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對不起了,哥

風幸幸一忙就忙到了晚上八點。

從屏幕移開視線,她揉着發酸的肩膀拿起了手機。

往常這個時候,薄應雪都會給她打電話問什麽時候下班好來接她,即使不打電話,那至少也會發兩三條消息讓她好好吃飯,不要加班太晚。

今天就特別奇怪。

別說是電話,連條消息都沒有。

整整一天!

這才八月,不至于忙到連發條消息的時間都沒有,就算真那麽忙,應雪也會跟她提前知會一聲,哪怕是讓秘書代為轉告。

覺得有點蹊跷,她沒了繼續忙下去的心思,直接收拾東西走人。

到了江景別墅,守門保安見她回來,照例恭敬地和她打了招呼,只不過表情有些奇怪,往日裏燈火通明的別墅竟然黑漆漆的,僅玄關留了盞燈,冷清得過分。

風幸幸問:“家裏人呢?”

保安:“先生讓下班回去了。”

風幸幸一愣,朝別墅裏望了眼:“應雪回來了?”

“回來了。”保安說,“先生中午就回來了,似乎心情不太好,就讓大家都回去,宋姨怕您和先生餓了吃不着口熱的,走之前做了菜在廚房裏溫着。”

在那場事故以前,薄應雪的喜怒哀樂大多明晃晃寫在臉上,他要是心情不好,很容易就能覺察。但那場事故讓他變得敏感封閉,他學會了隐藏自己的情緒,饒是兩人這麽熟悉,有時候她也很難知道他在想什麽。

然而今天,連保安都能看出他心情不好,那只能說明,他心情遭透了。

出什麽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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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幸幸很着急,立刻推門進去找人。

滿屋子的黑暗從四面八方襲來,壓抑得讓人心發慌。

風幸幸手忙腳亂把全屋的燈都打開,踢掉腳上的鞋到處找。

“應雪?”

“應雪我回來了,你在哪兒?”

“應雪——?”

沒人回應。

不詳的感覺越來越強烈,連眼皮都跳起來。

她從一樓喊到三樓,電梯都顧不上坐,抓着旋梯氣喘籲籲往上跑,奔至他房間,用力地拍門。

“應雪?”

“你在裏面嗎?”

“應雪你理我一下!”

正猶豫要不要喊保安過來撞門,露臺那邊傳來了動靜。

薄應雪套一件寬松的白襯衫,光着腳從玻璃門後走出來。

“應雪!”風幸幸立刻就撲過去,“我聽保安說你中午回來後就把人遣走了,一整天也沒聯系我,出什麽事了?”

室內燈光明明是暖色調,照在男人臉上,卻映出蒼白一片,似乎也知道自己臉色很差,他沒肯讓她多看,伸手把人拉到懷裏,高高的個子彎下來,下巴搭在她頸窩。

“沒什麽。”他聲音很輕,聽着有氣無力,“就是有點累。”

“是工作太累了嗎?”風幸幸一陣心疼,“那要不你去泡個澡然後直接睡了?我去給你放熱水。還有,飯吃了嗎?沒吃的話我們先吃了再去洗。”

她說着就要動身去辦,圈在後背的胳膊在這時猛地收緊。

薄應雪不肯放她走,将人攥在懷裏:

“就這樣……”

“讓我抱一會兒……”

如果這樣就能讓他好受些,風幸幸當然願意。

她一動不動由他抱着,沒注意到此時此刻兩人近到嚴絲合縫的距離,一片沉默中隐約聽到什麽在跳動的聲音。

一聲一聲,逐漸變得清晰強烈。

她豎起耳朵聽了聽。

半晌後終于尋見聲音的來源。

那是——

她的心跳!

風幸幸懵了一瞬。

不是,應雪累了靠着她休息一下,她心跳加速個屁啊!快給她停下!

只是越這麽想,心就跳得越瘋狂。

如今兩人抱這麽緊,幾乎是粘在了一起,這麽響的心跳肯定會被聽到。

怕被薄應雪覺察,她悄悄往後挪了挪,試圖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她做得很小心,可惜還是被發現。

橫在身後的胳膊換做手掌,托住她後頸,将人死死按在懷裏,因為不滿,還帶了一絲置氣的力度,根本不容人閃躲。

而這一按之後,他立刻感覺到胸口傳來一陣明顯的敲擊,再看埋在他懷裏紅得要滴血的側臉,頓時明白了過來。

幸幸在害羞……?

他這樣抱着她,她會害羞……?

心情頓時變得極端複雜。

像是看到了更亮的曙光,卻又像是跌進了更黑的深淵。

他夾在交界處,被左右拉扯,幾乎要撕裂成兩半!

太陽穴又開始疼起來,像帶電的針不停在紮。

眼前蒙上血色,周遭的一切都變得模糊。

他像溺水的人,混亂得不知道該做些什麽,只能抱住懷裏救命的木板,期望能帶他浮上岸。

風幸幸原本還在尴尬,突然間聽到耳邊傳來急促到不正常的呼吸,頓時掙紮着扭過腦袋,去看薄應雪的臉。

近在咫尺的面容緊繃着,男人閉着眼睛,是極其痛苦的神色。

風幸幸的心頓時又高高提起,她掙了掙,沒能從他懷裏出來,急得要命!

“應雪你怎麽了?”

“是不是不舒服?”

“你松一下手,我先看看你的情況!”

意識都快被鑽腦門兒的疼給吞掉,但潛意識還是驅使薄應雪本能地去安撫她。

“我沒事。”

話音剛落,他眼前一黑,毫無防備跌了下去。

像這樣突然發燒暈倒的情況,這些年沒少發生。

但沒有哪一次是因為今天這樣的原因。

風幸幸坐在床邊,盯着床上昏睡的人,覺得天幕陡然間壓低了好多,壓得她快要喘不過氣。

薄應雪手腕上的創口貼被撕掉,又重新換上了紗布,墨綠色的藥浸出來,混着暗色的血,宣示着她剛才看到的那些觸目驚心的傷都是真的。

她就覺得今天反常,結果她的直覺沒錯,就是出事了。

她不敢想象,要是她今晚加班到深夜才回來,會發生多可怕的事!薄應雪把家裏的人都遣走了,他昏倒在家,整整幾小時都不會有人發現,他燒壞了怎麽辦?傷口感染了怎麽辦?又或者更壞些,他暈倒的時候恰好在樓梯或圍欄邊,直接從樓上摔下去怎麽辦?

她越想越怕,怕得渾身發冷。

這份恐懼,不比當年失去父母和應月哥那晚弱,甚至因為如今她只剩下了眼前的這個人而更為強烈。

她哆嗦個不停。

在旁人眼裏她是腰纏萬貫的成功人士,是無數人遙不可及的人生贏家,但只有這一刻、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其實什麽都沒有。

她只有他。

只有薄應雪……

如果連他也失去……

她不敢繼續想下去,後怕地抓住了他的手,想要用力握緊,又怕弄到他傷口,于是只能克制地攥着他指尖,臉色竟是比他還要蒼白。

直等淩晨,床上的人終于醒來。

看到腕上重新包紮的紗布和那只緊攥着他的手後,薄應雪知道,事情沒能瞞住。

他閉了閉眼,在腦中思考着要怎麽搪塞過去。

這時,耳邊響起女人的一聲問:“醒了?”

濃重鼻音,委委屈屈。

他重新掀起眼簾,偏頭對上風幸幸哭紅的眼睛。

眼波微漾,心裏也起了波瀾。

“我沒事。”他下意識地安慰。

風幸幸憋了一晚上的情緒卻因為這三個字應聲爆發——

“你沒事?!你剛才也這麽跟我說!結果呢?”她睜大了眼睛,睫毛上沾着的淚珠顫個不停,“薄應雪我再也不要信你了!你就是個大騙子!”

明明在發火,可說完那句狠話,立刻就像戳破的水皮球,沒出息地哭出來。

“你好讨厭……”

“做這種事的時候,你都沒有想過我嗎?”

“我做錯了什麽你要這麽對我?”

年少時他沒少把她惹哭,卻沒有哪一次,她哭得這麽傷心。

他伸手想揉揉她腦袋,被她氣惱地躲過。于是他坐起身,又往她那邊湊了湊,她便退得更遠,繃着臉死活不讓他碰到。

他沉一口氣,不再勉強。

“你沒有錯。”他說,“是我的錯,是我不好。”

見他認錯态度良好,風幸幸情緒稍微好了些,擡手擦了擦眼睛,不再繼續哭,問他這麽做的原因。

薄應雪斂了斂唇,轉回臉,給出一個明顯糊弄傻子的回答:“不小心弄的。”

“放屁!”風幸幸氣得直接飙髒話,然後開始排除法式盤問——

“公司出問題了?要破産了?”

——“不是。”

“腿傷眼傷複發?”

——“沒有。”

“那是…你犯法了?!”

——“……怎麽可能?”

“那……酒後…失身?”

——“……你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麽?”

風幸幸噎了下,再想不出別的原因,又急又躁:“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到底是因為什麽?”

薄應雪在這時擡眸看了她一眼,然後別過臉,沉默地移開了視線。

他雖然什麽都沒說,但風幸幸卻從他的眼神裏看出了什麽。

她咽了咽喉嚨,确定又不确定地問:“是因為……我?”

此時此刻她就像是個瀕死的絕症患者,苦苦尋找着一味良藥,薄應雪很肯定,現在就算他開口叫她去死,她也會願意。

只要——

他不再做傷害自己的事。

心裏隐秘的地方又卷起卑鄙的念頭。

這是得到她不可錯失的機會。

——“既然已經做出了決定,那就不要再糾結。”

——“你不欠任何人,你也是那場事故的受害者。”

白日裏,嚴醫生的話在腦中反複回響。

搖擺左右的心神突然間定了下來,朝着晦暗的那一邊走了過去。

對不起了,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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