而望壁爐中的火,火漸漸燃盡了,紅玉似的碳變得灰白,午夜仆傭來添柴并擦淨了地面,走時關嚴了四方的門。

待白村見證火的再次垂危時,天際已然泛白。跡部大步走進門,他面色不好,沒精打采,鴿子撲棱棱飛到他肩上,他瞅也不瞅,跟白村甩過一張城市地圖,徑直走向窗邊。微亮的天光中可以看出雪小了,夾雜着雨,邊下邊化。鴿子調整腳步待在跡部肩上。

白村打開,藍墨水跨過折痕,圈出了城區外圍最大貧民窟附近的垃圾場,流浪狗的聚集地。

“找到了帶回我這裏。”

跡部話音未落,聽到白村走動的聲音。

他倦怠地偏眼,身體随之傾斜,鴿子蹬着他肩膀飛走,掠過白村頭側,翅尖羽毛刮卷起一縷頭發。

“為了找安卡向你噓寒問暖,你知道這不是我會做的,你會感到不尊重。”

他出神地看着白村黑發中閃着的絲縷銀光,忽然發覺自己這人其實挺難搞的,葬禮的時候白村表現得關心,他生氣,現在白村不刻意來關心,他也不爽。如果他是白村,未必能容忍到這種程度。

不知不覺白村離他已很近了,他沒躲,眼看着白村撕下他額頭的敷貼,然後咬破手指,把血往傷處一抹。

刺痛之下跡部皺眉,把頭扭開然後聽見他說:

“我聞到了。”

聞到了大雪之下整個莊園的改變。

極端天氣學校緊急停課,跡部回卧室,對着鏡子一再确認,額頭沒有實質性的變化,只是破皮的地方似乎有血浮在上面,既不凝成痂,也不能被洗掉。

跡部雙手推開會客廳的門,壁爐中的火生得旺旺的,滿溢着,幾乎冒出來,燒得這麽旺卻沒發出任何聲音。

會客廳地板上分布着成片的水泊,如同一泊泊血,不斷有死掉的鴿子從那淺淺的水泊下浮上來。火舌中于從壁爐中探出頭試探,接着肆無忌憚地奪框而出,掠過水面,在水面上無根地燃燒,整個世界充斥着燒焦羽毛的氣味。橙紅的火中有銀絲游弋,僵死的鴿子們忽地越出火海,用燒焦的甚至帶火的翅膀騰飛起來。

哐當的開關門,那聲音近在耳邊,跡部便醒了。

了無困意卻依舊乏,眼睛睜不開,他忘了探尋那聲音是怎麽回事,走進洗漱間打算洗把臉清醒一下,一扭頭,浴缸裏,僵硬的黑色大狗泡在溫水中,額頭上偌大的一個方形窟窿,血液紅蛇一般鑽進水裏,紗巾一般舒展擴散開來。

白村就在在浴缸中抱着它,雙手輪換搓它的四肢。

跡部告訴他:“已經沒救了。”

白村不吭聲。看不過眼,跡部上前把他從浴缸裏拽出來,順手扯了條浴巾,扭頭往門外去。

待回頭時,他本來拿着的浴巾變成了鴿子屍體,而他握着的手變成了蹄爪,連着黑狗的整個仿佛被剝下的皮囊,一路淌着血。

他認定白村躲進皮子裏了,掀起狗皮鑽進去找,被裹緊喘不過氣,額頭仿佛塌陷下去了一般的疼……

跡部睜眼,鴿子不知何時飛了進來,正在窗臺上踱步。

他有種玄之又玄的感覺,整夜的互換嘗試似乎讓精神起了一些變化,有什麽東西多出來了。

管家敲門,說白村回來了,帶着狗。跡部點頭以示了解,等管家離開,他躺回床上,蒙上被子,額頭隐隐作痛。

本來他就對自己的遷就感到惱火,但終究是挽救安卡的性命。現下他後知後覺的對自己要求白村把帶到這感到後悔,這樣好像他很關心他們一樣,明明早就沒必要的聯系了,簡直是沒事找事,自作多情。

可如果不去,那他的要求就多了一層莫名其妙的意味。幾分鐘後跡部帶着睡眠不足的煩躁鑽出被子。外面已經不下了,仆傭在掃雪,揚的漫天雪沙。

看安卡的第一眼,跡部沒認出那是什麽。

仿佛一塊厚重破爛的斑駁地毯,因為毛色,還有打绺的毛發末梢的雪塊和黑泥,溫室水池旁的白瓷磚上遍布泥水,它一動不動,看不出哪是哪,也看不出死活。

白村跪在它身旁,用短刀剃毛,露出身上的豁口,跡部這才發現泥印裏外有深紅的血污。

“這兒正好有獸醫……”

白村反手在胳膊橫劃了一刀,用血抹安卡的傷口。

安卡的傷口一滴不漏地吞下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跡部摸了摸額頭,原來白村是這個用意,可是對自己沒有效果。

“為什麽對他這麽好?”

白村給安卡剪掉打結的毛團,用灌溉玫瑰的水管清洗他。

“因為他不是人,是我的造物。”

跡部沉默了一下。

“在你原來的世界……你怎麽死的?”

“壽終正寝。”

“活了多久?”

“十八年。”

“不是八十?”

“夠長了。”

白村可能是自殺。為什麽自殺?跡部暫且問不出。

“荷魯斯對你是無效的。”

白村把水池臺階沖淨,水管放一邊,用毛巾包住安卡摟在懷裏,擡頭看跡部。

“而且複生後全由身體的狀态期間白村業被你吸引,到了令人誤會為迷戀的程度,你身上應該是有什麽特別的東西。”

跡部重點不在此:“身體的吸引聽起來有點惡心。”

“靈魂的共鳴?”

“更惡心了。”

白村感到懷中安卡的動态:“你先出去。”

跡部抱臂站着不動:“喂,給本大爺客氣點。”

“把真誠的想法和需求直接傳達給您,就是我迷戀您的方式。”

“也沒讓你說敬語和官話,有意磕碜我嗎?”

“起床氣?”

“才不是。”

跡部持續煩躁。

“本大爺去睡覺。”

走出幾步,又氣勢洶洶的回來。

“你說的每一句話都氣人,你有種本領,就是完全順着對方說,也能用措辭和言外之意惹火對方,你自己有意識嗎?”跡部完全組織好了語言,“就像你問我起床氣那種一本正經的好奇發問,好像就是嘲笑人,使人難堪。”

“我有意識,我是故意的。”

“你……”

跡部錯愕。

“你還是再變成聾啞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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