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二天一早，廣寧果然頂着一雙黑眼圈來了醫院。
路言還是旁邊床上睡着，尹源經過一晚上的恢複，頭疼好了很多，上完廁所推門出來便看到了廣寧，廣寧也是一愣，剛想說什麽，尹源便将手指豎在了唇邊，小聲道：“他還在睡，我們出去說。”
廣寧點了點頭，将順路帶來的油條豆漿放在了保溫箱內，和尹源一起出去了。
醫院裏的人醒得都早，走廊裏面雖不及白天嘈雜但也偶爾能聽到病人和家屬低聲交談的聲音，尹源找了個僻靜的角落，對廣寧道：“趙荟蔚那裏怎麽樣了？”
廣寧嘆了口氣，道：“精神越來越差，氣弱。王老把趙廣義的事情告訴我了……不知道他父母和秦川的亡魂還在不在？”
尹源回想了一下，道：“秦川還在，趙家夫婦……我沒什麽印象了，可能已經上了鬼路。”
廣寧知道這個消息一點也不難過，道：“這些事情也該散了，人死入輪回，最好的結果。”
尹源知道廣寧是趙老的朋友，他現在所說的也必定是趙老。
“趙荟蔚那裏什麽時候方便我們去一趟？”尹源想了想，決定趕緊把這件事解決了。
“随時都可以。”廣寧也想趕緊處理完了趙荟蔚，繼續回書院門開自己的字畫鋪。
尹源點了點頭，又與廣寧交談兩句，見時間也差不多了，便先回了病房。
病房裏的路言果然已經起來了，此時正打着哈欠拿着洗漱用往衛生間走，見尹源和廣寧推門而入，撓了撓頭，又眨了眨眼，然後像反應過來什麽一樣迅速的鑽進了衛生間。
尹源搖了搖頭，正欲對廣寧客氣兩句，查房的護士剛好進來，于是廣寧又跟着護士去辦理出院手續。
等到路言磨磨蹭蹭從衛生間出來的時候，廣寧人已經不在了。
路言看着桌子上放着的早餐，又四處看了看，道：“廣寧拿來的？”
尹源嗯了一聲，收拾着随身用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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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呢？”路言啃了口油條，道：“總感覺一覺睡醒有什麽不一樣了。”
尹源聞言笑道：“去辦手續了，我們收拾收拾也準備出院。”
聽到這個消息，最高興的要屬小喇叭了，聞言便上蹿下跳四處亂跑，路言也喜道：“終于可以回家了。”
尹源道：“如果不嫌麻煩，我們可以順便去趙荟蔚家裏處理一下秦川的亡魂。”
路言吃油條的動作一頓，眼神飄忽不知道在想什麽，接着慢條斯理的将嘴裏的食物咽下，才道：“那我們先去趙荟蔚家裏吧……”
尹源也正有此意，在那邊收拾完了東西便走了過來和路言一起吃油條，吃完還感慨道：“早上還是要吃碗胡辣湯才有味。”
路言點了點頭，贊同道：“豆腐腦也不錯！”
兩人吃完早餐又左等右等，等了大半個小時廣寧才遲遲歸來，額上一層薄汗道：“手續辦好了，費用全部是王老出的。”
對此尹源當然是沒有意見的，背着一堆法器準備和廣寧出門。
路言也将小喇叭塞回到了包裏，一行三人到了醫院的停車場，由廣寧開始駛往趙荟蔚家。
一路上，路言抱着小喇叭昏昏欲睡，而尹源則是皺眉沉思着什麽，廣寧本就不是話多之人，此時更是專心開車不發一言一語。
一路行車很順利，到趙荟蔚家的時候剛好是中午，也不知道趙荟蔚是不是早有準備，尹源剛走進趙家的小院時便聞到了一股飯香。
等他進門一看，桌上擺着四菜一湯，飯都盛好了擺在一旁，而趙荟蔚則是抱着孩子局促道：“來了啊。”
主人家如此招待，尹源倒也說不出什麽不好，只能先坐下來吃了飯，等到飯畢趙荟蔚收拾了碗筷，尹源便正色道：“我們原本的交易是讓你見到秦川。”
趙荟蔚抱着孩子，眼睛有點紅。
“現在雖然出了這麽多事，但我們的交易也沒有完，這次來就是為了讓你見秦川最後一面。”
趙荟蔚趕緊點頭，道：“我只求再見他一面。”
尹源見趙荟蔚印堂發黑臉色泛黃，全然不複初見時精致女人的樣子，也是暗自搖頭，只希望經此一事趙荟蔚後半生能有所頓悟。
秦川的亡魂收于攝魂鈴之中，尹源先是将趙家幾處窗口用符紙封住，讓陽氣進不來，又拿出了鎮魂幡，給天地山川上了三炷香，這才喚出了秦川。
秦川雙目清明，已經沒了被控制的樣子，出了攝魂鈴，別的話不說，先是向尹源路言二人深深鞠躬。
尹源明白秦川的意思，但并沒有過多表示，只是道：“時間不多，你們趕緊。”
秦川這才轉向趙荟蔚，輕聲和媳婦兒說着什麽。
尹源無意去聽，廣寧早就先他一步去了書房，說是想看看趙老的遺物，唯有路言抱着小喇叭和他一起坐在沙發上，還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
尹源知道，這八成是被附身留下的後遺症。
秦川是個知道輕重的人，在殡儀館時因為放心不下嬌妻弱子而不肯上路，此時與趙荟蔚一番話後，也便放下了種種心結。
眼看秦川魂體的顏色越來越淡，尹源知道時間差不多了，便上前問道：“我有幾件事想問。”
那邊趙荟蔚雙眼通紅，秦哲成好像知道什麽一樣探着身子看着秦川，秦川道：“先生有什麽問題，在下一定知無不談。”
尹源點了點頭，問道：“從你身死到你魂體被拘，這期間發生了什麽？”
秦川眼裏閃過一絲迷茫，道：“我在一片黑暗中，不能言語不能動彈，直到有一天我發現我可以看見荟蔚才算是擺脫了黑暗，可是……我還是什麽都不能做，一直渾渾噩噩。”
尹源點點頭，又道：“關于你的死亡，你知道多少？”
這個問題有點不近人情，但秦川不是迂腐之人，且他已經看開了一切，道：“案發當天我的同事散去之後，我遇到了趙廣義，趙廣義身上的衣服滿是褶皺，神情慌張，見到我之後說得話也颠三倒四，我本以為他是喝多了，直到……直到我被抓之後，才意識到事情的不對。”
趙荟蔚聞言，眼睛裏閃過一絲恨意，道：“趙廣義害我全家……”
事情到此，真相也算是水落石出，尹源将秦川收入了攝魂鈴中，打算等時機一到便開鬼路送他上路。
當然，趙家一事中其實疑點甚多，例如趙廣義的那只三足銅鼎，又例如與趙荟蔚達成協議的人，這一切都還是謎團。
可現在的尹源是消極怠工，王老又表示後續工作不需要尹源插手，尹源自然是懶得管。
秦川了了心願之後，尹源将抑制陽氣的幾張符紙都收了起來，陽光重新灑進了趙家，投射在了秦哲成的身上，仿佛寓意着一個新的開始。
尹源嘆了口氣，準備和廣寧一起離開趙家。
臨走之前，趙荟蔚抱着已經睡着的秦哲成道：“謝謝尹先生和路先生了。”
尹源道：“你最應該感謝的人是廣寧。”
廣寧聳聳肩，淡然道：“全是趙老所托。”
趙荟蔚低頭看了看秦哲成，道：“謝謝你們将我從歧路上救了回來……我錯了，這件事我會後悔一輩子的。”
秦哲成雖然救回來了，但從此之後恐怕身體都不會很好。
尹源嘆了口氣，終究沒說什麽，離開了趙家。
這件事情告一段落，尹源也很快就收到了來自協會的一筆補貼，大手一揮帶着路言出去玩了一圈，等到他們再次回到家的時候，電視上正好播着趙廣義被雙規的消息。
電視機中的趙廣義面色蠟黃雙眼無神，身上沒有一點曾經作為上位者的氣勢，面對法官的審判，他只說了三個字：“我錯了。”
新聞轉到下條，尹源嘆了口氣，路言在浴室裏面叫着忘拿睡衣了，尹源又趕緊從衣櫃裏找出一身幹淨的衣服，然後将從旅行箱裏面取出的髒衣服直接丢進了洗衣機中。
等到路言洗得幹幹淨淨出來了，電視上面已經開始播狗血偶像劇了。
晚上的時候兩人躺在床上，剛剛旅行回來誰都沒有大幹一場的性趣，路言拿着平板刷微博，看到趙廣義的消息咦了一聲。
尹源在那邊玩着手機，聽到動靜問道：“怎麽了？”
路言道：“原來趙廣義以前還幹過不少好事呢，你看你看。”
尹源湊過頭去看了看，一條長微博介紹了一下趙廣義的生平，列舉了一些他曾經做過的利民之事，到最後還提了一下趙廣義妻女，說他是一個顧家的好男人。
尹源看到這些，也嘆了口氣。
這個世上有多少人原本就是大奸大惡的壞人，又有多少是不慎誤入歧途，一步錯步步錯，導致最後做出了不可挽救的事。
趙廣義本是一個普通人，如果他沒有得到那只銅鼎去養煞，定不會落得現在的凄慘之象。
趙荟蔚也是一個普通人，如果沒有廣寧從旁協助，她恐怕也将墜入一條看不到底的路。
他們都錯了，區別僅僅是一個到了最後幡然悔悟，一個則是半途被救了回來。
然而，又有多少人是意識不到自己的錯誤的？
你，還記得曾經做錯的事情麽？
卷四·不老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