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014,別暮雪
客棧死一般沉寂。
所以段允劍喝酒時所發出的聲音聽得特別清楚。其他客人,有些找到好機會就已經溜了,沒有溜的人也不敢随便發出聲音。
段允劍端起杯子,酒在他喉嚨裏流淌,咕隆咕隆;他放下杯子,又倒酒;然後又喝酒。
有幾個別月樓的漢子回頭看了看段允劍,然後又把頭轉回去盯住李墨痕和那名少女。
“傻小子!你還不快動手?”少女一臉焦急地對李墨痕說道。
李墨痕道:“男女授受不親……姑娘,我如何也不會挾持你的!我跟他們說道理,讓他們放你走!”
少女跺了跺腳,臉也漲得有些通紅。
“先抓住他!”有個壯漢吼了一聲,便見兩條人影從李墨痕左右兩側襲了過來。
“啪~啪~”
突見一條青色人影掠來,那兩個壯漢滾石一般相互撞在一起,然後向地面跌去。
衆人駭然。他們從未見過如此奇幻的招數,動作之快已使人意想不到,這掌法更是武林中見所未見。
段允劍站在少女和李墨痕中間,他手裏拿着的正是少女腰間的匕首。
沒有人看清他什麽時候從她腰間拿出這把匕首的,少女也是一臉愕然,然後摸摸自己的腰間,發現腰間只剩下匕首的外鞘。
“放開我們小姐!”別月樓的幫衆們都顯得十分緊張。他們目露兇光,卻無人敢向前逾越半步。
段允劍面如冰霜,擡頭道:“讓開。否則,我就殺了她!”
李墨痕早已被吓出一身冷汗,這才剛回過神來,對段允劍說道:“沐兄,刀劍無眼,不要誤傷了這位姑娘性命。”
Advertisement
少女柳眉一皺,暗暗打量着李墨痕,心中想道:“這臭小子看來并不是僞君子……而是傻小子……莫不是腦筋不會轉彎子的書呆子?”想着,偷偷笑了起來。
衆人讓出一條路來,段允劍把手裏的青鬼劍遞給李墨痕。這把劍已不知何時被纏上了一條白布,白布是從客棧裏找到的。
“走。”
段允劍話音剛落,左右雙手一提,已掠出客棧之外。
衆人更是目瞪口呆。雖然武林中輕功了得之人不少,但像段允劍這樣,帶着兩個人還能走得如此迅速,實在罕見。他們追出門外時,已找不到段允劍他們的身影。
黑夜中傳來陣陣蟲鳴。江邊有一處無名的樹林子,林子雖小,卻是很神秘的地方。
少女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說道:“你們是什麽人?”
段允劍道:“無關緊要的人。”
少女在樹下坐着:“啊?你的輕功很好,在我家裏,我只看過一個人的輕功比你好。”
段允劍沒有說話。他知道她說的是什麽人。
李墨痕卻好奇,問道:“比沐兄的輕功還好,那人尊姓大名?”
少女看着他:“你想知道?”
李墨痕點點頭:“想知道。”
少女展顏笑道:“我偏不告訴你。偏要讓你想也想不明白,睡也睡不着!”
李墨痕別過腦袋,淡淡說道:“我只是随口問問。所謂山外青山樓外樓,這天底下肯定有不少厲害的人物。想我師父武功蓋世,不也受了重傷……”
“你當真不好奇?”
“當真不好奇。”
李墨痕自然不好奇,這武林中的事情他都不好奇,他好奇的是詩詞歌賦,好奇的是清風朗月,好奇的是四書五經。
少女冷哼一聲,道:“你不好奇,我偏要說。他就是我爹爹,別月樓主。”
李墨痕道:“你爹就是那個什麽月樓的主人?”
“別月樓!”少女嗔道。
李墨痕道:“在下李墨痕!這位是我的朋友,沐容沐公子。”
少女看了看段允劍,又轉而對李墨痕說道:“你是不是想問我名字?”
李墨痕道:“姑娘不願意說也無妨。”
“誰道我不願說?我叫別暮雪。”
李墨痕嘆道:“君應有語,渺萬裏層雲,千山暮雪,只影向誰去?別姑娘的名字真是好聽。”
別暮雪經他一誇,臉微微泛起紅霞,道:“我爹爹都沒跟我說過我的名字是來自這句詩的。”
段允劍倚在一棵樹下,此時他回過頭來問道:“你當真是別……樓主的千金?”
少女點點頭道:“一點也不假。”
段允劍道:“以我對令尊的了解,他是不可能讓自己的女兒一個人出來的。”
別孤群在武林中享有聲譽、地位,人人敬之畏之;然而,每個人都想置他于死地。這一點也不矛盾。別孤群顯然也很清楚這一點,所以他行事十分小心,更不可能讓自己的家人在沒人保護的情況下離開別月樓。
別暮雪道:“你認識我爹爹?”
段允劍道:“恐怕沒有人不認識。”
別暮雪捂着嘴巴笑道:“偏偏有人真不認識。”她指着李墨痕道:“這小子連別月樓都沒聽過,當真孤陋寡聞。”
李墨痕別過頭去,說道:“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你為何嘲笑我?”
別暮雪聽罷,湊過來盯着他:“你當真生氣了?”
李墨痕又轉了個身,把頭扭去其他地方。
這一對年少男女,一個愚腐誠懇,一個調皮可愛,倒迅速打成了一片,仿佛月光照着青山,青山迎着月光。被遺忘在一邊的段允劍面色如霜,在心中盤算着什麽。
月上中天,四周寂寥。偶爾一陣微風拂過,吹得葉子沙沙作響。
李墨痕将自己身上的外衣披在別暮雪身上,然後走向段允劍。
他發現段允劍沒有睡覺,便問道:“沐兄,你在想什麽?”
段允劍道:“深夜,是最适合殺人的時候。”
李墨痕身體一顫。段允劍擡頭盯着他。
不知為何,他竟在這個少年身上看到幾分自己的影子。
只是,他和他不一樣,完全的不一樣。他覺得自己是個死人,眼前這個少年卻是個活人,活生生的活人。
李墨痕道:“沐兄……聽小弟一句勸,今後如果可以不傷人性命,能否劍下留情……每個人都是有爹娘的,他們就那樣死了,他們的爹娘着實會十分傷心。”
段允劍面無表情,至少“每個人都有爹娘”這句話對他是個例外。從他懂事起,他便沒有父親;他有時候也懷疑自己是否有母親,因為那個女人在他身體上留下的不是母性的溫柔,而是一道道刀疤。她不斷地向他灌輸着複仇的念頭,她把她的怨恨全部嫁接到他的身上。只果有一天他死了,她定是不會傷心的。
林子外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音。
段允劍一腳掃出,李墨痕毫無提防之下,身體向前傾去。随即,段允劍迅速将他的手臂一拉,李墨痕的身體整個撲倒下去。
“沐兄……你為何又打我?”李墨痕一臉土灰,連連叫苦。
段允劍已經站起來了,他的手裏拿着一支暗器。這種暗器他在落梅宮中看過,正是當時別月樓的弟子發射的。
随即,又有無數暗器從正面射來。段允劍抓住李墨痕的手臂,道:“快走!”
李墨痕正要動身,忽又想到別暮雪,便喊道:“別姑娘!快醒醒!”
段允劍手裏的劍在空中揮舞,将一支支暗器打了出去,他斥道“管好你自己就行!”
李墨痕卻掙脫了段允劍的手,向別暮雪跑去。也許是因為過于疲勞,別暮雪睡得很沉。
李墨痕扯起他的外衣,把自己的手包住了,開始推別暮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