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不會滿足

“亞彌小姐,”聽見亞彌的聲音,賽伊連忙站起來,雙手摸索着向她走去。亞彌連忙迎上去扶住她,擔心的神情一覽無餘。

羅蓮特心裏微微一動,他還是第一次看到亞彌露出如此生動的表情。

平時,她總是一副嚴肅冷淡的樣子,沒想到對待賽伊居然有這麽溫柔的一面。

“為什麽不好好呆在宿舍裏呢?”亞彌擔憂的拉着賽伊的手,上下打量她,“我聽說你在樹林裏被別人的戰鬥波及到了,有沒有受傷?不要總是跟可疑的人在一起啊!”

羅蓮特的心靈瞬間又遭受重擊。

把他當成蠢蛋已經夠痛苦的啦,現在還把他歸到“可疑”一類?再這樣下去,幹脆把他當成兇手算了!剛才對亞彌的贊賞全部收回!

“羅蓮特先生不是可疑的人……”賽伊輕聲分辯。

“不管什麽樣的人都一樣!總之趕快跟我回去吧,不要再打攪別人了。”亞彌說着,拉着賽伊轉身就要走。

然而,賽伊卻站在原地不動,反而拽緊了亞彌:“……但是,亞彌小姐,這樣……真的好嗎?黎倫教授的宿舍被人入侵,學校一定會加強警戒。您今晚肯定又要通宵值班,不是嗎?”

“那又怎麽樣?”亞彌回過頭。

“我……不想您在忙着學習和工作的時候,還要分心來照顧我。即使沒有黎倫教授,我也可以獨立生活的,麻煩您讓我回到原來的住處去吧,在茨密希的人來接我之前,我會自己照顧自己。”

“你在胡說什麽!”亞彌一愣,氣惱的提高了聲音,“我既然已經向安傑麗卡小姐下了保證,就會對你負責到底。至于我忙不忙,這不是你應該關心的事!”

賽伊怔了一下,沒有再說話。

屋子裏靜悄悄的,羅蓮特、緋夜和索涅歐紛紛帶着不同的表情,旁觀着這場突如其來的争吵。

意識到自己的失态,亞彌也連忙收了聲,一臉愧疚的低下頭:“對不起,讓你們見笑了。我最近……可能是太累了……”

緋夜依然是一臉波瀾不驚的表情,淡淡的開口問:“巡邏小組有十二名學生,為什麽你會這麽忙?別人都不幹活嗎?”

“不,是因為我還要維持學院的日常秩序,這是學院委派給我們勒森布拉氏族的工作。”

“只有勒森布拉?”

“還有布魯赫氏族以及人類,三方共同負責。”

緋夜長籲了一口氣。

而就在這時,羅蓮特發現緋夜對索涅歐使了一個難以察覺的眼色。

他的動作細微而迅速,亞彌根本沒有發現。而立刻,索涅歐就抱着靠枕跳下沙發,蹬蹬蹬的跑到賽伊身邊,小手拉住了她的裙子。

“賽伊也可以住在這裏的~”他軟軟的說,尾音拖得長長的。

亞彌和賽伊同時愣了一下,亞彌還比賽伊多愣了幾秒鐘,然後迅速把視線轉開了。

真狡猾啊。

羅蓮特在心裏腹诽。

緋夜那個混蛋,居然派出索涅歐這個可愛大殺器,連亞彌都抵抗不了。

“這……怎麽行呢……”亞彌扭着頭背對索涅歐,悶聲說。自從踏進這間屋子以後,她就故意連看都不看索涅歐一眼,此時,她的臉頰上還浮現出了可疑的紅暈,聲音也在微微顫抖着。

羅蓮特似乎能聽到她心裏在吶喊——不要這麽可愛行不行啊!

罪惡啊。

但是,站在自己的立場上,幫着亞彌說話是絕對不可能的。于是,羅蓮特一邊縫兔子,一邊像是不經意般的嘟囔起來:“睡眠太少的話,就算血族也會有黑眼圈,然後皮膚暗淡,皺紋增多,衰老加快哦……”

亞彌的身體震了一下。

羅蓮特知道,她已經完全被打敗了。就算性格再怎麽嚴肅,亞彌畢竟也是一個女孩子。

***

叮囑了半天之後,亞彌終于依依不舍的走了。

其實就算她不說,事實也非常清楚。賽伊是黎倫教授的私人財産,在學院裏毫無地位可言,黎倫教授死了以後,根本不會有人願意接手照料她這麽一個沒用的瞎子。

血族生性冷酷,力量就是一切。在他們的字典裏,從來就沒有“同情”二字。

所以,酷酷的亞彌雖然看起來不茍言笑,內心其實是非常溫柔的吧。

“你們,不要欺負亞彌小姐,”亞彌走了以後,出人意料的,賽伊突然用非常認真的語氣開口,“亞彌小姐的确很嚴肅,做什麽事情都很認真。但是,她和普通的女孩子一樣,也喜歡可愛的東西,也很愛漂亮。她最近的确是很累,但是用這種方式逼她把我留在這裏的話,會不會……”

緋夜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派不上用場的人,就不要在旁邊指指點點的了。”

說完,他從沙發上起身,頭也不回的上樓去了。

賽伊怔在原地。

索涅歐則從羅蓮特手中拿起了縫好的兔子,緊緊抱在懷裏,沖亞彌甜甜一笑:“終于不用生活在男性荷爾蒙過剩的房子裏了,賽伊要睡在我隔壁的房間哦。”

說完,他也抱着兔子,跟在緋夜後面離開了客廳。

被剩下來的羅蓮特只能搔搔頭,尴尬的笑笑:“那麽,我帶你去你的房間吧。正好還剩下兩間空房,就分給你和索涅歐了。要是對我們不放心的話,晚上把門反鎖就行了。”

賽伊溫順的點了點頭。

奧斯古羅學院的宿舍構造都是相同的,在學院住了好幾年的賽伊早已駕輕就熟,根本不需要別人幫忙。看着她非常娴熟的走樓梯和找房間,羅蓮特都懷疑亞彌是不是對她過分照顧了。

她明明一個人也沒問題嘛。

也許,是因為兩人都屬于撒伯特家族,所以天生感情比較好?

女孩子的關系真是無法理解。

安頓好賽伊,羅蓮特打着哈欠回到房間,洗漱換衣。臨睡之前,他打開自己卧室裏的小冰箱,把儲藏在裏面的黎倫教授的血液樣本拿了出來。

把試管捧在手裏,他陶醉的看了又看,連口水都快流下來了。嗯……到底要怎麽把這件珍寶物盡其用呢?是進行血細胞分離試驗,還是加入各種試劑觀察化學反應,或者等待其他受害者的血液樣本,通過比對尋找共通點?

這麽說來的話,因為黎倫教授的宿舍被入侵,打亂了亞彌的工作日程,本該在今晚送到的血液樣本也沒了蹤影……唉,好傷心。

羅蓮特托着腮,一臉愁容,然後把試管原封不動的放了回去。

周圍靜悄悄的,走廊裏沒有一點聲音,賽伊和索涅歐應該都睡了。

看着時間消耗的差不多,時鐘已經指向午夜,羅蓮特深吸了一口氣。

他悄悄打開房門,朝走廊兩邊看了看,确認沒有人之後,踮手踮腳的走出了房間。

走廊盡頭,緋夜房門底下的縫隙透出一絲燈光,證明他還沒有睡。羅蓮特輕輕敲了幾下門,豎起耳朵聽見裏面傳來的回應之後,貓腰鑽進了房間裏,還不忘記回頭看看四周,确認不會被孩子們發現。

緋夜的房間就跟他本人風格一樣,整潔而一絲不茍,透着一種難以形容的冰冷感。如果不是因為攤開的床鋪和透着暖光的床頭燈,房間裏幾乎沒有一絲有人居住的氣息。

此時,他正站在窗前,小口啜飲着一支乳白色的飲料。

是羅蓮特的純血。

“這麽晚了,還吃什麽夜宵?會變胖哦。”羅蓮特嘆了口氣,一邊說,一邊打開櫃子門,把頭伸進去翻找着什麽。

緋夜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過了一會兒,羅蓮特就從櫃子裏翻出一套注射工具。他坐在床沿,非常娴熟的用酒精擦拭臂彎,然後将注射器的針頭紮進血管裏,為自己抽血。

緋夜繼續默默地看着他,喉嚨裏似乎傳來饑渴的吞咽聲。

“純血什麽的,吃得再多也不會滿足。”他幽幽地說。

羅蓮特朝他翻了一個白眼,把抽出的血分裝在幾個小瓶子裏。這是以備不時之需的庫存,因為現在是執行任務期間,不是在家裏,他不可能随時随地讓緋夜咬他的脖子。

萬一被人看見的話,他就真的沒有臉繼續飾演道貌岸然的大學教授了。

何況,脖子也需要休息。

“省着點喝。”将血裝滿十二小瓶,他小心翼翼的把瓶子裝進小箱子裏,整整齊齊的排列好。

“我盡量。”緋夜嘴上說着,眼睛卻在羅蓮特按着棉球的胳膊和白軟的脖子上游移着。羅蓮特一陣惡寒,突然很想把亞彌叫來,讓她看看她崇拜的“緋夜先生”的真面目。

假正經的饞鬼。

收拾完抽血工具,羅蓮特扶着額頭,仰躺在床上大喘了一口氣。好暈,渾身發軟,整天不是被吸血就是被抽血,這種日子什麽時候才是個頭啊!!

34第一個嫌疑犯

但,現在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

睜眼看着天花板,他慢吞吞的問:“所以,你為什麽要索涅歐把賽伊留下來呢?”

賽伊虛弱不堪,毫無戰力可言,緋夜朝索涅歐使眼色,必定有他的原因。

緋夜放下喝空的瓶子,在床前的搖椅上坐了下來:“我……要尋找亞彌心理防線的漏洞。”

“你懷疑她?”

“她很符合我們最初假設的嫌疑犯形象,不是嗎?——優等生,聰明,優秀,沒有犯罪記錄。而且她晚上身負巡邏任務,白天又要維持日常秩序,在校園裏自由行動的權利非常高,她可以随時出現在任何地方,而且不被人懷疑。”

“你這樣妄加揣測一個女孩子不太好吧?有證據嗎?”

“證據,就是她的性格,”緋夜說着,謹慎的斟酌了一下詞句,“她……是‘秩序’的極端擁護者。”

“秩序是指校園秩序?”羅蓮特摸着下巴,“确實,她的個性很認真,對校園的警衛工作盡心盡責,是個跟你一樣的工作狂啊。”

“不一樣,我的本性并不循規蹈矩。”緋夜冷哼一聲。

“是、是,你在公衆面前穩重可靠的樣子都是裝出來的,事實上可喜歡搞破壞了。”

“你有意見?”

“不敢。”羅蓮特縮起腦袋。

緋夜瞥了他一眼,繼續說:“……其實,太守規矩了,有時并不是一件好事,尤其是對血族而言。”

“為什麽?一個井然有序的血族世界,難道不好嗎?”

“不好,因為血族的某些處世法則,在你們人類眼裏是相當血腥而且殘忍的,”緋夜說着,從抽屜裏翻出一堆資料,扔在羅蓮特身上,“這是近三百年來,血族世界所發生過的幾起連環血案,死亡人數都在五人以上。”

羅蓮特拾起資料,看了一眼就背後發冷。

照片上,全部都是慘不忍睹的屍體畫面,有被開腸破肚的,也有被切斷四肢的,甚至還有直接被撕成兩半的。

好像透過照片都能聞到那濃重的血腥味,羅蓮特覺得自己要吐了。

他趕緊移開視線。

“你知道,這些案子最後都是以什麽理由結案的嗎?”緋夜靜靜的問。

“什麽理由?”

“‘刑罰’,這是血族世界的‘家長’,對犯錯的孩子所施予的嚴酷‘刑罰’。”

“這麽殘忍的手段也叫刑罰?”羅蓮特大驚,“這不是虐殺嗎?”

“虐殺對血族來說也屬于刑罰,血族不像你們人類這麽溫柔,罪人不會被簡單的關進監獄,而是要直接承受身體上的痛苦,比如斷肢,活埋,割去五官,甚至直接處死。而且各個氏族針對不同的犯罪行為,所規定的刑罰也各不相同,這方面的資料非常複雜而且機密,我也不是很了解。”

“難道,你認為亞彌是根據‘家長’的命令,借着自己的身份便利在校園裏四處獵殺罪人,為她的家族清理門戶?”

“一開始我也沒有往這方面想,是後來回憶了黎倫教授死的那天晚上,亞彌和安傑麗卡分別對我說過的話,我才假設了這種可能。”

“她們說什麽了?”

“亞彌說,學生們要求介入調查,是為了及時掌握情報,随時擴散和封鎖消息;而安傑麗卡說,卡瑪利拉和撒伯特在學院裏相互對立。所以,在這種對立的局面下,你認為血族學生會利用案件的情報做什麽事呢?”

“……尋找機會,搞垮對方?”

“沒錯。奧斯古羅學院是整個赤土大陸的縮影,暗血聯盟的內部紛争有多激烈,學院裏也會同樣激烈。數千年來,血族世界從來沒有出現過最強且唯一的統治者,三方勢力各自為政,而且即使同一個家族裏,不同的姓氏也常常産生矛盾。血族心高氣傲,每個人都認為自己最優秀,他們不會錯過任何一個消滅敵人的機會。”

“按照亞彌和安傑麗卡的話,你的推斷還挺有道理的,”羅蓮特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亞彌屬于撒伯特家族,假如她是在處刑,卡瑪利拉就能利用這個機會制造恐慌,讓撒伯特的家族成員見識到家長的殘忍之後,忠誠心産生動搖。”

“但嚴厲的規則就是撒伯特家族的特色,也有很多血族很吃這一套,他們看到犯罪的同類被處死會很興奮。你不要忘記血族嗜血殘忍的本性,酷刑對他們來說也是一種‘魅力’”,緋夜說着,長嘆了一口氣,“但是說實話,我還真希望這些推斷是錯誤的。”

“為什麽?”

“因為,如果兇手真的是一名處刑者,他必定是充滿驕傲的在執行這件任務。就算被逮捕,他也不會有任何負罪感。而且按照血族的法律,他無須接受懲罰,更不必對被他殺死的人進行賠償,我們查案根本毫無意義。”

“那麽,要把這些推論告訴薩爾迪議員嗎?如果是血族內部的家務事,國際法律就不通用了,我們把兇手找出來也不能制裁他,根本沒法完成任務啊。”

“是的,這也正是我所擔心的事。不過,暫時倒不用告訴薩爾迪,畢竟死者之中還有人類,處刑者不可能把無關的人牽扯進來,也許我的猜測是錯誤的。”

“而且,處刑者又為什麽要僞造黎倫教授的死亡現場,而且潛入他的宿舍呢?這說不通啊,”羅蓮特笑笑,“也許是你想得太多了,死者都是普通的學生和老師,可能兇手只是跟他們有私人恩怨也說不定呢。”

緋夜沒有說話,他低頭沉思着。

半晌,他喃喃自語:“黎倫教授……對了,還有一點,為什麽他的案件跟其他人都不一樣!”

“會不會是他握有什麽兇手的把柄,所以兇手急于潛入他的宿舍消滅證據?”羅蓮特思索着,“但是這樣一來的話,跟卡瑪利拉和撒伯特的對立又沒有關系了,一個老師怎麽會被扯進這種事情裏去呢?”

“一團亂麻。”緋夜抓了抓頭發。

“別着急,既然黎倫教授的案子這麽特殊,我們就把重點放在他的身上吧,”羅蓮特笑笑,“我會繼續頂替他的位置授課,你深入調查他的人際關系。對了,其他受害者的血液樣本要盡快弄到,我想從血液微觀角度尋找他們的共通點。”

緋夜點了點頭,但是依然愁眉不展。

“怎麽,還在擔心兇手是處刑者嗎?”羅蓮特又笑,“想開點吧,如果真是那樣,我們制裁不了對方也是沒辦法的事啊,不能強求的。”

“不……我,不甘心……”緋夜輕聲說。

“什麽?”

“即使這一連串兇案是處刑,我也不甘心讓兇手逍遙法外。”

“不甘心又能怎樣?血族的家務事你又管不了,在他們的世界裏,你連一個容身之地也沒有,你……”羅蓮特說到一半,突然收了聲。

因為他看見,緋夜的眼中閃動着異樣的光芒。

“我……已經十分厭煩同類自相殘殺的行為,”他靜靜地說,“每一個血族都認為自己是最強大,最美麗,最正确的。他們無法包容對方,意見不合的時候也只會發生無休止的争鬥。已經夠了,該有人來徹底改變這種局面了……”

“但是……”

“雖然我在血族世界中無家可歸,但反過來想,只有我是他們之中獨一無二的。我和任何一個同類都不一樣,那或許也意味着,我、可以做到其他人都做不到的事……”

“不是吧!”羅蓮特一驚,“難道你想征服……”

“噓,”緋夜立刻用手指按住了他的嘴,“剛才是我的胡言亂語,你不要聽進去。”

羅蓮特連忙點頭。

然而,他知道緋夜說這些話,絕不是一時興起。

因為自始至終,直到最後,他眼中那銳利的光芒,都未曾消失過。

他是認真的。

***

冷冽的月光穿過樹林,映照出少女倉惶奔跑的身影。她微卷的發梢沾着露珠,膚色透出一種不屬于人類的蒼白感。

是茉莉。

她的臉上布滿了驚恐,嘴唇煞白,全然失去了平日的神采飛揚。她拼命的在樹林裏穿梭,速度快如閃電,連衣服和臉頰被尖銳的樹枝劃破,也渾然不覺。

突然,腳下被一塊石頭絆倒,她的身體重重摔倒在地上。

手臂被磕出了鮮血,然而她似乎根本感覺不到疼痛,而是跪在地上,驚恐的注視着逼近而來的某個人。

“不、不要、不要過來……”

像是完全聽不到少女的哀求,一道黑影緩緩覆上了她的身體。

雙眸中映照出某個人的身影,少女的瞳孔驟然收縮。

“為什麽……為什麽是你,你……為什麽要這樣……不……不要……不要啊啊啊啊啊!——”

凄慘的尖叫,瞬間劃破了深夜的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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