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她整個人僵在了原地,看着那個讓……
翌日。
藍忘機、藍熹微、江澄帶着各家弟子從清河出發,酉時抵達夷陵。
一行人避開大路,繞着曲折小路追到夷陵監察寮時,天色已暗了下來。
江澄看着眼前緊閉的大門,皺眉道:“好重的陰氣。”
監察寮貼有鎮宅符纂,而他們僅僅站在門外,都能感受到橫溢的怨氣,可見這座監察寮內,定有蹊跷。
藍熹微盯着門上的符纂,眸光輕閃。
“還有血腥味。”藍忘機冷聲道,淺眸裏寒意凜人。
江澄聞言,右手腕間紫芒轉動,化作一條鞭子,“啪”地一聲将大門抽開。
濃郁刺鼻的血腥味撲面而來,一覽無遺的庭院裏,全是死人,且都穿着溫氏家袍。
藍忘機看了一眼藍熹微,見她神色自若,才往裏走去。
溫氏之人被殺,在這三個月裏已成了常态,本沒覺得有什麽奇怪的地方,可當他們看到沒有一具死法相同屍體時,頓時察覺到了不對勁。
江澄環顧了一圈,沉聲道:“看來今晚的任務,有別的東西幫我們完成了。”
黛眉不自覺地蹙了蹙,藍熹微雖不是第一回 見這種慘象,但各式各樣的殺人手段同時出現,不是好兆頭。
非一人所為,尚還說得過去,可若是一人所為,動手之人修為肯定不低,而且,動手之人應是恨極了溫氏。
念及此,藍熹微想到适才進門時看到的符纂,轉身正欲跟藍忘機說話,有藍氏弟子匆匆跑來禀報——
“公子,小姐,查看過了,全都死了,死法各不相同,另外有一具女屍自缢于屋內。”
Advertisement
“女屍?”江澄搶先問道,似想起什麽,徑直朝屋內走去。
他去了,藍熹微便沒打算去看了,偏頭看向藍忘機,輕聲開口:“二哥,我覺得...有些奇怪。”
藍忘機沉默須臾,道:“何處奇怪?”
“雖說溫氏已是人人喊打百家讨伐,但能将整座監察寮裏的溫氏弟子全都殺了,按理說,一人去完成是不太可能的。可若是門派來圍剿,卻說不通。”
“仙門百家之所以分出許多門派,正是因為每個門派都有每個門派統一修習的劍術、法術,出現這麽多種死法斷然不可能。”
“而單憑一己之力,滅了整個監察寮的人,是敵是友?”
聽她說完,藍忘機卻生出疑惑:“不是門派,也有可能是江湖中人結伴,如何确定就是一人所為?”
藍熹微不是沒有想到這一點,她指了指大門,解釋道:“門板上貼着兩張符纂,但和我記憶中鎮宅符纂的畫法似有出入...只是我對符纂也不太了解。”
說到這兒,藍熹微止了聲。
藍忘機想起她突然不執一言的原因,一直緊繃着的弦松了點。
小時候藍熹微什麽都學的快,唯獨在符纂這方面不肯下功夫,倒也不是她沒有天賦,只是她第一回 用符纂,就差點把藍曦臣的居室燒了,偏偏藍啓仁并未因此罰她。
在那之後,她就很少用符纂了。
“有出入?”
藍忘機沒提舊事,藍熹微自是不會主動去重溫,她點了點頭:“有幾筆顏色要深一些,待會二哥可以察看四周的符纂。”
言下之意,鎮宅符纂被人改動過,意味着整座監察寮被廢,有可能是有精通符纂的人在鎮宅符纂上花了心思。
正統仙門世家,修的都是劍道,以符纂能做出這樣事的人,怕修的不是劍道。
念及此,藍忘機面色漸冷,當即就準備進屋仔細查驗。
“二哥!”藍熹微見他要進屋,又叫住他,“我去地牢看看。”比去琢磨符纂,她更樂意把心思花在別處。
藍忘機颔首,知曉她別扭,加上整座監察寮都是他們的人,就随她去了。
本是随意找個地方看有什麽線索沒,豈料在地牢還碰見熟人了。
“溫姑娘?”藍熹微不可置信地看着摔在地上的人,一襲紅衣,白淨小臉上蹭了不少灰土,狼狽的模樣與印象裏的人大相徑庭。
溫情擡頭看她,眉眼難掩驚訝,張着嘴卻沒有說話。
終是藍熹微先緩過神來,朝随她一同下來的藍氏弟子吩咐道:“你們先出去。”
偌大的地牢裏餘下兩人。
藍熹微上前一步,彎腰把溫情扶了起來,空蕩靜谧的空間裏陡然響起“哐哐锵锵”的聲音,像是鐵鏈在碰撞。
抓着她小臂的手一頓,藍熹微垂首望去,女子纖細腕間正帶着一條粗壯的鐵鐐。
心念閃動,藍熹微松開手,素手虛抓,一道銀芒出現在掌心,她往後退了一小步,持着昭陽利落地斬斷了鐵鐐。
手上枷鎖消失,溫情小聲答謝:“多謝。”
藍熹微搖頭,睨了眼她發紅的手腕,柔聲道:“溫氏現在已是強弩之末,你有何打算?”
溫情顯然沒想到她會善意提醒,心中暖意驟生,說出的話仍是苦澀無比:“我始終是溫氏的人,能有何打算?”
“溫情,溫若寒與溫晁他們造下的罪孽,與你們無尤,姓溫從來都沒有錯,也從來容不得選擇,不是嗎?”
分明與自己一樣的語氣,溫情聽她的話,卻是鼻尖一酸,險些哭了出來。
甫一她也覺得溫晁他們所做之事,與其餘溫氏旁支無關,可這段日子以來遭受的不公對待,一遍又一遍地告訴她:姓溫就是錯,姓溫就該死。
所以到今日,她真的已經打算丢棄這一念頭了,可藍熹微此時說的話,猶如一池甘甜清泉,澆灌了她幹涸已久的心髒,讓她重獲新生。
見溫情未答話,藍熹微想了想,玉手覆上發間,取下一根白玉簪子,這簪子上綴着一朵玉蘭花,成色通透如凝脂,甚是精巧雅致。
“倘若真的遇上什麽事,就來找我,或者拿這個去找我兄長他們。”
溫情看她将白玉簪子放在自己手中,溫涼質地的東西握在掌心,反而燙得她不知所措。
大梵山他們救了自己的族人,自己在岐山也盡力幫了他們,一來一回,其實早就扯平了。
然而藍熹微還是給了自己信物。
是為了完成當初為救魏無羨許下的承諾?溫情更相信她是真的想幫自己,畢竟她剛剛說的話,言猶在耳。
“阿寧和我的族人都在岐山,我有我要去的地方。”溫情鄭重地朝藍熹微拱了拱手,“多謝。”
“我還有一事想問你。”藍熹微看着她,星眸裏帶着期待,“你可有魏無羨的消息?”
江澄與他們說過,是溫寧從雲夢救出了他,帶着他們三人到了夷陵監察寮來,在溫情這兒養傷休憩,而後才分道揚镳。
或許溫情有魏無羨的消息。
溫情被她問得愣了愣,眼底劃過一絲心虛,驀地想起魏無羨和她說的話——
“換丹這件事,誰都不能說,尤其是藍泱,一點都不能透露。”
和藍熹微打交道以來,溫情的确覺得她聰慧過人,也知曉只要說漏嘴一句話,她肯定在見到魏無羨後能察覺出異樣。
但是魏無羨為什麽仿佛很怕她知道?
當時她多嘴問了出口,魏無羨極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笑着回她:“怕她氣哭,怪心疼的。”
原來連換丹都不怕疼的魏公子,卻心疼藍熹微的眼淚。
“溫姑娘?”
清越聲音拉回溫情的注意力,她忙不疊道:“他與江公子一同離開的夷陵,我也不知道他們去哪兒了。”
換做平常,溫情的表現興許還能讓藍熹微瞧出端倪,可眼下只要沾上與魏無羨有關的事兒,藍熹微思緒都有些放空。
溫情面上不動聲色,心裏卻早已慌亂緊張,一動不動地盯着藍熹微,生怕她繼續問下去。
半晌,藍熹微擡眸看她,傾城容顏裏透着蒼白,聲音淺淡:“無妨。”
本來就打算去找他,即使無人知道他的消息,也無妨。
......
既然溫逐流帶着溫晁逃了,這座監察寮便是徹底廢了,藍忘機他們再多留守于此也無益。
如今天下之大,能讓溫晁逃去的地方只有一處,岐山。
于是乎一行人全數從夷陵撤離,禦劍追擊逃往岐山的溫晁與溫逐流。只是他們一路追蹤溫晁,卻總是有人比他們快一步,殺了許多溫氏餘黨。
江澄翻開一人的屍體,凝神看了片刻,走到藍忘機與藍熹微身側,道:“看這個人的衣着,品級應該不低,這也是那個人所為嗎?”
夷陵監察寮看完所有符纂後,藍忘機得出結論,監察寮的所有人,都是一人所殺,而那人僅僅是改了鎮宅符纂。
不得不說,仙門百家之中,這樣厲害又另類的人,他們都未曾耳聞。
“七竅流血,應是一人所為。”藍忘機盯着地上的屍體,“此人邪氣甚重。”
江澄冷嗤一聲:“邪?這世上還有比溫氏更邪的嗎?”
這話惹得藍熹微朝他看去,見江澄面色森然,她溫聲道:“能用幾筆就将驅邪符纂改為招邪之人,還是得小心為妙。”
江澄循聲望去,斂起翻湧恨意,目光柔和:“走吧,還要趕路。”
這一幕落在藍忘機眼裏,卻讓他不由得皺了皺眉,旋即瞥了藍熹微一眼,她恰好垂眸,對那份微妙的溫柔渾然不覺。
“禀宗主,我們收到消息,有人在雲夢驿站附近發現了溫逐流的蹤跡。”有江氏弟子前來禀報。
此話一出,三人表情瞬間變得有些訝然。
“溫晁不回岐山,到雲夢去做什麽?”江澄脫口而出道。
雲夢離夷陵最近,但卻不是最佳的藏匿地點,就算溫逐流修為再高深,在這種局勢下想護住溫晁,最好的辦法就是盡早回岐山。
為什麽半路去了雲夢?
只是不管什麽原因,現下有了溫逐流的消息,他們豈會輕易放棄,立即修改路線,往雲夢驿站趕去。
很快,他們就在一家客棧外,找到了溫逐流。
江澄死死盯着推門而入的溫逐流,作勢就要上前與他打鬥,卻被人一把攔住。
“不可輕舉妄動。”藍熹微擡手擋住江澄去路,“客棧內情況不明,別沖動。”
江澄知道她所說為實,只得深吸一大口氣,将恨意壓了下來。
藍忘機将江澄的轉變盡收眼底,只是此刻不是說這些的時候,他指了指客棧瓦片縱橫的屋頂,道:“去屋頂。”
不可莽撞行事,但也不是就這麽傻等着。
三人悄無聲息地飛身落到屋頂之上,拿開一片瓦,偷窺着屋內的情景。
只見溫逐流将一個披着鬥篷的人攙扶到桌前,看不清臉的人戰戰兢兢的,走路都很是吃力的樣子,剛坐到桌案旁,猛地推翻了燭臺。
“把燈滅了!”是溫晁的聲音,卻莫名刺耳。
溫逐流漠然地制止了焦躁的溫晁,準備為他上藥。溫晁這才小心翼翼地摘下了鬥篷,露出來的,竟然是一顆布滿傷口血痕的光頭。
這樣密密麻麻的傷口,着實觸目驚心。
溫逐流拿起藥粉為溫晁上藥,溫晁痛得大叫,卻因為害怕流下眼淚讓傷口潰爛,只能痛苦地幹嚎,模樣十分可怖。
上藥時,溫晁得知還要兩天才能趕到溫若寒那裏,他破口大罵溫逐流沒用,然而溫逐流一起身,他又慌了手腳,上前忙抱住溫逐流,生怕他對自己置之不理,許下了讓他進本宗的承諾。
溫逐流不以為然,淡淡地說了句“不必了”,倒也沒再動。
話音剛落,客棧大門“嘭”地一聲打開,一陣不急不慢的腳步聲随之傳來。
有人走上樓來,可又是什麽人,能讓溫逐流與溫晁如臨大敵一般?
“嗒...嗒...嗒...”
腳步聲越來越近,屋檐上的三人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樓梯口,下一秒,一個颀長身影逼近。
來人一襲束袖黑衣,負手而行,腰間別着一管與衣裳顏色相近的笛子,笛子上還系着穗子,紅色流蘇在空中緩慢擺動。
視線往上看去,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熟悉的臉。
若非魏無羨長得實在是俊美無俦,尤其是那雙天生潋滟的長眸,世間沒有人與他相像,眼前這個周身散發着冷冽陰森氣息之人,藍熹微幾乎要認不出是誰。
她整個人僵在了原地,看着那個讓她牽腸挂肚三月有餘的人,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擾得她心亂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