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樓道裏的感應燈亮了又滅,孟朝熙回神後的第一件事就是緊緊抱住謝尋意,問她:“尋意,你怎麽來了?你是不是等半天了?冷不冷?”
孟朝熙一開口,感應燈又亮了,謝尋意擡起頭笑道:“不冷,我穿了很多,還戴了手套圍了圍巾,一點都不冷。”
孟朝熙不信,摸了摸謝尋意冰涼的臉頰,趕忙掏鑰匙開門,說道:“趕緊進屋,你怎麽找到這的?怎麽不給我打電話?”
“我問了兆哥,我知道你今天上班要到很晚,不想打擾你。”謝尋意笑道。
孟朝熙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看了眼凍得鼻頭發紅的謝尋意,心裏很難過,但能見到她又很高興,拉她進門後說道:“我們不是約了明天見面嗎?你怎麽晚上還跑來了?”
“我想你啊。”謝尋意說道。
孟朝熙心跳漏跳了一拍,伸手按了牆壁上的開關,燈亮了,家裏簡陋逼仄的客廳出現在眼前:脫落的牆面壁紙、老舊發黃的皮質沙發、暗漬斑斑的玻璃茶幾。而家裏也很陰冷,孟朝熙忽覺狼狽局促,心跳變成了緊張。
他一面和謝尋意說不用脫鞋一面着急往屋裏走,說去房間給謝尋意找個熱水袋暖一暖。
謝尋意被晾在原地,好笑問道:“我可以跟你一起去你房間看看嗎?”
孟朝熙聞言吓了一跳,漲紅了臉,最終點了點頭說道:“那個,我房間有點,有點亂。”
謝尋意很開心一把挽住孟朝熙,依偎着他往屋裏走。
孟朝熙的房間其實一點也不亂,只是很小,他把床鋪和衣服都收拾得很幹淨,椅子上擺着一把舊吉他,書桌上則是攤開的曲譜稿子和幾支筆。
“你最近有寫新歌嗎?”謝尋意看到曲譜稿子很高興,跨進房間想看。
孟朝熙趕在她之前忙把稿子合上塞進抽屜裏說道:“最近沒寫什麽,等我寫好了再給你看,尋意。你先坐會,我給你泡個熱水袋,這屋裏太冷了。”
“不冷,我還好。你晚上睡覺會冷嗎?”謝尋意看了眼孟朝熙床上只有一床棉被,看上去很單薄。
“我不冷。”孟朝熙說着話,側過身到床邊從疊好棉被底下掏出一個熱水袋,說道,“尋意,你坐會,我泡個熱水袋很快過來,你要喝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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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尋意看着孟朝熙的一舉一動,心頭不自覺發酸心疼,她點點頭,問道:“朝熙,我能坐你床上嗎?”
“嗯,你随便坐。”孟朝熙笑了笑,抱着熱水袋走出了房間。
謝尋意緩緩在孟朝熙的窄床上坐下,她只是想感受下他睡覺的床是不是冰冷的,她環看這個除了床和書桌,連像樣衣櫃都沒有的房間,感到異常冷。她在學校的時候每天和孟朝熙打電話,她以為自己很關心孟朝熙了,結果她還是對他的生活情況一無所知。謝尋意從未有過這樣打從心裏心疼一個人的感受,她感到自己有點想哭又充滿渴望。
當孟朝熙回來把熱水袋塞到她懷裏時,她忍不住再次一把抱住他,說道:“朝熙,我真的很想你。”她想把自己所有的愛和溫暖都給這個男孩。
“我也很想你,尋意。”孟朝熙緊緊回抱謝尋意。
謝尋意聞言擡起頭吻上了孟朝熙的唇。他的唇是冰涼幹燥的,舌間有種苦澀的味道。而孟朝熙在謝尋意的舌間嘗到的是濕潤的甜蜜,甘甜溫暖像一種奢望讓人想沉迷又清醒,讓他忽然想起一件事。這個月他給賀禹還了一萬塊錢,轉賬後他給賀禹發了條信息告知。賀禹一直沒有回複他,他不放心便打了一個電話過去。
賀禹接起電話聽他說完,應了一聲說道:“孟朝熙,你知道塵塵準備開始創業了嗎?我聽說她邀請了你一起,如果你有興趣就答應她,她會很高興,而你也能更快還清債務。”
孟朝熙聞言腦子一片空白,半晌說道:“我對做生意不感興趣也不懂。”
“哦,是嗎?”賀禹淡淡應了一句,說道,“聽塵塵說你的夢想是寫歌當歌手,如果你有什麽好的作品,我可以幫你推薦,我有朋友認識一家唱片公司的制作人,說不定可以幫忙。”
“不用了,謝謝。”孟朝熙第一反應就是拒絕賀禹,他怎麽也不想再接受他的幫助。
“好的,沒事,如果有需要随時找我。我不希望塵塵為了你的事擔心難過,所以你的事,我會竭盡全力幫忙。有事再聯系。”賀禹不緊不慢說道。
孟朝熙莫名像被打了一巴掌,還未回神,那頭賀禹已經幹脆挂了電話,忙音的“嘟嘟嘟”聲像一個個拳頭砸在他心頭。
孟朝熙的吻變得緩慢遲疑,他慢慢推開熱情的謝尋意,在喘息間看到她不解的眼神閃過不安,而原本夾在他們懷抱之間的熱水袋砸到了地上。
“尋意,你這麽晚跑出來,你爸媽不會擔心你嗎?”孟朝熙問道。
謝尋意低頭看了看灰色的熱水袋,回答:“我一會就回去了,我們現在都上大學了。”
孟朝熙見謝尋意有些不開心,調整好氣息,彎身撿起熱水袋塞到她懷裏說道:“嗯,我送你回去。”
謝尋意被動抱着熱水袋,有些發愣。
“怎麽了?”孟朝熙笑問道。
“朝熙,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來找你?”謝尋意則直接問道。
空氣中久別重逢的激動快樂頓時消失,孟朝熙知道看似大大咧咧的謝尋意其實很敏感,這讓他更無處可逃。他低了低頭難過否認道:“沒有,尋意,我很想見你。”
謝尋意看到了孟朝熙的不安,她忽然明白了他的處境,便笑道:“我下次不來了,我們以後就約外面見,如果你想讓我來,我再來。今天是我不對。”
孟朝熙不解看向忽然笑得燦爛,看上去毫不介意的謝尋意,莫名有些眼眶發熱。很多年後,他想到此刻謝尋意的笑還是覺得是他生命裏唯一的光。這個世界上只有這個女孩那麽認真疼愛過尊重過他。
兩人默默對視很久,都沒有說話眼裏只有對方。許久,孟朝熙上前緊緊擁抱住謝尋意,好像想把她嵌入自己的身體裏。
謝尋意也用力抱着孟朝熙,她原本想來邀請他明天去她家吃飯,現在她不忍心說了,她怕他感到負擔。她只是告訴他那天送陳蒙回金榕,她順便去看了季奶奶,換了種方式婉轉告知。
“我和我媽就像朋友,我已經告訴她,我們談戀愛的事了。我爸現在也知道了。我爸以前白手起家很辛苦,和你有類似的經歷,他很欣賞你。要是哪天你方便,邀請你去我家玩噢。”謝尋意笑說道。
“嗯,好。你再等等我,尋意,等我做出點成績。我不喜歡自己現在這樣……”孟朝熙答應謝尋意,也向她袒露了脆弱。
謝尋意沒說話,只覺得胸口隐隐抽着疼,她鼓勵拍了拍孟朝熙的背,也不自覺嘆了口氣。她能理解孟朝熙,但她也逐漸知道人的複雜,她的理智在明白着眼前的一切,她的情感卻依舊渴望着纏綿的愛意。她今天依舊沒有等到孟朝熙先吻她,他送她回家的時候,兩人一起下樓,他走在她前面,她看着他孤傲倔強的背影,有那麽片刻覺得她很難翻越他那座自尊心大山。
而孟朝熙在很多年功成名就之後,知道了一個心理學家叫馬斯洛,在他的五個需求層次中,年少的他永遠都在第一層,而謝尋意從三層起步。他那時候無法真正尊重她美好的愛意,在他為了抓住唱歌出道機會,和經紀公司簽訂不戀愛合約而和她分手的時候,真的狠狠傷透了她的心。她努力構建的世界和生活,曾一度被他打成一盤散沙。而他那時候總覺得她身邊有很多人愛她,她肯定過兩天就會好起來,可他失去了機會就徹底失去了未來,失去了能真正和她站在一起的未來。
那晚,孟朝熙陪謝尋意坐公車回到家,她送他到小區門口,道別前,她和他說:“你知道嗎,朝熙,聽說明年 2012 年是世界末日。”
孟朝熙不解。
“電影,有部電影說的。你害怕世界末日嗎?”謝尋意笑問道。
孟朝熙搖搖頭,他經常覺得世界毀滅了挺好的。
謝尋意抿了抿嘴,等了會,無奈笑湊上去主動吻孟朝熙,親吻的瞬間她埋怨道:“是不是到世界末日了,你都不會主動吻我?”
而孟朝熙說:“很多時候我覺得自己不配,尋意。”
謝尋意則擡手摟住他的脖子,佯裝生氣用力親了親他的臉頰,然後笑道:“我不許你以後再這麽說,我會傷心的。”
而孟朝熙那時候沒能完全明白,為什麽他自卑她會傷心。
回到家,已經是晚上十點多,謝尋意進門看到書房門開着亮着燈,屋裏傳來打字聲,她就知道吳新雲還沒有休息。她低頭看了看鞋櫃,發現謝秉正還沒有回家。
謝尋意走進書房告訴吳新雲:“媽,明天請朝熙吃飯的事先取消了。”
“為什麽?”吳新雲合上手提電腦,不解問道。
“沒為什麽,對朝熙來說現在時機還不對,我不想給他增加壓力。”謝尋意笑道。
吳新雲聞言思索片刻,颔首表示理解卻也不由越發擔憂,她感覺孟朝熙這個男孩自尊心很強,估計因為敏感自卑,內心不是那麽敞亮大方的人。她感覺謝尋意是感情的付出方。
“其實就是吃飯也沒什麽大不了,就當認識朋友也好。我和你爸都很開明,你們年輕人倒放不開了。”吳新雲徐徐說道。
謝尋意聞言似笑非笑打量吳新雲,說道:“我不是也考慮,你和爸最近在吵架還沒和好嗎?我看我回來這兩天,你們都沒怎麽說話。”
吳新雲愣住,随即說道:“別胡說,我和你爸沒吵架。”她只是直接提出了離婚而已,但謝秉正不同意,可他想挽回又很強勢,而她很堅決。于是,他們之間陷入了冷戰的僵局。
“那就好,我可不希望你們吵架。馬上要過年了,2012 年聽說是世界末日,我們更要好好相愛。”謝尋意笑說道。
吳新雲失笑,寵溺看了眼女兒道:“都這麽大人了,還這麽肉麻。”
“我就是愛你們嘛。”謝尋意撒嬌笑嘻嘻。
吳新雲伸手拉過謝尋意到身旁,溫柔把她摟到懷裏。
二零一二年如期而至,這一年,世界的末日沒有來,謝尋意卻遇見了自己的小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