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路言低着頭站在那裏，手裏的鐵索沒有收回去，一小截垂在地上。
尹源看着那團灰，走過去摸了摸路言的腦袋，道：“沒事了。”
面對尹源沒有任何責怪疑問的臉龐，路言有點想哭。
路言站在那裏不動，尹源嘆了口氣，又道：“天晚了，有什麽事我們回家再說。”
路言這才微微地點了點頭。
下樓的過程中，尹源注意到擺放在雷格畫室的那些畫仿佛都缺了點什麽。等他和路言走出畫廊的時候，他意識到那些畫本身雖然沒什麽變化，但卻沒了生命。
畫廊外，王老身伴一只長相異常妖嬈的女子站在巷子裏，尹源剛出門就察覺到了那股妖氣，不禁多看了兩眼那女子。
女子貓瞳閃了閃，對着尹源伸出了一雙尖利的爪子。
尹源：“……”
我好像沒有怎麽招惹這個貓妖吧？
“兇手已經死了，化成的灰應該還在上面。”尹源沒什麽精神氣道。
王老笑眯眯地點了點頭，道：“尹小子啊，這次做的不錯！還有一點事需要你配合。”
“什麽事？”尹源不耐煩道。
王老将目光轉向了路言，道：“這小路要和我們走一趟，你應該不介意吧？”
尹源毫不客氣道：“您在說笑呢？”
說罷，便懶洋洋地護在路言身前，将匕首大小的刻魂刀拿在手裏把玩，道：“王老沒什麽事的話，我們就先回了。”
貓妖稍稍上前，一臉憤恨地看着尹源，仿佛只要王老一聲令下，她便會撲上去将尹源撕成肉沫。
“上去看看兇手的遺體。”王老這話自然不是對尹源和路言說的，貓妖只好收起了爪子不情願的去看那堆灰燼。
王老帶着深意地看了一眼路言，然後對尹源道：“尹小子啊，你怎麽說也是尹家的繼承人，有些事情，不需要我多說了吧？”
尹源板着一張臉，扯過路言便走，王老停留在原地，不知為何沒有阻攔。
兩人回到家的時候已經很晚了，小喇叭從夢中驚醒，看到尹源平安歸來本想直接撲上去，可它跑到一半發現兩個主人的臉色都不怎麽好，一向對它很溫柔的路言身上有着一股陌生的氣味，小喇叭生生的止住了腳步，疑惑地看着兩個人。
尹源瞥了小喇叭一眼，秉着家長不能當着孩子吵架的原則，冷聲道：“回去睡覺去。”
被如此粗暴的對待，小喇叭伸了伸舌頭，見路言也沒來安慰它，只能灰溜溜地回了窩裏。
小喇叭當然不能明白，此時路言自己也是自身難保。
“我覺得有些事，我更願意從你口中知道。”尹源的臉色看不出好壞，聲音很是冷淡。
路言臉上的表情很平靜，讓尹源覺得這完全不是平日裏的枕邊人。
“我……我沒有騙你。我小的時候家裏很窮，那年鬧饑荒，路邊都是餓死的人。平日裏和我一起玩的夥伴也越來越少，有天我回家，在門外聽到村裏的伯伯叔叔勸爺爺将我換出去。”
尹源剛聽這麽一點心裏就止不住的疼，換出去……不是易子而食又是什麽？
再看路言，原本清亮的眸中現在滿是空洞：“爺爺不肯，那些人将家裏剩下的最後一點食物搶走，我怕被他們抓住，就躲了起來。晚上回家的時候，我卻發現爺爺……沒氣了。
“我很餓，很害怕，便抱着爺爺躲在床底下。我真的很餓很餓……有一天做夢，突然夢到爺爺讓我到村口去，那裏有吃的。醒來之後，我便爬出床底出了家，然後我發現，村中到處是焚燒過的痕跡，村裏已經沒有了活人。村口……村口有很多屍體，那些屍體我認得，都是村裏的叔叔嬸嬸，他們身邊都帶了少量的吃食，然後我就将那些東西卸了下來，填飽了肚子。
“我就靠着這些東西維生，直到有一天，東西吃完了，我卻不怎麽覺得餓。
“再然後，我才知道，我已經死了。”
路言所說的這段經歷太過詭秘，就連尹源也不能理解，他立刻反駁道：“可你現在是活的！”
路言柔柔一笑，總算恢複了點以往的生氣，他道：“因為我遇到了那個人。”
“那個人？”尹源皺眉道。
路言點頭：“我死了，但是我的靈魂并沒有脫離肉體，我天天都能看見那些已經死去的村民變成鬼怪猙獰的樣子，我很怕。”
尹源似乎能猜到路言怕鬼的原因是什麽了。
“我曾經給你說過，我有個叔叔叫做路銘……其實他算是我的養父，是他讓我可以像個正常人一樣。我在村頭遇見了他，他将我帶回了半世界。”
“半世界？”尹源疑惑道。
路言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道：“那是一個……很奇怪的地方。它不同于任何一個空間，非靈體的死物、妖物、魔物混居在那裏，路銘是那個地方的主人。”
“那裏……不生不死，都是一些畸形的存在。”路言補充道。
尹源隐隐約約覺得他似乎聽過這個地方，但一時之間他想不起來，越琢磨這三個字，腦子裏越像糊了一團漿糊。
“我不想在那裏待了，趁着一次任務我假裝死亡，然後逃了出來。”說到這裏，路言有點委屈道：“于是就遇上了你。”
尹源嘆了口氣，道：“半世界……是個很危險的地方？”
路言猶豫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道：“雷格便是從半世界來的……他本來的名字叫做道林格雷，不過他很弱，沒什麽本事。”
尹源想着被雷格害死的那幾條人命，又想着路言的一句“他很弱”，真想呵呵一笑。
路言可能瞧着尹源臉上的表情不太對，趕緊補充道：“半世界是一個獨立的世界，它唯一的出口便是人界，而人界和半世界之間有一道門，平日裏這道門是打不開的……也沒有人可以從主人的手裏逃脫，私自背叛。”
路言不知不覺就用了“主人”這個詞，尹源當即臉一黑，道：“主人？”
路言怯懦着不說話了。
“既然你說不能輕易出半世界，雷格又是怎麽來的？”尹源道。
說到不相幹的人，路言明顯放松了很多，飛快道：“他不太一樣，他是從西邊來的，畫畫很不錯。主……路銘很喜歡他，半世界裏沒有日夜四季，沒有山川河流，路銘便許了他可以自由出入的權利。聽說他以前有個很喜歡的人，不過死掉了。”
尹源想起了在閣樓看見的那張巴掌大的照片。
“你出來這麽久……沒事麽？”尹源突然想起了這個問題。
路言沉默。
尹源嘆了口氣，道：“告訴我。”
“其實半世界一直在找我，我的朋友替我隐瞞了下來。不過……雷格一死，我的行蹤恐怕已經暴露了。”
路言不說，尹源也能想到他在那個勞什子半世界到底是個什麽身份。最高統領的養子有一天突然生了背叛之心跑了出去，想來對路言的追捕不會松。
尹源又嘆了口氣，決定明天去查查這個半世界到底是什麽回事。
同時他也懊惱着自己，面對路言怎麽就恨不起來呢？
可惜尹源沒有想到的是，半世界來勢洶洶。
第二天尹源一起來，就發現路言坐立不安，整個人臉色慘白，神情惶惶。
“你怎麽了？”尹源忍不住問道。
“他來了。”路言肯定，然後又慌張道：“尹源……尹源，別去找我！”
當時尹源剛從衛生間出來，聽路言這麽說，便忍不住道：“在說什麽鬼話？”
路言卻強笑着，然後帶着讨好道：“我們一起去溜小喇叭好不好？”
昨晚經歷了那麽多事，尹源又想了半個晚上，知道自家小受肯定不如看上去那麽單純無辜，單是那把如同鐵索般的鞭子，便不知道飲過多少血。
可是，又能怎麽樣呢？
無論路言以前怎麽樣，最起碼他在自己身邊的時候，從沒有害過什麽人，就連小區裏別人家的狗把他咬了一口，他也不忍心踹回去。他看到的路言便是如此，何必庸人自擾于那些往事？
此時面對路言的讨好，尹源安撫道：“等我換個衣服就去。”
小喇叭幾日沒有放風，這次出了家門立刻撒手沒，到草地上瘋跑去了。路言絮絮叨叨得給尹源說了好些東西，什麽他有一個好朋友叫做葉登，什麽人間存在着守門人，尹源只當路言想彌補自己的欺騙，于是便認真聽着。
直到路言突然停住了腳步，緊張地看着前面。
尹源這才發現一個人不知何時出現了兩人面前。那人穿着過膝的披風，臉上帶着點慵懶，饒有興趣地看着二人。
路言臉色發白，那人道：“在外面玩了這麽久，讓我很擔心。”
尹源這才注意到，身邊的時空仿佛靜止了，路上的行人不再繼續走，就連遠處的小喇叭也只保持着邁出前腿的動作。
那人似乎對尹源毫不感興趣，看也沒看他，直接對路言道：“身上的味道真難聞，還是和我回去，洗幹淨的好。”
雷格說了那麽多遍都沒用，這人一說路言便乖乖上前，尹源想要拉住他，卻發現自己根本動彈不得！
這下，尹源慌了。
路言不敢看尹源，低着頭走到那人身邊，直到此時，那人才看了一眼尹源，道：“我是路銘，歡迎你來半世界做客。”
然後，那自稱路銘的人便帶着路言消失在了尹源面前！
作者有話要說：嗨~路言被帶走了，這卷就這樣豐富而簡短的完結掉啦~
恩，作為貫穿全文的一條線，雷格這裏用到的是道林格雷的原型~西方傳說中一個擁有一副畫像而永遠不老的美青年。
然後下一卷就是尹源帶着小喇叭千裏尋妻啦~
半世界的陰謀啦，尹家的秘密啦，都會一一展開..
卷五·半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