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紅眼病

卻見帷幕掀動,進來一位男子,與月奴四目相對,兩人同時後退一步:“你!”

原來是那日重陽節遇上的郎君。

太子殿下則心裏暗暗懷疑,今日他路過相國寺忽得想下去買一枝纏絲糖吃,在一家布棚外聽到裏面有人在侃侃而談,他聽後覺得頗有道理,誰成想一臉見見到明家小娘子。莫不是又存心偶遇?

想到這裏他警惕的拱拱手:“适才想起還有別的事,先行告退!”

月奴:……

竹娘:……

盧嬌嬌:……

倒是捧着水盆的小娘子先出聲:“這位姐姐說得好生有道理,是學堂裏出來的麽?”

正修面的盧家娘子一愣,賠笑着給三位小娘子解釋:“這個小丫頭叫慈姑,是我店裏雇來臨時幫忙的夥計。”

月奴倒絲毫未怪,她笑眯眯從竹娘荷包裏又摸出一顆松子糖遞與她:“嘗嘗罷。這并不是先生講授,是我自己悟出來的歪理。”

慈姑嘗一口那糖塊:“這娘子說的有些道理,我也學過幾年私塾,竟不知道書還可如此讀。”

聽她讀過書,盧嬌嬌和竹娘又圍過來問,慈姑搖搖頭:“後來家道中落,父母雙亡,便沒有再進學了。”

月奴憐憫她,從荷包裏掏出些碎銀子與她,慈姑卻退卻不收:“我有手有腳,汴京又富庶,難道還掙不出來一碗飯?”她堅決不收,月奴只好示意幾姐妹在這裏修修額發,全做照顧她生意。

姐妹們自然了然,一個個要盤發,要修額發,喜得盧娘子喜不自勝,邊忙邊自誇:“我們剃頭師傅有‘淨發社’,只有那手藝好的師傅才能進去,我便是裏頭的翹首呢。”

盧嬌嬌還是第一次聽說,驚訝不已:“怎的還有這說法?”

盧娘子就認真講與她聽,原來如今汴京城裏流行結社,不管是男女老少,也不論貧富貴賤,人人都喜歡結社:鞠球的有“齊雲社”、使棒的有“英略社”、“說書的有“雄辯社”、愛放生的善男信女有“放生會”,還有些街頭流氓的便叫“沒命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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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沒命社”的名字逗得幾個姐妹大笑,盧娘子又說:“每到社日,大家出來聚會,或吃喝玩樂,或商談近期悟出來的技巧,每每酒醉,踏歌而行,格外有趣。”

月奴就起了幾份心思。她沖着姐妹們鰕下眼睛:“我們何不成立一個信國社?”

誰知道盧娘子笑着說:“如今有信國社哩。諸位小娘子是不是心悅太子殿下?他年歲輕輕就風度翩翩,每每出行都有癡心的小娘子沖他扔香包手帕,于是有不少小娘子為他結社,因着他以前做過信國公,封過秦王,就有信國社和秦王社。”

?還有此事?竹娘瞧了月奴一眼,忽然為好姐妹的感情生涯頗感擔憂。

盧娘子猶不覺,還熱心為小娘子們介紹:“信國社和秦王社兩社各自對立,信國社是盼望着太子殿下好早日迎娶太子妃,秦王社則是不許任何小娘子與太子有瓜葛,若是哪次太子殿下出席的宴席上與哪位小娘子多說了一句話,信國社要編些甜甜蜜蜜的話本子分發衆人,而秦王社則要多方證明這小娘子早另有所屬才成。”

盧嬌嬌托着兩腮聽得入迷:“那與太子說話的小娘子豈不是遭了殃?”

盧娘子一個翻轉将那少婦的發梢梳篦得服服帖帖,才笑着說:“不會!兩家都不會為難那小娘子,只不過自己在街頭派單子,一方發些短頁的話本子,一方則在旁邊發反面的論證,兩方甚至還會在街頭搭花臺辯論,發糖發銅板,只求路過人鼓掌叫好,煞是好看!”

哈,原來這太子比自己想象中要受歡迎嘛,月奴砸吧砸吧嘴,不好辦呀……

她沉默一會才堅定的說:“我要入信國社!”

似乎是老天爺還嫌太子追求者衆的消息打擊不到她一樣,晚上回明府,月奴又聽到一則消息:明殊要将四娘子明月姝送往杜家女學。

即使已經很久遠,聽到杜家女學四個字,月奴還是忍不住哆嗦一下,前世裏明家的女兒就盡數是在杜家女學,見證了明月姝的聲名鵲起,也見識了明月姝與杜輕臣的羞澀初始。

月奴皺皺眉頭,就問懷寧郡主請了當初教導她的幾位夫子:“爹要送四娘子去杜家女學。”

懷寧郡主也不幹涉,請了幾位夫子過來,月奴就悄悄去尋田氏:“如今我在盧家女學,四娘子也在杜家女學,到底一家姐妹,總不能讓大娘子和二娘子在普通私塾裏學習,不如讓她們也補習一二,好試着考一考。”

田氏感激不盡,她就這一個女兒,自然是盼着她上進的,何況自打四娘子進了杜家女學,石姨娘每次過三房的門都要嗤笑一聲,于是掌家的田氏就背着明殊将大娘子和二娘子送進郡主府補習,等補習了一段時間再去考試。

沒想到大娘子和二娘子居然雙雙考進了盧氏女學。

舉家阖樂。就連圓滑的三房太太田氏,也忍不住在府裏擺了宴席,請了娘家的親戚與一些明府的故舊大肆慶祝。雖然是女學裏最低級的外舍,可那也是盧氏女學不是?多少人想進還進不去呢。上回大房哭哭啼啼不就是為了進盧氏女學麽?

除了大房。

四娘子背地裏不知道哭了多少回,她本來就愛争強好勝,總想要處處證明自己不比嫡出的姐姐差,可誰知道如今明府上下的小娘子,除了她在排名第二的杜家女學上學,其餘的姐妹都在盧家女學。讓她臉面上如何受得住?經此一事,她心裏将三娘子恨得越發狠了。

**

一向乖巧懂事名列前茅的盧嬌嬌就這樣開始了與竹娘、月奴的逃課之旅。沒想到這逃課只要有一次,那便會有無數次。

盧嬌嬌沒想到月奴每日過得這麽有滋有味:

她跑到西市的騾馬牲口市場與唃嘶啰來的馬販子探讨如何養大馬駒;

她與瞻雲館駐守的回鹘使臣夫人結為好友,教對方如何梳妝;

她還在糧食店問詢交趾的水稻是一年幾熟;

在都亭西驿偷看鐵匠打鐵都要瞧一整天的熱鬧。

……

反正除了課堂,就沒有明月奴不感興趣的地方。嬌嬌就總勸說月奴:“總要上心些學堂裏的事,我姑姑說你天賦秉異,若是能将在外頭的心思放在學習上,只怕大有進益呢。”

月奴總是嗯嗯啊啊的點頭,卻問她:“你說坐船從這汴河一路漂流而去,沿途看盡三山五岳,當如何逍遙自在?”

嬌嬌氣急。

沒想到過兩天月奴真的收了心,認認真真坐在課堂上,嬌嬌詫異,卻聽得夫子宣布:“如今你們也到了年紀,能揮的動馬球了,我們上舍要組建女子擊鞠社。”

女學裏衆學子歡呼,她們早就盼着這一天了,從前年歲小的時候就曾經羨慕的看着年紀大的娘子們在球場潇灑揮舞球杆的風姿,如今自己終于能圓夢了自然歡呼不已。

盧館長管着禦術,就由她來分管擊鞠社的事宜:“人人都可加入選拔,最終獲勝者将進入擊鞠社,正式上場的有五人,剩下五人可為替補輪值。等練出來,便可參加京中女學們的比賽,優勝者還可在金明池慶典上比賽。”

就有小娘子在下面說:“這回我們可要戰勝杜家女學!”

“就是就是!上回我堂姐參的賽,說她們只輸了一球,真不甘心!”

盧嬌嬌也轉過頭與月奴、竹娘說:“可不是?當時我也看了,咱們盧氏女學已經連着五年都輸給杜家女學了,誰知道一個不小心又被人家得了一球……”

她話還沒說完,就見月奴舉起手臂:“夫子,我報名!”

擊鞠是前朝就流傳下來的運動,場地有草地、泥地、沙地三種,場上只有一球,或以木頭所制,或以皮革縫制,如今多流行木頭球,參與者各個乘馬,分為兩隊,手裏持着長長的球杆,将拳頭小的馬球擊入對方球門為勝。

世人有詩贊曰:連騎擊鞠壤,巧捷惟萬端,便是稱贊騎馬擊鞠的英姿。

前世裏月奴雖然深愛這項運動,可見杜輕臣喜歡女子貞靜,便總是壓抑自己,不去參與任何擊鞠活動,臨死前聽着外頭女子馬逑隊的說笑聲,她當時就想:若能再來一次,自己定當為自己活着。

如今好容易等到這機會,她毫不猶豫就舉手示意。

這一次,她誰都不讓了。

盧館長贊許的點點頭:“明月奴,第一個報名。”

就有人以崇拜的目光盯着明月奴,陳尚柔盡數瞧在眼裏,她憤恨的咬咬嘴唇:為什麽每次都是她最得人心?從前在內舍班裏,明月奴雖然是後進來的,可大家有事都喜歡尋找月奴拿主意,有花宴也第一個邀請明月奴,就連平日裏閑聊也都以明月奴馬首是瞻,明明她陳尚柔才是內舍第一名!

如今到了上舍,大家也逐漸崇拜、尊崇起明月奴,她明月奴到底有什麽好的?!每日裏上課似在夢游,被夫子點到後說些歪理邪說,還經常不是這裏疼就是家裏有事,卻偏偏已經漸漸有同窗喜歡上了月奴,處處聽她號令,她明月奴憑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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