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有愛者(四十一)

祈月來得快走得也快,囑咐完明日少恭拿着小燭就騰雲而起,留下還在原地的幾人坐着。

陵越沉默半響,終于問到,“他來江都,究竟是為了什麽事?”雲岫總不會就讓他跑出來玩,剛才只說了其一,其二卻是說了一半留下個啞謎。

“師伯祖已經說的很清楚了。”明日捋着頭發,“依他的性子,自然是不肯出面協助天庭。”

別說是他,整個鏡閣,都沒有人願意協助天庭。

“四大守門人與天庭的恩怨糾葛我們自然是聽說過,但是此事為的江山社稷,天下百姓!”陵越自然也不是為了成仙才會離開天墉城來追查兇獸蹤跡,只是兇獸們殘暴兇狠,且多以人肉為食,不能除去,受苦的還是一方百姓。

“天下是天庭的天下,江山是李唐的江山。”明日捧起一杯清茶,“莫不是真的要我等修行之人,貨與帝王家?”

“自然不是。”

“我知道陵越掌門心系蒼生,”陳钰似乎有些看不下去,開口道,“地脈諸事兩河龍王與各地山神土地都已上報天庭,此事四大守門人座下絕不會再管,至于凡人間兵患戰亂,更不是你我能夠插手的。”

心懷世俗從來都是修行者大忌,想要功名利祿,就不能潛行修行,戒驕戒躁,清心寡欲才能有所成,故而大多修行者都不理會世間塵俗。至于廣積善緣乃漢朝自天竺佛門傳入,在此之前,修行者驅除妖魔捍衛人間為的是修道衛道,而四大守門人獨不許成仙,自然也就少有弟子願意和天庭有所瓜葛。迷花谷尚許與天庭往來,鏡閣對弟子不予禁令,而鳳臺和無情觀,大多與天庭相左。

“安祿山叛亂固然叫天下大亂,但是現而今大唐民生疲敝,宮廷卻奢華成風,将相不合,朝堂上群小當道,如此國事日非,即便沒有安祿山也有他人,假意歸降包藏禍心的臣子何止他一人?大唐将覆,非你我所能挽回,也不是你我應當挽回的事情。”陳钰回味了片刻,“或許,鏡閣弟子已經猜出了此行祈月真人的所作所為。”

“我想,早在我們入山去尋地脈被污源頭時,師伯祖就該已經來了江都。”明日笑了笑,祈月說話看着随便,實則滴水不漏,但是祈月說之前看到了,就一定是看到了,祈月很有可能是跟雁秋一起來到江都一帶的,雁秋只負責傳遞消息,至于在外一切安排作為,雁秋不會管,也管不了。

“祈月真人那時候就已經來了?”陳钰也是一驚,如果明日剛剛離開江都或者還未離開江都,祈月便已到此,那麽……

“我想我與少恭能從鐘鼓一戰中脫身,在山中休養十餘日,必不是偶然。”鐘鼓可不是輕易能甘心的主,鐘鼓雖敗,但是宮海瀾花還在。既然特地在深山之中建立了基地,那麽絕不會是輕易放棄的地方。為何鐘鼓戰敗以後,宮海瀾花別說繼續找他們的麻煩,就算是進山探察也沒有,直到他們回到江都城內,遇到燕兒才再次與宮海瀾花交手?宮海瀾花的人雖然不多,但是總不至于鐘鼓重傷之後,一點反應都沒有。

最大的可能就是,宮海瀾花也在畏懼,畏懼山裏的某些東西,即便遭受了損失,不敢親赴深山查看,只能等着他們主動現身。

明日在醒來時聽少恭提起雁秋,便知道鏡閣已有安排,所以才會安心在山中木屋休養,回到江都,也曾好奇。究竟是誰讓他們在山中平安度過了這些時日,能将鐘鼓置于深山地穴,絕不會是泛泛之輩,怎麽可能就此罷休任由壞了他計劃的兩人逍遙自在?

但是聽祈月看似随意的幾句話,他便知道,“之前我與少恭能在大小揚山見安心休養便是托了師伯祖的福,近來恐怕他也一直在暗地裏幫着我們。現而今他要回鏡閣,恐怕那些妖魔鬼怪會更加猖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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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月臨走之前,很多話都沒有說明白,不知是顧忌外人在場,還是覺得明日可以聽懂,再三要他們小心,怕是前途多難。

“明日,師伯祖既然将你托付與我,我必然會顧你周全。”少恭微微一笑。

聞言,明日抿唇一笑,莫不是祈月幾句話讓他以為自己要他護着?許是忘了近來兩人間是誰壓着誰,淡然說道,“哦,那倒是有勞少恭了。”

陳钰咳嗽了一聲,雖然早看出來這兩人之間有所暧昧,但是祈月的意思和兩人間的互動,他就是想做瞎子當成不知道也不行了,何況當年那對陰鯉魚,因為顧丹楓幾次勸告便離開了丹楓觀,若非如此,也未必會落到這般下場。

“少恭,你這次去,究竟發現了什麽?”

“如我們之前猜測的一般,燕兒的确是宮海瀾花的人,她的真實身份應該是宮海瀾花的副宮主時新雨。”看一眼陵越繼續說道,“他們是準備放棄江都,打算焚盡無瑕山莊清理在此的痕跡,也希望将天墉城弟子引誘進洞一網打盡。”說到這裏又看了一眼陳钰,陳钰依舊是溫和帶笑,倒是陵越面上有些泛紅。

“只不過,他們沒能料到,陳钰道長會在無瑕山莊失火的失火立刻放棄山莊,而是轉入江都碼頭救人,這才讓天墉城弟子有所存餘。”

對于陳钰,明日說不上喜歡,心中總有幾分欽佩,自那日少恭在外,陳钰獨來一敘,将心中疑惑顧慮盡數告知明日,明日便知道這是個可以深交的人。且不論道行,此般坦蕩已是難得。以江都百姓為重,能獨自監視無瑕山莊那麽長時間,在無無瑕山莊出事的時候立刻放棄自己好不容易發現的線索轉入救人,憑着這些,也該叫他天墉城還一份人情。

“貧道不過盡己所能,天墉城弟子能夠無恙,也多虧歐陽大夫妙手回春,靈丹妙藥為天墉城弟子祛除毒素,又不辭勞苦為他們調息,否則貧道即便能将幾人帶回來,也只能看着他們毒發而亡。”陳钰當然明白,歐陽明日此番相助,也是有意要化解天墉城和太子長琴之間的種種恩怨,免得天墉城再去為難歐陽少恭,故而明日為自己說話的時候,順手推舟給歐陽少恭掙一份人情。

“在下多謝幾位對天墉城弟子相救的恩德,也懇請諸位能夠繼續為百姓着想,查明此事。”陵越不傻,從祈月出手救他,就明白祈月的意思是想告訴他兩人間實力的差距,讓他不要太過執着,現在鏡閣和無情觀弟子聯起手來,更是明明白白的再說自己欠着歐陽少恭的人情,如果此事自己還顧着舊時恩怨,反倒是自己小氣,雖然他不喜歡歐陽少恭,甚至對歐陽少恭心中有恨,恨他叫屠蘇魂飛魄散,但是他既然救了自己的門人,他也絕不會吝于還恩。

陳钰聽了,安心一笑,“此事我既然已經追查至此,就絕無半途而廢的可能,雖然無情觀不會插手天庭的事,但是事關江都百姓,貧道自當盡力。”

“師兄說的是,丹楓觀立于江都已有百年,斷不會縱容那些妖魔在江都橫行,我必将與師兄一道,為江都百姓,斬妖除魔。”顧丹楓雖然看着已是花甲老人,但是論起先後仍是要叫陳钰一聲師兄,知道是自己修書請來的師兄,對陳钰能夠一直以來從中斡旋,心中感激非常。

“在下既然是天墉城掌教,自然不會許人白白傷了天墉城弟子,況且除去奸邪,匡扶正道乃我天墉城分內之事。”陵越抱劍說道。

少恭在桌下握着明日的手,他們都說完了,我們是不是也講兩句?明日看了一眼少恭,只說了一句,“此間事宜,看來諸位已有計較。少恭,我們回去吧。”

“嗯?”

“我有些累了,回去吧。”

聞言少恭先是一愣,而後明白過來随即抱起明日,如果說鏡閣的态度,祈月已經表明了鏡閣是不會參與此事,至于明日少恭,祈月只叫他們在江都多加小心,即沒有叫他們繼續管這些,也沒有叫他們不要管,或許,就是讓他們自己選吧?

“明日,你怎麽了?”在路上少恭才輕聲問道,明日這次話說得太不清楚,他的性格絕非怕事之輩,此次被鐘鼓傷及至此,怎麽會不管?

“少恭,我想,或許祈月和師祖的意思,我還沒有明白。”

清水潺潺,碧色草甸即便是寒冬也是厚厚的繁密青綠,于草甸上還有兩三個淡淡青色或白色的鴨蛋,像是落在地上的珍珠。

祈月避開那些鴨蛋,走到河邊,河邊有幾塊丈寬的整塊青石,有一年輕女子,身着單薄藍衫盤坐在青石上,一只手抵着膝蓋撐着頭,正在假寐。

在女子身後站定,小聲叫了一句,“師父,我回來了。”

“哦,祈月啊。”女子揉揉眼皮,也未回頭,只是一伸手接住了祈月遞來的燭臺,溫柔笑道,“小燭,也是辛苦你了,回來吧。”

“師父,你讓明日少恭留在江都,不知,有何深意?”

“留在江都?”女子語氣裏有些疑問,“我只是叫他們暫時別回來,明日的腿就算清了毒素,一時半會兒也不能碰那些瘴氣,祈月,你既然回來了,不妨去魔界一趟,這幾天門開着,差點把山裏的花花草草都給薰死了。”

“是。”祈月剛一彎腰,自河流上游冒出一股灰色濃煙,一直蔓延到兩人所在,只是還未來得及騰空而起,就化作一片片黑色晶片落下。

作者有話要說: 家長總算是出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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