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宮裏過年是極其無趣且啰嗦的,新入宮的嫔妃第一年入宮或許會感覺這繁瑣的流程有些新鮮,等參加過兩次、三次,就會覺得這些除了累人什麽用處都沒有的禮儀流程簡直雞肋。

——這當然不包括卷王與享受高位野心勃勃的嫔妃們。

比如今年新上任的皇貴妃,她雖然已經以貴妃身份代掌後宮三年,但第一次以皇貴妃的身份正兒八經地籌備過年事宜還是不一樣的。

尤其今年太皇太後有恙,太後侍奉榻前,皇貴妃的職權便又擴大了許多,年下帶領宮眷制作祭拜祖宗的糕點的事情也由皇貴妃主持。

這是年底下宮裏一等一的大事,供奉祖宗容不得有疏漏,一早,宮妃們便齊聚景仁宮。

這是皇貴妃頭一次主持此事,自然十分鄭重準備,敏若到的不算很早,進去時已有五六位妃嫔在座了。甫一見她來,衆人忙起身見禮,敏若點點頭,徑自在上首左下落座。

雖然是要緊事,但往糕點房裏混的,敏若還是簡單衣飾裝扮,松花色繡時令花卉立領襯衣,風毛滾邊的姜黃蘇緞氅衣上繡的瓶花圖紋,盤辮上略插戴兩支絨花,點綴數條米珠串聚作流蘇的銀絲流蘇釵,玉镯珍珠铛,不見金玉妝點,瞧着溫吞文靜,毫無攻擊性。

她進來時注意到德嫔也在,青色旗衣金钿頭,妝容精致,已有了主位嫔妃的氣派在其中,但她今天來得這樣早,就足以說明很多問題了。

敏若四下裏掃了一眼,除了德嫔,衆嫔位中就只有宜嫔這個皇貴妃鐵杆派在座。

宮女奉了茶來,敏若呷了一口,是煮的普洱,茶香醇厚,不算珍品,但也應是五六年上下的,足以說明佟皇貴妃對今日的看重了。

她上位皇貴妃之後,為免衆人說她輕狂,也因大清建朝以來,前頭只有一位皇貴妃,那位皇貴妃在宮裏混得實在是誠惶誠恐小心謹慎,皇貴妃說着好聽,雖落個副後之名,她行事卻也不敢處處拿出威儀架子來。

譬如請安這事,先頭兩位皇後在時,身子好的時候嫔妃們都是要每日晨昏定省請安的。本來還應該每日向太皇太後、太後請安,只因本朝太皇太後好靜,太後不愛與嫔妃們打交道,所以嫔妃只需每日向皇後請安。

如今宮中已有三年未有皇後了,佟皇貴妃初為皇貴妃,并非沒有人向她進言望她拿出皇貴妃的威嚴來,一切效仿元後、先後在時之例,若求穩妥,略減一二分即可。

但皇貴妃天性謹慎,前頭沒有先例,她也就沒敢貿然開先河。故而才有敏若仗着永壽宮裏大部分都是自己人每天睡到日上三竿的好日子。

今日是除了衆妃賀皇貴妃得封後第一次早早齊聚景仁宮,皇貴妃對此看重也是有的。

落座未多久,六宮嫔妃先後到來,宜嫔坐了許久,等人來得差不多、皇貴妃尚在梳妝未曾到前頭來的時候,終于忍不住道:“貴妃今日穿得好生樸素,皇上特特賜給您的織錦雲錦怎麽未曾上身?可是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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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能怎麽答?答不喜歡,顏色花色是自己選的、東西是康熙賜下的,說不喜歡既打自己的臉又打康熙的臉,還打在座摸不着的嫔妃的臉。

說喜歡,喜歡怎麽不上身呢?若是覺着奢華不好,在座嫔妃可有的是打扮光鮮的,一句話打進去一票人。可謂是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宜嫔這算是超水準的宮鬥發揮了,估計也是憋了挺多天想出來的這一句,然後笑容明豔地望着敏若,似是挑釁一般。

可惜按照宮鬥潛規則,言語間的宮鬥至少應該是在地位或者資本相近的嫔妃間展開的。

宜嫔對敏若而言俨然不符合這條規則,敏若輕描淡寫地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做個翊坤宮主位,屈宜嫔的才了。”

這話甫一出口,衆妃皆愣了一愣,沒反應過來敏若說的什麽意思,剛走進來的阿娜日聽了噗嗤一笑,看向宜嫔:“貴妃說您管得寬呢宜嫔姐姐。”

宜嫔聞此言登時臉憋得通紅,眼睛睜得溜圓,不知是瞪敏若還是瞪阿娜日。

然而阿娜日還是一副懶洋洋的樣子,自找個地方坐下了,端着茶碗優哉游哉的,好不輕松。

宜嫔憋了一口火氣,告訴自己——這個得罪不起!再一轉頭看向敏若,敏若目光漠然地坐在那,似是出神,也沒看她,好像根本就沒把她放在眼裏過。

宜嫔一開始是被擠兌得氣惱,這會又是拳頭打進棉花裏的無力——宮裏的女人多少都要點體面,大家面上姐姐妹妹叫得親熱,刀都藏在笑臉裏,她哪裏見過敏若這種當面說你管得寬的路數。

更讓她生氣的是一開始敏若說的她并沒反應過來,在座的嫔妃們也多半都沒反應過來,她還不算丢臉,只是茫然。

但被阿娜日這麽一說出來,不只她知道,一下子滿殿的人都知道敏若說她什麽了,心裏頭茫然不複,臉上卻挂不住了。

見她坐在那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的,衆妃心裏頭唏噓,又忍不住伸頸側目,悄悄打量敏若。

都說滿洲貴女們上馬下馬脾氣沒有好的,但元後、先後到當今這位皇貴妃,還沒叫她們見識過什麽叫“脾氣不好”,倒是這位自入宮來瞧着就和和氣氣的貴妃,脾氣可真是了不得。

放平常妃嫔,方才宜嫔那話,少不得面上好聲圓過去,多惱都是後頭的事,這位竟然當場就頂了回去,還一副漫不經心絲毫沒把宜嫔放在心上的樣子。

難道如今的滿洲高門大姓姑奶奶們已經不流行馬鞭抽人,開始改走高端傲氣路線了嗎?

宜嫔對敏若出言不遜其實也是在場一部分人樂見的——敏若入宮來少與人打交道,一直表現得溫吞平和,瞧不出深淺。宜嫔方才貿然開口,固然有人心裏頭吃驚,但無人開口阻攔,也确實是存着瞧熱鬧、看看敏若怎麽回應的意思。

若是輕悄悄帶過舉重若輕沒留任何話柄,說明這位是有本事的;若是正進了宜嫔的套,說明這位出身高門“素性聰穎”搞出過牛痘的貴妃也不過爾爾。

可任是她們心裏頭百般推測,也沒想過敏若會如此直着來——倒也不算直着來,當面罵你但是你沒聽出來,算是直着來嗎?

衆妃一時也有些迷茫,這實在是宮裏頭沒出現過的新路數。

幾位年長資歷老的嫔妃瞧瞧敏若從容不迫眉目平和地坐在那飲茶,神情平靜得仿佛半點沒将方才宜嫔的言語放在眼裏的樣子,心裏頭不由驚嘆。

這好涵養、好心境,便是比之先後當年,也不差什麽了,甚至還比先後當年處事更老練些。

至于這直來直去的路數,人看着可不是年輕氣盛的樣子,從從容容的……是不會繞彎子打太極,還是根本就不屑跟宜嫔繞彎子浪費時間呢?

惠嫔與榮嫔對視兩眼,彼此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了然。

最終還是老好人惠嫔笑眯眯開口,“宜嫔素來是這愛管閑事又心直口快的性子,嘴裏沒個遮攔的,什麽事情都好奇想問一問,先後在時也因此惱過她的,不過看着她年歲小嬌慣她不愛計較罷了……如今你也是做額娘的人了,貴妃年歲可比你小,可再沒人讓着你了,還不跟貴妃賠禮。”

宜嫔憋憋屈屈的,是知道敏若不好惹,心裏又有些不服氣,但一個位份在這壓着,又知道了敏若脾氣并不像看上去的那麽好,行事也并不似先後那般斯文,她就也不敢對敏若十分嚣張,吶吶道:“是我多嘴了。”

“有什麽的,只是咱們間這樣也就罷了,若在外命婦前言語上有些不成樣子,就丢了皇家的臉面了。”敏若淡然道:“我心直口快,言語無狀,宜嫔見諒。”

言罷,扭過頭去将茶碗輕輕撂下,神情漠然,卻是一副平和的嚣張。

單是臉上,就寫着對宜嫔一個字都懶得說。

惠嫔按住自己微微抽搐的唇角,心內又是訝然又是了然的好笑:這位可真是,半點虧都不吃。才她替宜嫔辯解的兩句,人家轉手照樣拿來用的,半點不過心。看宜嫔那心裏頭憋氣還得咬牙認着的樣子,不得不說,往日常因要臉面而在宜嫔那有些言語上不如意的她心裏竟也有些暢快。

宮裏有這位貴妃娘娘,可真是宜嫔數年來積攢下來的福報啊。

惠嫔見宜嫔氣得瞪圓眼睛四下裏看尋找人支持,緩緩低下頭作勢仔細打量茶碗上的花卉紋樣,四周的嫔妃們也都各有動作避開宜嫔尋求支持的目光。

最終宜嫔憤憤壓下一口氣,榮嫔等了一會,輕聲細語地開口扯了個話題,“大郭絡羅今兒個怎麽沒來?可是又病了?”

今兒這種場合,就放心宜嫔自己出來?!

榮嫔心裏納罕,提起姐姐,宜嫔臉色方有些緩和,道:“四公主昨兒夜裏有些發熱,一早找太醫來瞧,道是受了些驚吓,得額娘在身邊陪着,姐姐今兒個便來不了了。”

“小孩子是容易受驚發熱的,額娘陪在身邊,用藥哄一哄,退了熱就好了。”榮嫔有一肚子的育兒經,說起小孩子來語氣更為輕緩。

惠嫔擡起頭,目光溫柔地注視着榮嫔,等她說完,露出些落寞的神色時,便用關懷與安慰的神情圍住了她,叫她一肚子舊事都被塞回了心底最深處。

衆人說着話,方才僵硬的氣氛被逐漸拉了回來,皇貴妃便是這會走進暖閣裏的。

她今日格外用心裝扮,衆人細細打量,見她身着藕粉繡姚黃牡丹氅衣,雪白領巾上也繡着簇簇牡丹,盤發間挽着一支大紅牡丹榮華、數只赤金點翠嵌紅寶短釵,并不十分珠光寶氣,卻也華麗雍容,衣衫顏色素淨,卻又不失端雅。

皇貴妃免了衆人的請安,笑着道:“才說什麽呢?聊得那樣熱鬧。”

“說些閑話。”敏若道:“時候差不多了吧?”

為防皇貴妃今日看氣氛好、時機好趁熱打鐵定下每日晨昏定省之事,敏若決定主動出擊,都說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①請安這事也是過了這村沒這店,過去今天,皇貴妃再想找到這麽好的時機就不容易了。

今年如果不把這例子定下,那往後年頭越長,皇貴妃越找不出開口的機會了。

這是敏若從原身前世的記憶參悟出的,為了自己的躺平養老大業,她今天絕對不會給皇貴妃在景仁宮坐着和大家說閑話然後順理成章提起晨昏定省之事的機會的。

今天,她不是敏若,她是鈕祜祿·敏若!後宮第一刺頭,非我其誰!

佟皇貴妃未想她今日如此,還有些吃驚,但和她一同選秀一天也算共處過,自認還算了解敏若的性子,知道她有時候滑不留手圓滑得很,但有時候直起來也叫人猝不及防。

故而也不惱,笑着道:“是我今兒個梳妝打扮遲了,是到了時候了,咱們且去饽饽房吧。”

衆人皆應是,起身在她身後,随她走出景仁宮,于長街上上肩輿。

後妃親自制作供奉祖先的糕點其實也不過是個噱頭,在座的哪怕出身平平至少也都是官家出身,打小十指不沾陽春水長大的,做出來的點心有幾個堪入口的?

幸而這點心也簡單,最基礎的面糖混合再發酵整出來的饽饽罷了,拿模子一按就是個花型,每人做一盤意思意思罷了。

敏若作為一個廚房理論高手,論實操和辛盼、烏希哈她們比不了,但前兩輩子也是給在廚房裏混過的——從給媽媽打下手到上輩子偷師的時候在廚房裏頭混,經驗絕對是在座這些矬子裏頭的高個子。

于是動作就格外利落了起來,把面和好了往模子裏頭一按,反手一敲,來回幾次做出一碟五個,就在那裏看似忙碌其實無所事事,左看一下、右拿一下地混起了日子來。

衆妃都忙得手忙腳亂,倒是沒人注意到她這條正大光明擱這混的鹹魚。

都從景仁宮裏出來了,饽饽做完了,皇貴妃也不好再把人拉回去,就擱饽饽房門口大家一一道別各自散了,各回各宮各找各家。

敏若為自己又成功混過一關,在心裏鼓掌慶祝,并決定晚上來兩杯酒犒勞一下機智的自己。

她是沒在意宜嫔的話,可宜嫔長這麽大,幼時在家阿瑪額娘兄姊們疼着,入宮來早因容貌姣好家世出挑得了看重,後來被佟皇貴妃舉薦伺候了康熙,康熙也頗疼她,叫她一路順風順水地做到了嫔位上,如今宮裏論恩寵,她也算是數一數二的。

這樣一路走來沒摔過什麽跟頭的人,忽然丢了面子哪能輕易就忘了?

沒隔兩日,康熙到翊坤宮的時候,宜嫔與康熙同進了晚點,膳後進了茶,康熙抱着小公主笑呵呵地哄了一會。

小公主年紀小,愛犯困,沒玩多一會,外頭天色漆黑了,便揉着眼睛哼唧起來,郭絡羅常在忙與乳母将公主抱了下去,留下宜嫔與康熙獨在正殿內。

因康熙将要封筆了,最近前朝緊着各種事情忙,有着過年的盼頭,倒是都不嫌累。康熙喜歡宜嫔年輕愛嬌,平日宜嫔撒個嬌什麽的他也很吃這套,今兒個見小公主一出去宜嫔便變了臉,略有些委屈的意思,康熙一揚眉,問道:“怎麽了這是?誰給你委屈受了?”

“皇上!”宜嫔眼圈半紅,似是嬌嗔地望着他,道:“我在宮裏這些年,從來規循矩步,伺候過先後與皇貴妃,又伺候您這些年,可曾有過不好的地方?”

笑話這時候康熙能說不好嗎?他當然是搖頭說沒有的,一邊饒有興致地等着宜嫔的下文。

宜嫔勾着他的衣角,似是委屈的模樣,繼續道:“可我也不知道是哪得罪了貴妃娘娘……貴妃娘娘竟然說我管得寬!您、您回頭在貴妃跟前好歹替我描補着些,我年輕,或有言語不當心的,叫貴妃千萬不要怪罪……”

她主要是突出貴妃罵她,後頭又找補一句無非是想顯得自己無辜些。

康熙确實一下來了精神,身子都坐直了些,眼睛微亮。宜嫔見狀心裏一動,神情愈發的委屈,康熙接下來說出的一句話卻險些氣得她七竅噴火:“貴妃說你管得寬?為什麽呀?她那個脾氣還能罵人吶?!”

他一副新奇又震驚的樣子,宜嫔這才反應過來,他那表情哪裏是要為自己出氣啊,分明是看熱鬧的!登時心裏頭恨不得錘他兩拳,也不想搭理康熙。

然而康熙來了興趣可不是那麽容易沒的,見問宜嫔不說,就知道宜嫔必然心虛,更加好奇她做了什麽能把果心那瞧着除了吃喝萬事不上心的妹妹惹惱了,便道:“你且說出來,朕替你分辨分辨,無論怎樣,總歸你……诶你确實是比毓貴妃大,也沒法叫她讓着你,這樣,你說說,她怎麽說你的,朕定然替你找補。”

宜嫔委屈巴巴地,知道今兒是非說不可了,有心想稍稍地變些言語,但她在宮裏生活這幾年,唯一認識得最深刻的事情就是這宮裏沒有瞞得過康熙的事情,她這會若是話語上颠倒黑白,恐怕更難過,還不如直接說出來,再想法給自己描補。

于是将前頭對敏若說的話大致照原樣說給康熙,又忙為自己找補道:“我是真沒想那麽多,就是好奇貴妃得了新料子怎麽不穿出來,她若是不喜歡,那明年我就求求貴妃,把那朱紅、洋紅的鮮豔顏色留給我,左右她也不喜歡,白壓箱底了……”

她越說氣越弱,康熙笑着看她一眼,又問:“貴妃怎麽說的?”

“她說我管得寬!”一提起這茬宜嫔就來氣,康熙叫她依原樣說,敏若那句話她可記得清楚呢,立刻依樣說出來,“貴妃說‘做個翊坤宮的主位,屈宜嫔的才了’。”

康熙聽了也屬實愣了一瞬才回過味來,登時忍俊不禁,險些噗嗤一聲笑出來,見宜嫔在邊上瞪得桃花眼兒溜圓的,才忍住沒笑得很猖狂,只悶笑兩聲。

宜嫔的目光愈發幽怨,若非康熙好歹是個皇帝,這會八成已經被趕出門去了。

康熙笑了一會,擺擺手,道:“行了,朕知道了,你也別委屈了,你先招惹貴妃又說不過她,擱這跟朕說有什麽用?朕能幫你罵貴妃去嗎?”

能啊!宜嫔險些脫口而出這兩個字,到底還沒傻到底,迅速将這兩個字咽下了,只繼續眼含幽怨地望着康熙。

康熙道:“你改日老老實實地備一份禮找貴妃賠罪去,年下的織錦雲錦屬貴妃先選是朕的意思,怎麽,你心裏頭不樂意了?”

他轉頭看着宜嫔,宜嫔哪裏敢應,忙道不敢。

康熙也不管她是真不敢還是假不敢,只道:“你喜歡朱紅,等轉年開春地方進上了,朕叫內務府留一匹給你就是了。按尊卑論,貴妃的位份尊于你;論年歲,貴妃又比你小,斷沒有謙讓着你的理。你就老實與她賠罪吧,明年沒事多陪着太後念念經,別總在後宮裏招這個、惹那個的。好脾氣的都惱了你了,再這樣下去,除了你姐姐誰還理你啊?”

他這話說的真是半點不婉轉,宜嫔聽先頭只在心裏頭嘟囔就是冬日才要朱紅的織錦,春夏誰穿一身大紅出去,聽了康熙後頭的話才真是憋了一肚子的火。

那邊康熙說完也不管宜嫔什麽反應,甩甩手起身,道:“行了,時候不早了,歇下吧。明兒個還有早朝呢。”

早朝早朝,早個……宜嫔看着康熙的背影,在心裏頭直磨牙,眼角掃到一邊康熙用過的茶碗,氣呼呼地伸手怼了怼那個茶碗。

康熙忽然回過頭:“怎麽了?你不困嗎?”

“這就來。”宜嫔讪讪收回手,對着康熙一笑,“來了來了,今兒個換了內務府新送來的枕頭,說是極難得的一種玉制的,我試了,覺着枕着舒服得很。”

康熙道:“用尋常軟枕、谷枕、瓷枕便是了,前朝因何故亡國?蓋因皇族素行奢侈賦稅沉重民不聊生,朕自登基來,歷行簡樸以身作則,再三嚴令後宮上下不可過度奢靡,豈可用玉做枕?換了吧。”

宜嫔心裏頭的怨念都快凝結成霧了,咬着牙應了聲,康熙渾然不覺,轉回頭去毫不在意地往床上一坐,等着宮人來換枕頭。

宜嫔在外頭用力呼吸——姐姐!你在哪?這郭絡羅家的榮耀,我不做也罷!

作者有話要說:

①:[出處] 《左傳·莊公十年》:“夫戰;勇氣也;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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