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持“愛”上崗

王語非縮回手指在自己衣服下擺上稍蹭了蹭,雖然這個比喻含有誇張的成分,但栗大小姐的手臂真的好像剛從冷藏室取出的肴肉,倘若是在極炎的盛夏裏,恐怕還能看見絲絲涼氣往外散逸。

她站在床側,越過上半身将團成一捆的被子扯平整,重新覆上栗玦明明不省人事卻仍看起來十分緊繃的身體。

栗玦不甚适應地鎖起眉頭,一直沒有放下。

王語非就這樣眼巴巴地看了一會兒,鬼使神差地,她伸出那根剛挨了凍的手指将栗玦劃過頰畔的一绺碎發輕輕撇去。

唔,栗大小姐其實也尤為好看。

不同于二小姐招搖的妍麗,大小姐的冷情讓她整個人仿佛琉璃燈倒映在水中的影子,朦胧,璀璨,讓人害怕手一攪便支離破碎。

思緒到此處戛然而止。

她在想什麽呢?

她一個灰頭土臉的打工妹,怎的還評論起兩位大小姐的容貌來了?

王語非揉了揉臉蛋,為了防止自己繼續胡思亂想,她退出了休息間。

在等醫生接手的間隙裏,王語非被栗玦擺在辦公桌上的一排藥瓶吸引住了視線。

果真如二小姐所言,這人“嗑.藥”的數目讓人嘆為觀止。

王語非心頭隐隐浮現一層焦灼。

從她的角度出發,一個人生了大病不在醫院躺着,醫生還能放她出來工作溜達,難道是這人大限将......

不不不!

王語非連忙甩了甩腦袋,把那些過分兇險的推測甩去九霄雲外。

她拿起靠近手邊的一瓶藥片,跟瓶上注明的文字大眼瞪小眼。

看起來很像英文單詞,只有小部分存在差異,王語非大概知道這些是德文。

她打開手機調出德語詞典,将這些醫學名詞輸入對話框內。

剛開始因為搞不清楚大意,她先搜到的是藥物的品牌名稱,後來才逐漸厘清這是一種中樞性的止痛藥。

和一般抵禦頭疼、痛經之類的傳統非甾體抗炎止痛片不同,這種中樞性的止痛藥常用于神經性痛感。

栗大小姐究竟生了什麽病?發作起來會疼得很厲害麽?

王語非正查到驚厥、癫痫患者常常服用這類型的藥時,被身後倏忽而來的開門聲吓了一跳。

她肩膀聳立地回頭望去,只見栗玦半撐着壁櫃站在幾步之外,一雙寒眸漠然地打量着她。

通常當一個女孩子将頭發披散下來都會達成柔化氣場的效果,但栗玦偏不,長發掩面,她看起來仍是那副孤冷而難以接近的樣子。

“栗總,身體還有哪裏難受麽?”栗玦能醒轉過來,王語非松下懸着的心,不自覺地變作了日常的口氣。

栗玦望向王語非的眼神已經褪去初見時諸多的碰撞和拉扯,逐漸沉靜下來。

她不答反問道:“你拿着我的藥做什麽?”

王語非驀然生出一種偷翻主人家東西還被抓包的羞恥感,放下手裏被握得燙哄哄的藥瓶,垂下腦袋連連道歉。

栗玦默默凝視着她,稍隔片刻後似是不以為意地越過她,拿走了辦公桌上的手機。

微垂眼簾,栗玦擺弄着手機撥通了栗瑤的電話。

栗瑤那頭很快接起,爽朗的聲線極具穿透力,即使沒開擴音,王語非也被迫聽了一耳朵——

“诶?是小王嗎?”

栗玦長指抵在音量鍵上扣了扣,而後悠悠道:“你覺得她會有我手機密碼?”

栗瑤幹笑兩聲:“原來是姐姐啊,你醒啦?”

“明知故問。”

“我才剛下到辦公室你就醒了,看來有小王照顧你,就是不一樣哦~~”

“少胡謅了,我知道你在打什麽主意。”

“嘿嘿,姐姐老這麽口是心非。不過我都已經跟小王說定了,工資都開好了,你就收了她呗!”

“我不需要生活助理。”

“家務是可以由鐘點工做,但你這不是剛回國人生地不熟的麽,小王可以給你當翻譯,幫你盡快适應上海的生活呀!”

聞言,栗玦唇邊浮起一抹譏诮的冷笑:“哦?你是說用她那口湘普來給我翻譯?”

察覺到栗玦斜睨過來的目光,小王騰地漲紅了臉,絞着衣角不知如何是好。

在栗玦調低音量後,王語非雖然聽不見電話那頭栗瑤的回複,但她所掌握的單邊信息量已經足夠她還原兩人的對話內容。

她出身湖南湘潭的一個小村落裏的小村落,直到上了鄉裏的初中平日和老師同學交流還是講的當地土話。

大學時候過來上海念書,距今也有七八年,不過這一口帶着湘味兒的普通話确實很難糾正就是了。

但口音這種東西,那麽容易分辨出出處嗎?

栗大小姐用的是“湘普”這個詞兒,說明她很清楚自己是湖南人。

啊......

王語非心裏打了個突,莫非栗瑤說栗玦“珍藏”了她的個人簡歷,經常拿出來翻閱什麽的,都、都是真的?!

不然怎麽解釋人家剛從德國回來幾個月,公司的事都周轉不過來,還有空關心一個小職員的身份來歷。

不過話又說回來,栗大小姐旅居德國十多年,沒有像樣的中文交流的環境,回來之後國語還是說得那樣标準,真叫她羨慕啊……

王語非兀自糾結着語言弱項,沒發現栗玦已經結束了和栗瑤的通話,轉而通知趕完一大半路程就快抵達公司門口的鐘醫生原地折返回去。

“我真的沒事,你先回吧。”

“嗯,知道了,下個月就去醫院複查。”

“沒有捉弄你,是栗瑤搞錯了。”

那頭的鐘醫生顯然比栗瑤更具叨叨叨的殺傷力,但栗玦全程語調平平地随意敷衍着,總是能讓對她熱臉相迎的人吃癟受挫。

一個巴掌拍不響是多讓人胸悶的一件事,鐘醫生說得口幹舌燥,對面的病人卻不為所動,他最後只好了無興致地挂斷了電話。

将手機扣回桌面,栗玦看向王語非:“怎麽?已經到工作時間了,你還打算繼續留在這裏?”

“那個,關于生活助理的事……”小王擡了擡眸,弱氣地嗫嚅着。

“栗瑤一定要将你塞給我。”栗玦說這話時的口氣太過平鋪直敘,讓人無法分辨她話裏話外是默許還是嫌惡。

畢竟小王方才并沒聽完整電話的下半截兒。

“栗經理也是關心你......”

很常見的開頭。

栗玦微微斂眉,就在她以為王語非緊接着就會蹦出諸如“你就當成全妹妹的一片好意”抑或是“你不想答應也別傷她的心”之類規勸的言辭。

小王卻是直愣愣道:“你覺得我這個人怎麽樣?”

“嗯?”栗玦一時沒反應過來。

這樣的兩句話之間,有什麽起承轉合的關系麽?

小王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解釋道:“如果栗經理的幹涉讓你覺得不自在,那我出現在你身邊,對你來說還算不自在之中比較自在的事嗎?你這次拒絕她,保不準她之後還會想辦法安插別的人進來。”

小王的發言着實出人意料。

這家夥看起來尋常而不具威脅性,但卻輕易點破主脈絡裏暗藏的玄機。

那道凝聚在王語非面龐之上的視線陡然現出幾許玩味,栗玦松開眉宇:“你這是在毛遂自薦?”

“差不多吧,我只是說出一點稚拙的看法。這份工作,栗經理開出的工資挺高的,我想争取一下。”王語非坦白了一半。

至于另一半麽……

有一個疑問梗在她的胸口,她比任何時候都想探究追尋。

栗玦她......

究竟是不是真的需要她......

像她這樣的性子,一百次裏也只難得争取這一次。

......

良久的沉默之後,栗玦坐回窗邊的辦公椅,手撐在金屬欄杆上,任由窗外帶着熱度的微風拂起她的發梢。

“你會做飯嗎?”

這問話來得有些突兀,但王語非很快接上了。

“會一點,家常手藝。”

“會開車嗎?”

“有駕照,很少開。”

“會打呼嗎?”

“???”

眼見立在她面前的王語非露出一臉驚疑的表情,栗玦又把問題重複了一遍。

這問題也太奇怪了吧,讓人全然摸不着頭腦!

小王縮了縮下巴,審慎地回答:“應該不會吧,沒聽人說起過。要不我回去問問我室友?”

目前小王處于與另一個來自江西的護士合租的狀态。兩人雖然睡的是兩間房,但她室友值夜班回家的時候她通常酣睡正盛,如果打呼應該會被室友聽見吧?

“不必了。”栗玦輕描淡寫道,似乎并不真的在意答案。她随即将一把車鑰匙從桌面的這一頭推向王語非那頭。

王語非沒敢伸手去接。

栗玦下颌沖着車鑰匙一揚:“不是要當我的生活助理麽?開車接送我上下班應該在合理工作範圍內吧?”

這下小王立馬心領神會:“好的,栗總。我待會兒下班會先下去試試車的,手有點生了。”

“嗯,聘用合同我稍後會聯系法務部草拟一份。”

“那個,栗經理她也......”

“她和你怎麽說的,我不管,我只走我這邊所需的流程和手續。”

“唔,好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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