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他的身影隐于昏暗裏,更……
買機油,買、買祭品——
千願被震在當場,總覺得自己在崽崽心目中的形象好像有些詭異,但她沒有證據。
眼見崽崽一臉無辜茫然地睜眼望着她,她摸了摸腦袋,決定暫時不追究。
崽崽擦完輪椅進了衛生間,千願目送他進去,打開日記本瞥了一眼。
——心情值很穩定,只要過了十二點,她就可以解鎖溝通系統,跟崽崽說話了!
如今市面上大火的養成或戀愛VR游戲對話系統都做得很棒,雖然這個游戲連內測玩家都找不到,但游戲本身制作并不比那些火爆游戲要差,說不定溝通系統也能給她意外的驚喜。
她很期待,甚至想在游戲裏熬個夜。
衛生間中水聲嘩嘩,崽崽應該是在洗澡。千願重新靠在床角,繼續用頭盔內置的搜索引擎刷玩家論壇。
直至手上的虛拟腕表忽然顫了顫,眼前跳出一個提示框。
【您的微信好友[風雨無阻]請求視頻】
千願愣了愣。
……是爸爸。
水聲已經漸漸微弱,千願看了看提示框,猶豫片刻之後,還是打開功能列表,點擊退出游戲。
要等到明天才可以跟崽崽說話了,她遺憾地想。
岑寒扯過毛巾,随意擦了擦濕漉漉的黑發,伸手轉開門把。
今天在外面呆得太久,他總覺得身上沾了不少灰塵,難以忍受,一回家就去沖澡。因為小幽靈還在房間裏,他的動作格外急促,從凳子上挪回輪椅時手一滑,重重跌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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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衛生間裏只有他一人,沒有人看得到他的狼狽。
整整一天沒有摘掉外置晶膜,他的眼底已經泛起了血絲,眼睛也有些腫脹。岑寒揉了揉眼,重新将晶膜戴上。
房間裏空無一人。
他怔了怔,喜悅的小火苗倏地被涼水澆滅了。
桌上放着一瓶系着蝴蝶結的酒,岑寒拿起來看了眼,思緒漸漸發散。
他知道這是什麽酒。來自比爾星的特産果酒,備受星系的女性們追捧,每一瓶都價格不菲。
他的母親也很喜歡喝。
那只小幽靈買這樣的酒,還……還在上面系了一個蝴蝶結。
少年粗糙的指尖劃過光滑瓶身,眸光情不自禁地柔和下來,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良久後,他放下酒,将晶膜重新摘下,任視野重回黑暗,慢慢地撐着床沿,将自己挪到床上。
今天的一切在腦海中回放。
簡哥對他的能力與效率頗為滿意,給了他幾個訂單。他給了張三一點跑腿費,讓他将需要的材料與工具買齊,送到家裏。
如果順利,他之後就不用小打小鬧般地從垃圾堆裏回收零件、修複并制作部件,或許可以真正踏入機械行業。
……雖然這只是他從前的課間興趣,但對于現在的他而言,有穩定的收入便足夠。
他翻了個身。
或許是四處奔波太過勞累,他沒有輾轉反複多久,便陷入睡眠。次日一早醒來,他睜開眼時,便被眼裏那難以忍受的疼痛刺得蹙了蹙眉。
今天不能再佩戴晶膜了。
一絲不妙的預感泛上心頭,少年蹙起眉,有些心煩意亂地閉上眼,重重摁了摁眼眶。
他并不畏懼黑暗,也早已習慣了在家時盡量不佩戴晶膜。但他對看不見而造成的無助軟弱格外厭惡,特別是在學院那種地方。
只是他當初從軍事學院的附屬高等院校轉到這個不起眼的普通學院時曾消沉逃學,因此遭受了院方的數次警告。主任教師明确表達過對他的厭惡,再不去上學,或許無法順利畢業。
他抿緊唇,轉着輪椅離開家,臨走時遲疑片刻,終究還是暫時戴上了晶膜。
路不好走,他需要看得見。
眼眶被刺激出淚水,眼底已經一片通紅。他神色淡淡地垂着眼,像是感覺不到那灼燒的疼痛。
帝都的學院每逢十二月都将進入長達三月的冬休,而冬休假期前總會舉辦慶賀秋季學期結束的典禮。
“你聽說了嗎?”
唐真真在光腦上導出下一節課的教科書時,便聽同桌好友神秘兮兮地說:“今年的典禮邀請到了路堤少将。”
她愣了愣,難以置信地重複了一遍:“路堤少将?那位年紀輕輕便擁有一整支戰鬥艦隊的指揮官嗎?”
“就是他!聽說咱們校長參軍時認識了他,這次他肯來,全都是看在校長的面子上。說不定到時候我們可以試乘機甲呢。”同桌興沖沖說完,話音一轉,“你知道嗎,路堤少将和岑霄遠不合,是死對頭呢。”
唐真真的母親曾是岑霄遠的部下,自然知道這件事。她有些心虛,幹巴巴應道:“啊,是嗎?”
“我也是剛知道的。那位少将年輕,當初常常和岑霄遠那一脈的人起沖突。”同桌說着,往教室角落瞥了眼,忍不住嘀咕道:“不知道岑寒會不去。他坐輪椅,到時候肯定要排在咱們班最前面。路堤少将一上臺就能看見死對頭的兒子,多礙眼煩心啊。”
前桌的男生翹着椅子扭過身來,笑嘻嘻道:“你們不用擔心,單哥說過了,會找人好好叮囑叮囑他,讓他識相點。”
“咦,真的嗎?我前陣子聽人說單哥被保送到帝都第三軍校裏了,最近都很少來學校,怎麽會突然管起這些小事。”
“我還會騙你不成,單哥想要進路堤少将的艦隊,就等着這次典禮跟他搭上關系呢。”
密密麻麻的文字躍于光腦之上,唐真真心不在焉地劃出幾道重點。
她知道他們口中的這位單哥是誰,他們院校中的風雲人物,成績好長得帥,據說還跟黑市的雇傭兵有點兒關系。
如果是他出手……岑寒應付得了嗎?
這個念頭剛掠過腦海,唐真真便懊惱地晃了晃腦袋。
爸爸說過,她不能和岑寒有牽連……何況他現在變得那麽冷漠,和她曾經憧憬的那個人天差地別。
唐真真轉過頭,狀似無意地朝那個角落瞥了一眼。
或許是被漠視後褪去了憐憫的濾鏡,或許是此時的輕蔑會讓她稍感安慰,她覺得自己終于看清了那人現在的樣貌。
少年坐在輪椅上,頭比以往垂得更低,長長的頭發遮住神色。角落裏沒有陽光,他的身影隐于昏暗裏,更顯陰沉冷頹。
完全,天差地別。
千願打着哈欠,睡眼惺忪地打開衣櫃。
昨天爸爸突然找她視頻,她接了之後,才發覺今天的約飯并不簡單。從爸爸的言語之間,千願聽出了幾分異樣。
所謂的給她介紹一個朋友,恐怕是給她介紹新的後媽。
千意誠是個狂熱的野生動物攝影師,為了他的事業甘願放棄家庭,妻子忍無可忍提出離婚,也沒能讓他的性格改變半分。
因此對于父親再婚這件事情,千願不算特別抗拒——她總歸要一個人生活,就算爸爸沒有新的家庭也是如此。
雖然這麽想,但她昨天還是沒能睡好,睜着眼睛胡思亂想到淩晨,才堪堪睡着。
本來想着今天趁崽崽早上還沒出門去跟他聊聊天,沒想到一覺睡到了中午,已經到了出門吃飯的時間點了。
她心不在焉地換好衣服,坐在窗邊,把窗簾拉開一條縫。
時間已經不早了,小區裏人來人往,還有幾個大爺坐在石桌邊下棋,悠哉游哉的模樣。
千願深深吸了一口氣,又慢慢吐了出去。
掌心裏的手機忽然開始震動,即便沒有鈴聲,千願仍舊吓了一跳,險些把手機扔出去。她撫了撫心髒,低頭看向來電昵稱。
【爸爸】
千願抿着唇,摁了接通按鈕。男人的聲音很快從電話另一頭傳來:“小願,爸爸的車開到小區外面了。快點下來哈。”
她小聲說:“好,爸爸。”
電話挂斷,千願對着床頭櫃上的小鏡子,拍了拍自己的臉。
——要表現得好一點,她對自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