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杜輕臣吓得大叫一聲,本能将手收回往後退一步。可已經晚了,他的左手劃開了一個口子,正在潺潺往外流血。

這回他沒有再尖叫,兩眼一翻,直接暈厥了過去。明月姝則花容失色,撲到他身上一個勁推搡,口裏喊着:“輕臣哥哥你怎麽了!輕臣哥哥!”

罪魁禍首手執寶劍站在旁邊,連一個眼神都不屑給對面,反而小心翼翼問月奴:“你還好吧?”

月奴鼻子一酸,眼淚就要掉下來。

她适才還想着怎麽不動痕跡抽身而逃,可馬上趙祐就過來幫她解圍,甚至還不惜拔劍相向,直接砍了杜輕臣一劍。兩世為人,她還是第一次被一個小郎君這般不問前因後果的匡助。

趙祐見她哭泣,以為她是擔心砍重了,忙出言解釋:“不礙事,只是劃拉了一道口子。”

月奴哭笑不得,趁四下還無人注意到這邊,忙拉住趙祐從帳篷一側快步躲去:“此地人多,你先避避。”

原來她适才是在擔心他麽?

趙祐心裏湧過一絲甜滋滋。看來她心裏是一心挂記他呢。他咳嗽一聲:“無妨無妨!我不怕那杜家!”

月奴擡起頭詫異的盯着他:“可我怕杜家啊!要是找我們信國社的麻煩可就糟了!”

趙祐:……

是在下自作多情了。

他倆人急匆匆拐進一條禦街背後的巷子,月奴打量後頭無人了,才說:“你站在這裏不要動,我去尋輛馬車來。一會你坐着馬車走,無人能找到你。”

說着轉身就要走,誰知道趙祐居然手快,一把拽住她衣袖:“無妨,我們走回去便可,你今兒個……可難過?”

原來這傻子還惦記着她的清晰,擔心她因此張皇失措受驚大哭呢。

若是在從前,她還是那個沒見識的鄉下小娘子,可能真的會因為被人當街糾纏而委屈得大哭,吓得驚慌失措。可如今她都死過一回了,還有什麽好怕?因而月奴吸吸鼻子,輕輕松松笑道:“不怕!”

Advertisement

趙祐卻眨巴了下眼睛,顯然不相信她的話:“哼!這時候還裝什麽社長威信!肯定被吓到了,這個給你!”他側身從懷裏掏出一顆龍纏湯,“壓壓驚罷”

月奴遲疑的接過龍纏湯,趙祐卻有些不自在的摸摸鼻子:“從前你遞給我這糖,沒想到怪好吃的,便今兒給你吃。”

原來外表看着是個城府深厚的少年郎君,內裏卻喜歡吃糖,月奴窺破了什麽大秘密一樣好笑想接過那糖,不料手接的急了些,與趙祐捏着糖棍的大拇指和食指輕輕碰上一碰。

兩位的臉都刷的一下紅了。

我兩世為人!我要鎮定!穩住!月奴在心裏為自己打氣,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大咧咧的接過糖,放進嘴巴裏咬得咯咯吱吱:“大橘也愛吃糖。”

“大橘?”趙祐注意力果然被吸引,問道。

“你先頭不是送我一只小貓,我瞧着它毛色橘黃,便叫它小橘,沒想到養了幾月,居然變得又胖又肥,只好改名叫大橘!”月奴解釋起來。

趙祐嘴角不自覺的咧起來:“我聽宮——家裏的下人說這種橘貓很是能吃,一頓能吃許多呢。”

“可不是!”月奴一拍大腿,“每日裏專有個丫鬟往貓食行買糧買魚鳅,後來食量大到雜貨行都願意每日送貨上門,還有各色貓窩,定時的去尋改貓犬修毛,算下來倒比一個人還貴!”

她說得瑣瑣碎碎,趙祐也聽得認認真真,倒叫月奴有些不好意思:“都是些閑雜小事,沒得消磨你時間。”

趙祐則不以為然:“無妨。”

他又想起今日事,便囑咐月奴:“今兒我會與杜府闡明此事,你莫要怕,盡心玩就好。”

月奴有些遲疑:“他家會不會為難你?”

趙三郎雖然遮遮掩掩不說身世,看他平日裏出手闊綽,衣着華麗,說話氣勢驚人,想必也是高門,可杜家那是一等一的公候之家,雖然內裏空了可架子仍然不倒,她反過來安慰趙祐:“還是我去領罰,我曾外祖母是太皇太後,總不能叫我吃虧。”

咦?原來明月奴身份這麽顯赫麽?他搖搖頭:“我不怕他家,倒是你姑娘家,莫要沾上那家,以免說不清楚。”

這可真的是,萬一對方死皮賴臉以此為借口要娶月奴呢?月奴萬萬不敢忘,上輩子杜輕臣雖然對自己百般挑剔,可很滿意自己的門第,秦國公夫人甚至還在外頭以此吹噓呢。她泛起一陣雞皮疙瘩,此生可萬萬不想與秦家有什麽瓜葛。于是點點頭不再堅持。

行至前方岔路,趙祐停下來回首看來時路,兩人居然不知不覺從禦街沿着汴河一路行至了鐘樓。

月奴也回頭“呀”得一聲:“我得回去結賬!”

趙祐笑笑,他本來想進大內,可也無意中多走了這許多路,明明是一小會兒,卻不知不覺走了這麽多。

兩人都有些不舍得告辭,還是月奴先說:“明兒學裏見!”

趙祐本因分別而變糟糕的心緒無端變得好起來,是啊,真好,今兒分別了又如何,明兒又能在盧氏族學見到這個笑眯眯的小娘子了。他鄭重點點頭:“好!”

目送月奴遠去,趙祐有好一會兒才想起前些年太皇太後的外孫女和離了,宮裏的公主、郡主諸多,親戚就更多了,太皇太後又素來低調避世隐居在壽康宮,便是年節出來也不過露個面便稱病告退,說起來還真未見過她老人家幾面。

懷寧郡主則更是印象模糊,當年和離名動京城,可自那以後便淡出了京城的貴婦圈,尋常閉門不出,若不然,也不至于讓月奴連太子長得何等模樣都不分明。

可明月奴真的是無辜的麽?她有個做劉後走狗的父親,太皇太後又在後宮争鬥裏從不站隊,誰能保證太皇太後與劉後沒有暗中勾結呢?

想到這裏,趙祐招手喚來身邊暗衛:“明殊其人如今已是四品,以後要放在眼皮子下面看着,特別是他家的明三娘,要留個人長期跟着。”好一個劉後,居然想利用他的親事,那便讓他好好瞧瞧這三娘子到底是不是劉後身邊人!

暗衛擡起頭一臉不解:“明三娘不過一介女流,這卻是為何?”

太子殿下一臉的嚴肅:“《孫子兵法·計篇》有雲,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 、兵者,詭道也。虛虛實實,實實虛虛,将別有用心的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總好過她另辟蹊徑。”

暗衛點頭:“哦。”,心裏卻嘀咕:生的好的小娘子真是天爺養活,即使有奸細嫌疑,卻仍舊能讓太子爺提起她時不自覺的嘴角上翹。

于是暗衛便開始了自己的追蹤生涯最輕松的時光:每每讓下面的人跟蹤這小娘子,探查她是不是課後與劉後勾結,便能得到彙報:明三娘子去了某某腳店,吃了陳皮鴨子、八寶擂茶、五色糖球。日子久了,暗衛本人對于汴京城中的各大腳店分外熟悉,若幹年後告老還鄉後還特意寫了一本《汴京歲時記》的小品文,收納汴京城中吃喝玩樂諸事,被後世文人認為是研究大宋汴京市井生活的重要散紀。只不過後世研究作者生平遇上了困難:這位文人,怎的五十歲前在當時的史料裏毫無記載?

**

秦國公夫人見到被人擡回來的獨苗兒子後氣得暴跳如雷,再看到旁邊站着泫然欲泣的明月姝後索性将火都撒到她頭上,指頭恨不得戳到明月姝額頭上:“怎的我家輕臣與你攪在一起?!”

明月姝不敢在秦國公夫人跟前施展她那些伎倆,乖巧懂事的回話:“夫人莫急,我是在禦街上碰上世子出了事,才好心送回來。”将自己撇得一幹二淨,又添油加醋将當時的場景說與秦夫人聽。

秦夫人當時便要沖出去找人算賬,誰知道外頭秦國公如喪考妣般進了內院,嘴裏叫嚷着:“不孝逆子!淨日在外頭給家裏惹禍!看我不打死你!!!”

秦國公夫人忙攔住他:“輕臣在外頭被個不長眼的欺侮,爺老子做什麽打他?”

秦國公嘆口氣将手裏的棍棒放下來:“外頭東宮傳話,說是輕臣得罪了太子的人,這可如何是好?”

原來今日得罪了太子!躲在角落裏的明月姝眼珠子轉了轉,那豈不是今日那男子就是太子?她神色微動,眼中閃過一絲算計。

月奴提心吊膽的回了禦街,發現杜家人已經擡走了杜輕臣,因而便開始準備社裏諸事。誰知道這時候秦王社社長氣勢洶洶帶着一堆小娘子來這邊,拿起信國社諸人分發的小冊頁便撕。

“哎哎哎做甚?”月奴忙上前去阻攔。

秦王社社長生得一張嬌嫩臉龐,額頭上還梳着一個完美的美人尖,此刻“美人尖”傲慢擡起頭:“你們寫些亂七糟八的文編排太子殿下便為我們社所不齒!”

原來是為着這個,月奴不由得一陣好笑。信國社和秦王社素來水火不容,最主要的由頭便是前者總希望太子早尋佳偶良配,後者則視任何太子身邊女子為蛇蠍。她款款向前問:“在下卻是不懂了,莫非在秦王社眼中,太子殿下不配琴瑟之好?”

“美人尖”一虛,轉眼又趾高氣揚:“自然不是。而是……而是太子殿下太好了,任何人不配與他!”

月奴恍然大悟;“哦,這麽看來:天下做父母的如覺得自己兒女好,便要勒令不許他婚嫁,是也不是?”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