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我和老宋徹底研究過熒光草的基因。”

辦公室裏, 趙教授把數據推給沈黎，“如果曹宇天說的人類進化是真的，那麽熒光草就是唯一一種和人類相性極高完全不會産生變異的生物。”

“曹宇天很有可能一開始就知道熒光草不會讓人感染基因病才會那樣做，不過這也是猜測, 我這個做老師的也不敢确定。”

趙教授嘆口氣, “小沈你可以看看這份資料自己判斷。”

沈黎沒有看這份數據, 因為已經沒任何看的必要。

随着永夜消失, 熒光草也消失的一幹二淨, 像是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如果在永夜前人類還能零零散散發現一兩株熒光草，那永夜後是無論如何都沒發現哪怕一株遺存。

就像是熒光草已經完成自己的責任，便滿足的消失在所有人的視線裏。

除非再出現一個永夜它們才會再次出現。

“現在看來, 只有你融合了熒光草的基因，在特定情況下可以發出……太陽光是吧？”趙教授嘆氣，“所以真的不科學，人類竟然可以發光？”

“現在談論科學是不是有點太晚了？”

“也是。”趙教授笑了, “總之現在你不需要再去醫療局接受檢查了, 已經完全确定你沒事，對了, 老宋的學生讓我謝謝你。”

沈黎愣住, “謝謝我？”

“就是那個有點害羞的孩子, 別人都叫他小羽毛。”趙教授笑眯眯的看着沈黎, “B10區發病的基因病患者太虛弱，最後還是沒有救回來, 經過家屬同意後醫療局解剖屍體來找治療基因病的辦法, 他是被指定的醫生。”

“所以他讓我謝謝你, 說願望實現了。”

沈黎：……

好吧, 他想起山羽軒對着他許願，願望是可以得到基因病的實驗體，死的也行。

在經歷了H1區生物入侵，全球一周永夜事件後，他得到了自己夢寐以求的實驗體，只有沈黎陷入對自己的迷茫中。

這經歷太曲折，願望實現的太突然，沈黎有點反應不過來。

“對了，這段時間不要上網。”趙教授最後給他提了個醒，“最好連面都不要露，一直待在科研局。”

沈黎疑惑的看着趙教授，“為什麽？”

“可能是因為你的金眼睛太有誘惑力。”

“眼睛顏色和地域飲食遺傳有一定關系，在一些地區金色眼睛并不是稀有品種，尤其是現在人類基因進化，部分人摻雜其他基因後有些微的眼睛顏色改變。”沈黎這樣說：“又怎麽能說是有和別人不一樣的誘惑力？”

趙教授無奈的看着沈黎，“你不覺得我剛才是和你開玩笑嗎？”

“這種事為什麽要開玩笑？”

好吧，他忘了沈黎是個不懂玩笑的人，太正經的年輕人逗起來一點都不好玩兒。

于是趙教授把沈黎打發走，閉門之前還再次強調讓沈黎千萬不要上網出門。

但人類是什麽？人類是一種好奇心旺盛，別人不讓他幹什麽他偏要去試試的神奇物種，沈黎雖然沒有到這種程度但還是對此感到好奇，難道網上還有什麽洪水猛獸吃了他不成？

還是說那些許願倒黴的人終于忍不住了，準備集體起訴他？

沈黎不是一個老頭子作息不懂網絡的人，他甚至都不明白為什麽在認識他的人眼裏他是個沒有任何低級趣味的人，仿佛整個人生都浸泡在專業書裏，一切和研究無關的東西通通應該扔進垃圾桶。

這時常讓沈黎覺得奇怪的不是自己，而是除自己之外的其他人。

于是沈黎沒有絲毫意外的上網尋找答案，然後就被自己的發光視頻糊了一臉。

帖子：《聽說沈黎轉發帖今天蓋了30頁，我嘆為觀止》

樓主：你們都不怕倒黴的嗎？！

【可是他會發光唉！】

【樓上，上一個轉發的已經破産了。】

【可是他能發光！】

【也不至于這麽真情實感吧？】

【可是他真的發光了！】

【……】

沈黎默默關上手機屏幕，思考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怎麽看上去好像許願的人并沒有減少，反而增多了？也不對，為什麽自己在當時的事情會發布到網上去？他不認為科研局裏有生事的人，故意把這段監控剪出來發出去。

這樣想着沈黎繼續打開手機搜索。

這一次他找到了起始版本。

從通訊部門的記者小姐為了安撫其他人所以拍攝熒光草枯萎，到不小心拍到沈黎的身影，一直到沈黎跑進避難所這才意識到問題連忙喊斷線，可惜已經來不及。

了解完前因後果沈黎也沒有去抱怨什麽。

當時記者小姐的判斷和做法非常正确，全國大部分人都在為永夜事件驚慌失措，不少人害怕再出現大霧前期的災難而做出極端行為，盡快告訴他們永夜即将結束比什麽都重要。

只能說沈黎太倒黴，恰恰好被拍到發光。

但這樣一來，他必須盡快就這件事召開發布會說明。

他要先回去寫好稿子，再讓趙教授和宋教授看一遍，讓他們來判斷關于人類進化是否需要公布給其他人，是否需要隐瞞，如果公布的話是在什麽時候公布？關于曹宇天該如何處理。

有的忙了。

沈黎嘆口氣，他把手機放在口袋，剛回到生物研究區，還沒等回到自己辦公室，一個熟悉的人就走過來。

是當時在B10區的段名茗。

“沈黎。”段名茗喊住他，“你回來了？副局長喊你。”

“副局長？”

沈黎想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說的是出差到現在都沒見過面的班教授，大名鼎鼎的班副局長，也就是他的親生母親。

“好，謝謝你通知我。”

“沒事沒事，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說完段名茗急匆匆離開，手裏拿着一大堆資料，估計是在寫B10區任務結束後的任務報告。

科研局尤其是生物研究區的任務報告不好寫，因為與其說是寫報告，不如說是把他們在任務中發現的東西記錄下來，從主任務到旁系觀測到的生物都要梳理一遍，為了不出錯還要大量查閱資料。

在現階段生物分析和科普相當危險，一旦出錯那就是付出生命的代價，每個人都不敢懈怠。

局長辦公室離這裏不遠，沈黎也就直接轉身往那邊走，路上遇到不少同事，幾乎都是和班教授彙報這段時間的成果。

說實話，沈黎不太清楚正常的母子關系應該是什麽模樣，他和班教授之間似乎也只剩下這種同事間的上下級關系，比形同陌路好了那麽一點點，當然沈黎也不會去中二的說什麽：她不是我母親。

他早就過了怨天尤人的年齡。

還沒等沈黎敲門辦公室的房門便從內部打開，一個沈黎沒見過的女性穿着白大褂從裏面出來，她看到沈黎的時候明顯愣了一下，接着小心翼翼對沈黎點點頭後離開。

大概是自己睡着時科研局的新人，沈黎沒有在意，而是推開門進了辦公室。

辦公室的桌子後坐着一個戴着眼睛的女人，女人看上去年齡不算小，但她保養極好，身材也瘦，看上去似乎也就30多歲，女人聽到聲音後擡起頭來，看到是沈黎時也只是視線在他的眼睛上多停留了一兩秒鐘。

“好久不見。”女人的聲音有點偏冷，就算是面對自己的兒子也沒有多少溫和，“趙教授已經把最近的事告訴我，我很高興能看到你安全站在這裏。”

“哦。”沈黎回答的也不怎麽熱衷，“客套就不需要了，有事？”

女人注視着他，片刻後才移開視線，“醫療局那邊和我打申請想借你一段時間，他們要就基因進化事宜研究，不管是進化還是基因病都需要你去配合研究，我已經同意申請。”

沈黎點頭，他說：“好，我知道了。”

完全不像是母子，甚至連同事都生疏。

似乎是不知道怎麽繼續話題，班教授不再開口，空氣都要尴尬的僵住，沈黎見她不再說什麽于是轉身往外走。

“沈黎。”班教授喊住他。

沈黎停住腳步，轉頭朝她看去，女人終于從她的辦公桌後站起來，身上的白大褂有用手絞緊的痕跡，她注視着沈黎，眼神裏帶着一些糾結，她似乎想說些什麽，但和兒子過于陌生完全說不出口。

最後她也只是說：“注意安全。”

沈黎卻感到一絲新奇，甚至有點想笑，他小的時候獨自一人在家從沒見她擔心過，現在已經可以獨立工作卻被擔心了。

于是沈黎也笑了，他問：“是以科研局副局長的身份，還是以我母親的身份？”

班教授卡殼，片刻後才道：“這有什麽區別？我既是科研局的副局長，也是你的母親。”

“嗯。”沈黎點頭，“再見。”

說完他便打開門離開，辦公室內班教授坐回椅子上，眼裏帶着疲倦，她閉上眼睛，手攥成拳頭敲着自己的太陽穴，仿佛和沈黎見得這一面比她出差做幾個月研究都要累。

但又有什麽辦法呢？

沈黎和她是母子，在血緣上本該是最親密的人，但現在他們之間只有陌生，班教授試過幾次都沒辦法和他打好關系，因為沈黎一直在刻意疏遠她。

回到宿舍，沈黎把外套脫下來挂到衣架上，接着仰身躺到單人床上，就這樣盯着天花板許久，他從床頭拿起一個畫框，大霧十年幸運留存的照片，林奇明和沈黎呆的久，知道他很珍惜這照片，所以在沈黎沒蘇醒的時候一直代為保管。

沈黎醒後才認認真真物歸原主。

照片上的東西沒有什麽意境，只是拍的一張畫，畫上還有一截拿着畫筆的手腕。

這是沈黎的父親。

沈黎是個人，是個普通人，他有人類的感情也會有人類的脾氣，哪怕在其他人看來他好像很奇怪但他終究也是個人。

從小時後開始沈黎的身邊就只有父親，父親是個畫家，喜歡畫風景，性情古怪愛好奇特但性格溫和，從小到大帶着他在各種地方行走寫生，他很少見到在科研局工作的母親，這種很少見到的頻率已經到了他差點忘記自己有個母親。

在極少的童年回憶中，沈黎隐隐約約記得母親和父親吵架，之後母親帶着行李箱離開，最後只剩下父親留下原地憂傷的看着母親離開的背影。

後來，他得了絕症去世，沈黎坐在手術室外等待着手術結果，沒有一個人在，沒有一個人來，全世界似乎都只有他一個人。

那是一種很寂寞很難熬的感覺，他坐在那裏，仿佛是被抛棄的小孩。

人總是有些坎兒是很難走出來的，這就是沈黎的坎兒。

或許從這個坎兒裏出來前，沈黎都不會和班教授緩和關系。

輕輕嘆口氣，沈黎從床上起來，他把照片重新放回桌子上，接着打開電腦開始寫報告，從曹天宇的研究方向開始推導，将這段時間發現的情況全部整理出來，寫着寫着沈黎的手停下來。

雖然曹宇天的研究方向正确，但他的手段确實很極端。

包括G5區的螞蟻襲擊事件都可以看出他的極端和急躁，如果真的想證明自己只要等到永夜就好，熒光草是唯一不會發生基因變異100%成功的基因攜帶體，他在着急些什麽？

對這個世界的了解空缺十年，沈黎終究是沒有繼續胡思亂想。

總能知道他的想法。

……

距離永夜過去半個月，善後已經全部結束，醫療局和科研局聯合一起研究基因病的成因和方法，從曹宇天留下的人類進化論中尋求救治方法。

在一系列事件中失去安全感的民衆急需安慰，他們開了不下十次會議，最終決定将這件事公布。

不管在哪項重要發現裏沈黎都在最顯眼的位置，他們經過沈黎同意，最後拟訂了一份公告，在公告中他們點明這是曹宇天留下的資料方向，但同時也表示進行違禁人體實驗的曹宇天不管學識如何都不會被原諒。

他們忐忑的将公告發出去，每個人都在想：如果民衆對他們繼續進行曹宇天研究産生質疑該怎麽回答。

科研局和醫療局，包括特異局都在默默關注着。

果然，公告一發布讨論立刻就起來了，只是這讨論方向……

帖子：《人類進化和基因病救治方向，沒想到在我們不知道的時候三大局已經把步子邁這麽大了！》

【人類混合相性足夠的生物基因可以進化，所以當時沈黎歪打正着，直接讓傷者進化了？】

【卧槽，還說他不是錦鯉？！他才剛醒多久就找到了方向。】

【讓我理一下，首先：禁忌科學家曹宇天留下人類進化研究，這是他研究五年後找到的結論，但是進行人體實驗被發現後失蹤，科研局并未采用他的研究因為那不能治療基因病，然後沈黎蘇醒，他提出用嫁接基因的方法治療基因病，然後成功了。】

【這又恰好就是人類進化的方向？！】

【沈黎發光的原因是不是功德太足，肉眼能看到功德光了？】

【樓上，還記得他是黑錦鯉嗎？】

【但是你們真的覺得他是黑錦鯉？你們還記得嗎？許願沈黎的人并不完全倒黴，在倒黴後總是會有額外收獲，這難道不就是另類的願望實現？】

【說起這個似乎有點耳聞，但我沒拜過錦鯉，也沒轉發過。】

【我是第一批跟風拜錦鯉的人，拜錦鯉第二天我因為電腦停電設計稿沒保存丢了大客戶，但是在前幾天我才知道，大客戶是職業騙子，要是被他得手我們公司要倒閉，所以在事後老板高興的給我加了獎金。】

【我崴腳後請假在家休養，第二天打工的地方就失火爆炸，據說老板傷的特別嚴重，到現在還在ICU。】

【分手了，前女友說我配不上她，我在公園裏悲痛欲絕，沒想到遇到我大霧前期失散的親生父母，他們今天不知道為什麽總想來這裏看看，就看到在公園湖邊哭的比猴子還難看的我……他們說：這哭的和我小時候一模一樣。】

【……我竟然不知道該怎麽說才好。】

【你們看，這多少事實證明了錦鯉就是錦鯉，這些倒黴事都是好運的鋪墊！來和我一起信仰錦鯉吧，每天拜一次，享受完全猜不到的倒黴，再期待莫名其妙的好運，太刺激了，大拇指。】

【而且，他還會發光，發光唉。】

【我竟然意外的被說服了。】

沈黎重重的嘆口氣，他看向旁邊樂樂呵呵的童局長，眼神裏帶着無奈。

“局長，你安排的？”

“我只是讓通訊部進行一點輿論引導，也沒想到會這樣。”童局長咳嗽一聲，“你看這不是很好嗎？轉發錦鯉的越來越多，也沒有人覺得我們啓用曹宇天的研究有什麽問題，他們都覺得是你的功勞，畢竟你是錦鯉。”

“好了好了，我讓局裏給你加工資。”

沈黎：……

他在思考自己被陌生人聯合告上法庭的概率是不是越來越高了。

到時候他用‘我什麽都不知道’的理由辯解，成功概率會不會高一點呢？

作者有話說：

7號要上夾子，所以更新會放在晚上，不會0點更。

我會盡量多寫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