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一更】

萬憶沒想到鐘翡會直接說出來, 沉默着點了點頭。

過了許久,他的聲音才幽幽響起:

“具體發生了什麽事我不記得了,我只記得夢裏的我很自責,明明也喜歡她, 為什麽會為了那麽可笑的理由, 為了所謂的自尊, 讓她等了我那麽久。從高一到高三, 足足三年,一千多個日夜。我甚至不敢想象,在被我一次一次拒絕之後,她是怎麽堅持下來的。”

“其實我有信心不會被戀愛影響成績,如果能提前三年和她在一起, 我也許會很快樂, 她應該也會很快樂,甚至有可能不會死。”

空氣中似乎傳來鐘翡輕輕的嘆息聲,可仔細聽的時候又聽不見了,仿佛只是人的錯覺。

“細節也都不記得了?”她聲音有點輕。

萬憶搖了搖頭。

“不記得了, 只記得她離開的那天,天空好像下了一場大雨。本來是晴朗的天氣,突然就烏雲密布、電閃雷鳴了。我抱着她,哭着求她別離開我,她卻怎麽都不肯給我回應……那種感覺真的好窒息, 直到現在想起來,我都很害怕, 心像是被挖空了一大塊, 連呼吸都難受。”

他沉默了片刻, 像是在調整情緒。然後用同樣輕的聲音說道:“夢裏的我還能掙紮着醒過來, 還能再看到她充滿活力的臉,可如果現實中發生這種事,我又該怎麽辦?”

夢裏的他在安葬好蔡曉霧之後,跳海自殺了。

好在他醒了過來,好在那只是一個夢。

“我不敢再拖了,怕拖下去又徒增遺憾。人生短短幾十年,每一年,每一天,每一分甚至每一秒,都彌足珍貴。可是當我下定決心要跟她挑明心意的時候,我又彷徨起來,不知道怎麽做才能不顯得那麽突兀,有點近鄉情怯的樣子。”

他說着,笑着看向鐘翡:“然後你正好給我發來短信,問我能不能給她補習,簡直就是瞌睡來了遞枕頭。”

“翡姐,你是我的神。”

鐘翡被誇了也不驕傲,只恍然大悟道:“原來是這樣,難怪你答應得這麽幹脆。”

“是啊,”萬憶點頭:“我以前一直都錯了,我以為只有證明了自己,才有資格站在她身邊。直到昨天,沈爺爺跟我說,一個人如果對自己有足夠的信心,就不應該太拘泥于現在的處境,用所謂的現況去約束自己的步伐,是懦夫才會有的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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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給自己心愛的女孩更好的未來,是男人都會有這樣的想法,但也要結合實際。如果為了一口氣,硬是拒絕女孩的靠近讓她幹等,這也不是男子漢大丈夫應該有的行為。愛一個人,總是會以她的快樂為快樂。我以前拒絕曉霧,看她心情低落的樣子,我自己也會跟着難受。現在我想開了。當我發現她因為我的靠近而高興的時候,我也會忍不住開心。”

聽着他這樣的話,鐘翡漸漸從上輩子的記憶中走了出來。

“挺好的。”她笑着說。

這輩子大家都好好的。

蔡曉霧不會再走上輩子的老路,她應該也不會再像上輩子那樣慘死在手術臺上。

“是挺好的。”萬憶贊同道。

他看着鐘翡,打趣道:“沈爺爺的話讓我感觸良多,對我的幫助很大。你和與哥也是。”

這話題跳轉的有點快,鐘翡有些沒轉過彎來。

“什麽?”她眨了眨眼睛。

“你們是我行走的教科書啊。”萬憶笑着說道:“當我不知道該怎麽對待曉霧的時候,我就看看與哥是怎麽做的。我雖然做不到像與哥那樣優秀,但是我會盡最大的努力,盡量讓曉霧在情感方面和你一樣幸福。”

聽他這麽說,鐘翡有些害羞,但更多的是高興。

誰不喜歡自己的戀情被人誇着說好呢?她是個凡人,自然也不能免俗。

她笑了笑,轉而問道:

“那第二個夢是什麽?”

說起這個,萬憶的神色變得更輕松了。

他整個人肉眼可見地歡快了起來。

“不知道是不是被情緒影響,第二個夢很美好很美好。美好到我差點都不想醒過來。我夢到我事業有成,還夢到了我和她的婚禮,你也來參加了。”

鐘翡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來。

“那很好啊。”她說:“這說不定就是你們的未來呢?你這很有可能是個預知夢!我和曉曉的關系你也是知道的,如果我敢不去參加她的婚禮,她肯定會殺了我。夢裏的我參加婚禮了,是符合真實情況的,也說明夢和現實情況非常接近,以此看來,這個夢一定是真的!”

好……離譜的邏輯。

萬憶也不反駁,只笑着對鐘翡說:“那就借翡姐吉言了。”

“繼續努力吧,小夥子,相信自己一定行。”鐘翡拍了拍他的手臂,像是在給予鼓勵。

在他們說話期間,萬芊給自己和老爺子各編了個花環,老爺子美滋滋地戴上了,兩人還一起拍照,看起來很有意思。

鐘翡:“我去花園找沈爺爺他們玩玩,你要去嗎?”

“我就不去了,不過你這輪椅……”萬憶盯着鐘翡的寶貝座駕看了一會兒,“需要我幫忙嗎?”

鐘翡操控着電動輪椅就往門口滾。

她背對着萬憶揮了揮手:“你翡姐我這輪椅超nice,你自己歇着吧。”

萬憶無奈地笑了笑,笑着笑着,笑容又漸漸地從臉上消失了。

第二個夢雖然很幸福,但他怎麽也忘不掉第一個夢帶給他的恐懼。

這一段時間裏,他變得非常奇怪,只要一閑下來,他腦子裏就會不受控制地浮現出夢裏他抱着蔡曉霧漸漸發涼的身體的畫面。

然後就很擔心蔡曉霧,擔心她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出意外。

在鐘翡給他發短信之前,他一直都強忍着,不敢輕易去找蔡曉霧,更不想讓任何人看出來他的不對勁,沒想到還是讓妹妹萬芊發現了端倪。

他只能借口說他做了噩夢,壓力有點大。

更沒想到萬芊轉頭就把這事悄悄告訴了蔡曉霧。

然後他就看到蔡曉霧帶着她精心準備的小禮物來找他。

他不止一次見過她張揚的一面,知道她的小嘴很會說話,怼起人來可以把人氣死。可在面對他的時候,她總會給人一種色厲內茬的感覺,看起來像是有點小兇,其實特別可愛。和他說話都小心翼翼的,似乎怕傷害到他那顯得有些可憐的自尊心。

這些他都知道,又從來都裝作不知道。

看着女孩想安慰他,又不知從何說起的模樣,在那一刻,他就像被困在黑暗中找不到出路的人,突然遇到了一束光。

心突然安定下來,他甚至還有點想哭。

心中一直以來執着的所謂“功成名就才有資格擁有她”的想法,在那一瞬間轟然瓦解。

他知道,他沒有辦法再拒絕她。

也沒有辦法再遠離她了。

夢裏的很多細節和現實中的一模一樣,包括他從小到大的處境,他一直以來的思想觀念。

這些他都記得很清楚。

因為這個原因,讓那個夢看起來非常像一個預知夢,這也是他最害怕的地方。

只是為了避免引起鐘翡的恐慌,他沒有跟鐘翡說,只含糊地說不記得細節了。

夢裏的他和現實中的他一樣,在認識蔡曉霧之前,都是在為家人而活。

拼命學習拿獎學金,給家人治病,照顧年幼的妹妹。

那些都是他的責任。

唯獨她不是。

他像一棵被困在山洞裏想要穿破岩層破繭而出的小樹苗,她則是一束可愛的光,透過山岩的縫隙打在了他身上。

像清爽溫柔的春風,像冰涼調皮的溪水,滋潤着他因為生活壓力日漸幹枯龜裂的心,卻又從不要求任何回報。無私地給他最熾熱幹淨的愛,讓他找到了更多堅持走下去的動力。

讓他想要更多地汲取知識,想要成為一棵蒼天大樹,想要讓父母和妹妹在他的樹蔭下過上無憂無論的生活。

更想要再接近她一點,更接近她一點……

想要觸碰那高懸在天上的太陽。

慶幸的是,太陽看起來好像很遙遠,陽光卻始終圍繞在他身邊。

他碰到了她,更擁有過她。

父母傷勢痊愈,妹妹也有了很好的未來。

他擔起了他的責任,盡到了作為兒子、作為哥哥的義務。

他還用很快的速度爬到了很高的地位,得到了她家人的認可。

他滿心以為他們會有很好的未來。

支撐着他內心世界的那根柱子,卻猝不及防地轟然倒塌。

她永遠地離開了他,帶走了他內心世界的所有光亮。

不知道該怎麽活下去。

他只記得,夢境的最後,他來到他們曾經約好要一起去的天涯海角。

撲打着懸崖峭壁的浪花像是她歡快的邀請,海風裏似乎夾雜着她溫柔的低語。

在那一刻,他感到久違的寧靜。

閉上眼睛,張開雙臂,他帶着解脫的笑意,追随她而去了。

這樣的結局太壓抑,讓他每每想起都難以呼吸。

這一次也是。

他一直以為自己很堅強,小小年紀就扛起了整個家。可直到做了那個夢,他才知道,他也會因為一個人的離去而失去生志。

他不能失去蔡曉霧。

“你怎麽了?”

萬憶猛地回神,就看到沈容與站在自己身邊。

“與哥。”

沈容與是什麽時候來的,他竟然完全沒有發現。

“剛才有事路過客廳,好像聽你和小翡在說什麽夢境。”沈容與神色淡然,問出的問題卻和他的人設有些不符。

【這樣的高冷男神竟然會對一個人的夢感興趣,真是讓人意想不到。】

萬憶很是疑惑,不知道他為什麽要提這個。

“與哥對這個感興趣?”

“确實有些興趣,我看小翡的情緒似乎有些低落,是什麽夢能讓她的情緒也跟着低落的?介意跟我說說嗎?”

“原來是為了翡姐。”萬憶能理解了:“就是兩個夢,一個美夢一個噩夢。”

萬憶把剛才和鐘翡描述過的夢境,給沈容與也描述了一遍。

“第一個夢裏,曉霧去世了?”

萬憶:“對。”

“難怪你們的情緒不對。”沈容與沉吟片刻:“她為什麽突然去世,原因是什麽?”

萬憶為微皺着眉頭,搖頭道:“好像是一場意外,具體記不清了。”

“她和小翡形影不離,她出了意外,小翡呢?”

“翡姐在旁邊……”萬憶回憶着說道:“不過她好像沒事。”

沈容與又問:“什麽時候做的這個夢?”

萬憶又驚訝了一下。

本以為沈容與只是問一問,沒想到他竟然問得這麽詳細,是有什麽說法嗎?

“上周一,就是你去學校的那天。”

這個日子有點關鍵,正好是他和鐘翡初遇的那天。

沈容與若有所思。

他聽萬憶回答的時候,也在聽着萬憶內心的聲音,萬憶剛才心中湧現的痛苦情緒他都知道,那個夢就像之前林語舒的夢一樣,不一定是預知夢,反而很有可能是事态未被.幹預下的走向。

沈容與問了個關鍵性的問題:“那我呢?”

“曉霧去世,她應該會很難過,我應該有陪在小翡身邊吧?”

【英明神武的沈容與竟然連這個都在意,就算在別人的夢裏也要力争做到最好嗎?】

【看來戀愛中的人都是一樣的。】

萬憶的心情有些複雜,不過他的回答注定要讓沈容與失望了。

“夢裏沒有你。”

萬憶頓了頓,下意識地多解釋了一句:“夢裏的走向和現實不太一樣,我沒有來過沈家,高三的時候才和曉霧在一起的。可能是我們之間交集太少,所以我才沒什麽印象。”

“畢竟只是一個夢,所有的情節都圍繞着我本人展開,說不定你在某個地方靜靜地等着翡姐呢,只是我沒注意到。”

沈容與斂眸沉思片刻,問出了另一個讓萬憶一時間想不好該怎麽回答的問題。

“噩夢裏面沒有我,那美夢呢?”

噩夢裏沒有沈容與,美夢裏……

也沒有。

萬憶抓了抓頭發,有些心虛地說道:“好像也沒有。”

好在沈容與并不是很在意這個。

萬憶覺得他有點奇怪,甚至在想,這也許就是普通天才和稀世天才的區別。

他跟不上沈容與的思路,就聽沈容與又問道:

“美夢又是什麽時候做的?”

“只記得是付伯父出事的那天,”萬憶回憶着說道:“周四還是周五我記不太清了,那段時間我的腦子比較亂,時間觀念不太強。”

但其實沈容與已經猜到了這個答案。

和林語舒做那個夢是同一天。

“既然沒有我,小翡的戀人是誰?”

他聲音淡然,好像在問一個很平常的問題。

作者有話說:

沈容與:小翡只能是我的,就算在別人的夢裏,她也必須是我的。

萬憶:好可怕。還不講道理。

蔡曉霧:嘿嘿……磕到了磕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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