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特別之特
“你說的這些都是真的？”王語非做着最後掙紮。
栗瑤回以她一個千真萬确的眼神。
也是哈，甭管這姐妹倆關系如何，總也沒有哪個傻妹妹會在外人面前堂而皇之地造謠自己姐姐吧。
王語非只能絕望地閉上眼睛。
這可把栗瑤氣着了，她替自家姐姐不平：“我姐姐又漂亮又能幹，你至于這麽不樂意嗎？”
“可我和她......我們都是女的......”王語非覺得栗二小姐這麽一頭熱地搞撮合，分明是忽略了橫亘其中的一大關鍵違和點。
方才說了許多的栗瑤剛喝一口橙汁潤嗓，就被嗆住了：“咳咳咳！所以，咳咳，所以你不能接受和女孩子談戀愛？”
小王一本正經地點頭：“不能。雖然我沒談過戀愛，可但凡去做一下設想，我心目中的對象總歸是男性。”
栗瑤很是直白地露出遺憾的表情，甚而夾雜一些隐隐的難過，讓小王一時沒弄清她這是姐.控發作了，還是百.合.控發作了。
“很抱歉，這個忙，我想我是幫不上了。”王語非作勢要将555轉回給栗瑤，卻被她按停了手。
栗瑤的面容霎時轉為凝重，但她望向王語非的目光并不躲閃：“即使你無意于同姐姐發展長期關系，我也希望你能在這一階段撥冗陪伴照顧她。我不清楚她這些年一個人在德國發生了什麽，可她回國以後身體狀态每況愈下，心情也一直不好。”
聽到這裏，王語非摁滅了手機屏幕，提升了一些專注度，畢竟對別人的不幸報以同情是人之常情。
栗瑤往下說道：“她生病了，我們這些關心她的人卻束手無策，她寧可一個人扛。你一定不能想象，她每天得吃多少種藥才能勉強維持精力。假如這時候有個她真正信任、願意交托的人替她分擔，或許......”
“呃，那個，”王語非弱弱地打斷了她，“栗經理說的那個人不會是我吧？”
“目前來看，沒有人能超越你在她心目中的地位！”栗瑤的回答斬釘截鐵，短促有力。
王語非一下石化了……
栗大小姐這麽戀愛腦的嗎？？
放着自家親人不去依賴，抱着一個連話都沒講過半句的暗戀對象當精神支柱？？
“我畢竟不是醫生啊。”王語非還是認為，有病應該找醫生，她顯然對療愈人心之類的一竅不通。
孰料栗瑤順勢跟她掰扯起了古今中外那些因愛重生的醫學奇跡。
什麽全身90%重度燒傷的父親，兒子帶着四處求醫，最終大面積植皮成功，逐漸恢複正常生活。
什麽癱瘓二十年妻子在深情丈夫年複一年日複一日的悉心照料下，重新站起來，能基本達成自理。
什麽......
“打住，是不是還有單親媽媽不放棄車禍變成植物人的女兒，忍痛改嫁之後繼父幫着分擔生計，最後女兒蘇醒，新組建的家庭過上安穩踏實小日子的故事？”
“啊，你怎麽知道？”
“這個新聞我早上剛看......”
“那是。我們這些沒經歷過的，或許只當一則過眼就忘的社會民生新聞，但對于蒙難的當事人來說，假使有人能為他撐起一片天，他的人生就會完全不同。”
心弦一顫，王語非很難說自己未受觸動。
栗瑤不愧是營銷部室的首席客戶經理，她很善于“踩點”，舉的例子都是些和小王一樣的平凡小人物，就好像于平凡中迸發愛的能量，也是小王與生俱來的天賦。
這使得王語非愈發共情起來，她不由得問道：“栗總生的病也是這樣嚴重嗎？”
當然，她沒忍心将“絕症”二字宣之于口。
“啊，這個嘛……”栗瑤幹笑了兩聲，“其實我也不知道她得了什麽病。”
小王：“......”
見對方露出一派無言的表情，栗瑤連忙補充道：“我可沒有替姐姐故意賣慘的意思，她這個人特別悶，我問了她也總是沉默相對。但她現在的健康狀況已經旁人可見的強撐不住了，反正待會兒你見了就知道。”
“待會兒？！”王語非坐着也能腳底打滑，差點呲溜滑進桌子底下。
她心想，栗二小姐有先見之明，她現在果真需要一杯定驚茶。
而後，栗瑤将自诩天.衣無縫的作戰計劃分享給小王：“姐姐她回國後一直獨居着，只請了個鐘點工幫忙做飯和簡單收拾屋子。我打算以生活助理的名義将你推薦給她，算是給她遞個順水推舟的臺階。你如果願意辛苦一些，下班之後額外照料她，我會支付你每月一萬元的生活助理的工資。”
不得不說，先講情再講錢這個套路小王是受用的。
如果不算年終獎，她在天秦的稅後月收入不過五千來塊而已，二小姐提出的萬元工資着實是筆巨款。
“你要不放心，我們現在就可以簡單草拟一份用工合約。”栗瑤捕捉到她的動搖，連忙再接再厲。
“不是的，我只是懷疑自己未必能做好，未必能達到你的預期。”王語非擡眸，認真地望向她。
“我的預期？你覺得我的預期是什麽？”
“唔，大概是讓栗總發自內心接受這段人生、這個世界吧？”
“诶呀，你可真是只善解人意的小甜心~~我好像有點明白姐姐為什麽會愛上你了，也只有你才能成為她的救贖。”
“別說的栗總下一秒就要輕生似的……”栗瑤的用詞太重，王語非表示自己的小身板負擔不起。
成為另一個人的救世主？
奇幻而不可思議，換做往常任何一個日子，她連置身夢境時也懶于創造如此天馬行空的情節。
栗瑤在聽到“輕生”二字時皺了皺眉，唇角泛起苦笑：“不一樣的......沒有支點地活着，其實離死也不遠了……”
王語非一時不知說什麽好，畢竟......
給了支點又撤走，豈不更為傾覆毀滅？
她總不見得“賣身”大小姐一輩子吧？？
......
最終，王語非得到了一個結論：二小姐出馬，就沒有啃不下的生意。
兩人的合作一拍板，栗瑤幹脆訂了幾十份點心，寫下配送地址給店員，說要請營銷部和品質部的同事吃下午茶，随後帶着尚處雲裏霧裏的小王風風火火地殺上栗玦辦公室。
王語非驀然生出一種上午剛相上親，下午就要登門提親的倉促感。
誰家姑娘是如此的恨嫁？
栗瑤讓她先在門外候着，等她向栗玦彙報完部門日常工作，再将小王即将走馬上任的驚喜雙手奉上。
因此，王語非只好百無聊賴地坐到外面通廊嶄新的卡其色皮沙發上，刷刷手機打發時間。
她其實很想将注意力放到屏幕上那些東一榔頭西一棒槌的新聞資訊上，然而幾步之遙的辦公室中，姐妹倆的對話鑽過虛掩的門扉，一句不落地溜進她的耳朵。
她們确實是在談公事沒錯。
栗瑤面對她時千奇百怪的語調，到了她姐姐這裏全收斂成小心翼翼的征詢。
讓人不禁懷疑栗大小姐究竟是不近人情到了何種地步，就連自己的妹妹也得誠惶誠恐地侍候着。
不過......
栗玦的聲音對小王來說莫名地入耳，并不過分高亢或低沉，其間夾雜着細微的顆粒感，仿佛夏日海岸線上漫過腳邊那潔白的沙礫。
盡管大部分時間裏開口的都是栗瑤，但每每栗玦漫不經心地應一句聲，王語非總是聽得格外專注。
以至于後來小王完全跳過了兩人對話的內容，循着栗玦聲線的起伏，一門心思地想要掬住這一捧細細的沙，感受那種硌手的滋味。
直到栗瑤提到“生活助理”這個詞。
王語非登時回過神來，但接下來便是兜頭一潑冷水——
“我不需要。”栗玦的回絕毫不留情。
“有個人來照顧你，不好麽？”栗瑤争取道。
努力豎起耳朵的王語非并未聽見栗玦的回複，氣氛悄寂了片刻之後栗瑤換了一種措辭：“好吧，我想對姐姐來說，重要的果然是人選。我叫她進來認認門，見了她，你會同意的。”
這一次卻仍是投石入海，沒有聲息。
伴随着辦公室裏那道由遠及近的高跟鞋敲擊木地板篤篤的聲響，王語非的心，狠狠一墜。
她想起從小到大無數次被老師點到名，而自己支吾着答不上來的窘境。
可怕的是，她即将面對比歷任老師都更為嚴厲冷酷的栗大小姐。
根據心理學中所說的“最小努力原則”，當面對多個效果相似的預定目标時，人們往往選擇付出最少努力就可以獲取的最近目标。
王語非蜷了蜷手指，目前的狀況就是這樣，如果她想獲得銀行賬戶的充盈抑或是心靈的充盈，其實未必要走當人家生活助理這條路的，開不了源，咱節流就是。
不如......
逃、逃了吧？！
然而在小王徹底下定決心前，栗瑤已經從門內探出了腦袋：“小王，快進來哦~”
王語非怔怔地眨巴兩下眼睛。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