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會客室裏,孟朝熙端起一次性紙杯喝了口水,然後看向落座在他對面的謝尋意,他的帽子墨鏡和口罩都已經取下,對面的謝尋意卻還戴着口罩,且微微皺眉看着他。

孟朝熙在這時忽然想起一件很無關緊要的事:他以前幾乎沒見過謝尋意皺眉,她的眉頭總是舒展而柔和,眼睛裏都是笑意,梨渦若隐若現。眼前的謝尋意已經不是從前的謝尋意。

孟朝熙想着微微笑了笑,開口寒暄道:“好久不見,尋意,上前見到你都沒有時間好好敘舊。你這幾年過得好嗎?”

“還不錯。”謝尋意簡單回答道。

“你感冒了嗎?”孟朝熙問道。

謝尋意點點頭,很合時宜地咳嗽了兩聲,而後說道:“我沒想到你今天會獨自來,代言的事很抱歉,我們時經理未經公司同意,擅自做主和你們談了代言。好在合約還沒有簽,這事就作罷吧。”

孟朝熙聞言望着謝尋意半晌,問道:“為什麽不讓我做你們公司的代言人?是哪方面的問題?我這邊都可以談。”

謝尋意聽着孟朝熙這話,不禁眉頭皺得愈深,但她很快舒展了不解,平靜說道:“是品牌調性不合,你們沒有任何問題。”

“需要我怎麽做?在這個代言事情,我有完全的自主權,我和公司談好了。”孟朝熙說道。

謝尋意聞言很驚訝,便直接問道:“你為什麽這麽想做我們公司的代言人?以你現在的身份,不差代言和商業活動。”

“為了你。”孟朝熙也沒有掩飾,目光熱切看向謝尋意。

謝尋意怔了兩秒,震驚之餘,談公事的耐性也被磨掉,她緩緩站起身說道:“孟朝熙,我相信你走到今天肯定很不容易,好好愛惜你自己的羽毛。”

謝尋意的話讓孟朝熙看到了時光的差距,他這幾年時常覺得自己像在做夢,站在舞臺上被人注視着,聽着掌聲捧着鮮花,他能感受到成功又覺得很失落。在喧鬧和光輝之下,他總是想起高中的天臺,和謝尋意在一起時的溫暖,只有那些時候,他才能感受到久違的安全感。他在成名之後,一直害怕墜下高臺,但在重逢謝尋意的那一刻,他想如果高臺之下是謝尋意,他會毫不猶豫縱身而下,恐懼再度從他心裏消失。他渴望能重新回到謝尋意身邊,渴望到以為上天會再次眷顧他,可謝尋意起身的反應給他澆了一大盆冷水。

他回到冰冷的現實徐徐低下頭,正視他們之間變遷後的鴻溝,但他還想試一試,低聲說道:“孟朝熙永遠屬于謝尋意。”此刻,他不是什麽大明星,是他自己內心深處的孤獨。

謝尋意渾身一顫,很多年前老舊不堪的記憶在她腦海裏回放,可惜原本絢爛的煙火都已經變成黑白。

“孟朝熙,我們在談工作,不是感情。而且我也不會和你再談什麽感情,時過境遷,我們之間已經不可能了。你的未來星途坦蕩,你會得到你想要的一切。”謝尋意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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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朝熙默默聽着沒說話,許久他站起身問道:“尋意,你以前一直說要去金洲,現在為什麽留在榕城?”

謝尋意聽到這個問題,想起在金洲發生的那些不愉快,再想到吳新雲和賀延忠,她便感到犯惡心,又一次皺起了眉。她停頓了片刻才能調整情緒,說道:“榕城也需要建設,在哪都是機會。”

“我也是這麽想的,很多人為了來榕城就用盡了全身力氣,我真的希望這座城市越來越好,能有越來越多的年輕人能回來。而這座城市也能值得他們回來。我對榕城很有感情。”孟朝熙說道。他曾在這裏等着謝尋意回來。

兩人面面相視,他們都知道對方的話半真半假,高尚的理想裹着自己的欲望,都是真的也都是假的。

最後,謝尋意很誠懇說道:“你真的不适合我們的品牌,感謝你的支持和喜歡。”

孟朝熙沒接話,他微微俯身一件件拿起鴨舌帽墨鏡口罩,他将帽子戴好看向謝尋意顯得有些悲傷,他說:“過去那麽久,我還是不能為你做什麽是嗎?”

謝尋意錯愕,随即說道:“孟朝熙,你現在是個大明星,沒必要在我面前可憐兮兮的。我不是以前的我,你也不是以前的孟朝熙。”

“你以前是可憐我嗎,尋意?”孟朝熙苦笑問道。

“這種問題需要我回答嗎?我以前對你怎麽樣,是哪種感情,你不會不清楚。不過,你想怎麽感受就怎麽感受吧。”謝尋意冷聲回答。

孟朝熙愣神,謝尋意冰冷得像一把刀,他察覺到她變了,不僅僅是年歲的變化,更是性格的變化。他一時啞口無言,半晌問:“你是不是還在怪我當初和你分手,尋意?”

謝尋意一臉問號,她看到孟朝熙竟還深陷他們過去的那段感情裏,她有些好氣又難免有些心軟,孟朝熙是她的初戀,而在那份感情裏,她是付出包容的那一位,記憶裏的他總是讓她心疼。

“分手後沒多久我就沒怪你了,說實話我現在很能理解你當時的選擇。對我來說,事情都已經過去了,要不是這次巧合,我們也不會再有交集,你不用太介意。”謝尋意說道。孟朝熙和她分手的時候,她還沒有嘗過走投無路的滋味,但現在她嘗過了,也體會過人情冷暖被自尊心卡住脖子的感覺。

孟朝熙再次陷入沉默,他戴上了墨鏡和口罩,微微側過臉透過墨鏡看謝尋意,她被籠罩在暗沉的色彩裏。

“尋意,你和賀禹為什麽分手?”孟朝熙問道。

謝尋意措手不及,她臉上閃過一絲被戳痛點的緊張,很快皺起眉頭,下巴微揚客套疏遠說道:“公事我們已經談完了,很感謝你今天跑一趟。私事就不要敘舊了,我今天生病也不太舒服,就不招待你了。你現在到哪都受人矚目,也不好在我們公司待太久。”

孟朝熙笑了笑沒再追問,他察覺到謝尋意和賀禹當年一定發生了什麽事情。

“我們還會再見面的,尋意,我讓時經理推送了你現在的微信,我已經加了,希望你能通過驗證。”孟朝熙臨出門的時候,回頭說道。

謝尋意微微颔首,目送他走出門,外面的辦公室立馬傳來了不小的騷動。而謝尋意坐回沙發上,她感到自己又發燒了,頭疼欲裂。

孟朝熙下了樓上了商務車,餘覽見他黑沉着臉小心試探問道:“事情談得怎麽樣,朝熙哥?你都親自出馬了,應該沒有什麽問題吧?”

“沒談下來。”孟朝熙簡單回答了一句。

餘覽震驚,說道:“對方提什麽無理要求了嗎?”

這個問題,孟朝熙沒有再回答,只是看着窗外。

餘覽憤憤不平,說道:“你為了這個代言,都答應了 Lisa 姐上綜藝了,這不是太虧了……”

“來日方長。”孟朝熙不耐打斷餘覽。

餘覽讪讪閉了嘴。

孟朝熙思考了片刻,側頭和餘覽說道:“回金洲吧,我想去正霖那家游戲公司看看。能不能約到他們的蔣總?”

餘覽有些意外,點點頭說道:“我讓公司安排下。他們也想簽你代言,估計可以安排。”

謝尋意下午提早下班回家休息,她到家就換了衣服躺床上睡覺,手機響起的時候,她正在做夢,夢到她和潘寧還是小孩在老家院子裏玩,跳橡皮筋很開心。驚醒的瞬間,她吓出一身汗慌忙拿過床頭手機,見來電顯示是林治平,她一下清醒了,趕忙接起電話,讓自己熱情打招呼:“治平哥。”

“嗯,塵塵,你在睡覺休息嗎?”林治平還是聽出了謝尋意聲音裏的疲态。

“沒有在休息,今天有點感冒而已。”謝尋意解釋道。

“是這樣,你讓我問的事情有回複了。我有個朋友留在肯尼亞了,就在內羅畢,你什麽時候要去的話可以找他,我等會把他的聯系方式發給你。還有,我聽朋友說你去內羅畢要找的經紀人邵雲志,最近在金洲,你聯系上他了嗎?”林治平說道。

“我之前已經加了他的微信,聊過一回了。不過他沒告訴我,他最近在金洲,我晚上給他打電話試着約約看。”謝尋意說道。

“嗯,你要是能在金洲和他碰面,就不用跑到內羅畢去。”林治平說道。

“好,謝謝你,治平哥。”謝尋意笑道。

林治平挂了電話,給賀禹回複信息:“謝謝。”

賀禹則回複過去問:“你找邵雲志什麽事?這個人很滑頭,賭性很大,他說的話不要太相信。”

“好,我和塵塵轉告下,是她找他。”林治平回複道。

賀禹正看信息,猝不及防看到謝尋意的名字,不由腦裏空白了會,等回神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已經鎖上手機屏幕。

從榕城回來之後,賀禹也病了一場,發燒感冒一直昏昏沉沉,到今天才好一些。而在他生病的期間,蔣隆談妥了游戲新的代言人孟朝熙,他沒說什麽,還是只想休息。他才知道情傷真傷人,幾乎要颠覆他原有的三觀,他曾經對工作充滿激情,現在覺得賺再多錢也沒什麽意思。在國外的兩年多,他心存希望回來能和謝尋意重歸于好,現在最後一點希望破了,他感到生活無趣且冰涼。

二零一五年,他和賀延忠父子關系徹底破裂,因為賀延忠不同意兩人結婚,向謝尋意和盤托出了所有事情。

二零一五年也是謝尋意大學畢業的那年,他們準備結婚。八月的一天傍晚下過雷陣雨,他在家翻看婚禮場地,等着謝尋意下班回來一起決定。門鈴響的時候,他以為是什麽訪客起身開門,結果在門口監控看到淋得濕漉漉站在門外的謝尋意。他忙打開門,想拉她進門,問她發生了什麽事。謝尋意卻推開了他的手,擡起頭像看一個陌生人一樣看着他,痛苦質問他:“你為什麽要騙我,賀禹?你知道我媽和我爸離婚的真實原因是不是?”

就是從謝尋意的這句話開始,他們的生活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看到謝尋意身上的固執和堅硬的棱角,她在真的受到傷害的時候,發怒起來像一只野獸,狠狠撕掉他們這一幫人身上所有虛僞的遮羞布。而他也被她打入死牢,他試圖為自己找一個立場去自圓其說,結果都徒勞。他那時才知道,吳新雲才是謝尋意內心曾經最堅硬的一塊基石,那塊石頭垮了,就壓死了曾經的謝尋意。

而現在他被謝尋意崩壞的石頭壓死了,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審視自己如何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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