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做叔叔的盯着侄子媳婦看,還能覺察出對方變美。盡管只是在心裏想想,對于顧澹這樣的男人來講,都是不合禮數的。

于是他又輕咳一聲,正了正臉色,掩飾般地喝倒了一杯茶水。不想茶有些燙,他差點噴出來。礙于在外頭,生生忍下将那口茶咽下去,心裏把小蓮怨上。

他的茶是小蓮沏的,而晏桓的茶,自然是宋嬷嬷沏的。

“侄媳婦,你以後說話顧着些。在鄉下地方自是沒人挑你的錯,一旦回到京中,你這般說話行事,豈不是給成禮抹黑?你要知道京中不比萬陵縣,京官到處都是,你要是說話沒遮攔,一個不小心得罪不該得罪的人,那不給顧家招禍事嗎?”

顧澹不好訓斥侄子的媳婦,但秦氏管不了那麽多。自己女兒都被對方擠兌走,難不成還不敢說上兩句。

周月上笑笑,也未與她争辯,應了聲是。

秦氏以為自己訓話有效,更是不吐不快,“你要記得,你是顧家的媳婦。咱們顧家在萬陵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你公公在京中更是二品大員,顧家位高權重,一言一行都在別人的眼皮子底下。像剛才那樣的話,是萬不能再說。也是你們剛成親就搬出來,要是我帶在身邊教導一二,日後回京也能應對。”

這話是還是揪着之前的話頭,想要他們搬回縣城。

“成禮,你嬸娘說得沒錯。侄媳婦在鄉下還罷了,一旦回去那豈不是拖累你。你嬸娘好歹是秀才家的女兒,這些年打理後宅與縣裏的那些夫人來往,沒有不誇贊的。依我看,有她指點一二,你媳婦也不至于受人诟病。”

兩夫人一來二去,直接把周月上定論為粗鄙的農家婦人。說來說去,還是想撈個功,日後京中的顧淮問起,他們也有功可表。

晏桓一直不說話,秦氏腦子一個激靈,似乎想到什麽,暗罵自己糊塗。安哥兒是什麽人?那可是大家公子,怎麽能真的認一個鄉野村姑做妻子?

虧她還自以為會猜人心,連這個都沒想到,真是不應該。

“成禮,嬸娘覺得四丫要學的東西還很多。不學上三年五載都拿不出手,為了咱們顧家的名聲,還是将她留在萬陵的好。日後你要回京你自己回去,嬸娘替你教導她。她什麽時候學會規矩,嬸娘再派人送她回京,你看如何?”

她讨好地望着晏桓,心想自己這番話總能打動他吧。

周月上氣得恨不得轟秦氏出去,好個黑心的婆娘,做事夠損的。竟然想把自己扣在萬陵縣,也要看有沒有那個本事。

不過這事,眼下還真不是自己說了算。她有些郁悶,悶悶地看向晏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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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桓手停住,眼皮子不擡,不緊不慢地說了一句,“勞二叔嬸娘操心,此事侄兒心中有數。月上既是我妻,自是随我一起。宋嬷嬷是京中的老人,以前常陪母親出入各勳貴門閥,規矩禮數俱都清楚。由她從旁指點,月上定能受益。”

月上?

顧澹和秦氏相看一眼,秦氏問道:“不知這月上是?”

“正是侄媳,以前閨名四丫是鄉間叫法,難登大雅之堂。月上是相公替侄媳新取的名字,取自月上柳梢,人約黃昏之意。”

這番話,從周月上的嘴裏說出來,倒是震驚了顧澹和秦氏夫婦。

無關這名字的由來,而是她說話的基調與姿态。哪裏還像一個村姑,配着優雅的站姿,活脫脫一個大戶人家出來的女子。

秦氏臉色讪讪,怪不得不用自己教,原來成禮早就從京中要了人。看來自己剛才的話,并未說到成禮的心上,這倒是讓人想不通了。

這個侄子,就是個白眼狼。自己一家在大房落魄時收留他,還替他娶妻沖喜。他卻一直不冷不熱的與自家生分着,根本不把他們當長輩敬着。

他會不會壓根不想顧着二房,所以才摘得這麽清楚?

婦人的心眼多些,顧澹就沒有想太多。只當是侄子真的有了安排,那麽他們身為堂叔堂嬸當然不能過多幹涉。

“好,果然是近朱者赤,侄媳婦跟着成禮倒是學了不少。既然如此,那二叔也就放心了。還是你嬸娘開明,寧願冒着受人指責也要把你們送到老宅,不想竟是應了造化。成禮病大好,連侄媳婦也養得好,二叔深感欣慰,日後見着大哥,總算可以無愧所托。”

顧澹這個老滑頭,千扯萬扯還是要把功能往自己身上攬。他一邊說着,一邊撫着短須,眼裏的欣慰看得周月上有些膈應。

幸好相公主意正,不理會秦氏。

“二叔此言差矣,相公的病好與壞和住的地方無關,而我命中旺他。自打我嫁給相公,相公從瀕死之人漸好,皆是因我命中帶貴,助他康複,與嬸娘沒有半點關系。”

就看不得這人得了便宜還賣乖,還非得把好事都往自己身上套的模樣。反正她是鄉野村姑,說話直白些,誰也挑不出她的錯。

果然,顧澹的臉色難看起來,鐵青鐵青的,偏生不好發作。

秦氏的臉也陰着,小心翼翼地看一眼晏桓。見晏桓不喝斥這死丫頭,心往底沉了沉。成禮是什麽意思,莫非這死丫頭的話是他授意說的?

“成禮啊,這婦人家,還是淑賢安靜的好。二叔對不住起,要是你爹做主,什麽樣的大家閨秀娶不到…嘆…”

“都是妾身的錯,與老爺無關。是妾身心急,只想着替成禮沖喜,未曾好好思量,才有今日之事。成禮啊,嬸娘對不住你,只要你一句話,這壞人嬸娘替你做了…”

周月上眼眯起來,敢情這兩口子當自己是死人,竟然當着自己的面鼓動相公休掉她。

她危險地看着他們,然後眼神一挑,示意晏桓。

晏桓嘴角彎了一下,眉眼一展,風光乍現。

“萬般皆是天定,月上确實命中帶貴,助我脫險。我得了她的助,不可忘恩負義。休妻之事,千萬不可再提,否則就是想陷我于不仁不義。”

顧澹心驚了驚,又喝了一口茶水壓驚。他沒長記性,又被燙了嘴,心裏将小蓮罵得要死。

周月上心裏好笑,借口要去廚房看一下,躲了出去。拿着一個大掃帚,大力揮舞着掃起院子來。一時間塵土飛揚,只把顧澹氣得瞪眼。

顧鸾不停在外面的中處徘徊,捏着帕子,一會兒望天,一會兒眼溜溜地望着那不遠的地頭。地頭的籬笆內,成守儀和晏少瑜及魯晉元在說着京中的局勢。

似少女思慕咬着唇,暗道那成公子與地裏面的農夫說些什麽,怎麽還不過來?

就在此時,打扮一番的金玉走過來。

金玉心不死,自打成守儀常去找魯晉元他們說話後,她就時常在地的周圍晃悠。反正不光有成公子,還有那什麽瑜公子長得也是極俊的。

不拘是誰,只要能勾上一個,讓那周四丫瞧瞧她金玉的魅力。

看到顧鸾,金玉臉一愣。

顧鸾也是不善地盯着她看,見她腳步是朝成公子他們那邊去的。還有什麽不明白的,鄉野村姑也敢妄想飛上枝頭,真是不自量力。

“你是誰?是不是去找成公子的?”

金玉臉一僵,不情願地止住腳步。顧鸾穿的不差,一看就不是村裏人。金玉再張狂那也是在同等出身的周月上面前,對着真正大戶人家的小姐自是不敢怠慢的。

“小姐叫我?”

“不叫你叫誰?本小姐且問你,你一個女兒家,往那男子說話的地方去做什麽?莫不是存了什麽見不得人的心思,想賴上別人家的公子不成?”

金玉當然存着這樣的心思,只可惜成公子一直避着她,她是想賴也苦于無法近身。

只是被別人戳穿,難免心虛,眼神閃爍起來。

顧鸾一看她這模樣,立馬明白過來,腳一跺,指着就教訓起來,“當真是鄉野女子,不僅不通禮數不知廉恥,竟然連尊卑都不分。那成公子是大戶人家的公子,豈是你一個泥腳村夫家的姑娘肖想的。你若是長得好看也就罷了,就憑你這五大三粗,面黑烏唇的女子也敢做那等白日美夢,當真是可笑至極。你且仔細看看,我身邊的丫頭都比你美貌數倍,你有何顏面在成公子面前出現,沒得污了他的眼。”

說到丫頭時,站在一邊的春融立馬挺了挺腰。

金玉一向自诩上河村第一美女,被人指着鼻子羞辱還是頭一回,一看這小姐的丫頭果然穿得比自己還好,立馬洩了氣。

在周月上面前,她從來不覺得低人一等,自認為樣樣都比對方強。可是眼前的小姐不一樣,自己比不了。

“我要做什麽,與小姐何幹?”

“怎麽不與我相幹?那成公子是我大哥的好友,我身為他好友的妹妹,自是不願意看他被你等粗俗女子糾纏。”

金玉明白了,原來是顧家的小姐。顧二老爺是縣城的師爺,對于她來說那可天大的官。她不敢接話,低頭嚅嚅。

最後實在抵不住,落荒而逃。

顧鸾看着她的背影,鄙夷道:“還算有些自知之明,不像有的人,明明低賤不堪,卻非得擺着大戶人家少夫人的派頭。”

“鸾妹妹是在說我嗎?”

周月上倚在門口,手裏拿着掃帚閑閑地看着她,“女子理應貞賢淑靜,不與人起口舌之争,不在背後妄議他人是非。鸾妹妹兩樣全占,當真是少教無德。”

顧澹的話,她全部奉還給他女兒。

聲音不小,裏面的顧澹自是聽得清楚,臉像被打了一巴掌似的,火辣辣的。

“你說誰少教?”

顧鸾臉色一變,壓着聲音生怕那邊地裏的人聽到。

“鸾妹妹耳朵不好使嗎?此地只你我二人,除了你我還能說誰?”

“你憑什麽說我少教?你個鄉下女子,不過是命好。我勸你莫要得意張狂,我堂哥是什麽樣的人,你就算是陪他進京也不一定保得住顧少夫人的名分。”

周月上冷笑,“就憑我是你堂嫂,我就有資格說你。我的事情不用你操心,有那閑功夫好好操心自己的事情。”

突然她話鋒一轉,輕飄飄地來一句,“鸾妹妹,一段時間未見,你似乎更顯圓潤了。”

說完,她閃進院子。

顧鸾氣得跺腳,該死的丫頭憑什麽又恥笑自己的身材。她臉陰下來,這死丫頭倒是說得沒錯,自己确實得好好想想自己的事情。

在京中的大伯父還是尚書時,爹娘曾經計劃舉家搬至京中。後來大伯父被貶,此事才被擱置。好在父親沒受牽連,娘覺得怕夜長夢多,趕緊替自己尋人家。

這不,娘四處牽線搭橋一直搭到州府的譚家,譚家地位高于顧家,嫡子是不敢想的,只能退而求其次。

與她定親的譚公子是次子,雖是庶出,卻一直養在譚夫人膝下。

正是因為如此,娘幾番思量,決定與譚家定親。譚家一拖再拖,總是沒個準話,吊着他們。好不容易上個月同意親事,誰知道大伯父又官複二品。

她現在是二品大官的侄女,配譚二公子綽綽有餘。

不行,她不甘心這樣嫁給譚二公子。

顧家一家人是下午來的,要是留晚飯就趕不回城裏,再說老宅屋子少,沒法留他們過夜。加上周月上在院子裏掃地,分明是趕客之舉,他們再厚的臉皮也沒法多呆。

是以沒多一會,那屋裏的人已經說話完準備回去。

顧澹和秦氏看到周月上沒事人似的與他們道別,氣得肝痛。

顧鸾有些不舍,想到自己的計劃,還是乖乖地跟父母回去。

一路上她若有所思的模樣被秦氏看在眼裏,一回到家就拉着她關切詢問。她自是沒有隐瞞,把那成守儀誇得天上有地上無的。

“娘,女兒現在是二品大官的侄女,想那譚家不過是商賈,要不是縣令大人的岳家,哪裏能與我們家結親?譚公子再好,也是商戶人家的庶子,憑女兒現在的身份,就是他們家的嫡子都配不上,又怎麽能委屈嫁給譚二公子?”

“胡鬧,親事都定了,哪裏能說退就退?”

秦氏有些心動,卻還是出聲訓斥女兒。退親不是兒戲,那是有損名聲的事情,再說無緣無故退親,別人會如何議論他們?

“娘,女兒不管。大不了我不在萬陵縣說人家。我與堂哥去京中,我相信大伯父一定會替我尋個好人家的。京中再低的官,也比譚家強上數倍。”

她這一說,秦氏已完全起了心思。

鸾兒說得沒錯,現在嫁進譚家确實是委屈鸾娘。憑什麽那周四丫都能當大官家的少夫人,而他們顧家正經的小姐,卻要嫁個商賈。

“這是大事,不是你一個姑娘家能決定的。你別急,我與你爹再商議一番。”

“娘,你真好。”

顧鸾撒起嬌來,娘這麽說,事情就成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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