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有心者(十五)

天墉城弟子一衆紫衣負劍,于城中主道上行走頗為顯眼,小燭頻頻引頸看去,發現不少路人都在張望。

明日少恭坐在車內并無言語,但聞車外有男子輕薄喧嚣,“好好地姑娘家,扮什麽車夫假小子,不如換上紅衣嫁了!”說的正是小燭,三人出行,小燭興致勃勃搶着要駕車,明日知道她閑不住,又喜歡親近馬匹,便由了她,只是顧慮她看着一副少女姿态,命她做男裝打扮,奈何神情如故,被天墉城弟子一眼認了出來。

“哈哈,我倒是換的了紅衣,不過你們天墉城能娶麽?”小燭嘻嘻一笑,盡數噎回去,“小心我告訴你們陵越掌門,叫他罰你面壁!”

聽到後半句,天墉城一衆頓時警惕起來,紛紛嚴肅起來,叱問到,“你究竟是什麽人!”

“哈哈哈……才不告訴你!最好叫你們陵越掌門快些過來吧!”言罷狠狠一拍馬,瞬間揚塵而去,天墉城衆人本欲化作飛劍追趕,只是周遭圍觀的百姓哈哈大笑中越聚越多,只得作罷。

小燭突然加速,馬車裏也是一颠,少恭瞬間身子一晃,明日靠着車壁連忙伸手欲扶,卻發現少恭已經自己坐穩,只得将手縮回。

“你是故意讓小燭說的?”少恭忽然開口,小燭再怎麽喜歡開玩笑,會暴露身份的事情沒有明日許可也絕不會說。

“昨天我又見到無情觀的人了。”明日并未隐瞞,“有兩位三代弟子在此,顧丹楓依然受了傷,還需要天墉城前來協助,江都蟄伏的東西怕是比你我預想的更難以對付,而天墉城此次來的弟子道行都不高,如果掉以輕心,必将傷亡慘重,總歸是為江都百姓,姑且給他們提個醒,我們都知道的事情,對方沒理由不知道。”

“敵暗我明,即便做了提醒,那些天墉城弟子未必能……你說昨日遇到了無情觀另一位三代弟子?”少恭終于發現明日所言更有一重深意。

明日點點頭,“他叫陳钰,告訴我今日會有天墉城弟子到來。”

“只是這些?”少恭眼神裏尚有疑慮。

“還提起了師祖的一段往事。”明日只是微微一笑。

“是關于雲岫和玉蘿苑麽?”

明日點頭。

“那,想必他也告訴你我是為玉蘿苑所救,而玉蘿苑與雲岫之間有着血海深仇。”少恭面色如常,全然不像說着那些慘烈往事。

“師祖當年的經歷我只在書中看過,”明日眼裏生起一抹懷念,“我在他身邊近乎百年,有時聽他提起往事,全是仙界趣事和人間逸聞,也曾說過浮雲城覆滅,只道萬物有常,譬如草木榮枯,就連提起玉蘿苑,也是悲憫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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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清楚的記得,初次見師祖提起玉蘿苑,只是悠然長嘆,閉目搖了搖頭,“他恐怕,這一輩子,都找不回自己。”當時尚且不知玉蘿苑是何方人士,以是後來翻閱宗卷看到浮雲城和玉蘿苑一段情仇大為吃驚,為何不恨呢?毀去師祖親友,致一族盡亡,怎能不恨?

怎能,悲憫于他?

最後明日還是沒有問,和鏡閣其他人一樣,對于此事不再提起。

“他是這樣的人麽?”浮雲城的往事儲在太子長琴繁浩的記憶中,一群不喜凡人自恃甚高的仙人,自衆仙登臨九天,便再也不曾接觸過,“和玉蘿苑一樣叫人捉摸不透。”

“玉蘿苑是怎樣的人?”明日眼中生出興趣,望着少恭叫他說下去。

“本為男兒身,卻做女子态。”這一句描述在六界流傳,見到玉蘿苑的時候便知道所言非虛,玉蘿苑生的高高大大,濃眉大眼很是俊朗,“坐在那兒分明一個須眉男兒,但是只要動起來,一言一行,便是如女子,倒也不是刻意為之,只是舉手投足間,帶着說不清的暧昧。”

“他真的把自己當成了那人。”明日知道,玉蘿苑不是最初的魔界十元老,最初的魔界十元老并無玉蘿苑,有的是海沉淚,天生殘疾卻極為兇殘妄為的魔族,與玉蘿苑同族,為了治好殘疾前去浮雲城,全是上古仙人的浮雲城當然不予理會,直将二人羁押意欲打入離淵,殊不知海沉淚心氣之高寧死不願低頭,猜出離淵內全是浮雲城無法徹底收服的怪物,逼着玉蘿苑吞噬自己力量再收服離淵一衆妖魔,而後率離淵一衆盡滅浮雲城。也不知那日要滅盡浮雲城的究竟是海沉淚還是玉蘿苑,亦或者自那時起,海沉淚和玉蘿苑就成了一體……因為,自那以後,玉蘿苑一言一行,無處不像海沉淚。

“玉蘿苑到底也是個可悲之人。”一生愛慕着海沉淚,最後卻只能生生将她吞噬,然後做着自己就是她的夢。

“真正被吞噬掉的是玉蘿苑也說不定。”明日說到這裏,忽而一笑,“現在說起這些,也不過閑話。”

“你就不曾懷疑我是受他指使故意來到你身邊的?”少恭似笑非笑的問道。

“哦,且不說你的性子是否願意為他做事,即便願意,又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麽呢?”明日看向少恭,眼睛裏倒多出一絲不屑。

“比如……利用你,潛入鏡閣。”近些年來,鏡閣主人最大的動靜就是救了明日,若是想要混到鏡閣主人身邊,接近明日不失為一處捷徑。

“可惜我并不在鏡閣,況且我師父才是師祖的三代弟子,我于師祖不過同門後輩。”明日眼裏笑意更勝,“還有最重要的一點。”

“什麽?”

“便如丹楓觀有尋常百姓出入,鏡閣也是來者不拒,只要道行足夠,就可以直接前往四大守門人所在。”

“可是他們都不太喜歡生人。”少恭很清楚,到了他們的地步,別人有太多的所求,而守門人根本不會滿足他們。

“那你接近我又有何用?”看着少恭反問,“明日想不出來太子長琴還有何處需要求人。”

少恭并未言語,只是暗自攥緊了手,天地浩大,他曾以為五十弦混沌天地便是力量,但是天庭一紙判詞便讓他生生世世孤苦流離,待到蓬萊一戰,不過一把人間兇劍,也叫他魂飛魄散。如果這些都不算什麽,那麽玉蘿苑轉手間複原他的魂魄,叫天庭給他的宿命化于無形……或許天庭強悍,但是力量足夠,一樣能叫天庭無奈。想到此處,臉色不禁露出恨意,忽而手上一暖。回頭看去,竟是明日輕輕握着他的手。

“前塵已逝,何必多想。”明日心中似乎始終淡然。

“我只是覺得,如果力量夠強,或許不必在乎許多。”比如玉蘿苑,比如雲岫,輕易更改天地命數,于瞬間決斷他人生死。

“那又怎樣,如你所知,魔界十元老,四大守門人,誰不是颠沛流離歷經劫難?現在又有誰真正得到了當初渴望的?”明日想起昨夜陳钰所言,“只不過他們都放下來,得不到的不再懇求罷了。”

少恭忽而一驚,正像明日說的,強大如斯,也痛苦如斯,何處來得圓滿,何處求得無憾?

“少恭,與其總想着過往種種,也許現在和以後的日子更值得期待。”明日很喜歡師祖的一些話,看似平凡卻又能叫人豁然開朗,求不得便不求了,饒過自己。

“明日,你說的很有道理。”少恭也握了握明日的手,“只不過,若是逆來順受,凡是但聽天命,當初大禹何必治水,誇父何必逐日,人活着,終究要為自己所在意的拼一回。”

至少,這一次,不想要你出事。

“或許少恭所言才是凡人當行之道,有心逆天,竭力而為,也許真的有所成也說不定。”四大守門人的命數皆是早該滅盡,然而卻苦苦掙紮與天為敵才活了下來,“如果你還要逆天,明日願意助你。”

“沒想到你竟然會認同。”

“你說的有道理,明日當然認同。”

“可是……你怎麽知道我想逆天而行?”

“或許你我此刻阻止地脈被污便是,”明日眼中擔憂蔓延開來,面色也沉了下去,“地脈便是決定一處風水一地興衰,現在江都地脈已經被毀壞,放任不管,假以時日,江都靈氣即便沒有枯竭,也會損失極大,到時或許妖魔橫生,或許從此落敗不複繁華。而我們卻是去徹查此事,希望保持江都現在的繁榮。”

少恭忽然覺得有些好笑,“如你所言,豈非天墉城與無情觀,還有希望阻止地脈被污的一衆都是在逆天?”

“也未可知。”明日繼續說道,“昨夜天象,分明是天下劫難将至,我們卻在阻止,不是麽?”

“星宿所示,雖然是先行,卻未必與時事處處相符。”衆星宿與凡間動向相異也時有發生,也許正是天庭也無法算準凡人行事,只不過給出一種将行的軌道,會不會按照這種軌道行走,還看凡人如何作為。

“所以我們不妨順心而為,盡人力,知天命。”明日表情又恢複淡然,少恭也只是笑笑,終究沒有放開明日的手。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寫到牽手了~後面會暖暖的~

發現總喜歡在緊張的場景裏描寫他倆的暧昧~

看到大家留言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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