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二十
加百列與伊萊懸停在神明的身後，沉默地看着黑暗神聲情并茂的演繹。
銀發神明眸底的血色潋滟，蒼白的臉上滿是痛楚，像是在努力隐忍着什麽。
“雖然我很疼。”祂修長的指節微曲，撚起披風的一角按在了傷口上，嗓音微弱嘶啞：“但我認為冕下應該更疼。”
黑暗神眉梢輕擡，語氣輕慢柔緩：“冕下獨自在此處修補裂隙，受了傷都沒人知道，掌管整個神國一定很辛苦吧。”
祂的目光似有若無地落在她的身後，在天使與魅魔的臉上轉了一圈。
“黑暗神冕下想表達什麽？”加百列沉不住氣，總覺得祂的這句話意有所指。
蒼穹侵蝕發生時，他們與冕下幾乎是剛回到神國，便立刻趕了過來。
然而這次的侵蝕過于嚴重，天使們全部出動都無法阻擋裂縫的擴大，于是冕下給他們每一個人都分配了任務，然後獨自一人進入了蒼穹的最深處。
光與夜交界的地方，是整個蒼穹崩裂的源頭，祂将最大的危險留給了自己。
黑暗神語氣冷淡：“我只是出于禮貌，關心光明神冕下。”
他真的只是關心她，并沒有挑撥離間的意思。
艾莉薇亞按了按眉心，眉宇間難掩疲憊之色：“我很好，謝謝你的關心。”
她雖然察覺到了氣氛的不對，但也沒力氣花費過多的心力去思考原因，只能試圖将話題打斷。
她還想要與西澤合作縫合蒼穹裂隙，并不想将兩神之間的關系弄得太僵。
即便如今的西澤跟在伊甸園時的那個少年變化很大，但她仍願意相信自己的感覺。
他會答應與她合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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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始終沉默的少年悄悄靠了過來，他垂眸避開了黑暗神探究的目光，極輕地晃了下尾巴，身後一對小蝠翼微微扇動。
“冕下若是累了，可以靠着伊萊休息。”少年的身姿修長挺拔，眸中是濃霧般的擔憂。
“伊萊，你不該來這裏。”她望着少年躲閃的眸子，盡量放緩了語氣。
她早就在回到神國時告訴過他，讓他乖乖聽她的話，不許跟在她身後出來。
伊萊的确是沒再跟着她，少年委委屈屈地搖了搖尾巴，轉身一頭鑽進宮殿裏，隔着門縫偷偷看着她離開。
然後，他就跟在加百列身後飛了出來。
加百列身為六翼天使，極速飛行時的速度連四翼天使都難以追上，萬萬沒想到自己會甩不掉一只只有一對小蝠翼的魅魔。
等他到達蒼穹之邊時，剛緩了口氣回過頭，便見到那只心懷不軌的魅魔對着他笑得一臉單純無害。
年輕的天使心性還不夠沉穩，差點就想當場将他一把扔遠。
加百列金色的眸底劃過冷意，當即選擇了揭穿他：“冕下，他非要跟着我過來，根本不願聽從于您。”
金發神明忽然蹙起了眉。
伊萊的臉色白了一瞬，慌亂地別開了腦袋，轉眸便對上黑暗神似笑非笑的眼神。
祂緋紅的眼眸中笑意冰冷，一如少年最初見到祂時一樣，帶着令人恐懼的漠然。
他手指瞬間冰涼，在看不見的地方輕碰神明的指尖，咬着唇說：“伊萊擔心冕下，伊萊錯了。”
他知道，只要他示弱撒嬌，祂會包容他，不會生他的氣，但少年跳動的心髒仍止不住加快。
艾莉薇亞輕嘆口氣，輕柔地摸摸他的腦袋。
他的手指冰冷僵硬，應該是被吓到了。
她說：“伊萊，沒有下次，不許再耍小聰明。”
神明的眼眸很溫柔，像一汪清潤的湖水。
三人都怔了瞬，又神态各異地別開了眼。
蒼穹深處是寂靜無聲的，當沒有人再出聲時，這片殘暴的區域就會陷入無邊的死寂。
裂隙中時不時洩露出幾縷漆黑的絲線，如同墜入清水的血一般在空中散開，又緩慢地融入空氣中，将昏沉的天幕浸染。
在這種地方，任何輕微的響動都會被無限放大。
當細微的碎裂聲再次響起時，空中懸停的幾道身影幾乎同時轉過了頭。
蒼穹裂開的半邊嘴角開始劇烈顫動，道道細微的裂紋從另一半緊抿的唇蔓延，将兩片唇瓣從唇縫中間撕裂，張嘴吐出漆黑的血液。
被漆黑血液沾染上羽翼的天使們紛紛站立不穩，黑暗力量在雪白的羽毛上勾畫出傷痕，讓他們如同流星一般墜落。
艾莉薇亞神色驟變，用力扇動羽翼，朝着離得近的幾名天使飛掠而去。
金發神明的身影在空中幾經折轉，接住了一只又一只墜落的天使，将他們送到神國的邊緣。
“冕下不是剛将裂隙縫合好嗎？為什麽又裂開了！”加百列大聲問道，同時也學着神明的舉動去救起失去飛行能力的天使們。
艾莉薇亞回頭将躲閃不及的伊萊拽了過去，同時擡眸看向可怖的天幕。
少年在祂的懷裏微微發抖，蝠翼沾染上了一點侵蝕的肮髒力量，正沿着蝠翼的邊緣啃噬，帶來刻骨的疼痛。
黑暗神降落在她身邊，嗓音低沉：“因為縫合是沒用的，只能延緩侵蝕的發生，對嗎？”
她回頭看向他，無奈地點頭。
即便她知道沒用，但仍要這樣做，因為若是毫不阻攔，蒼穹便會直接侵蝕腳下的土地。
而現在，她望着已經完全裂開的蒼穹，一個想法劃過了她的腦海。
按照她的推算，蒼穹的侵蝕不該這麽快發生，也更不應該變得如此殘暴。
除非那裏有什麽東西，刺激到了沉睡的黑暗力量，讓它們掙脫神明的安撫，提前醒來。
天幕翻滾的黑霧中，偶爾出現一道一閃而過的白光，眨眼間又消失不見。
金發神明垂下眼眸，目光落在懷中少年微顫的眼睫上。
她問：“痛嗎？”
伊萊用力左右晃了晃腦袋。
他第一次被人這樣抱在懷裏，雙頰上不可抑制地泛起紅暈。
神明的懷抱很溫暖，帶着冷清的薔薇花香，溫柔地沁入他的鼻尖。
她擡手撫過少年蝠翼上的傷口，掌心中氤氲起一團柔白的聖光。
聖光撫慰之處，侵蝕的力量順着傷口鑽出，然後沒入神明的掌心之中。
艾莉薇亞神情平靜，只輕閉了下眼。
銀發神明站在她身旁，将她所有細微的神情收入眸底。
這點侵蝕之力，還不至于威脅到神明的生命。
但會很疼，他試過。
黑暗神輕捏指骨，血眸晦暗不明。
“西澤，能跟我上去看看嗎？”艾莉薇亞示意他看向黑霧中那一閃而過的亮光。
“好。”銀發神明松開指尖。
她将伊萊送至神國邊緣，盯着少年澄淨的雙眸，從那雙眸子裏看到一臉肅穆的自己。
“伊萊，你就乖乖待在這裏，等我回來。”
伊萊呼吸一頓，下意識想反駁。
神明手指抵住他微啓的唇：“這次你該聽話了。”
少年身後的尾巴頹然垂下，只輕輕點頭。
他酒紅的眼眸映着她離開的背影，心裏空落落的難受。
他什麽也幫不了祂。
艾莉薇亞揮動羽翼，擡手撥開蒼穹中的黑霧，一層又一層，它們纏繞上她的指尖，又被聖光所驅逐。
銀發神明守在她身旁，漆黑的羽翼扇動間，将周圍聚攏過來的黑霧掀走。
他們越往裏飛，周圍的空氣便越發黏稠，像是要粘在每一個毛孔處，讓人無法呼吸。
這裏太安靜了，安靜得有些詭異。
黑暗神忽然開口：“之前冕下問過我，為什麽不願意修補裂隙。”
她偏過頭看他。
他繼續說：“我回答的是，我太弱了。”
西澤對上她疑惑的目光：“我沒有騙你。”
他的語氣很認真，羽翼扇動間，漆黑的羽毛飄然落下。
艾莉薇亞沉默地點頭。
她的理智告訴她，這不可能，修補裂隙又不會要了神明的命。
但她看着他的雙眸，最終什麽也沒有說。
直到最後一層黑霧被撥開，白亮的反光劃過兩位神明的面龐。
艾莉薇亞怔愣地看着前方懸浮在空中的事物。
那是半面破碎的鏡子。
鏡子仿佛感應到了兩位神明的到來，光滑的鏡面顫抖着，發出陣陣嗡鳴聲。
漂浮在他們周圍的黑霧忽然起了變化。
它們開始變淡，緩慢散開。
艾莉薇亞感覺到一絲不對，因為她對那面破碎的鏡子産生了難以抵抗的欲.望，那種欲.望并不是來自于她的內心，而是仿佛思想受到了控制。
她的欲.望想要得到它。
西澤徒然出聲：“砸了它。”
金發神明手中浮現一柄銀白的權杖，頂端的薔薇花紋閃耀着聖光，朝着鏡面投射而去。
然而聖光在接近鏡面時，突然消散，緊接着，一道強橫的吸力從鏡面傳來。
鏡面泛起波紋光芒，将兩位神明籠罩在內。
它想要将他們吸過去。
與此同時，整個蒼穹中的黑霧驟然消散，露出兩位神明的身影。
光明神在一面破碎的鏡子前高舉權杖，燦金的長發被狂風揚起，祂神情凝重，甚至罕見地出現一絲慌亂。
而在她身側的銀發神明正拉住她的手腕，眉梢擡起淩厲弧度，身後的羽翼大幅度扇動着，似乎正試圖将她往後拉扯。
鏡面折射出一輪反光，光芒照耀下，少女神明纖細的身影掙脫了黑暗神的鉗制，身體重重地往鏡面狠砸了過去。
光明神國中響起天使們的驚呼聲。
艾莉薇亞感到絕望，她離鏡面越近，鏡面上的細節便越清晰可見。
距離近到，她看到了四個古老的神語。
“伊甸…之鏡？”
她剛念出這四個詞，鏡面便近在咫尺。
艾莉薇亞無力地閉上了眼。
下一刻，一道冰冷清淡的氣息包裹住了她的身體。
黑暗神灼熱的呼吸噴灑在她的耳垂，尾音微啞又帶着點咬牙切齒的意味。
“艾莉薇亞、偉大的救世主。”
“我抓住你了。”
作者有話說：
害怕大家看不懂，想解釋一下關于蒼穹的設定。
蒼穹之邊，類似于一個反蓋着的半球蓋住這個世界，世界在半球內部，而伊甸園在這個半球外面。
半球的外面全是肮髒的黑暗之力，它們能侵蝕一切，與黑暗神擁有的黑暗之力不一樣。
自從伊甸園消失後，侵蝕的力量就開始肆無忌憚地侵蝕半球裏的世界。
大概就是這樣。(攤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