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周月上眉頭皺起,不可能吧。雖然說極少有那等狠心腸的父母,可是他們不光是對自己,對其他的女兒也一樣不當人看。

她細思的時候,眼裏的睿智完全不似真正的農女。

便是身姿還未豐盈,五官還未長開,依稀可見日後的風華。

“相公,按理來說不可能。如果我不是他們生的,難道那些姐妹也不是他們生的?”

“不,她們是周氏夫婦所出,唯你不是。”

周月上收起驚訝,他不可能騙自己,也沒有必要騙自己。周氏夫婦那樣的畜生性情,絕對不會好心收養別人的女兒。

“他們為何收養我?”

她不相信周氏夫婦會有善心,連親生女兒都可以舍棄的人,不可能會替別人養孩子,除非另有隐情。

晏桓暗贊,這丫頭一問就問到點子上。

他慢條斯理地将柳氏說的話一一道出,只聽得周月上眉頭越皺越緊。照這麽所說,原身的出身不差,甚至是極好的。

為何會被人藏在泥像後面?

柳氏的親生女兒頂了原主的身份被人接走,按理說柳氏應該補償原主,而不是一味作踐,最後還要置她與死地。

原主已死,柳氏分明是謀財害命。

此等婦人,着實可惡。

最可恨的是原主已經死了,而那代替原主的周家老四卻不知在哪裏享着福。她思及此,只覺得怒火中燒,恨不得将柳氏碎萬段。

晏桓看着她的表情,垂眸,“我已派人找尋你的親生父母,一有消息我會立刻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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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相公。”

她真誠地行了一個禮,是替原主。若不是他,恐怕沒人知道原主真正的身份,也沒有人會替原主查清。

告退離開後,她依舊心緒難平。她雖不是原主,可是她有一些原主的記憶,那種吃不飽穿不暖沒有溫暖的無望感她在夢裏都能感覺得到。

正是因為如此,她才更心疼原主。

如果不是柳氏,原主早已回到父母身邊。不用為填飽肚子而與人拼命,不用大冬天的還穿着露趾的鞋子奔走在山間河道。

甚至在死後,還落得一個餓死鬼的名聲。

秋華已在甜夢中,她忽然覺得有些不值。憑什麽周氏夫婦對原主做盡壞事,她卻還要養着周家的女兒。

“四姐…四姐…不要丢下六丫…”

夢中的小丫頭說起夢話,那種孤苦無依的凄楚令她動容。罷了,一碼歸一碼,他們是他們,秋華是秋華。

不過爛好人她不做,要是秋華有親近周氏夫婦的心,她立馬把人送走。

次日辰時,周大丫跌跌撞撞地跑來,拉着周月上的衣服就哭起來,“四妹,怎麽辦?下河村有人來送信,說爹娘昨夜裏遭劫,今早才被人發現。娘早産下一個男嬰…快要不行了。”

周月上面無表情,甩開她的手,問身邊的秋華,“大姐的話你聽到了,你要怎麽做?”

秋華緊緊地拉着她的衣服,“我叫秋華,我沒有爹娘。”

“秋華…”

周大丫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他們到底是親爹娘,你哪能不認?”

秋華靠緊周月上,“我沒有爹娘,我只有四姐。”

“四妹,咱們好不容易有個弟弟。娘家沒有兄弟,在婆家只能受欺…”

周大丫是土生土長的下河村人,自小在爹娘的罵聲長大。在她的思想裏,弟弟是世上最重要的人。

有了弟弟,爹娘也會變好。

有了弟弟,她将來也有倚靠。

周月上表情冷淡,如果說她不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世,她還有可能出于人道替他們請個大夫。但是現在…恕她辦不到。

“我沒有爹娘,更沒有弟弟,在被推下河的那一刻,他們就不是我的爹娘。大姐若是想回去,我不攔着。不過我醜話說在前頭,你要是回去,就不用再回上河村。”

她幫周大丫,是出于那微薄的姐妹關系。若是周大丫徹底醒悟,她當然不會趕對方走。對方要是還念着周家那對父母,索性就回娘家吧。

周大丫僵住,不明白四妹突然像變了一個人。

“四妹,我知道他們有許多的不是。你放心我就回去看看,只要弟弟沒事我就回來。”

“那你回去吧,不用再回來了。”

周月上說完,牽着秋華的手回屋。

周大丫臉色極為難看,慘白着。看看假裝忙活的耿今來,還有立在一邊默不作聲的宋嬷嬷和小蓮,突然覺得很難過。

攤上那樣的父母,難怪四丫不肯認。可是爹娘始終是爹娘,身邊沒有一個人。弟弟剛出生,她身為長女總不能不聞不問。

四丫必定是一時氣話,等想通了自會明白她的苦心。沒有弟弟,她們這些女兒就是在婆家也擡不起頭來。

她傷心回到成家,跟成守儀告假。

成守儀已聽到風聲,知道嫂夫人的态度,默然無語。他雖自小讀聖賢書,知世間道義,唯孝至高。但周家那樣的夫妻,連他這個書生都忍不住罵髒話。

孝是人性之本,然而愚孝不可取。那樣的人家,一旦沾染上,永遠別想甩開,周大丫真是枉費嫂夫人的一片苦心。

半晌,就在周大丫忐忑難安中,他平靜地道:“你是嫂夫人帶來的,嫂夫人有言在先,你還執意要走,我無法強留。待會你到錢伯到裏取五兩銀子,以後好自珍重。”

周大丫的眼淚“刷”一下湧出來,明白成公子在趕她走。

四妹為何如此絕情,她又不是一去不回,為何要絕她的路?

“公子保重。”

她抹着眼淚,收了錢伯給的五兩銀子,哀哀切切地離開上河村。

柳氏夜裏受涼,動了胎氣被人擡回家後就開始發動。因為生了好幾胎,這一胎生的也很快,痛了不到一個時辰就生下兒子。

一看是兒子,周大郎顧不得渾身酸痛大喜過望。誰知高興不到一會兒,就聽産婆大叫不好,讓他們請大夫。

給兒子看病,周大郎當然舍得。

大夫很快請來,說新生兒從哪裏帶了弱症,極難養活,得精心養着最好是經常用人參吊。即便是養大了,恐怕身子骨也不太好。

柳氏一聽,就開始哭天搶地,罵幾個女兒壓了兒子的命格。

罵着罵着,又想起大夫的話,兒子要吃人參。他們才被搶走二十兩銀子,哪裏有那麽多錢養兒子。

一想越發的痛恨幾個女兒,要不是那幾個死丫頭兒子哪裏會遭罪。都是她們害得,這銀子必須她們出,于是急忙尋人去上河村報信。

周大丫趕到時,還沒喘口氣,就被柳氏罵了個狗血噴頭。一看就只有她回來,那死丫頭不見蹤影,更是來火。

有錢的不來,沒錢的倒是跑得快。越發看她不順眼,接着又是命她做飯,又是讓她洗衣服,一直把她指使得團團轉。

柳氏心裏猶不解恨,罵天殺的搶匪,罵沒良心的周月上。

那新生兒像小貓似的哼哭着,只把柳氏心疼得要病,催着周大郎去買人參。

周大郎雖不知人參價格,卻也知定然不菲。把主意打到周大丫的頭上,一問之下,得知成家給了她五兩銀子,不由分說就命她交出來。

救弟弟要緊,周大丫也沒有多說什麽就乖乖交出銀子。

周大郎拿着五兩銀子,買了一些人參須回來。見周大丫還沒走,開始趕人。那成家如此大方,不過是當個下人就能一月五兩銀子,他們還指着大丫以後拿錢子呢。

“爹娘,我以後就留下來照顧弟弟…不回去了…”

“不行!”

柳氏想也沒想,當下拒絕。這些賠錢貨,生來就是克她兒子的。兒子已經被她們克了,還想留下來禍害不成。

“你趕緊給我滾回成家,我告訴你,你弟弟是因為你們姐妹幾個才這樣的。以後每月發了月錢,你得分文不動給你弟弟買人參吃。”

周大丫心寒了寒,一想到弟弟,又軟了心。

想着四妹肯定是一時氣話,自己再去求求她,她一定會原諒自己的。再說她真的只是想回家看看弟弟。

天将黑,她回到上河村,不敢去敲顧家的門,就在牆邊縮着。

小蓮出來倒水,看到她,吓了一跳。

“周大姐,你怎麽在這裏?”

周大丫嗯了一聲,繼續縮着。

小蓮眼珠子一轉,進去禀報周月上。周月上和秋華正在吃飯,屋子裏的飯菜香氣不停往外面飄着,周大丫肚子餓得咕咕叫,才想起自己一天未曾進食。

聽到小蓮的話,周月上筷子未停。

早就猜到是這個結果,偏偏周大丫還看不清。

她願意做好人,卻不願意無底線地做好人,自己沒有義務替周家人打算。她曾言明在先,周大丫還執意去周家,就應該知道承擔後果。

秋華埋頭吃飯,根本不曾擡眼。

“秋華,你說要不要叫大姐進來?”

“不要,她不聽四姐的話!”

秋華有些生氣,大姐很好,可是在她心裏四姐才是最好的。不聽四姐話的人,害四姐生氣,她也不要理。

“我出去看看。”

周月上摸了一下秋華的頭,帶着小蓮出去。

周大丫看到她現身,眼睛一亮,從牆角站起來,縮着身子,“四妹,你還生大姐的氣嗎?我看到弟弟了,真是可憐…”

“所以你就把身上的銀子都給了他們,還被他們趕出來?”

周月上一瞧她這模樣,就知道被周氏夫妻給搜刮得幹幹淨淨。她同情周大丫,可是她知道這樣的事情有一就有二。

那周氏夫婦貪婪無度,永不知滿足。他們會借着體弱的兒子,不停地榨幹女兒的血汗。如果原身真是他們生的,或許她還能容忍一二。

可是對于原身來說,他們不是父母,而是仇人。

“四妹,大夫說弟弟從娘胎裏帶了弱症,要用人參吊着…咱家裏沒有銀子,我當大姐的總不能見死不救…他是我們的弟弟啊,唯一的親弟弟…”

“好,既然你已有選擇,那還回來做什麽?”

這話問得周大丫眼眶泛紅,四妹怎麽如此絕情。她真的只是回家看一看,沒有要回娘家的意思,為何四妹變得這樣不通人情?

“四妹,他是我們的弟弟。出嫁女最後靠的還是娘家的弟弟,要不然在婆家會受欺的…”

周月上只想笑,她的幸福生活難不成還要靠一個什麽都不知道的嬰兒,簡直是可笑至極。即使周家的兒子已經長大,就憑那樣的父母,根本不可能成為倚靠。

更別說她不是周家的女兒。

“你這麽想,我無話可說。我說過,他們不是我的父母。你要幫他們是你的事,別來拉上我。原本你就算離了成家,有成公子給的五兩銀子在鎮上賃個房子做些小買賣也能過下去。也罷,念在我們相識一場,我再贈你十兩銀子,你好自為之,以後莫來尋我。”

說完,她從袖子裏取出一錠銀子交到周大丫的手上。

夜風起,燈光中的女子神色難辯。五官暈得朦胧,姿态高貴表情冷淡,舉手投足間都是難見的優雅淡定,不同與鄉間的任何一位姑娘。

周大丫被眼前的美色震驚到,恍惚不敢相認。

這姑娘真是自己的四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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