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霎時間,寨子裏到處亮起了刺眼的光束。
先前還在木屋外談笑風生的人們,立刻抄起家夥跑動起來,搜尋可能潛入的敵人蹤跡。
梁秋馳從屋頂一躍而下,和項北、組長一起沖向他們來時的樹林。
有人發現了他們的背影,當即開槍,并招呼同伴一起追殺。
這時天色已經泛白,梁秋馳他們扔掉夜視儀等不必要的裝備,盡可能減輕個人負重,以便逃脫。
只是盧戈武裝的人每天都在這片山林中巡邏往返,對這裏的一草一木都極為熟悉,梁秋馳三人根本無法就地僞裝躲避搜查。
他們一直在盧戈的射程範圍內,沒能跑脫。
“我/操,我今天不會交代在這了吧!”項北低咒着,借一棵粗壯的大樹做掩體,尋機朝追兵放了兩槍。
他無法控制自己憤懑激動的情緒,只能捶了兩下樹幹洩憤。
“這任務出的,就他媽是個笑話!”
“別罵了,快跑。”梁秋馳擊倒兩人,趁其他追兵離得還遠,他拽着項北跳過一條窄溝,繼續逃命。
負責斷後的組長,忽然停下了腳步。
項北回頭,急切地沖他招手,“趕緊跑啊!”
組長看了眼自己的腳下,再擡起頭時,臉上堆滿無奈與悲哀,“看來我的好運氣用光了。”
梁秋馳擰起了眉,“地雷?”
組長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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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北不敢相信地看向他腳下。
“別管我,你們趕緊跑,十點鐘方向可以下山。”組長拿出揣在胸口的那塊懷表,扔給項北,“替我交給我妹妹,她叫烏雅惠,在傘兵總部服役。”
“組長……”項北哽咽着不知該說些什麽。
組長看向梁秋馳,喉頭滾了滾,聲音有些發抖地說:“今天聽到的那些事,別告訴我妹妹,別毀了她的信仰。”
身後腳步聲漸近,他急切地擺擺手,“你們快走!不要戀戰!”
梁秋馳咬咬牙,拽着項北朝山下跑。
組長擡起頭,繁茂的枝葉猶如一張大手,遮住了他的視線。
終究是再也看不到藍天了。
他深深吸了口氣,然後掏出了他身上的最後一顆手雷,拉掉保險,用盡力氣向他的側後方投了出去。
先後炸響的兩道爆炸,驚得林子裏的鳥撲棱棱飛起了一片,震得整座山都晃蕩了兩下似的。
項北腳下一個不穩,向前栽了個結結實實的跟頭。
“你怎麽樣?”梁秋馳忙來扶他。
項北趴在那,狠狠捶了幾下拳頭。他把整張臉埋進胳膊裏,聲音前所未有的沉悶,“秋馳,你說咱們來這裏是幹什麽的啊?”
梁秋馳盯着地上那個被項北砸出的小坑,說不出話。
“咱們在這拼命營救,有人中槍了,有人腿被炸廢了,組長更是連命都搭進去了。結果呢,人家卻是在演戲。”項北灰頭土臉地爬起來,痛苦地揪着自己的頭發,“真不值,真他媽不值!”
“他們不會白白犧牲的,雷尼斯一定會為這場鬧劇負責。”梁秋馳沉重地握住項北的肩膀,“我向你保證。”
項北眼眶通紅地看向他,梁秋馳眼底凝聚的決心,像給他打了一劑強心針。
“可我們沒有證據……”
“木屋裏的談話,我拿手機拍下來了。”
項北眼前一亮。
梁秋馳把他扶起來,拍拍他的肩,“所以我們現在的首要任務,是要活着回去。”
雖然組長的犧牲暫時拖住了盧戈武裝的追捕腳步,但山中危險重重,他們必須盡快返回山腳下的指揮作戰中心。
而且有一點很奇怪,現在天色已經大亮,一夜過去還沒見到半個聯邦的援兵,這讓梁秋馳隐隐感到不安。
兩人加快腳步下山,可越接近山腳,他們聽到的槍聲反而越密集。
“什麽情況?”項北警惕地環顧四周,這裏毗近山谷,槍聲四處回蕩,不好辨別具體方位。
梁秋馳推測道:“大概率是雙方的後援在山下遭遇了。”
“打呗,打得越激烈,雷尼斯賺得就越多,”項北憤懑地将子彈裝滿上膛,“上層忙着互相勾結發戰争財,誰會關心下面的人死了多少。”
梁秋馳提醒他不要只顧着憤世嫉俗,得注意安全,因為噼噼啪啪的槍聲越來越近了。
項北剛要繼續說,一枚子彈“嗖”的貼着他耳邊飛了過去。
項北一聲“我操”脫口而出,同時梁秋馳拽着他迅速卧倒。
密集的子彈急速射來,跟下雨一樣橫穿過茂密的灌木叢,梁秋馳抱着項北滾了兩圈,順着地勢滾到一個小土坡下,子彈“嗖嗖”地将坡頂的泥土激起了一層土浪。
他們的手榴彈和煙霧彈已在昨晚用盡了,現在身上只有一把步槍、兩把手槍還有幾個彈匣。
無法複制昨晚的戰術,只能硬着頭皮突圍。
萬幸對面人不多,應該是被火力沖散流竄到山中來的幾個傷兵。
梁秋馳先摸清了他們的方位,才和項北一起行動。
兩人的槍口打得直冒煙,扣扳機的手都被後坐力震得發麻,直到子彈快打光了,才終于殺出一條血路。
幹掉最後一個敵人時,項北殺得眼都紅了。
“真痛快,”他長長籲了口氣,“如果能斃了那兩個雷尼斯的小畜生,就更完美了。”
“先處理下傷口。”梁秋馳把他拉到一邊坐下,給他包紮剛才被子彈擦傷的手臂和大腿。
“小傷,沒事,”項北嘿嘿一笑,“我還真想留點疤,這樣我未來的女朋友不得崇拜死我嘛!”
“不應該是嫌棄嗎?”梁秋馳撕掉背心下擺,擰成布條給項北包紮止血,然後起身踢了他一腳,“起來,走了。”
項北沖他勾勾手指,示意要他來扶。
梁秋馳嘆了口氣,無奈地遞手過去。
項北攥住他的手腕,借力站起,笑嘻嘻地沖梁秋馳一咧嘴,一副十分欠揍的樣子。
然後“砰”的一聲槍響,項北臉上的笑凝固了。
“項北!”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梁秋馳的大腦一片空白。抱着項北躲避接踵而至的另一槍,完全是身體的本能反應。
他們再次摔回到了土坡之下。
項北癱倒在他懷裏,高射速的子彈擊穿了他身上的防彈衣,從後背打進了項北體內。
鮮血汩汩地從他後背的傷口流出來,很快染紅了梁秋馳的衣服以及他們身下的泥土。
“項北……”梁秋馳嘴唇哆嗦着,一遍遍叫着好友的名字。
他用手捂着項北後背的槍口,試圖給他止血。
可項北嘴巴裏也開始不停往外冒血,喉嚨裏發出可怖的“咯咯”低響。
項北眼睛睜得很大,赤紅的眼底噙滿了淚水,直勾勾地盯着梁秋馳。
“別怕別怕,你不會有事的,你不會有事的……”梁秋馳緊緊抱着他,失神地重複着同樣的話。
他想給項北擦掉嘴邊的血,卻越擦越多。
很快他的手掌就被鮮血染得通紅,梁秋馳控制不住地哭了起來。
項北顫抖着抓住梁秋馳的手,竭盡最後一絲力氣張了張嘴。
梁秋馳趕緊俯下身,把耳朵貼到他嘴邊。
他聽見項北對他說,“我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