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心髒一下一下撞着胸口,既茫然,又膽怯。

朝宛撿起照片。

縱然知道房間裏沒人,她依舊不安地左顧右盼,才把照片合在掌心裏

垂頭,悄悄偷看一眼。

照片裏的她齊肩發,露出雙耳,沒有化妝,長相青澀稚嫩,鼻梁上的淺色小痣也在。

是在江戲門口拍的,可就連朝宛都忘記,她曾經拍過這張照片。

照片皺皺的,從正面看還有被刺破的淩亂突起,有人在後面用很重的力度寫了字。

朝宛把照片翻到背後。

“怎麽才能讓小笨雀心甘情願鑽進我的鳥籠?”

字跡娟秀,是季檀月寫的。

可不知道為什麽,這一行字與女人曾經在她劇本上的批注大相徑庭。

因為用力,筆墨浸出了很多,看上去蒙成一團,甚至刺破照片紙。

像是在極度掙紮的情況下寫出來的。

名為害怕的情緒頓時填滿胸口。

朝宛匆忙站起身,按記憶中的位置把照片放回記事本裏。

記事本被撕去多頁,很空蕩。

翻開的中間幾頁裏,沒有邏輯的黑色粗線條纏繞在一起,塗滿了整頁,邊緣有照片背面那樣的狂亂字跡。

一眼望上去,就像被攥住了心髒,難以呼吸。

照片被夾了進去,朝宛失魂落魄回到床上,莫名周身發冷,用被子把自己裹起來。

真的是季檀月的記事本嗎?記憶裏會溫柔稱呼她“小朋友”的女人,為什麽會寫出這麽壓抑的筆跡?

還有照片。以及背後那句稱呼她為“小笨雀”的話。

季檀月從她大學未畢業前,就認識她,并且……精心謀劃了一張網。

直到此時,她陷入其中,再也難以掙脫。

得知真相,朝宛忽然覺得喘不過氣來,環顧四周,寬敞的卧室也像逐漸收窄的籠子。

甚至,比那間遠郊別墅還窄。

她掀開被子,心中慌亂,就這樣踩着拖鞋推開了門,闖出去。

季家坐落面積極大,房多人少。

朝宛到走廊裏,一時周圍寂靜無聲,只有她一個人的影子。

窗外,天已經黑了,但季檀月還沒有回來。

朝宛也不知道,她此時究竟是在期待女人回來,還是想存心避開。

怔怔走到露臺,總算有了聲響,是擦拭貴重琉璃瓶盞的吳姨。

吳姨發覺她走來,微微颔首,謙卑而禮貌,卻一個字都沒有多說,擦完東西後,捧着水盆走遠。

朝宛忽然有些不自在,好像她只是這裏的一個外人,格格不入。

她走到露臺旁。

室外的小花園裏,符容正帶着季昊玩煙火棒,璀璨光圈劃破黑暗,映亮少年眉眼,卻短暫而逝。

不知道為什麽,朝宛忽然想起很久之前,還在《西川月》劇組時,阮柔和她說的描述季檀月的那句話。

“她就像短暫燃燒的煙花棒,絢爛之後,是長久的沉寂。”

朝宛從來沒有見過季檀月沉寂,反倒心中俱是女人絢爛的模樣。

就像,自從這一世接觸後,季檀月一直在“進”,将她誘入設好的陷阱中,舉止溫柔暧昧,不露聲色引她淪陷。

可是,沉寂呢?

直到現在,朝宛發覺,只是有關季檀月的一點點事,就足夠牽動她的所有情緒。

譬如,記事本裏胡亂塗抹的筆跡,還有那張照片。

季檀月從很早前就有包養她的想法,可原因,朝宛現在還一無所知。

“看到記事本了?”背後一道男音。

朝宛心中慌亂,甚至不敢回頭,只悄悄給季澤時讓位置。

季澤時立在她身邊,看着樓下湮滅又亮起的煙火棒劃出圓圈,“那是我讓吳姨特地拿出來給你的。”

空氣立時沉寂。

良久,朝宛聽見自己發澀的聲音:“……為什麽知道我看了?”

剛才,房間裏明明只有她自己。

Beta男人微側身,直視着她,聲音沒有波瀾:

“監控。”

眼睛一下子就紅了,卻不是害怕,更多為季檀月。

朝宛緊抿唇,頭一次鼓足勇氣,盯着季澤時的臉,“你們不能這麽做。”

卧室裏竟然有監控。難怪季檀月不想在家久住,連眉眼都恹恹的。

“朝小姐,你沒有立場說出這種話。”季澤時淡漠道。

“監控今天才開啓,而此前,它只是用來監測檀月的健康狀況。”

監測……健康狀況?

朝宛心中陡然收緊。

她攥住指尖,依舊執拗盯着季澤時,眼眶微紅,“季老師得了什麽病?”

季澤時淡淡瞥她一眼,沒有掩飾。

“信息素紊亂綜合征。階段性發作,如果沒有特定Omega信息素安撫,嚴重時,檀月會傷害自己。”

朝宛察覺到心底刺麻地疼。

她從來都不知道,也從來沒見過季檀月信息素紊亂的樣子。

倒不如,女人始終在壓制着信息素,讓她連一點Omega被Alpha壓迫的不适感都沒有。

甚至起初,她一度以為季檀月是Omega。

“但有人并不這麽認為。”不知為什麽,Beta男人冷哼一聲。

“檀月并沒有信息素外溢的情況,那位戚醫生就只診斷她為雙相情感障礙。怎麽可能是這種心理疾病?”

……心理疾病?

還有剛才提及的信息素紊亂。無論拿出哪一個,都很嚴重。

朝宛緊攥指節,紅着眼圈望季澤時。

“連病情都沒确定,這之前,就把季老師關在房間裏嗎?”

她從來沒有挑戰季澤時這種上位者的經驗,連嗓音都在顫。

被監控緊盯的感覺朝宛知道。在卧室裏設置監控,就相當于被剝奪所有隐私。

她幾乎能想象出季檀月在房間裏的樣子,就和前幾次她夢裏出現的畫面一樣。

女人周身沒有半分生氣,随意束起長發,鳳眸失去光彩,膚色是病态的白,無聲倚在沙發裏,仿佛雕塑。

“朝小姐有何高見?”季澤時窺見她抖成篩糠般的肩膀,表情依舊淡淡。

“不要忘記那張照片。你只是檀月用來抑制病情的特定Omega,否則,檀月為什麽要從你讀大學時就暗中謀劃?”

朝宛微張唇,卻沒有說出話。

那張被筆跡刺透的老照片在眼前盤旋。背後,娟秀字體隐晦地透露着女人那時最迫切的想法。

就連她們現在的合約裏,也寫着“信息素安撫”。

心口發澀,視野不受控浸濕,她慌忙去抹,卻越擦越多。

模糊間,她發覺Beta男人深深看了一眼她手腕,那串檀木珠的方向。

“朝小姐,我的本意并不是脅迫。”季澤時很快收回視線,“只是希望,檀月能通過和你接觸,情緒更加穩定。”

“如果沒有異議,請不要将這些事說出去。婚後,季家會安排檀月隐退,并在幕後支持你的演藝事業。”

隐退。

季澤時離開了,一時露臺變得極為冷清,只餘下窗外煙花棒的殘影。

殘影很快也杳無蹤跡。季昊玩膩了,拉着符容回去。

像怕被外人察覺這裏發生的事,朝宛垂眼,匆匆回到原來的卧室。

把自己關回到密閉的房間,眼淚霎時不聽使喚地滾落下來。

可此時,她卻知道房間裏還有監控。

被子蒙頭。悶熱中,朝宛把指尖攥得發紅,哽咽出聲。

季檀月抵達時,已經将近深夜十一點。

工作量陡然增加,直到這時才宣發結束。她匆匆推拒助理遞來的毛披肩,只攏着單薄大衣,走進別墅。

意料中女孩在門邊等她的景象沒有出現。

季檀月沒有着急,無聲換下還帶着涼意的衣服,順了下卷發,安靜上樓,到自己的卧室門邊。

走廊已經熄燈,門縫裏卻隐隐透出暖光。

朝宛在等她。

不知想到什麽,她抿唇淺淺笑了,弧度良久未散。

推門入屋,被褥蠕動成一團。

“小宛?”季檀月柔聲喚。

是着急了,在撐着困倦等她嗎?

她一步步走近,想隔着被子,抱朝宛一個滿懷。

但餘光一瞥,卻看見書架旁突兀攤開的古舊記事本,還有露出的一點照片邊角。

季檀月抿唇,停下步子。

光線下,如玉般的耳垂正逐漸攀附粉意。

她不知道朝宛從哪裏找到的,卻知道,朝宛發現了。

發現她藏了很久的秘密。

季檀月中途轉了方向。

她走到書架旁,取出那枚照片,指尖輕柔摩挲其中女孩青澀可愛的臉龐。

心正在不聽使喚地撲通作響。

又翻過一頁記事本,上面不再是晦澀的黑色粗線條,寫滿了“朝宛”。

密密麻麻的。

季檀月臉頰發溫,悄然移開視線。

照片背後的字,還有這些,小宛都看見了嗎?

終究忍不住心中溫吞舔舐的火苗,她走到床邊,悄悄關了燈,将被子裏動來動去的一團抱進懷裏。

被子裏探出了腦袋。

季檀月俯身過去,臉頰很燙,輕輕用唇去觸朝宛的。

忙碌一天,她很想在此時嘗嘗她的小荔枝。

可是意料之外,碰到了冷濕的眼淚。

“季、季老師。”朝宛聲音迷迷糊糊的,卻透着哭過的啞意。

她在黑暗裏勾住了女人脖頸,以為還沉在剛才的夢魇裏,哽咽祈求:“你不要隐退好不好……”

季檀月覺得有些好笑,又很心疼。

是悶在被子裏睡着,做噩夢了嗎?

“我不會隐退,還要一直陪着你。”她摟着朝宛汗涔涔的腰身,柔聲答。

“直到我們結婚。”

聽到“結婚”二字,不知為什麽,懷裏的軀體僵硬一瞬,旋即無聲蜷起。

“不要結婚。”朝宛夢還沒醒,聲音很低,委屈地掉下眼淚。

她為什麽這麽貪心?一點都不想季檀月只是因為信息素而需要她,和她結婚。

像是忽然想起什麽,朝宛驚慌失措直起身,想起季檀月會難受。

她無聲吞咽一下,用手去悄悄摸女人的額角,“季老師,你現在有不舒服嗎?”

季檀月正因突兀提及結婚而自責,聞言垂眼,輕輕吻了一下撫過自己臉頰的嬌嫩手掌,“怎麽會。”

她心裏早已軟得一塌糊塗。

鼻息拂過忽輕忽重的荔枝清甜氣息,內心的焦灼感逐節攀升,在叫嚣地唆使她将懷裏懵懂的Omega壓在床上,沾滿自己的味道。

近幾次的診治中,戚年告知她,已經進入焦躁期,最好配合服藥,外加克制欲.望。

可她只是簡單觸碰到朝宛,就覺得體內熱意翻湧不止。

季檀月在黑暗中咬唇,直到逸出血絲,才覺得清醒一些。

她湊近懷裏的人,用盡清醒思緒,克制聲線,将嗓音壓至柔軟:“可以讓我親一下嗎?”

沒人知道,她每次說出這句話時,有多想将朝宛占有,讓Omega後頸脆弱突起的腺體印滿深入骨髓的牙印。

朝宛迷糊間任由女人親着,嗚咽幾聲,像忽然想起什麽,慌亂支起身子。

懷裏的人就這樣逃出了桎梏。

季檀月低垂雙眼,将指節捏出紅痕,勉強壓抑內心的暴戾感。

可下一秒,卻在黑暗中聽見了細微可愛的聲音:

“季老師,我們要小聲說話。”

季檀月微眯鳳眸,在黑暗中,看見朝宛赤.裸雙足,已經站在了門邊,像是在聽着什麽。

她起身,将人堵在門邊,稍微使些力氣,就輕而易舉地抱起了羽毛般的Omega。

想就此把朝宛吻得渾身發軟,說不出話,但殘存的理智壓抑住了這種想法。

季檀月克制着自己,低聲問:“為什麽呢?”

朝宛湊過來,柔軟指尖慌張抵住女人的唇。

“這裏有監控。”她比着口型,濕熱吐息拂在季檀月耳廓。

想了想,朝宛又貼近女人,悄悄話似的提議:

“我們逃跑吧。”

季檀月因為撲面而來的清甜氣息而心跳急促,她吻了吻朝宛,将攥破的指尖悄然藏在身後。

她不清楚朝宛是怎麽知道這裏有監控的,只是,從女孩說出這句話後,晦暗破碎的記憶正一點點被填補進生機與色彩。

季檀月垂眼,輕吻朝宛濕漉睫毛,啞聲答:

“好,我們私奔。”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是糖。(狗叼玫瑰)(被刺紮到)(黯然退場)(留下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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