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縣太爺的官帽綠了 (1)

寂靜廂房。

倫山蠱後思緒沉浸過往, 一雙歷盡千帆的眼睛裏,透着化不開的悲與恨。

良久後,她袖袂一掃, 赫然起身, 舉步走向門口。

修長手指剛扣住門闩, 她似乎又遲疑了,眼底閃現掙紮,攥住門闩上的手,青筋綻現。

好一會兒, 她氣息驀然一變,仿佛打了霜的茄子, 通身彌漫死寂。

她轉身,腳步蕭蕭,踱了回去。

晚了,晚了……

一切都晚了!

在她踏上尋仇這條路時, 她就已經沒有回頭路可以走了。

如今她身陷江湖泥沼, 不能與阿曼相認, 更不能讓人知道, 阿曼是她的女兒。

她的存在, 只會給阿曼帶去危害,就如同當年那般。

當年, 她不過一時心軟, 就造就了父親的死亡, 女兒的失蹤……

況曼和孟九重回到白雲客棧。

二人默契十足, 進了客棧便直奔二樓。

孟九重是想去确認剛才那女人是不是倫山蠱後,而況曼,則是想會一會倫山蠱後。

倫山蠱後已徹底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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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女人的性子她喜歡, 能為她欣賞,在這古代,能遇上個這種不忌世欲眼光,灑脫自信的女人,況曼還挺意外的。

而且……她還想弄清楚,倫山蠱後對她那較為詭異的态度,是由何而來。

兩次追逐,她都明确察覺到倫山蠱後和她交手時,在壓抑着什麽。

一個殺伐果斷,性格不輸男人的女人,況曼并不認為她是一個心腸好的人。

她撞破她的好事,她不但沒有殺她滅口的心,甚至還一點惡意都沒生出。

奇怪的态度,太讓人起疑。

忽忽奔上二樓,走到倫山蠱後所住的房間,況曼瞅了眼孟九重,素手一擡,扣響房門。

三聲響動之後,二人稍等了一會兒。

房門依舊緊閉。

孟九重鳳眸輕蹙,語氣肯定的道:“屋內沒人。”

“進去看看。”況曼沉眉,擡腳就往門上踹去。

“——吱呀!”

腳剛踢到門,門就開了。

似乎這門只是輕輕掩上,根本就沒有扣上般。

腳上力量落空,況曼險些沒收得往腳。

孟九重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她的手臂,肌膚相觸,男人手掌的溫度透過衣物穿透到皮膚上,況曼怔了下,眼睛在他手掌上轉了一圈。

孟九重收回手,若無其事地大步跨進房裏。

“離開了。”況曼進屋,環顧了一圈。

視線落到窗邊,呵笑一聲:“跑得還真快。看來,她不想和我們碰面。”

“走吧,人家既然不想會我們,那我們也得識趣。”況曼譏诮一聲,轉身出了房。

孟九重颔首,不過卻并未立即就離開。

他目光深沉,仔細觀察房間。

片刻後,他似乎發現了什麽,視線落到桌子下方的一個橢圓型圖案上。

随即,他劍眉輕皺,衣袂翻飛,一道內勁從他衣袂中飛射而去,将桌上盛着涼茶的茶杯掀翻。

茶水順着桌面落下,将地板浸濕。

與此同時,地板上那微不可查的一道記號,被茶水抹去,再無一絲痕跡。

孟九重看了眼濕掉的地板,轉身,大步出了房。

天色逐漸暗下。

出去找牙行的郁戰,人就跟丢了似的,傍晚還未回來。

和況曼約好時間的楊縣丞,在黃昏初起之際,匆匆找上了況曼。

“況娘子,我兒子可有消息?”

客棧大堂,楊縣丞剛坐下,就迫不及待地問起他兒子的消息。

況曼食指輕扣桌沿,眼睛淡淡注視楊縣丞。

“人是找到了,不過,你得有心理準備。”況曼語氣沉靜。

沒有任何情緒的話,卻說出了楊縣丞最不想聽到的結局。

楊縣城渾身顫抖,臉上的焦慮瞬間被悲傷替代,身上的精神氣,随着況曼落下的話,剎那間被抽走。

“我,我有心裏準備。”

嘶啞的嗓音,抑制着失子之痛,沉重地從他嘴裏吐出。

況曼無聲嘆了口氣,天下父母心,這楊縣丞怕是要傷心一段時間了。

“那走吧。”況曼起身,帶着楊縣丞出了客棧。

孟九重并未和況曼一起去,他裝作害怕又擔心的模樣将況曼送走,轉身便進了客棧。

他這舉動,倒是近一步加深了他文弱書生的形象。

離開客棧。

況曼領着滿面喪意的楊縣丞去了東城,然後七拐八轉,走到昨日她來過的那座三進院子前。

而她身後的楊縣城,在況曼步入東城剎那,神情就開始變化起來。

楊縣丞神情古怪地看了眼這座三進院子,側頭擰眉,驚疑地往離院子只有一牆之隔的另一座宅院看了去。

随即,他瞳孔大睜,大步走到隔壁宅院前。

楊縣丞猛踹了一腳院子大門:“阿福,開門,叫上人,跟老爺我走。”。

他兒子在隔壁,他的兒子,竟然就在自家隔壁……

“老爺,您回來了。”守門的下人,聽到自家老爺聲音,趕忙将門打開。

“去叫人。”楊縣丞雙眼通紅。

下人看楊縣丞這神情,不敢耽擱,立即回院子喊人。

顯然,這座宅子就是楊縣丞的家,而他丢失了兩三天的小兒子,沒在別處,就在自家隔壁。

“況娘子,你确定我兒就在隔壁?”楊縣丞面沉如水,問況曼。

況曼垂下眼簾:“他在那棟院子裏的水井裏。”

“麻煩況娘子,我這裏有事,就不招待你了。”說着,楊縣丞從懷裏摸了三十兩銀子,把這次懸賞的尾款結給況曼,當即送客。

況曼拿了銀子,識趣的不打擾他處理私事。

接下來,這兩家還有得官司打。

說起來,況曼能知道楊家小兒子在隔壁家的井裏,還得多虧了那家院子外的那棵大榕樹。

這棵榕樹年份較久,所傳遞出來的東西比其它的樹木要精準很多,木系異能的親和力讓這棵大榕樹歡悅,然後,況曼就從它的傳遞出的訊息中,分析出楊家小兒子的行蹤與……結果。

其它的小樹就做不到這點,只能傳遞給她一個大概位置。

比如,她知道倫山蠱後在城裏,但藏身在什麽地方,她卻不清楚,

況曼走出巷子,還未走到大街上,身後,砸門的聲音就響了起來,緊接着就是哭喊聲與打砸聲。

況曼沒去管楊縣丞家的事。

回到客棧,發現自家的文弱書生,竟趁她出門這會兒功夫,又神秘的不知去向。

況曼撇撇嘴,走到窗戶前,将緊閉的窗戶打開一半,然後躺到床上。

半夜時分,一道細微的聲音從窗外輕輕響起。

裹在褥子裏半夢半醒的人,警惕地掀開眼睛,往窗戶口觑了眼。

況曼瞅清楚爬窗的人,打了個哈欠,慵懶的道:“半夜爬窗爬習慣了是不是?”

這家秋翻窗的動作,真是越來越麻利了。在阿鳳村翻自己窗,到了東義縣翻客棧的窗。

半夜鬼鬼祟祟爬窗,不知道的,怕還以為他是那采花賊呢。

孟九重掃去一身夜露:“抱歉,吵醒你了。”

“你哪次沒把我吵醒。”況曼小聲嘟嚷了一句,身子往床裏面滾了圈,挪出半張床。

孟九重瞅着空出來的半張床,鳳眸微閃,随即半阖下眼簾,帶着一身涼意上了床。

許是第一次,在她“清醒”的時候入床,孟九重渾身肌肉不自覺的繃緊,楞是不敢越雷池半步,仿佛身邊躺着的是什麽妖魔鬼怪般。

況曼感受着男人身體的僵硬,眉梢微不可查的往上揚了揚。

她都放下對他身份的顧忌了,又豈容得了他跑。

戶籍上,她可是他的娘子,躺一張床,名正言順。

哎,這人啥都好,就是太正人君子。

坐懷不亂,說的就是他這種人。

況曼有些惆悵,什麽時候,她才能看到君子落凡俗啊!

将孟九重叫上床,況曼沒像以往那樣做什麽放肆的動作,也沒問他去了哪,眼睛一阖,便又睡了過去。

翌日。

去找牙行的郁戰,終于回來了。

他似乎知道況曼和孟九重住在哪個房間,一大早,就敲響了二人房門。

他來的時候,況曼正在明目張膽捉弄孟九重。

只因為,他明明都醒了,卻楞是因為她的手擱在他身上,還閉着眼睛裝睡。

況曼來了興趣,幹脆也閉着眼睛,和他一起裝。

裝着裝着,她就不安份起來,一會兒小爪子擱他腰上,一會滾個身,往他胳膊上蹭。

而孟九重的身子,随着她愈發放肆的動作,越繃越緊,都快繃成鐵板了。

況曼覺得很有意思。

她有點裝不下去了,想直接上手掐掐他的肉,看能不能掐得動。

卻在這時,門外不識趣的敲門聲突然響起。

聽到聲音,況曼手一頓,愠惱地往門口瞥了一眼。

大清晨的,誰啊?

——擾人興趣。

況曼不想去開門,任他敲。

小爪子繼續不安份的在孟九重強健的腰杆上為所欲為。

肆無忌憚的動作,讓孟九重裝不下了去,濃密睫毛輕顫了兩下,驀然掀開眼簾。

眼角餘光掃到滾進他懷裏的小女人。孟九重眼神微閃,呼吸有一剎那的淩亂。

随即,他目不直視,僵硬地把自己的胳膊從況曼腦袋下抽出來,然後一個鯉魚打挺跳下床,背對床沿,兩大步踱到門邊。

“誰!”嗓音透着從未有過的沙啞。

也不知是剛起床,還是因為被況曼捉弄,不同以往的聲音,聽着讓人耳朵發癢。

“……!”

況曼瞅着落荒有逃的人,眼睛熠熠發亮。

适可而止,她懶洋洋地伸了個腰,麻利起床收掇自己。

“少爺,是我。”門外,郁戰嘶啞的聲音低低沉沉響起。

他的聲音,猶如荒蕪中用盡全力嘶吼的老人,極為難聽。

如果半夜聽到這聲音,說不定還會以為是鬼在說話。

況曼穿衣服的動作微微一頓,側頭,古怪地往門口處瞥了一眼。

好難聽的聲音,比上輩子獵殺隊隊長的聲音還難聽。

她隊長喉嚨被異獸割傷,聲帶受創,聲音沙啞中帶着機器的冷感。而郁戰的聲音,卻透着耄耋老者的死寂。

這是況曼第一次聽到郁戰的聲音。

昨兒在東福客棧時,郁戰從頭到尾都沒說話,孟九重吩咐完他,他就離開了,二人并未有交集。

一聽他的聲音,況曼便知,他的聲帶同樣受過損。

孟九重聽到身後穿衣服的聲音沉了下去,擡手,将門打開。

郁戰入屋,态度恭敬地道:“房子落實,在南城東福客棧對面。”

也許是聲帶有損,随戰說話速度很慢。

孟九重聽到新家在東福客棧對面,眉梢微微沉了沉。

不過,他也沒多說什麽,道:“雇人收拾一下,收拾好了我們搬進去。”

郁戰颔首。目光輕輕從況曼轉過,随即回到孟九重身上。

孟九重看了眼他的神色,轉身走回屋內:“這是少夫人,不必回避。”

“赤陽堡的人,在卯時一刻時,開始大肆搜城。”郁戰神情微怔,随即半垂首,将打聽到的消息說了出來。

孟九重動作微頓:“昨晚三更後,發生什麽事?”

他是昨夜三更回來的,那時赤陽堡那邊安安靜靜,沒有任何異狀。

他離開不過一個時辰,赤陽堡……

郁戰:“倫山蠱後現身,将赤陽保十七個弟子全部毒倒,劉元恺與火焰三老因有事離開,僥幸撿回一命。”

郁戰講到這裏,正在梳發的況曼,動作一頓,倒抽了口氣:“玩毒的就是厲害,一把毒下去,就一鍋端了。”

郁戰聽到況曼的話,擡頭,神情略帶懷疑地看了眼她。

随即,又立刻收了視線。

這個少夫人,似乎與師父形容的少夫人相差甚大……

況曼說罷,繼續梳頭:“她又捅馬蜂窩了,這次不會又讓你掃尾吧?”

孟九重阖眸:“不必,以後她與赤陽堡的事,我都不會再多插手。”

“哦。”

況曼側頭,笑盈盈地睨着孟九重:“昨晚見過她了,怎麽,你們的交易中止了?”

“碰過面,昨日她在房間裏留了暗號,交易仍在繼續,只是換了一個方式,以後,我只為她提供赤陽堡人員的線索。”孟九重颔首,并未隐瞞與倫山蠱後的會面。

昨日房間裏那個橢圓型的印記,是倫山蠱後約他晚上相見的信息。

他去赴約了。

倫山蠱後似乎要放大針對赤陽堡的計劃,并明确拒絕他相助,只說,他只需提供赤陽堡在外人手的信息就成。

昨晚,他将赤陽堡的落腳處,提供給了倫山蠱後。

這倫山蠱後出手迅速,一得到消息,便展開了行動,并且,還将赤陽堡一鍋端了。

“還真碰面了,什麽事不能大白天說,非得半夜去幽會。”況曼聽完,小聲嘀咕了一聲。

她的聲音很小,但房間就這麽大,再怎麽小,孟九重和郁戰都能聽到。

郁戰神情一木,腦袋下意識地垂了又垂。

孟九重似乎完全沒想到況曼會嘀咕這話,鳳眸難得呆滞了一秒鐘,然後裝做啥都沒聽到,道:“你收拾一下,我和郁戰先下樓了。”

說罷,他腳步略僵,步出了房間。

今日的東義縣,比之往日多了幾分嘈雜,大街上,行人腳步匆匆,都往一個方向奔去。

況曼從樓上下來,瞅着客棧外清一色往左邊走的人,奇怪地問孟九重:“外面發生什麽事,怎麽大家都在往那邊跑?”

孟九重擡頭,神情複雜地看着況曼:“楊縣丞拖着他兒子的屍體去了衙門。”

況曼颔首,坐到板凳上,拿起桌上的豆沙包啃了一口,然後鼓着兩腮幫子道:“怎麽,鬧起來了?”

“你是不是知道,那楊家小公子已經……”孟九重凝視着況曼。

他越來越看不懂她了。

她進城時,楊家小公子已經失蹤三日,衙門捕快翻遍整座縣城都沒找到人,而她……

她是如何将人找到的?

況曼咽掉嘴裏包子,喝了口茶潤了潤喉嚨,睜着眼睛,一本正經說瞎話:“有猜測,但不确定。”

“難得閑下來,陪我一起去看場熱鬧怎麽樣?”

孟九重點了點頭,向旁邊的郁戰交待了幾句:“盡快把房子整理出來,短時間內,我們不會離開東義縣。”

郁戰從況曼開口後,便一直垂着腦袋,這會兒聽到孟九重的吩咐,他點了下頭,起身就出了客棧,全程都沒和況曼有任何視線交集。

走到客棧大門處,郁戰回頭,蹙眉往況曼身上看了一眼。

這個少夫人有些古怪,要不要告訴師父和穆盟主?

平靜的打量眼光,雖不具備威脅性,但況曼還是有所感知,她掀眼,一雙星眸毫不退縮地與他對視了一眼。

郁戰神情一木,傾刻間收回眼光,随即大步而去。

“你家書童對我有意見?”況曼瞅着走遠的郁戰,撇撇嘴,道:“有意見也得憋着,我現在可是他少夫人。”

孟九重聽着她的自問自答,目光輕側,轉到大街上。

真有些無法适應她的改變……

初秋暖陽,籠罩大地。

出了客棧,孟九重本以為況曼要去衙門看熱鬧,不想她卻轉了彎,去了城門口。

她盯着城樓下的告示看了小半會兒,最後目光落在他和倫山蠱毒兩人的告示上,嘆口氣,悻悻離開。

孟九重看着告示,腦中神思一晃,似乎明白了什麽。

她……這是想學東福客棧的老板娘,做專業懸賞獵人?

孟九重眼睛微眯,嘴角翕了翕,到底還是什麽都沒說。

離開城門,況曼跟着行人腳步,姍姍去了衙門。

縣衙這會兒可熱鬧了,大門被附近的居民,裏三層外三層地圍着。所有人都在交頭接耳,說着今兒東義縣發生的大事。

況曼從這些人的談話中,也弄清楚了事情的大概。

原來,楊縣丞将他隔壁家的主人給告了。

楊縣丞的速度很快,不過一個晚上,他就弄清楚了自家小兒子死在鄰居家水井的真相。

真相一出來,楊縣丞氣得雙眼發紅,恨不得吃了那害他兒子的人。

楊縣丞家隔壁住的縣太爺的幕僚師爺,而他家小兒子,就是被這幕僚師爺給掐死,丢進井裏的。

楊縣丞是東義縣本地人,同窗頗多,關系網比起外來戶縣太爺還要強大。他自家是四代單傳,但族親卻不少,知道兒子死在隔壁師爺家,他摸着線索一查,一個晚上就查清楚了來龍去脈。

三天前,他兒子貪玩,翻牆去找隔壁師爺家的兒子玩,卻不想剛翻過去,就看到縣太爺的小妾進了師爺的書房,他一時好奇,就跟過去看。

這一跟過去,就發現師爺竟和縣太爺小妾抱在一起。

這兩人楊縣丞的兒子都認識。

十二歲的半大小子,該懂的都懂了,一時沒忍住,驚叫了一嗓子。

這一嗓子,直接就要了這孩子的命。

奸情被撞破,師爺一不做二不休,在楊家小兒子還沒反應過來時,捉住他,并狠心地将他掐死了。

掐死後,他将人丢進了井裏,并告訴府裏的下人,說那口井有礙院中風景,叫下人們把井封掉,等過段時間,将井填上。

師爺以為将人殺了,并丢進井裏就萬無一失,畢竟孩子翻牆過去的時候,又沒人看到。

怎麽查,也查不到他頭上來。

可他千算萬算,都沒算到,世界上還有況曼這種擁有自然界力量的人存在。

楊縣丞前幾天如無頭蒼蠅,在城裏亂找,有了線索,他要找到那師爺殺人的原因,比正兒八經的捕快還要快上幾分。

因為,這個師爺府裏有個人,是楊家宗族裏某個媳婦的弟弟,他在師爺府裏做長工。

這長工沒有瞧見楊家小孩入府,但卻瞅見了縣太爺小妾鬼鬼祟祟從後門進了師爺府,而出府的時候,她神色驚慌,似乎是出了什麽大事。

她離開的時間,和楊縣丞兒子丢失的時間相差不遠。

這一結合,楊縣丞還有什麽猜不出來的。

兒子絕對是撞到了什麽事,才招了師爺的毒手。

心裏有了猜測,楊縣丞也管不得這師爺是不是縣太爺的親信,當晚就動了私刑。

幾頓打後,這師爺受不住皮肉之苦,就把前因後果都講了。

這一講,不得了,縣太爺帽子直接變了顏色。

這是一起桃色事件引發的殺人案。

這起殺人案的背後,牽動縣城三個權利最大的人物,一個是縣太爺,東義縣最大的官,一個是縣丞,衙門二把手,還有一個是衙門師爺……

楊縣丞死了兒子,恨死了師爺和縣太爺的小妾,審問出結果後,一點要掩飾的意思都沒有,天一亮就壓着師爺,擡着自己兒子的屍體來了衙門,不但如此,他還讓自己府裏的下人,把消息給傳出去。

這兩個殺他兒子的人,必需死。

至于和他“同命相憐”的縣太爺,來吧,一起打奸夫□□吧。

人在家裏坐,綠帽子從天上落。才從小妾房裏出來沒多久的縣太爺,想都沒想過,縣丞家的這蹤失蹤案,竟然還和他有關系。

且這關系大了,頭上的帽子都變色了。

縣太爺那個恨哦,憋紅的眼睛和下方楊縣丞的眼睛一模一樣,兩個人都咬牙切齒,恨不得生吞了師爺和小妾。

縣太爺心裏怄的慌,一張臉青了白,白了青,都快成調色盤了。

想吐,好想吐!

他昨天晚上,還在這個偷情的小妾房裏睡了一晚。

他在那方面有點那什麽陰影。他年輕時,有個同窗太喜女色,得了花柳病,最後痛死了在床上。他目睹之後,就極注意這方面的事。

他雖也好顏色,但離好色之徒相差甚遠。再好看的女人,如果不是自己的,他都不會起啥心思。

甚至對這種女人,他都能做到坐懷不亂。

縣太爺府裏就一妻兩妾,妻子是他恩師的女兒,他一向尊重。另一個妾,是夫人陪嫁,在夫人懷孕時開臉提上來的姨娘。而這個給他帶綠帽子的妾,則是師爺的表妹。

前些年,虞州發洪水,她逃難逃到了東義縣府,并找到了自己姨娘家,也就是這個師爺家。

這師爺看在親戚的份上,将她們一家人安置在南城,沒多久,這小妾的父親就過世了,她守孝三年,剛出孝,母親又過世。

這不,連續六年孝守下來,這小妾就成了老姑娘。

兩年前師爺找上他,說想讓這老姑娘給他做妾,而且這時候很不巧的是,外界不知是誰看他只有一妻一妾,又不去逛花樓,便傳出他怕夫人的話。

為了平息謠言,找回男人該有的尊嚴,他回家和夫人商量了一下,然後由夫人做主,納了這個小妾進後院。

他這會兒嚴重懷疑,當初謠言的事,是不是就是這個師爺搞出來的。

要不然怎麽就這麽巧呢!

縣太爺這會兒已顧不上什麽殺人案不殺人案了,一得知自己帽子變了色,當即就着人,将這對奸夫淫夫給打了幾十大板。

打完之後,連楊縣丞遞交上去的證據都沒看,直接将兩人給收押了。

收押完,當即退堂,關了縣衙大門。

今兒這一出,搞得特別大,縣太爺家的桃色事件,不過一個上午,就跟長了翅膀似的,飛出了縣衙。

況曼看完縣衙一二把手的八卦,便跟着人群一起散了。

在況曼看八卦的這期間,身邊的孟九重跟況曼說了句,有事要處理,就又神神秘秘地消失了。

況曼沒追問他是什麽事。

因為,她察覺到,他似乎不大願意将她牽扯到他的事情裏。

一場熱鬧看完,已近中午,況曼沒立即回客棧,而是轉道去了南城東福客棧那邊。

郁戰把房子買在了那邊,她得過去瞅瞅。

雖然這房子,她一沒出錢,二沒出力,但那是她以後要住的地方,總得要讓自己住的舒心才行。

也不知道孟九重是不是習慣一個人處理所有的事情。他們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都是一家人,但買房這種大事,孟九重竟沒有問過她一句,甚至都沒問她,這個新家該怎麽布置,獨自就拍板做了決定。

只告訴了她個地址……

一切,似乎都不需要況曼操心。

南城這邊,依舊比其它地方看着要鮮活一些,許是這裏有家另類的客棧,武林人比起其它幾個地方,要多上許多。

郁戰說新家在東福客棧對面,況曼以為,多少會有點距離,誰知道到了那裏,卻發現新家還真在客棧對面。

大門對大門的那種。

郁戰這會兒正忙着,他不知去哪裏顧了幾個人,正井井有條地指揮着他們往屋子裏搬家具。

見況曼來了,郁戰放下手上的事,迎了上去。

許是明白自己的聲音有多難聽,郁戰話很少,走到況曼身前,微微躬了躬身,便迎着況曼往宅子裏面走。

“喲,這宅子換主人了?”

況曼一只腳剛踏進宅子,身後,一道嬌豔聲音詫異響起。

況曼側身,往後看去。

見對門客棧的嬌黛黛,提着個籃子,揮着手帕一搖一擺地走了過來。

“嬌掌櫃,以後咱就是鄰居了,還請多多照顧。”況曼停往腳步,笑盈盈地看着嬌黛黛。

嬌黛黛嫣然一笑,從籃子裏拎出一個油紙盒,塞給況曼:“欸,不知道小娘子今兒搬家,來來,這桂花糕你拿去吃。對了,小娘子怎麽稱呼,你家的秀才公呢?”

嬌黛黛夠着腦袋,往宅子裏觑了一眼。

那和男人窺視美人沒啥兩樣的眼神,讓況曼微微一怔。

瞅着這麽豪放,明目張膽肖想孟九重的嬌黛黛,況曼樂了。

她一點都不客氣的,接過嬌黛黛的桂花糕,道:“我姓況,我相公姓孟,嬌掌櫃稱我況娘子就行。”

說到這裏,況曼星眸微轉,自豪之情溢于面上,“來年二月就是鄉試,夫君正埋頭苦讀,搬家這種小事,怎能打擾他,我一個人就行。”

“要去考舉人啊!”嬌黛黛聽到孟九重要考舉人,眼睛裏霎時帶起羨慕。

這況娘子真有福氣,夫君年紀輕輕就成了秀才了,保不準明年二月後,她就是舉人娘子了。

哎,她什麽時候也能嫁個讀書人啊!

哪怕是嫁個死了媳婦的鳏夫也行,只要是讀書人就成。

“讀書重要,這種小事是不能打擾他。”嬌黛黛扯了個笑臉。

況曼:“可不就是。我還等着來日他高中,诰命諸身呢!”

哼哼哼……妒忌吧,眼饞吧!

回頭等孟九重回來了,她得督促他繼續讀書,江湖事歸江湖事,書不能落下……以後一路高中,羨慕死她!

“你家秀才公這麽會讀書,早晚會給你請到诰命的。”嬌黛黛更羨慕了,羨慕的同時,又有些失落。

況曼瞅着嬌黛黛臉上淡淡的沮喪,眼如彎月,滿意了。

一個照面,況曼就殺人不見血的,往嬌黛黛心口上捅了幾刀,捅得嬌黛黛胸口痛,偏還只有羨慕的份。

就在兩個女人打着官腔,你一句,我一句越扯越沒邊之際,對街東福客棧驟然傳出一聲巨響,二樓一間關閉着的客房窗戶似乎被什麽東西暴力砸壞了。

——木頭屑子掉了一地。

緊接着,一個滿面皺紋的老者,仿佛斷了線的風筝,咻得一下,從客棧二樓窗口掉到了地上。

況曼和嬌黛黛聊天聲音戛然一頓,齊齊轉頭往客棧看去。

“老雜碎,敢砸老娘的客棧,活得不耐煩了。”

況曼還沒弄清楚那邊發生了什麽事,一旁的嬌黛黛籃子一丢,撸起袖子,怒氣沖沖就往自己家客棧沖了過去。

況曼:“……!!”

早前她還說,這個世界還算和諧,沒大俠以武犯禁呢。

看來,大俠們的求生欲很強,動武的地方,都是有選過的,專挑可以打架的地方動手。

況曼來了興趣,瞥了眼伫在身後的郁戰,讓他自己去忙,她則倚在大門邊,揚着眉頭看客棧那邊打架。

先前從窗戶掉下來的老者,剛落地,就一個鯉魚翻挺,迅速爬起來,淩空一騰,就往被撞壞的窗口蹿去。

誰知道剛淩空到一半,一只腳就被嬌黛黛給抓了住。

“王八羔子,當我嬌黛黛好欺負還是怎麽着,敢砸我的客棧,老娘剝了你的皮。”一聲嬌喝,嬌黛黛猝然出掌,就往老者腳上捏去。

那用來收錢的手掌,在此時仿佛成了分筋錯骨手,看似乎輕飄飄的一捏,卻捏得老者腳腂骨錯位。

老者倒吸一聲,從半空中被嬌黛黛抓了下來。

老者剛着地,蹲下身,就往自己腳腂上猛捏了一下,只聽咔嚓一聲,那錯位的骨頭就這麽被他還原了回去。

老者冷着眼,陰恻恻地看着嬌黛黛:“嬌掌櫃,休要阻攔赤陽堡行事,否則……”

嬌黛黛哼了一聲,單手叉腰,完全不受老者威脅:“否則怎麽樣,毀我東福客棧,還敢理直氣壯威脅我,老娘看着是那麽好欺負的嗎?赤陽堡是不是忘記了、東福客棧以前的老本行是什麽了。”

前頭說過,嬌黛黛是個江湖上頗有名氣的賞金獵人,但在這之上,她還有個讓所有江湖人都忌憚的身份。

嬌黛黛的師父,是江湖有名的包打聽,而這家東福客棧,在以前是江湖消息彙集地,同時,也是江湖消販賣賣地。

她師父過世後,她接手了他師父所有的人手,而這些人依舊還在他們原來的位置上運轉着。

她雖然不再販賣消息,但只要她想,江湖上,就沒有她查不到的事。

這赤陽堡的老頭威脅她,簡直是老壽星上吊——找死。

惹急了她,不利于赤陽堡的消息,說不定明兒就能傳遍江湖,連他家堡主昨兒睡女人這種私事,都有可能被人知道。

“客棧損失,回頭赤陽堡會送上,還請嬌掌櫃行個方便。”

被嬌黛黛嗆了一句,老頭一頓,似乎也想起東福客棧以前是幹什麽勾當的,火氣剎時熄滅,趕忙道。

嬌黛黛冷瞥了眼老頭,随即往店裏面喊了一嗓子:“阿莽,把今兒的損失,記下來,回頭咱們找赤陽堡報賬。”

說罷,這女人理都不理這老頭,擡步就往客棧裏面走,剛走到大門,店小二阿莽就很有眼色的,端着一根凳子從客棧裏走了出來。

嬌黛黛腳一勾,将阿莽手上的凳子勾過來,一屁股坐下去。

随即,手在腰間一摸,扯出來把蒲扇,對着自己的臉就是一陣狂扇,仿佛是在給自己消火般。

她這坐下看別人打架還不算,一雙冷眸還時刻盯着街上,樓上掉下來什麽,她就趕忙開口,讓阿莽記下來。

對面看熱鬧的況曼,瞅着嬌黛黛這作派,覺得今兒真是大開眼界了。

與此同時,客棧二樓上,打鬥仍在持續。

況曼不知道是誰又和赤陽堡起了沖突,不過,見有人和赤陽堡過不去,她就高興。

在外人嘴裏,這赤陽堡是正派人士,但是……誰讓她家便宜夫君站的是倫山蠱後這邊的隊。

客棧的廂房可能有些小,似乎妨礙争鬥的人施展手腳,這不,打着打着,就全從窗戶跳下來了。

一跳下窗戶,況曼就看清楚了這波打架的人是誰。

火焰三老外加赤陽堡大弟子劉元恺,和……和一個蒙面人。

況曼一瞅見這個蒙面人,星眸頓時一縮,爪子下意識落到了腰間。

不但況曼神情巨變,連不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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