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那個人偶，純粹（大結局）

多爾伊特子爵的聚會，這次舉行的地點是在一座廢棄的醫館裏。

雖說是廢棄之地，但裏面卻是裝飾得十分豪華，倫敦的貴族向來講究奢華金尊，尤其多爾伊特子爵這樣高貴優雅的紳士，哪怕是馬桶上也得鑲金鑽的。

我拿着邀請函來到了會廳門口。但是這張邀請函原來只是能進入第一層大門的，會廳內還有着第二道防禦，他們要求我對出暗號。

暗號。

我微微皺眉，在身上亂翻。梳妝盒裏有着許多作弊物品，但是卻沒有暗號之類的東西。

劉為我準備的資料裏面并沒有這一項。

那麽這應該是他所不能接觸到的秘密了，但我必須要進去的，不管用什麽辦法。況且面前這一位，也不過是個普通人而已。

我想他肯定不會被銀發的死神先生放在心上才對。于是我幹脆地一掌劈在他頸間，将他打暈過去。之前收集來的人偶師留下的控制線還剩下幾縷，我跳上房頂，雙腳勾住吊燈，身體倒立，只以十指操縱那守門男子。

又有兩名衣着華麗的貴族少年結伴走了進來。我控制着已然昏迷的守門者，學着他的聲音冷冷道：

“暗號。”

那兩名少年毫不遲疑，立即作出鄭重嚴肅的模樣，大聲道：

“滿盈胸口之火，任何人都無法熄滅。”

“我們是——不死鳥！”

随着叫出暗語的瞬間，他們單腳站立，一腿斜飛，雙手上勾，竟然生生作出了一個不死鳥的姿勢！

= =好惡心的動作……好吧，不過我算是知道這是什麽東西了。

放入了那兩名少年，我也将守門的大叔随手一扔，跟着進入宴會主廳。滿室的金光險些把我的眼睛晃瞎，空氣間流淌着柔和的音樂，飄逸着葡萄酒香。一對對身穿豪華禮服的紳士小姐們正在跳舞，多爾伊特子爵就站在人群正中，手持紅葡萄酒杯，身邊圍着一群容貌豔麗的小姐名媛們。

我試圖接近他，但是卻沒有辦法在不動用武力的情況下靠近他身邊。

我打開了劉給我的紙條。那上面寫着給我的忠告。

與英國貴族們常用的花紋字母體不同，劉用的是一種奇怪的，方塊的字體，不過更奇怪的是，我卻全部都認得。

【要讓他注意到你，來主動向你邀約。】

唔，會場裏這麽多光鮮亮麗的小姐，多爾伊特子爵的目光幾乎全部被吸引了，根本落不到我身上的吧？不過據說他對年齡相差較大的女性比較有興趣，我現在的身體，跟他的年齡差距應該算是比較大的……

但要怎麽樣才能吸引人的注意呢？

唱歌就不提了，我的嗓子畢竟是經過縫補的，真要唱起來搞不好會漏風。飛檐走壁什麽的，這個不應該是貴族的lady所為。實在不行只能跳舞了，雖然我也不太會跳舞，但是人偶的身體，不管怎麽跳，什麽姿勢都是可以做出來的。

畢竟芯子裏面裝的是稻草麽……

在優美的小提琴舞曲中，我一身火焰般的紅裙，直立于人群中，驟然舞起，裙裾飛揚。輕慢的舞曲，配着我激昂如戰鬥般的舞蹈，顯得如此的……不和諧。

于是多爾伊特子爵的目光終于落到了我身上。他揮揮手，示意奏樂者換一首曲子，但是不管換多少樂曲，奏樂的速度始終跟不上我舞蹈的速度，多爾伊特子爵臉上逐漸帶了驚嘆，終于命令樂手停止演奏，與一大群的貴族們圍聚過來，嘆息我的高超舞技。我自然不會告訴他們我是因為不會跟節奏所以故意跳的非常快。

多爾伊特子爵看起來對我十分之欣賞，過來摟我的肩膀直誇我就像是□的鳳凰，又邀請我做他今晚的舞伴。我對這些虛與委蛇的東西向來沒有興趣，不過也沒有辦法，按照劉給我紙箋上寫好的贊譽之詞将多爾伊特子爵誇獎了一番，後者似乎很喜歡聽這些贊頌他的話，對我不禁更加熱情了，我趁機提出想要看看他的收藏品。

在看到我衣服上的不死鳥符號之後（進門前從被打暈的守門者身上偷的），子爵大人欣然答應，帶着我前去一棟比較偏僻的小房間。只不過這途中他總是用古怪的目光打量我身體，又問我是想要得到什麽。我搞不明白他到底想表達什麽意思，于是幹脆低頭不語。多爾伊特子爵同情地看了我一眼，聲音哀傷地感嘆道：“真是可憐的孩子。放心吧，曉學會将會讓你的一切都得償所願。”

我沒吱聲。

這個房間比那間大廳要小的多，裝飾也沒怎麽做，整間屋子看起來有點陰森森的，但是屋內的人卻比那豪華客廳內的還要更多。他們每人胸前都別着不死鳥的胸針，目光炙熱地望着最前面一個穿着醫生服的男子。此人名叫利安，據說是曉學會的創辦者。

牆壁上寫着這樣一行大字：用醫學實現人類的完全救贖。

屋內很多人都這裏那裏地有着殘疾，利安先生在前面聲嘶力竭地為大家講解着如何實現完全的健康，并且也真的利用一個古怪儀器把一些人的殘肢斷腿接續了起來。底下群衆幾近瘋狂，我卻在人群的一角隐約看到了葬儀屋大人的身影。只見他的帽檐一晃，很快消失在人群裏。

這個所謂的見鬼一樣的曉學會，也有死神先生參與其間嗎？

救贖的演講會已經進入了最□。那個醫生的利安先生表示，他研究出了一臺可以讓死人複生的機器，将會帶來完全的健康。而現在，為了能夠造福全人類，需要一位勇敢的會員挺身而出，來為這臺機器進行首次的活體試驗。

衆人聞言沉默了。雖然大家都想要得到好處，但是卻不想用自己的性命來使他人得利。

多爾伊特子爵手持一朵紅薔薇，靜靜地微笑，将那花朵插在我盤起的長發間。我回頭望他，卻見周圍人群不知何時已經分開一條道路，只留那子爵挽起我的手，牽着我一路走上臺前，大聲道：

“最輝煌的時刻，自然要由要奪目耀眼的lady來開啓！我推薦美麗的安凱因斯小姐，她必将像火焰中的不死鳥一樣浴火重生！”

我：“……”

= =既然是這麽輝煌的時刻，那你幹嘛不自己上……

臺下掌聲轟鳴，大家見有替死鬼出場，都非常之高興。多爾伊特子爵一臉鄭重地表示，他将代表所有未來曉學會的受益者向勇敢的小姐致以最誠摯的敬意。

敬意對我來說沒什麽用，我又偷看了一眼手套裏的紙條，羞澀表示，如果成功活下來，希望子爵大人答應我一個請求。

多爾伊特子爵爽快地答應了。于是我坐進了棺材裏，并很快喝下了一整瓶由利安先生親自示範的一滴就可以毒死一大條狗的有毒藥水。

別說是毒藥，就算給我灌一大桶硫酸，我也死不了。這幫家夥還真會選人。

一刻鐘之後，我打着膈完好無損地從棺材裏站起來了。外面掌聲繼續雷動，多爾伊特子爵望向我的目光裏星星點點，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是他尋找了半輩子的夢中情人。

我提出想要拿他一件收藏品做紀念，子爵大人連連點頭。他也沒有心思繼續參加宴會了，小心翼翼地牽着我的手走進等在外面的馬車，一路上以着不同的優雅詞彙稱贊我的勇敢，還表示，在親眼看到我喝了一整瓶毒藥還不死之後，他的內心受到了多麽多麽強烈的震撼，并為此深深地為我着迷。

然後一路上他就不停地對我表達愛意，直到我去他的藏寶間裏找瓶子的時候還在不停不停地說，甚至要與我共渡愛河，共滾愛床之類。

我面前一大堆大大小小的水晶瓶，本來就翻找得很頭痛，被他在旁邊一唠叨就更頭痛了。聽他說來說去離不開愛和喝毒藥，于是我認真地告訴他，其實我并不是什麽死了之後又會複活的不死鳥，不過是個人偶而已，所以喝毒藥不會死。

多爾伊特子爵覺得我真會開玩笑，是一位非常有幽默感的淑女，這份特別和與衆不同讓他的心不禁為我而跳動的更快了。

因為他怎麽也不肯相信我的話，我沒辦法，只好把腦袋摘下來給他看。于是這位子爵先生就被活生生地吓暈了過去。

多爾伊特子爵收集的水晶瓶足有上千個之多，我也不知道哪個是能收集靈魂的，于是幹脆把所有瓶子都往地上摔了一遍。

水晶瓶是很脆弱的。

但具有魔力的水晶瓶自然不會這麽容易就摔破。就算它真的破了，我也能把它粘起來，多爾伊特子爵的房間裏有膠水的呢。

途中子爵大人被摔瓶子的聲音弄醒了一次，但瞧見我摘下來就安不回去挂在脖子旁邊搖搖欲墜的腦袋之後，再次暈了過去。

我最終找到了那枚水晶瓶。

并不需要摔碎，只要拿在手中，就能感覺到靈魂在顫動。

手指上的戒指劇烈抖動，僞裝的藍紙簌簌掉落，黑色的鑽石仿佛在哀鳴。我牢牢地扣緊瓶塞，順着子爵先生家的煙筒直沖而上。

陽光直射頭頂。

又是一個白天。

又過了一個夜晚。

我腳下不停，首先去城堡外的墓地裏挖出了人偶師先生的屍體，但從葬儀屋大人那裏拿來的棺材不知為何卻變成了一堆螞蟻冢。若不是我在取走那些驅蟲藥粉的時候特地在人偶師先生身上留了一些，恐怕他現在早就被啃了個幹淨。

我将人偶師先生的身體放平，又把水晶瓶放在他身邊，可惜沒有半點反應。

看來他的靈魂沒有留在身體附近呢。

那麽會在在哪裏呢……

我拿着水晶瓶走遍了城堡。人偶師先生曾呆過的地方，人偶師先生被殺死的地方，天使的傀儡出現的地方。但是，都沒有。

人偶師先生的靈魂不在這裏。

我拿着水晶瓶走遍了大街小巷。人偶師先生搖過手風琴的地方，人偶師先生拐騙過小姑娘的地方，但是，也都沒有。

那個哼着“倫敦大橋倒下來”的身影，不在這裏，也不在那裏。

我有些茫然。倫敦都要走完了一圈，水晶瓶卻不見半點動靜。天色漸漸變晚，我抱着水晶瓶坐在倫敦大橋邊，望着河中渾濁水花，呆呆地發愣。

遠處有大船起航，冷漠的藍貓手持雙錘站在船頭，靜靜眺望。虐殺的天使手持長劍，狂笑着自半空中掠過，天邊的雲被夕陽染紅了一半，另外一半則被鮮血浸透。幾名瘦骨嶙峋的男子跌跌撞撞地走來，突然俱都沖向一名路過的商人，将那人掀翻在地，搶走他包袱裏的錢和一些古怪的糖果。那名商人試圖抵抗，卻被硬生生扛起，驚叫着給投入了河水中。

倫敦正在腐朽。

一個時代将要消亡。而另一個時代必将崛起。

我仿佛聽見天使的嘆息，又似乎聽到死神先生的冷笑。夜色漸沉，我所得到的第三天，正在這樣漸漸流逝。

大拇指上的黑色戒指在發光。

無數光點從河水中飄出，紛紛向戒指集聚而來。那些都是淹死在水中飄蕩的游魂，沒有了意識與心的存在。

而與此同時，我卻發現，在我的身體裏，也亮起了白色的光點。它們飄蕩着飛出，卻沒有進入戒指，而是飛進了我手中的透明水晶瓶。

瓶壁上映出了人偶師先生的臉。晃了一晃，又消失了。

在同一瞬間，我突然恍然大悟。人偶師先生并不在他曾經走過的路上，他的靈魂，他的一切，都傾注進了他曾經制造過的，縫補過的人偶裏。

有我，也有其它人。他一直跟我們在一起，從來不曾離開。

我找遍了倫敦所有的垃圾點。找遍了所有的人偶店。

水晶瓶從一開始的空空如也，到最後，漸漸填滿，并映出滿室華光。

紅發的死神應約而來，取走了惡魔的胸針人偶，還我一個完好無缺的，會動的人偶師。

他的紫眸溫柔如昔，臉上笑容依舊。油燈映出黃色的光，燈光下的他，向我伸出了一只手。

“怎麽又弄的這樣狼狽？”他說道，“不要動，我來幫你縫補好。”

我點點頭，老實地坐在椅子上。人偶師先生回身去穿針取線，桌旁的吊鐘突然發出震耳欲聾的劇響。

指針在十二點處重合。

人偶師先生回過了頭，雙眸卻突然睜大。

我看到他的瞳仁裏正映出一個手持鐮刀的銀色身影，唇邊帶着一抹冷笑，朝我的後背迅速地直揮而來。

（全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作為第一人稱主角的安，最後的記憶就是到如此了。後面會有其它視角的番外（夏爾等）來寫安和人偶師以及葬儀屋之後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