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翰嘉初年

翰嘉初年,小滿。

皇帝簽署了一份新的協議,同意将陵縣一西兩個縣城割讓給西番。這個決定讓麒麟軍乃至整個大周上下震驚。

之前兩個還能說是因為氣候惡劣無法生存而抛棄給西番,那陵縣的這次退兵是親手讓西番人侵入大周。

皇帝命麒麟軍退兵至蘆望,原本持觀望态度的郡守這下子也是咬牙切齒起來。

何丞相以促進大周與西番貿易為由,壓制了朝堂內的衆說風雲。

陸衍從父親那裏得知此事,心裏突然咯噔一下。

眼下聖上正逢假日候在家中。兩年了,現在是時候和聖上坦白自己回營的事情了。

“退到了蘆望,感覺如何?”陸衍遞了碗湯羹給聖上,看他這次回來瘦了好一圈。

聖上重重吐了口氣,無奈的搖搖頭。

因為這個貿易,蘆望莫名其妙的成了漢番聚集的重地。駐紮在此的昌麟更成了這貿易聚集地的守衛。周昌必定氣得半死。

“我看你倒是挺淡定的。”陸衍實話實說。

“我又有什麽辦法,不過是從皇命罷了。”

陸衍輕笑:“對了,有件事一直沒機會和你說。我回營了。”

聖上正喝着湯羹,陸衍話一出,他便噴了一地水。聖上震驚地看着陸衍,語塞。

“是前年的事兒。那時事情多局勢不穩,所以沒和你說。”

聖上表情複雜,倒是逗樂了陸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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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擔心,我着身子提劍騎馬都是問題,打不了仗當不了兵的。”陸衍拿了本醫術揚了揚,“董大夫年歲大了,需要找個人接替他。”

聖上望了他會兒,眼神有些黯淡,低頭輕聲道:“你精神上支持我就行了。何必要回來。”

陸衍不理會他,自顧自講起了這兩年從董軍醫遇到的趣事。

“陸子陌。”聖上忽然打斷他,“你不是向往平靜的生活麽?為什麽要回來?”

陸衍靜靜地看着聖上,看的他心裏越發慌亂:“如果是為了我,大可不必。我不想總是連累你......”

“你覺得這是你我能決定的事情麽?”陸衍打斷他。

“可是......”

“我們早就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了。”

聖上有些惱,重重地放下碗,扳正陸衍異常嚴肅地看着他說:“離開軍營,往京城去。學醫也好種地也罷,憑你的才智一定能平安幸福活一輩子的。不要再和我這種人扯上關系。”

這話,陸衍聽得心裏一陣疼。雖然明白他是好意,但還是鼻子酸酸地回道:“那你當年為何來找我?那時你在軍營撒潑洩憤時為何不直接殺了我?那次西番營救,你為何不自己一個人走,而是去死守等着孟習來救我?”

四目相對,聖上眼裏漸漸少了底氣。

“如果你想要撇清關系,那為何還回這裏來,回我家來?”

聖上沉默了。他側着臉不知望着什麽。半響,呢喃道:“我沒地方去。除了你這裏,我無處可去。”

聖上拿起碗離開了房間。望着他健碩的背影,陸衍輕聲道:“我不怕你連累,就算連累了,現在的你也能護我。”

翰嘉初年,處暑。

“西番人現在是越來越猖狂了!”窦充一來便是拍桌子瞪眼地罵着人。

陸衍給阮詩詩使了個眼色讓她快去找陸嫣來熄火。

“情理之中的事情,北安和西魏時期,西番被壓制地都快成了奴隸。好不容易等到我們大周,還不是乘機翻身?”

陸衍知道窦充是氣不過前幾日西番富商打傷大周百姓一事。京城來的官員明知是西番人在挑釁卻還是罰了自己人。還美其名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你成天窩在醫館,根本不知道現在這外頭什麽局面。”窦充揉着太陽穴看上去壓力極大,“我們都快成那些番蠻子的護衛了,媽的!”

“無人進谏上京麽?”陸衍背對着窦充,細細打聽着,“有,只是不知為何皇帝都被駁回來了。說周家人不識大局,此事再提,恐怕就是貶官了。”

“我聽聞國庫這些年一直虧空着,皇帝和朝官不願繼續打仗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那就讓人随意......”

“充哥哥!”窦充差一些就要怕案而起,陸嫣來的及時。窦充見了她也只能壓制着火氣。

阮詩詩看了看陸衍,徑直過身收拾臺子。

“少琮近來如何?”

“沒什麽異樣。”阮詩詩低聲回答,“不過前幾日似乎收到了京中來的信函。”

陸衍翻着醫術,卻無心閱讀。

“他看完後馬上就燒毀了,所以沒能看到具體內容。”

陸衍點點頭。

“另外,我還發現一件事情。”阮詩詩靠近陸衍,聲音壓得更低,“前幾日我發現孟習夜半出營和人會面,對方......對方似乎是......”

陸衍聽阮詩詩言語閃躲,有些不安。

“好像是父親。”

孟習和父親會面?陸衍詫異地轉身,阮詩詩似乎也很好奇其中的原委。父親雖是麒麟營出身,但年歲上和孟習并無可能交彙。更何況他是跟随的是麒術營,和這頭的昌麟營有一定距離。

“有機會你在多盯着孟習些吧。”眼下沒有更多的線索,還是不要做無故的猜想為好,“這事兒,我看看能否從父親這頭下手。最重要的是摸清少琮的舉動。”

阮詩詩點點頭:“好,那今日下午我就回去了。”

陸衍感謝的點頭。時局混亂,阮詩詩成了陸衍在軍營中的線人。經過上次一事,陸衍覺着再不能随便武王掌控。他那種為了自己利益誰都可以犧牲的性子,在若這麽被動下去,真的會沒命的。

翰嘉初年,秋分。

陸衍昨日宿在了軍醫館,一大早卻被窦充搖醒。

“出事了!”窦充衣服都沒穿好就跑來了,“快快和我出去!”

陸衍猛地起身随意穿了衣服,拿起日日備着的藥箱擺在左肩上急匆匆的出去了。

窦充領着他穿過還未開市的集市,通過蘆望城門,來到許久為回的陵縣,一波人群正圍着什麽。

“官兵來了,快讓讓!”窦充大叫一聲,人群回臉滿是驚恐,見到他們一下子就讓開條路。陸衍遠遠看去地上正躺着幾個人,旁邊是大灘的血跡。另一頭是另一個衣衫不整的女子跪坐在地上,雙手中握着把刀,刀尖上還淌着血。

陸衍急忙上前,握住女子顫抖不已的手,柔聲道:“沒事的,沒事的。放下”

陸衍用力按下女子舉着的刀。窦充眼疾立馬拿走那兇器,使了個眼色給身後的官兵讓他到一邊問問發生何事。

陸衍掃了地上那人一眼,是個西番人,看打扮不是商人應該是也是個官兵。陸衍不理會那流血不止的男子,倒是先給吓傻的姑娘檢查了一下。身上有明顯的抓痕,還有些已經抓出了血。額頭上也磕破了,嘴角有些淤青。

地上的男子忽然發出了一聲呻吟。吓得衆人都退了一步。

“啊!”那女子更是驚恐的大叫,“啊,我殺人了!殺人了!”

女子瘋狂的揮舞着雙手,陸衍見狀忙從藥箱裏拿了塊布蒙在女子臉上,一下子變昏睡過去。

窦充指揮着圍觀的人群散去。陸衍看了看那個西番人:“還有氣,不過也快死了。”

“不試試?”

陸衍搖頭:“試了也白試,問責肯定逃不了。問出是什麽情況?”

陸衍轉身去檢查另一個倒地的人,窦充指了指他:“這是那女的的丈夫,兩人是和西番人做香料生意的。今天出城到陵道交易時被這口的官兵攔下來,發生了口角。這蠻子要抓走那女的他們就打起來了。其他的你自己想想就知道了。”

“怎會有西番官兵在此處?還就兩個人?這裏不是哨口也沒巡邏隊?”陸衍有些奇怪,忽然想起了什麽,他回身俯下身子嗅了嗅,“喝了酒......”

“陵縣此處的環境你也是知道的,雖然比之前兩個廢城好一些,但總還是很差。他們估計眼紅這蘆望,眼紅的都快恨死我們了。”

陸衍簡單收拾了下:“趁人群還沒來,把他們都送到城內吧。”

“城內?”窦充有些嫌棄地看着那兩個西番士兵。

“恩。怎麽說,這裏還是大周的地界,沒必要送他們去西番那兒。先和邊營的人說下此事,然後再通知西番。”

窦充奇怪地看着陸衍,找不出那兒錯了就總覺得有些不對。

“這人真的沒戲了?”

陸衍點頭。随便放棄一條人命,這不是他的作風。所以陸衍心裏明白他這是在殺人。

果不其然,這事兒一傳開,就在整個昌麟營裏炸開了。

時隔兩年,陸衍再次坐進了會堂。一些人看到陸衍居然作為軍醫出現在此都少不了驚訝。陸衍把檢查的結果如實的報告,當然他并沒有說其中一人原本還有口氣只不過他沒有及時救治就那麽随便的死去了。

報告完後,陸衍察覺到聖上正用一種審視的眼神微皺這眉頭看着自己。但将軍們都沒有開口,他也只是沉默地看着。

在來此處之前,他已名人通只了詩詩,希望她能乘機找到點什麽。

終于周昊出聲打斷了下座的竊竊私語:“我們先等哥哈派人來此興師問罪再做進一步決議。”

周昊這些年蒼老不少,但這嚴肅的神情倒是一點未變。

“不過此事無論如何解決,都不能是我們低頭。大家明白我的意思吧。”

下會後,聖上立馬拉着陸衍到角落:“董軍醫還未辭官,幹什麽你要參和進來?”

聖上神色緊張,周昊的意思是讓衆人随時準備着開戰。陸衍現在暴露了,雖不戰沙場,但進營是遲早的事情。

陸衍不甘示弱地拉住聖上的衣服,在他耳邊輕語:“你在想什麽我都知道,包括你和武王在等機會推翻何家政權。只是在此處一直都只有和西番的小打小鬧,你哪兒來的由頭起兵呢?”

聖上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

“要麽鬧大,要麽你就這樣一月一月一年一年地等。”陸衍語氣加重,“你在猶豫什麽?”

猶豫什麽,陸衍很清楚。但如果這個讓聖上猶豫的人都能如此堅定,那有何必要再等?成天小打小鬧的耗費自己的年華,耗費自己的生命。那即是最後想要的終于得到了,又剩幾日享受?

聖上不語,把陸衍送出軍營便自個兒回去了。但沒有幾日陸衍就接到窦充的消息,此時已經引起了西番極大的不滿和憤怒。

“朝廷下了旨,要我們交出犯事兒的人,還要我們黃金五萬兩作為賠償。”窦充這幾日一直整裝待發的樣子,“将軍上書了,但是被駁回。我聽說他已經私下裏聯合了蘆望還有盧朔駐紮的劉家軍隊,如果西番因此進攻我們就反擊!”

陸衍微微點頭,昨日詩詩捎回消息說,偷閱到宗赫的一封來信,說是國庫空虛拿不出錢來供養軍隊,若此時開戰恐怕只有靠周家自己硬撐了。

每年那麽多的稅收,國庫不應該虧空的。先帝在剛即位時大周是何等威風,別說是割地了,西番人連踏進大周界限都要考量再三。

舉國上下都窮,那錢會去哪裏?不過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京城的王爺如何打算。

“你小子心裏打什麽算盤?”

陸衍輕笑搖頭:“哪有什麽算盤,我怕是擺了人一道,要遭人恨了。”

翰嘉初年,白露。

戰争打響了。這次朝廷真的未撥一分錢一粒米一個兵。

甚至還派了官員想喲鎮壓談和。

可是這裏是周家仍然是周家的地界,周家都是何等小氣的人,怎麽能忍?

更何況,那兩個醉酒鬧事的西番人是在不應該出現的時間裏出現在大周境內,雖然離得近,但有本質的區別。周兆帶着周昊的軍令,談也不談地開火了。

京中的人急的不可開交,但礙于關于邊關的特殊軍法憲令,不能要求麒麟營停火。這些年,大周被外敵們壓的憋屈,周家這一戰打得就算是輸也威風了。

“我想很快東南處的邊防也要有所動作了吧。”

“哼,這必須的。”阮詩詩瞟了陸衍一眼,“不過,想想還是後怕啊。萬一當初……

“不會有萬一。”陸衍打斷,“武王那幫人都是聰明人。聰明人都懂得順水推舟的道理。更何況有父親和孟習在這裏傳遞消息,他兩一定會會替自己人打算的。”

阮詩詩思考了下也點頭。

“所以,只要何家仍然獨攬大權,那這逆皇意的邊關戰争遲早會變成起義軍,你是這麽打算的吧。”

陸衍笑而不語。

想起開戰前聖上對着央央幾千軍士和百姓,唾沫星子滿天飛地口誅着西番人的種種得寸進尺和當今朝堂的懦弱無能。

“是你給打得草稿吧。”阮詩詩似乎也猜到了陸衍此刻的腦子裏在想什麽。

陸衍也不隐瞞:“他不善文。”

“只是,大哥。”阮詩詩收起笑意異常嚴肅地道,“若是敗了,不過一死。但若是勝了,單單是你和陳熙的關系,我和母親的身份,陸家就不得不留在京中。這樣一來,你難道不怕過着你最讨厭的爾虞我詐的日子麽?”

陸衍搖頭。他是不喜歡成日鬥天鬥地,但這不意味着他是那種怕事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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