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7.5日更新
這個念頭一直在褚漓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送走小布丁以後,他自己一個人在保姆車裏待了很久,直到今天的戲要開拍, 鄭紅來敲他的房門。
鄭紅也注意到了他的情緒,但他只是以為褚漓沉浸在了戲裏, 還誇贊道:“你是怎麽做到的,情緒永遠跟着戲裏的人物走。”
褚漓閉着眼睛靠在椅背上,低聲回答:“是人物跟着我的情緒走。”
“啊?”鄭紅沒有聽清,可褚漓也沒有解釋,自顧自地岔開了話題:“按照現在的進度,應該能準時殺青吧?”
鄭紅道:“是的,快結束了,只剩下最後幾場重頭戲,你再堅持一下,很快就可以休息了。”
褚漓沒有再說話, 只是輕輕呼出了一口氣。鄭紅以為他累了,便沒有打擾, 退出去準備開拍。
等褚漓從房車裏出來, 林淵也畫好了妝, 正在聽鄭紅講一會兒的戲,表情十分認真。
褚漓揉了眉心快步上前。所有演員就位,鄭紅盯着監視器, 喊道:“action!”
……
少年就這麽留在了義莊, 幫助明空照顧病患。
他有一種很神奇的能力,完全能猜透明空的心思, 明空需要什麽, 他總能知道, 無論是多麽貴重的東西,他也總能找來。他了解明空的一切,明空卻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他永遠戴着面紗,明空看不透他,猜不出他心中所想,于是對他的一切,便有了更加無法控制的窺探欲。
可這份心緒無法與任何人言說,明空的心逐漸扭曲,心魔如同藤蔓滋長,他無法抑制,便覺得痛苦無比。
随着時間的推移,義莊裏的糧食已經見了底。聖水寺也派人送過糧,可傷患太多了,老的老,小的小,化緣和聖水寺的接濟根本就是杯水車薪。事到如今,只有官府出面開倉赈災,才能使義莊這些人度過這一次劫難。
可明空之前與縣令相談不歡而散,縣令早就不願見他了。
明空為此事發愁,但并未言說,少年似乎察覺了他的心思,總是無聲地陪伴着明空,用他溫柔多情的眼睛安慰着明空。
但這一夜,少年突然消失了,毫無征兆,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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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屬于這裏,他們之間的聯系本就只是風筝細細的線,随時可能斷裂。明空獨自一人站在空蕩的房間中,心中那些滋長的藤蔓卻越來越瘋狂,從心髒蔓延至五髒六腑,繼而将他整個人包圍。
第二日,少年依舊沒有歸來。
明空心緒難平,入夜,他放棄了多年堅持的入定修行,獨自一人離開義莊,向城中的方向走去。他并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往這裏去,只是漫無目的地走着。
前方突然亮起火把,一頂裝飾華麗的軟轎停在了明空的面前,轎夫拿出一張素帕,說縣令請明空赴宴。
這素帕明空認得,正是少年一直佩戴的那一張。
明空驚詫又焦急地問:“你們怎麽會有這帕子?他人在哪裏?”
轎夫谄媚地笑:“大人們的事情,小人也不知,煩請大師入轎,等見了縣令大人自有分曉。”
明空猶豫片刻,并未入轎,而是做了請的手勢,轎夫也沒推脫,就擡着那空轎子領着明空前行。
約摸走了一盞茶的時間,一行人來到了縣令的宅邸。與城外一片死氣和蕭條不同,這宅邸金碧輝煌,琳琅滿目的花燈将整個宅邸照得如同白晝。明空看了片刻,便垂下眼簾快步行走。
又許久,終于到了花廳,廳中擺設奢靡,衆豪紳與縣令大人端坐在珍馐美酒之前,縣令将明空請到上桌,又将色香味俱全的素肉放在了明空的面前。
可以那冒着肥油的食物,怎麽看都像是真的肉。
明空握了握手指的念珠,并不言語,縣令便笑着說:“明空大師,您在就好了,我們這些人正為這天災發愁,想着,在這城中建一所慈善堂,正需要一位主事,明空大師德高望重,又一直做着救濟傷患的義舉,有您在,這事兒自然就好辦。”
縣令說了不少大義凜然的話,明空知道,他們不過是借口建造慈善堂斂財。建一所慈善堂,上可騙朝廷撥款下可诓百姓捐贈,而騙來的錢,自然都是進了這些豪紳的口袋。他們需要自己做這個幌子,才更方便行騙。
明空一言不發,等那縣令說完便行了一禮準備離開,可縣令卻一把握住他的手,臉上帶着神秘笑意:“大師,稍等。您不是要找人嗎?”
明空神色陡然緊繃,盯着縣令。
縣令笑笑,輕輕拍手,片刻後,絲竹聲起,廳下幾名樂伎款款而來,奏樂聲伴着溫軟的唱腔,将整個花廳染了暧昧的色彩。
一位身姿綽約的美人半掩着臉,踏着樂聲而來,烏發一半松松地挽着髻,一半垂至腰間,每走一步,發尾便蕩漾一圈。待到走入花廳正中,美人水袖一甩,露出了那張驚豔絕倫的臉。
那正是明空尋找的少年。
他化了豔麗的妝,穿着輕佻的紅裙,在樂聲中起舞。他的腳上系了兩只金鈴,随着他的動作不停的發出清脆的、有節奏的輕響。他有着最為純潔無邪的笑,可身姿卻像是被風撫弄的細柳,柔軟多情,水袖在他的如游蛇般飛揚,他的身影在其中影影綽綽,他每一個轉身和回眸,都極盡妖嬈誘惑。
明空定定地看着他,忘掉了周圍的一切,他的眼裏、心裏,只剩下少年的模樣。
少年的舞步停住,那雙盈盈美目看着明空,明空只覺得自己在烈日下被炙烤,身體和心靈都分外焦灼。
金鈴的響聲靠進,少年帶着天真的笑意慢慢上前,明空一動不動,直到那水袖蒙住了雙眼,明空輕一顫抖,少年便握住了他的手。
眼前的一切都變成了紅色,渺渺茫茫,影影綽綽,少年的身影只剩下了一個模糊的形狀,燭火變得黯淡,絲竹聲漸漸遠去,其他人不知去向,只剩他和少年在這偌大的花廳裏。
少年站在他的身前,居高臨下地看着他,那依然蒙住他眼的輕紗讓他呼吸不暢,他看不清少年的臉,可少年的味道,少年的氣息,卻清晰無比。
明空喉嚨幹澀,手不由自主地擡起,想要摸少年的臉,少年閉上眼,任由他的靠近。
即将觸碰到少年細嫩皮膚的那一瞬,明空的手陡然頓住。
他想起撿到少年的那天,少年也是穿了這樣一身華服,那身上奇怪的暧昧傷痕,早就讓他對少年的身份有所猜測。
或許,這一切都是一個局,為了拉他下水。
少年看着明空的眼睛,他似乎又猜透了明空所想,于是不再動作,只是淡淡地笑着,将選擇的權利交給了明空。
微風拂過,燈火搖曳間,臉上的輕紗落下,明空陡然看清了少年的臉,如此嬌豔欲滴。
烈火在一瞬間将明空的心智燒毀,他知道,他在清醒地沉淪。
明空用力抓住的少年的手腕一拉,少年的身體軟在了明空的懷中,明空卻不知應該如何繼續,少年慢慢将淡色的唇靠近,明空只看着那飽滿水潤的花瓣,猶豫地一點點靠近。
二人的鼻息交織在一起,唇間只有一指的距離,少年突然發出一聲輕笑,繼而突然後退,明空躁動地迎上前去,少年又是一聲輕笑,而後用力一推,明空被推得遠離,雙手無力地撐着身體,他深吸一口氣,雙眼通紅地看着少年。
少年欺身上前,指尖勾勒着明空的念珠,再次将唇瓣送了上來,可就在即将觸碰到的那一瞬,少年又側頭躲開,明空感覺到他的氣息擦過自己的鼻尖。分明沒有任何觸碰,他卻渾身戰栗,再沒有了一絲力氣,他想擒住少年,可連手都擡不起來,他完全被少年控制住了,無論是他的身體,還是他的靈魂。
少年再次将那輕紗蓋在了明空的臉上,又是一片朦胧的紅,少年的手輕輕拉扯明空的念珠,只一下,又停住,金鈴聲脆生生地響,一點點遠去,少年消失不見,明空卻依然一動不動地坐在原地,額角緩緩滴下一滴汗。
頸間的珠繩毫無征兆地斷裂,念珠失去了牽引約束,陡然散落一地,響聲在寂靜的夜裏炸開,延綿不絕。
……
“cut!”
鄭紅略帶顫抖地喊出了聲,所有人都被林淵和褚漓的這一場戲震撼到了,驚嘆從四面八方傳來,而後是震耳欲聾的歡呼和掌聲。
林淵那邊照例是一拍完就有許多人圍過去,他的戲服涼快,康安早就拿着毯子在一邊等着,生怕把他的衣食父母給凍着了,這會兒他把人給嚴嚴實實地裹了起來,帶到一邊休息。
至于褚漓——他的慣例便是拍完不要打擾,他需要自己休整。
鄭紅給了他時間,但今天很不尋常,等了很久褚漓還坐在原地一動不動,甚至呼吸都沒有一點起伏,鄭紅輕輕喊了一聲:“褚影帝。”
對方沒有回應,鄭紅快步上前,站在了褚漓面前。
他的神色一如從前淡漠,似乎很平靜。
可他的指尖輕輕顫抖,眼睛微微泛紅,眉頭有一點不易察覺的褶皺。
他在緊張,他在掙紮。鄭紅敏銳地發現了,也終于無比肯定了……
這不是明空的情緒,這是褚漓的情緒。他看得不是戲裏的少年,而是戲外的林淵。
鄭紅倒吸一口涼氣,網友的烏鴉嘴仿佛開了光。
真出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